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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明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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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路所指的,则是京城与南方之间,因为前几代天子巡视江南,而开通的一条大路,也称官道。
官道平坦宽直,往来的行人车辆也多,客栈驿店更不少,但遇上雨季时难免泥泞难行,有时候崩山路断,商贾行人们都会被困,只能徒劳望路兴叹。
而徐厚选择的,不是水路,也不是陆路。
因为夜明珠价值连城,一旦离开湖州城后,必定引来贼人觊觎,不论是运河或是官道上,肯定都藏有人马,老早就摩拳擦掌,准备要来劫镖。
要是他一个人走镖,那也就算了,只消快马疾驰,不论再坎坷险峻的山路小径,他都走得轻轻松松、如履平地。
问题是,相爷的吩咐是,跟夜明珠一起离开白府的人,都得一并带回京城。带着这个娇嫩的小女人,他就必须另辟途径,找条既平稳又安全的路子,才能尽量缩短时间,将她和夜明珠都交到相爷手里。
幸好,他南北走镖的次数,老早数都数不清了,要找出一条适合的道路来,根本难不倒他。
倒是被拖着一块儿上路,逃不走、气不过的秋霜,虽然有篷车可搭,还称得上是舒适,但是一路上再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徐厚的逗弄戏耍,每次都激得她火冒三丈,又气又跳,恨不得掐住他粗厚的脖子,用最积极的行动,阻止他那张大嘴,继续说出那些气人的话语。
无奈,面对武功高强的他,她这个弱女子的攻击,根本无法造成危害,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出糗。
更过分的是,每天到了夜里,这个王八蛋还丝毫懒得掩饰,能抱着她睡觉的愉快,每晚都乐呵呵的,有几次甚至还让她听见,他愉快的在哼歌!
有了先前的教训,秋霜再也不敢松懈精神。
就算是白天再累,晚上非要被囚困在他怀里时,她也会先用毛毯把自己裹紧,纵然不能逃离他的体温与气息,但是最起码还能阻止自己,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不会再伸手乱摸,给了他取笑的机会。
不过,打从离开湖州城起算来,也经过了十多天,这些日子里面,她虽然不给他好脸色,但是只要是他猎来或买来的食物,她可是顿顿都没少吃过。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同理可证,她也不会笨到,放着送到面前的食物不吃,让自个儿饿着肚子。
毕竟,她还没死心。
秋霜还是要逃,只是她很聪明的,静静在等待时机。
虽然是再坚固的铜墙铁壁,也总会寻得到缝儿可以透风。即便徐厚再谨慎、再敏锐,但是他总会有疏忽或疲累的时候,只要她能在那时觑得机会,逃走的希望就大了。
只不过,秋霜也明白,她遇上了个艰难的问题。
随着徐厚驾着篷车,从大路走到小路,再走到山径,或者偶尔还会经过没有路的地方,必须把马赶在前头,力大无穷的徐厚扛着篷车,带着她走过河川或乱石。
他们愈走愈远、愈走愈偏,到了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了。
这下子,就算是她能逃离徐厚,只怕也会落个迷路山区,孤独无援的下场!
第3章(2)
就在秋霜心里困扰不已时,那一天傍晚时分,他们刚翻过一个山头,进入山区深处,马儿拉着篷车进入山区之中,一块不似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辟的广大空地。
“今晚要吃什么?”坐在篷车里的秋霜,忍不住发问。
照理说,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停车歇息,享用晚餐的时候了。但是今天都过了晚餐时辰许久了,篷车却还转着轮子往前走,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害得饥肠辘辘的她不得不发问。
不可否认,徐厚的手艺还挺不错的,那些山林野味、河鲜野菜,都被他烹调得滋味得宜,害她每到用餐时刻,就会期待不已。
一反向来的有问必答,这回徐厚不但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字都没吭。
“你没听到我在问你吗?”她摸着肚子,又问了一句。
还是沉默。
这就怪了,这家伙向来话多得很,怎么可能有机会说话,却还忍着不说?难道是驾车驾得累,就这么睡着了?
秋霜心儿一跳。
难道,她的机会来了?!
偷偷摸摸的,她撩开篷车的车帘,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悄悄的伸长脖子,去偷瞧坐在驾车位子上的徐厚。
只见那双铜铃大眼,非但没有闭上,甚至还睁得好大,警戒的向四处张望,无疑清醒得很,根本就没有半点睡意。
既然没睡着,为什么不回答她?
