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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君-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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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西门豹不曾回房安歇。
而她睁着双眼,竟也不知何故地失眠了一夜,直至东方已白,仍不见他的身影,这才昏沉沈地睡了过去。
“华姑娘……”
时近午时,华紫蓉无力的身子还倦在床榻间,只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喃喃地问道:“啥事?”
“豹爷要我们服侍华姑娘更衣、用膳……”褐衣小鬟跪在榻边,手端水盆,上头搁着布巾及漱牙之鬃刷、杨柳枝。
“先搁在一旁。”她还困着,根本不想起身。
“豹爷说船已在外头候着,要我快些服侍好华姑娘。”褐衣小鬟着急地说道。
“船?要做什么?”华紫蓉睁大眼,此时倒是清醒了。
“小的不知。”
华紫蓉飞快起身,梳洗完毕,换上一袭俐落银红小袄,喝了两碗干贝粥、吃了些果子后,便碎步地跑向随园右侧那处门外河埠头。
河埠头边正停着一艘雕工精美大船,巍如山岳,船身装饰华美,木头帆樯闪闪发亮。
几艘过往小舟见到这般大阵仗,都不免缓下船浆,评头论足、张口赞叹一番,而西门家奴婢或忙碌地卷绳拉桨,或忙着将一批批实木方箱送上船间。
华紫蓉看了一回,愈瞧愈觉得这船眼熟。这才想起自己初次与西门豹见面时,他正在这艘船上笙歌夜舞。
不过是如今他抱在怀里的人儿易位罢了,其他之事倒是不曾改变什么……华紫蓉心里一阵黯然,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上船吧。”一条健臂不由分说地揽住她腰肢,将她带着往前。
“我们要去哪?”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西门豹。
“天暖宜人,正宜游湖。”
“我不去,我要留在府里等家人消息。”若她还有心思玩乐,早早便催着他带她五湖四海地到处徜徉了。她从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总是得了空便要四处走动的性子哪。
“你不去?我原本打算待会儿接了朱家夫妻及他们儿子一块游湖,那一家三口可从不曾一起出游过哪。”西门豹一挑眉,笑着说道。
“你可恶至极。”华紫蓉抬头瞪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要老是给我这种坏脸色。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值得你一个笑容吗?”西门豹冰凉指尖滑过她下颚,定定地握着。
华紫蓉迎着他冰亮凤眸,眼里怒焰渐渐地褪去。
他待她极好。若是她对珍珠多瞧一眼,各式珍珠首饰便会被送到她面前;知道她怕热,便让几名婢女镇日只专职替她扬风送凉;她午睡一起,总有一杯冰镇汤汁等候着她。
只是他素来对他宠爱的女子,总是这般无法无天地宠爱着,不是吗?
她,不稀罕这些哪。
华紫蓉勾起唇角,想如他所愿给他一抹笑,怎料双唇才启,出口的竟是一声叹息。
西门豹眉头一拧,也不多问,用力揽着她的腰,带她步上船梯,于船舱内外走了一圈。
华紫蓉从没瞧过这么精巧船艇,开心之下,心里烦忧便淡去了不少,只专心地看着船上灶房、寝舱及固定于甲板上那些精巧白石桌几。
西门豹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着迷地东摸摸西碰碰,连她进了舱房,开了他药柜探看,都没出声阻止,倒是引来了耿管事倒抽了口气,频频偷看着他的眼色。
他是中意华紫蓉的,但他也不许自己太在意。人若有了眷恋,日子便得不了清闲,日后若有人擒了她而威胁他,欲迫他取毒相供,那他岂不两难?他从不曾宠爱姬妾过久。也是出于此因。
不过这一回,他不小心陷得深了些。于是,使毒毫不留情的他,便意外地落了个左右为难的下场。
昨晚他坐在河岸边,吹了一夜风,唯一决定之事便是对她放手。待得替她寻得了凶手之后,也该是他厌倦她之日,毕竟他不爱牵挂……
“船上风大,让人拿两个暖炉进来。”西门豹说道,揽她进入他们所居之舱房。
华紫蓉闻言,倒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平素只消一弹指,撂下两句“暖炉”,下头人便要疲于奔命了。怎么他今日兴致大好,指使人时竟多说了几个字?