“喂,怎么,你突然哑了啊?”秋霜伸出指尖,戳了戳那宽阔硬实的后背,不悦的嘀咕着。
倏地,他神色一厉。
“噤声!”
那严厉的语气,以及从相识以来,大脸上首次出现的戒慎神情,让她也察觉到状况有异。看惯了他懒洋洋的表情,此时此刻的他,神情严厉得好不吓人。
“怎么了?”她把声音压得好低好低,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有动静。”
她左看右看,观察了一会儿,用更小的声音问。“什么动静?我没看——”
飕!
语音未落,一支大旗突然从天而降,笔直射入土中,旗杆处入土足足有一尺多,大旗傲然而立,挡去他们前方的去路,逼得他们无法再前进。
只见大旗在晚风中猎猎飞扬,红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黑”字。
徐厚双眸一黯,伸手将身旁的小女人挡入篷车里,抬头环顾四周,看似不动以应万变,实际上左手已经握住,从不离身的大刀。
蓦地,就如暮色般迅速,几百名彪形大汉从四周的山林里,井然有序的奔出,脚步声震动山区,转眼之间就将篷车团团围住,包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高大的男人,围着狼皮的披肩,骑着一只剽悍的骏马,慢条斯理的穿过彪形大汉,来到黑字旗下,停在他们前方。
男人方头大耳,右耳上还缀着一枚厚重银环,森冷的视线扫过篷车,先是逗留在秋霜的脸儿上半晌,之后才不情愿的挪开,望向徐厚。
“来者何人?”
“大风堂,徐厚。”
男人挑起眉头。
“你想从这条道过?”
“没错。”
“那就留下身上的钱财,跟车上的娘儿们。”那双眼睛再度一扫,垂涎的意图表露无遗。
有生以来,秋霜首度感受到,何谓恐惧。
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眼光,就像是猛兽看着可口的猎物,她根本不敢想象,要是落到那个男人的手里,她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凌辱。
关于罗梦的传说,又闪过脑海,她只觉得心惊胆战,小手不由自主的揪紧了徐厚的衣角,下意识的把他当成救命的浮木,娇小的身躯躲在他背后,一阵又一阵的轻颤着。
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她身旁的男人嘴里说出。
“办不到。”
高踞在马上的男人,嘴角勾起冷笑,蓦地抽出背后长枪,大声喝道:“那么,你要过我黑家寨,就先问问我的枪!”
倏地,长枪刺来,直取徐厚的项上人头。
变化太快,秋霜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就觉得揪在手里的衣料一紧,接着就被强大的力量抽出,她紧握的小手突然空了。
手握大刀的徐厚,在长枪刺来时,已起身迎敌,朝马上的男人跳去,逼得对方翻滚落马。
就听到刀枪交击,刺耳的金石呜声,一声快过一声,教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长枪遇上大刀,一招又一招,彼此交战不休,谁也占不到便宜。
渐落的暮色中,刀枪交击时,迸出的火星子,愈来愈是醒目。
她待在篷车里头,焦急的看着紧绷的战况,心里愈来愈是恐慌,却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堂堂一朝宰相,会将运送夜明珠的重责大任,交给徐厚来负责。
即便是极少见过,有人在面前动武,她也能从两人的一招一势之中,看得出双方武功极高,绝非泛泛之辈,有些招数快得她连看都看不清,却惊险得教她心儿直跳。
就在恐慌的情绪,累积到最高点时,狡诈的长枪终于觑了空隙,直刺徐厚的咽喉,闪着银光的利器,几乎就要……
“小心!”
她惊声警告,急得站了起来。
蓦地,长枪迥旋,没攻向徐厚,竟然往她的方向飞来。
黑影闪过,她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陡然被抱住。徐厚舍下难分难解的战局,冒死抢身上前,用身躯护住她,腾空将她抱离,直到数丈之外才落地。
长枪追来,死缠不放。
他转身挥刀,精准的一砍。
啀当!
就听得一声硬响,长枪硬生生被打落,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耳戴银环的男人,一步又一步的踏上前来,跟在他后方的数百名彪形大汉,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的逼近。
她又惊又怕,紧紧贴着挡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座铜墙铁壁,只凭一人一刀就面对几百人,牢牢保护她的徐厚。
怎么办?眼看敌人愈来愈近,秋霜颤抖不已。
她信任徐厚保护她的决心,也信任他的武功,但是敌众我寡,他就算武功再高,也难以敌挡对方的人海战术。他会为她而战、他会为她而受伤、他会为她而死……
担忧的心儿,不知怎么的,像是被刺了一枚长针,痛得又深又狠。
“你、你你、你快逃……”她脱口而出。
浓眉紧拧,他睨了她一眼。
“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轻抖的唇儿,就是溜出她藏也藏不住的真心话。“你、你快逃,你一个人的话,或许还能逃得掉,我……”
秋霜没有瞧见,那双黑眸之中闪过的讶异,眼前踏步走来的男人,却陡然咧嘴而笑,与耳上银环相映成辉。
“哈哈哈哈,徐厚,这次算是我赢了吧!”男人插腰狂笑,一扫先前的敌意,反倒热切得很,就连身后那些原本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这会儿也全都笑开了。
徐厚勾起嘴角,收起大刀。
“声东击西,还是攻击娘儿们,这哪算是赢?”
“我是想试试看,那娘儿们对你来说,有几斤几两重。”戴着银环的男人露出暧昧的笑。“看来,你挺在乎她的。”
在秋霜呆愣的注视下,徐厚大步迎上前去,重重的朝对方打了一拳,警戒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愉快的大笑。
“你这家伙,这么久不见了,还是爱摆排场!”
对方也回以亲热的重击。
“人多才好唬人嘛!”
“与其靠着人多,还不如把你自己的枪法练熟。”徐厚推了对方一下。“你用枪的劲头不够,是不是又多娶了三个小妾,把力气都用在那档子事上了?”
“不是三个。”那人大笑。“是七个!”
眼看两个大男人你推我、我推你,说说笑笑好不快乐,被晾在一旁的秋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开了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还在发颤。
徐厚这时才回过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着她嘻皮笑脸的说道——
“来来来,忘了跟你介绍。”他攀着那个,上一刻还刀枪相向的男人,对着她说:“这是我的老朋友,黑老七!”
第4章(1)
黑家寨里热闹得像是过年。
当黑老七带着徐厚与白秋霜踏进寨门时,黑家寨里的人们发出大声欢呼,纷纷迎上前去,有的帮忙卸下篷车,替马儿找来草料,让马儿好好休息;有的则是接过篷车,修整颠簸过久的轮轴。
而大部分的人,则是夹道欢迎,更有人亲热的走上前来,跟徐厚相互击掌,或是亲热的熊抱,像是见到久违的亲人似的,跟他打招呼。
黑老七走在最前头,迈步走进黑家寨里,最高最大的一栋房子。
一踏进屋子里,看见的就是空间大得令人咋舌的厅堂,虽然没什么摆设,只是满地散落着毛毯,以及矮几,但是大厅主位却布置用心,用的是一张宽大舒适的楠木椅,上头还铺着厚软的狼皮。
黑老七往椅子上一坐,还不忘招呼他们。“你们连日赶路,肯定是累了,快过来这里休息。”他大方的挥挥手,视线在秋霜的身上,又多逗留了一会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徐厚上前一步,刚好挡住他的视线,遮住她的脸儿与身段,脸上神情则是从容不迫,大嘴上还勾着笑,故意亏着好兄弟。
“你就这么招呼兄弟的?”他瞄了瞄四周,不以为然的猛摇头。“除了你屁股下那张椅子外,我们还能坐哪里?地上吗?”
在说话的同时,他宽厚的大手,还是握着她娇软的小手,牢牢不肯松开。
事实上,自从他跟黑老七愉快相认后,他就始终握着她的手,不论是前来黑家寨、踏进寨门,直到现在,他的手就牵握着她。
她心里还气恼着,他跟黑老七对战前,不先跟她知会一声,害得她心惊胆战,差点要哭了出来,真以为他会战死在眼前,而她会被这群山贼凌辱。
被骗的感觉,让怒气就像小泡泡,咕噜咕噜的直往上冒。
她几度想甩开他的手,但是他用的力道,却愈来愈重,甚至稍微弄疼了她,害她只能放弃,乖乖的任他牵握。
正在赌气的秋霜,根本没发现,黑老七几度都在瞧着她看,看得只差没流出口水,直到听见徐厚挑明直说的这一会儿,黑老七也才好不容易,把视线从她身影上拔了回来。
“唉啊,你瞧瞧,我高兴得都忘了。”他一拍脑门,转头朝着大厅旁,发出震耳呼啸。“喂,快搬两把椅子过来!”
“是!”