华紫蓉才坐上榻,便偎到了窗边,好奇地撩起一旁之帘幕,望向外头。
“船我坐得多了,舱房里四边开窗的,倒是少见……”她抬头看向西门豹,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有名丫鬟手正捧着暖炉,跪立在榻边,既不松手放下,也不起身离开。
“暖炉炭火烧得还不甚旺盛。”西门豹让人在暖炉里加了块炭火。
烧红炉火嗤地飞出一块木渣子,丫鬟吓得低头紧闭着眼,生怕毁了容。
华紫蓉倒抽了一口气,起身便想阻止,却见这名丫鬟竟是那名当初拿着苗芊芊首饰,诬告于她之女子。
西门豹揽住她身子,将她扯回他的身边。
“你怎么可以这样待她?”华紫蓉挣扎着想坐起身。
“我这西门宅里仆役数十人,若是人人都如同她一般,被人收买便随意指控人,这府里规矩何在?!”西门豹冷冷看了丫鬟一眼,声音清亮地传遍了舱内。
丫鬟手臂一震,额上早沁出满满汗水。
西门豹勾唇一笑,自桌上盘里掂起一块雪白莲蓉饴放至华紫蓉唇边。
糖粉沾了华紫蓉满唇,她只得张口咽下。
华紫蓉别过头,却对上丫鬟那双剧烈颤抖的手臂,却是不忍心再看。
“我暖了,不冷了,你让人撤了暖炉。”华紫蓉很快咽下糖饴,急声要求道。
“你不冷,我可冷着。”
西门豹一双手触上她颈间,那直透心肺之冷凉便让华紫蓉全身一震。
“这样总成了吧!”华紫蓉很快地将他那双手全扯到她颈项里。
他双手似冰,冻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这样自然是好的。”西门豹一笑,面颊便顺势偎上她的颈间。
华紫蓉一时不察他的重量,整个人横倒于榻上,他的低笑声则是乘机卧上了她胸口。
“到外头捧着暖炉一刻钟。”他斜眼瞄了丫鬟一眼。
“是。”丫鬟衔了命,飞快地起身往外直冲。
“不……”
“我原本是想废了她那双手的。”西门豹冷声说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管不住嘴,还是要抱怨一句。
“别人说了这话,我铁定毒哑他,但你说这话,我便听。”他撩起她一束发丝,抿在唇角,双眸直勾勾地瞅着她。
何时她才会如同他那些宠姬一般,被他宠上天后,便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到让他能不留情地狠狠一鞭,将她们自云端打落地狱间呢?
“你少净说些好听话,哼。”华紫蓉红了耳根,不客气地瞪他一眼。
“你的身子真暖。”西门豹笑了,躺上她肩窝,让她身上甜甜雪花糖香气扑鼻而来。
半侧过身,他冰凉唇瓣轻刷着她双唇,她受不住痒,微张了双唇,正是两情缠绵时,外头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大喝之声。
“胡仁湘拜会西门豹。”
“胡大哥!”华紫蓉惊坐起身,不能置信地低喊出声。她唇边小涡一闪,开心得泛红了面颊,一个转身,便想下榻。
西门豹眼色一冷,铁臂牢牢锁住她的腰,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蓉儿,你可在里头?”
“我在!”华紫蓉大声地说道,因为掰不开西门豹大掌,只得忿忿瞪着他。
“蓉儿,叫得可真是亲热哪。”西门豹讥讽地说道,缓坐起身,未绾长发披散于肩,黑眸紧锁着她。
可她别过眼,双眼急望着门外,心魂早已飘到了舱外。
西门豹厉眸一沉,手执长鞭,手背间青筋暴突狰狞着,胸腔冲出一头愤怒巨兽狠咬着他心头,啮得人鲜血淋漓。
他没想到胡仁湘竟来得这么快,他一来还没打算对她松手,二来亦不放心由她回去那个必有阴谋存在之华家。三来——
见她如此在意那位胡大哥,他此时只想将那人千刀万剐。
“蓉儿……”外头再次激动地呼喊着。
“让他进来。”西门豹硬压下怒气,强押着她背倚于他怀里。
他眼神似燃烧寒冰,冷狂地看着前方。他倒要会会这个让华紫蓉挂心之人,究竟是如何地三头六臂。
“胡公子,这边请。”耿管事说道。
“蓉……”胡仁湘甫入舱门,然则入眼情景却让他脸色旋即一变——
他的蓉儿正与一名黄衫男子姿态亲匿地交卧于榻间!
胡仁湘与华紫蓉四目交接,斯文脸容上丝毫没有血色。
“胡公子快船而来,想必是心急如焚,如今见得华姑娘已无事,应该放下心头大石才是,何以脸色如此沉重?”
西门豹笑睨了胡仁湘一眼,也不起身相迎,一迳揽着华紫蓉纤腰,斜卧于榻间,一副醉卧美人乡姿态。
“蓉儿,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对你做了什么?”胡仁湘一瞧那两人麻花般难舍姿态,虽看出华紫蓉一脸不自在,却没法子不趄怒火、疑心。
“胡大哥,我与他……”是清白的啊!