厅旁众人应和,立刻有人用最快的速度,搬出两张椅子,还有两张桌几,放在主位下方,还乖乖的擦拭干净。
椅子与桌几虽然都是上好质料,连雕工都是绝佳手艺,但是两椅两桌,偏偏是四个样儿,完全配不成对。
徐厚不客气的往椅子上一坐,摸了摸雕刻四爪莽纹的扶手,微微挑起眉来。“哪里来的好东西?”
“当然是抢来的。”黑老七得意的笑。
正握着缺了一角的茶杯,喝着明明是千金难买,却被泡得比一般茶叶还不如,不知到底是不是吓煞人香碧螺春的秋霜,听见那句志得意满的宣布,差点被嘴里那口茶呛着。
抢?
握着茶杯的左手,微微一颤。
这些人果然是山贼。
不知是不是察觉她的轻颤,牵握着她右手的徐厚,虽然表情未变,手掌却些微紧了一紧,彷佛是无声的抚慰。
跟她发凉的指尖相比,他的体温无疑暖烫得多,比热茶更能镇定她的情绪。
“跟谁抢来的?”他若无其事的问。
“今年五月,一个贪官污足了银两,带着八十三车的金银珠宝,外加他娘亲、大老婆、小老婆,跟一大批的小妾,经过寨门前时,让我给留下的买路钱。”黑老七语气轻松,就像是夏季到了,该收割稻谷般自在。“我留下金银珠宝,还他一辆车,把吓得昏的昏、呆的呆的贪官、老娘跟大小老婆,全打发走了。”
“喔?”
“嘿嘿,瞧,你说的话我全放心上,可没再杀人。”
“那些小妾们呢?”
“想走的走、想留的留,都随她们的便。”他笑咪咪的说。“还有几个宁愿留在黑家寨里,不肯走了。”
“还有呢?”徐厚问。
黑老七装傻。
“什么还有?”
“那几个情愿留下的,是不是包含,你新娶的七个小妾在内?”他问得一针见血。
“嘿嘿,兄弟,还是瞒不过你。”黑老七咧嘴笑着,大手摸着后脑。“其中三个是跟了我,不过我可没强来,都是她们自愿的。”
握着茶杯的小手,还在抖啊抖,愈抖愈厉害,茶水都溅了出来。
自愿?
她愈听愈是心惊胆战。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旦落到山贼的手里,就算是不愿意就范,顺了山贼的淫念,难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就在她心慌意乱,把杯子里的茶水,都抖溅掉半杯以上时,厅堂左侧出现一个衣着朴素,面容姣好的女人,笑呵呵的走上前来。
“大当家,酒肉都备齐了。”女人甜笑着,也不怕客人在看,把握机会就坐上黑老七的大腿撒娇。“人家准备得好辛苦喔!”
“乖,晚上再好好赏你。”黑老七轻捏了一下女人下巴,惹得她格格直笑。他转过头去,朝着厅堂外呼喝。“把酒肉都给我端进来!”
“是!”众人齐声喊道。
紧接着,数十个男人与女人,端着无数盘烹调得香喷喷的菜肴,以及一瓮瓮难得佳酿出现,最先将酒肉摆在黑老七面前桌上。堆满之后再放到客人的桌几上;直到桌几也满了之后,才往散落各处的矮几上搁。
肉香与酒香,盈满了大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在黑老七的一声令下,挽起袖子大快朵颐,忙着吃吃喝喝。
坐在黑老七大腿上的女人,则是用银筷子,从小银盘里挟起酱色肉丝,一口一口的喂着他吃,吃得他满脸销魂,像是那肉丝是绝顶佳肴,让他差点连自个儿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徐厚,看在你曾救过我一命的分上,今天你可有口福了。”他得意的嚷着,大手圈绕着女人的腰。“快点尝尝她做的小炒肉。”
满厅堂的好酒好肉,任谁都可以享用,唯独用小银盘盛装的酱肉丝,却只有少少的三份,只供主客享用。
秋霜的手还在抖,小心翼翼的偷瞄身旁男人,看见他略略点头,示意她举起筷子,她却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吃。
山贼的食物呢,谁知道里面会不会下了药。说不定,吃了后会昏迷不醒?还是会神智不清?或是当场倒地、口吐白沬?
小脑袋里还在想东想西,徐厚倒是先动筷子,挟起小银盘里的酱肉丝,就放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脸上还露出诧异的表情。
黑老七更得意了。
“够好吃吧?”他把大腿上的女人,圈抱得更紧。“当初那贪官耗费几百两买了她,为的就是她这道菜呢!”