华紫蓉望着胡大哥,解释之话梗在喉间,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西门豹吻过她的唇,抚过她身子,他们之间,怎么样也算不得清白哪。
西门豹望着她脸上茫然与颓然双肩,他勾唇一笑,知道自己胜了这一仗。
但他心头何来空虚?像似长鞭明明该痛快出手,却又被人牵扯于半空间一般地别扭难受……
“你趁人之危,轻薄了一名女子,此乃大丈夫行为吗?”胡仁湘一看西门豹脸上笑容,他一时大怒,唰地扬起腰间长剑相向。
西门豹一扬眉,腰间长鞭无形地出手。啪一声卷走那柄长剑,再往外射出。
长剑哗地一声扫过胡仁湘脸庞,削去他几根发丝后,蓦地刺上墙面,上下晃动着。
胡仁湘脸色一白,倒退了一步。
“住手!”华紫蓉握住了西门豹长鞭,不许他再出手。
“胡公子方才出一言甚差,你的蓉儿乃是我心爱之宠奴儿,我宠她、怜她都来不及了,又岂会轻薄于她呢?”西门豹指尖拂过她颈间,薄唇似笑非笑地微勾着。“你说对吗?宠奴儿。”
华紫蓉打开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你若是敢伤胡大哥一根毫毛,我就和你势不两立。”
“他是你的胡大哥,可不是我的。”西门豹冷哼一声,却没阻止华紫蓉跨过他身上,走下长榻。
“胡大哥,他伤着你了吗?”华紫蓉走到胡仁湘面前,柔声问道。
西门豹见状,杏眸一眯,一股怒气梗在胸口,眼色愈发地冷厉了。怎么就没瞧过她对他用着如此温柔多情的语气说话呢?他待她哪里不好了?
“确实伤着了。”胡仁湘双眸黯然地望着她娇美小脸,意在言外。
“胡大哥……我们夫妻缘分虽是已尽,但我永远敬你是我大哥。”华紫蓉说道,唇边的笑意微苦。
“你与他……”胡仁湘激动地胀红了脸,此时只想找人拚命。
“我与他虽无夫妻之实,然则为他所救之后,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时日既多,想来胡家也容不下我了。你别皱着眉,至少我现下平安无虞,不是吗?”她说。
“你何时将蓉儿明媒正娶回家?”胡仁湘怒目看向西门豹。
“你一句明媒正娶,我便该从命吗?荒唐——可笑——”西门豹仰头大笑出声,笑声惊天动地,在舱房内频频回响着。
华紫蓉握紧拳头,只觉那笑声剌耳之极,可胡大哥既然已到,她便无需再忍耐他之狂傲了。
她要离开了,再也与这人毫无干系了。只是,华紫蓉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胸口便蓦地感到一阵闷窒,吓得她面无血色地别过头,急忙地说道:“胡大哥,咱们先谈正事吧。你可曾与我家人联络?”
“被他这么一扰乱,我倒有件大事忘了说。我在家中苦候你不至,差人送信至你家,你叔叔说你早已出门,可又突然失去了消息。”胡仁湘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叔叔还说……还说……”
西门豹已然猜出这胡仁湘要说什么,他薄唇紧抿着,只觉这人怎会粗心至此,竟丝毫未曾考虑到华紫蓉如今人在外地,说了那些事也只是徒增她担心罢了。
“我叔叔还说了什么?”华紫蓉一见胡大哥吞吞吐吐,心里已有了不好预感。
“你遇难之际,你大姐也在苍山附近遇了难,至今行踪未明,兴许已被掳上了苍山……”
第八章
姐姐行踪未明!
华紫蓉脸色苍白,双膝一软,整个人往地上一坐。
“蓉儿……”胡仁湘急着上前想要扶起她。
可揽住华紫蓉身子的,却是西门豹。
西门豹手里软鞭于起落之间,便将她身子往后一扯,让她再度落回他的怀里。
“放开我,我要去找姐姐!”华紫蓉扯着西门豹手臂,拚命地想往前。
“蓉儿,你先别冲动。我记得苍山附近有苍狼出没,那苍狼乃是江湖人物都要忌惮三分之人物。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命葬在那座苍山上哪。”胡仁湘急忙摇头阻止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别人不敢上山,我为了姐姐,又岂有什么不敢。”华紫蓉挣脱不开西门豹,回头恶狠狠地瞪他。“放开!”