瞧徐厚一口一口的,把小银盘里的酱肉丝,转眼就吃掉大半,她心里着急,忍不住靠了过去,小小声的说着:“小心,菜里说不定有古怪。”她谨慎得很。
不同于她细若蚊蚋的声音,他回答的声音,却响如洪钟。
“没事,黑老七跟我是好兄弟,不要瞎操心。”这几句话说得格外大声,传遍整个厅堂,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被当众掀了底,曝露自个儿的小心眼,她也不知道该羞还是该怒,背上都被急出一层薄薄的香汗,实在是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徐厚倒是若无其事,用筷子挟起小炒肉,送到她的小嘴边,以行动催促她快些张口,尝尝主人大力推荐的好菜。
瞪着那软嫩的肉丝,她心儿慌慌,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无助的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期望着就算是,能得到一丁点儿的暗示都好。
明亮的双眸,望进他那双黑眼里。
他镇定的看着她,眼神中透露着,无言的保证。
“你也吃。”他说,用筷子触了触她的小嘴。
那双黑眼里的保证,终于给了她勇气,迟疑半晌的她总算张开口,乖乖的让他喂了一口肉丝,紧张得像是从猎人手里,啜饮泉水的小鹿。
吃就吃吧,反正她豁出去了,不论是什么食物,她都……她都……她都……
秋霜的双眸,蓦地睁大。
这是什么食物啊?!
肉丝又软又嫩,简直是入口即化,酱料的糖盐醋油,调味也妙到毫巅,美味到让人难以置信,她最初还迟疑的细嚼慢咽,但一尝到这人间美味,瞬间所有的顾忌都飞到九霄云外,贪恋的反复咀嚼。
高官往来之间,除了金银珠宝之外,最常相赠的就是名贵的食材、补品,以及手艺绝佳的厨子。
身为江南织造总督的千金,她自小就吃遍山珍海味,却也不曾吃过,这么美味的珍馑,让人吃了就像魂儿都要飞了。
瞧她吃得双眼发亮,他微微一笑,把自己桌上那盘小炒肉,也递到她面前,让她享用个够。
黑老七看在眼里,嘴上啧啧有声,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好奇。他倾身上前,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头一次在好兄弟的脸上,瞧见这种神情。
“我老早就想问了。话说,兄弟啊,这位你护得像块心头肉的姑娘,到底是谁?”打从看见她第一眼起,他就很想问了。
徐厚回答得不疾不徐。
“我老婆。”
啥?
正在享用小炒肉的秋霜,差点咬到自个儿的舌头。
谁、谁谁谁谁是他老婆啊?!
她嫩脸嫣红,急忙抬起头来,想要匡正视听,免得众人误会,她跟这个粗鲁讨厌的臭男人真的是夫妻。
“我不——”
才刚张口,一只鸡腿就塞进她嘴里,堵了她的辩驳。
可恶!他想阻止她说出实情?
吐掉鸡腿,她又开口。
“我说我不——”
鸡腿。
“够了,我说我不——”
又是鸡腿。
“你够了没有?我就说——”满口的辩驳,在她接触到,他的视线的时候,瞬间全都被咽了回去。
徐厚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警告,暗示她再敢否认一句,整场的鸡腿就都会塞进她嘴里,到时候不把她活活噎死,也会把她喂饱得像是颗球儿。
鸡腿虽然好吃,但是她实在也吃不下太多,只得乖乖屈服于恶势力,委屈的低下头来,用筷子一次又一次的,用美味的小炒肉安慰自己。
徐厚笑开了脸,用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奖励她的聪慧,一边靠到她耳边,旁人看来是亲昵的哨悄话,实际上说出口的,却是严正的忠告。
“黑七虎是够义气,就算知道我这趟镖,保的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他也不会动半点歪脑筋。”他说得很快,却字字清楚。“但,好色却是他的死穴,要是被他知道,你不是我的女人,你肯定会被留下来,当他第五十九个小妾。”
她愈听愈怕,小脸渐渐没了血色,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一而再的,非要阻止她说出实情不可。
好险好险,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被留下来,成为黑家寨的第五十九个压寨夫人了。
瞧见两人状似亲昵的模样,黑老七又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成亲的?”他露出不满的表情。“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难道没有把我这个兄弟放在眼里?”
“事态匆忙,谁都没能通知。”徐厚把谎话,说得可溜了。“我们是私奔的。”他脸不红、气不喘。
“我就说嘛!”黑老七用力一拍大腿。“这么细皮嫩肉,娇贵标致的美人儿,谁舍得匹配给你这个粗汉子,原来是私奔的!”
秋霜一边吃着小炒肉,一边在心中暗暗啜泣。
呜呜呜,她是逃家,不是私奔啦!呜呜呜……
既然有口难言,她也只能默默的往嘴里塞食物,阻止自己忍耐不住,跳起来说出实话,陷自己于更不利的状况。
“所以,你们还没拜过堂?”黑老七问。
徐厚摇头。
“还没有。”
“难怪,美人儿脸皮薄,还不敢承认呢!”她想要辩驳的模样,他可是看在眼里。“既然你们到了黑家寨,不如就让我来替你们主持吧!”
主持?是要主持什么?
疑问还回荡在她的脑子里,下一瞬间,答案就揭晓了。
黑老七大声宣布。
“来人啊,准备婚礼!”
第4章(2)
深山野寨里,要筹备婚礼,应该是一件难事。
但是,在黑家寨可不同。
寨主黑老七的好色,在绿林好汉间可是人尽皆知,他娶小妾的次数频繁,寨里举办婚礼的喜事,每个月起码会来上一回。
这里的婚庆用品一应俱全不说,人们办起喜事来,更是个个驾轻就熟,老早知道谁该办什么事,每人各司其职,以最快的速度张灯结彩,把大厅布置得喜气洋洋。
秋霜就在众人簇拥下,昏头转向的被打扮成新娘子;穿上嫁衣、戴上凤冠,热热闹闹的被推到大厅,身不由己,含泪颤颤的跟着徐厚拜过天地,接着就被女眷们送进新房。
从头到尾,她就像是祭典时,被众人扛着的神轿似的,只能任凭大伙儿摆布,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虽然时间匆促,但是女眷们手脚利落,将客房布置成新房,虽然简单了点,却还挺象样的,连窗上都贴着用绒纸剪成,大大的双喜红字。
她坐在铺着红色喜褥的床上,看着女眷们兴致高昂,像勤劳的蜜蜂似的团团转,有的张罗红烛、有的挂着喜帐,而黑老七上个月才娶的,第五十八个小妾,还忙着用小小的剪刀,以高超的手艺,剪出更多的双喜字来。
看着她们高兴的表情,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狐疑的提出疑问。
“你们不想逃走吗?”
这句问话,让忙碌的女眷们,全都停止动作,连喀嚓喀嚓剪个不停的剪刀也停了下来。
“逃?”
“对啊!”
女人们茫然不解。“为什么要逃?”
“你们……你们……你们不都是被逼着,才会嫁给……”她迟疑的吞吞吐吐,没有把话说完,更不敢说明白。
只是,这下子女人们全懂了。她们一扫困惑,全都嘻嘻笑着,有的脸红、有的半点都不害羞,每个人的脸上都藏不住喜色。
这下子,困惑不解的人,反倒是她了。
瞧着秋霜茫然的神情,先前烹调小炒肉的姣美女人,毕竟是待过官家、见过世面,主动开口为她解惑。
“姑娘——噢,不,是徐嫂子,请容我说一句。”那女人笑着,用手绢掩着嘴儿。“您误会了,大当家虽然是横了些,但是从未对女人用过强,我们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跟了他的。”
“你们不是被迫留下的?”她不信。
“不,没有一个人是被迫的。”那女人说着。“像是我,那时大当家还给了我们银两,任我们选择要走要留。”她的脸儿微微一红。
“你选择了留下,还愿意嫁给他?”她难以置信。
“他喜欢我啊,况且,我也……我也……我也喜欢上他了……”想到黑老七的热情,女人的双颊红透。
另一个坐在一旁指挥众人,模样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出身绝非寻常人家的美丽女子,也开口说话了。
“嫂子,老七跟徐大镖师都是莽汉,您心里或许还觉得有些不踏实。”她慢条斯理的说着,声音无比悦耳。“但是,他们会把自己的女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女眷们纷纷点头,全都有志一同。
雍容华贵的美女停了一停,才握住秋霜的手,诚心诚意的告诉她。
“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上一个这样的男人。”秋霜咬着唇瓣,心里还乱纷纷的,不太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门外却已经有了动静。吃饱喝足的男人们,簇拥着徐厚进新房,闹烘烘的要看他们喝交杯酒。
“来来来,我替你们把酒斟上。”黑老七殷勤得很,把这桩喜事,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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