“莽撞行事,不过是捞了一个枉断性命之下场,值得吗?若你因着上山寻找你姐姐而丧命,你姐姐知情之后,伤心欲绝,这便是你要的结局吗?”西门豹握住她双肩,俊容冷沈不客气地说道。
他已派出多名探子,事情不消多时,便可得到结果。
“蓉儿,咱们先离开这里,一切再从长计议。”胡仁湘不想理会西门豹,伸手想拉住华紫蓉。
西门豹怒眸一瞪,一对厉眸逼得人不敢再造次。
“胡大哥,我现下到你家并不合宜。”华紫蓉全身发冷,一心只挂念着姐姐。
“为兄陪你回福州。”胡仁湘拍着胸脯说道。
“好。”华紫蓉点头再点头,恨不得能够插翅飞奔回家啊。
“你要跟他走吗?”西门豹冷眸望了胡仁湘一眼,傲然地冷笑一声。“胡家不过商贾一名,对于江湖事务一无所知。我不但能替你查出害了你及你姐姐之盗匪为何人,亦能查出幕后主使,一并替你们报仇。”
幕后主使?华紫蓉脸色一白,怔怔地望着西门豹,喉咙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意思是有人策划了这一切?
华紫蓉不自觉地摇头,怎么样也不愿相信。
“江湖凶险、谋财害命之事我瞧得多了——你们姐妹被人算计了。否则天下哪来如此巧合之事,两姐妹同时出远门,却又同时遇劫?”西门豹说道。
“谁会算计我们?”华紫蓉双唇颤抖地问道,拚命地摇着头。
“你们两姐妹死后,华家财产谁得了去,八成便是谁了。”
“不,我叔叔虽是无所事事,总不至于心肠如此歹毒啊。”华紫蓉想起临行前,叔叔买给她的那盒点心,眼泪差点便要夺眶而出。
不,她不相信叔叔心思会那般歹毒哪。
“蓉儿,你别听这人瞎说,挑拨离间,你叔叔怎么会是那种罪大恶极之人。”胡仁湘朝她走近一步,却因忌惮着西门豹那柄长鞭而不敢靠得太近。
“你们姐妹出门前,家里可有什么异状?”西门豹问道,对旁人完全视若无睹。
“叔叔去找了个吴半仙。吴半仙说我们两姐妹命中有一大劫,需得离家远行,方能化此劫难。”
“果然心机深沉、深谋远虑啊。如此一来,即便你姐妹俩遭了劫难,亦可说是劫数难逃啊。”西门豹拊掌叫好,对于这类黑暗人心之事早已司空见溃。
“蓉儿的叔叔绝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你简直妖言惑众。”胡仁湘怒斥着西门豹。
一记长鞭啪地扫向胡仁湘衣袍。
胡仁湘惊喊出声,后退一步,下身衣袍竟在同时裂成片片飘落于地。
“滚!”西门豹不耐烦地低喝一声。
华紫蓉怒极,一把抢过西门豹手里长鞭,用力地往榻上一扔。
“你有本事就鞭我,不许你伤胡大哥!”她脑中此时已是烦乱不已,不由地高声斥喝了他。
西门豹见她大吼,他冷哼了一声,脸上神色虽是阴厉,却没多给她一些教训。
看着她如今一脸茫然分上,他暂且放过她这回。
“那名吴半仙之前也曾预言过我爹娘有劫难,我爹娘也确实过世了。总之,我叔叔绝不会加害于我……”
华紫蓉不愿相信叔叔当真罪大恶极,情急之下为了替他辩驳,便将自己当时对于吴半仙之不信任全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人手段阴狠,看来就连你爹娘之死因,都得详加调查一番才是。”西门豹冷着一双眼,双臂交握于胸前,不客气地说道:“你是我的人,我不许你拿性命冒险。”
华紫蓉怔怔地看着西门豹,失神到甚至没能将他后面的话听清楚。
爹娘之死当真也与叔叔有关吗?倘若一切都是叔叔所为,那她又该如何自处?姐姐之生死未卜一事,又该由谁来承担呢?
“蓉儿,咱们还是速速先回……”胡仁湘一心只记挂着要将她带离此处,别再让那西门豹占了上风。
“师父,青帮来袭。”
舱外忽传来一声急喊,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之杂沓脚步声。
“领着所有人全退到安全之处。”西门豹眼色一冷,板着脸下了榻。
青帮来得适时,正好让他一泄胸中此时怒气。
华紫蓉一听船上之人有难,心里一慌,也急着要往外走。
西门豹冷掌一推,便将她整个身子再推回了榻边。
“若不是我对你还有些兴趣,方才那些话我连提都懒得提。”他的耳语只让她听见。
还有些兴趣……华紫蓉望着西门豹背影,心头蓦被一记长针直刺而入,痛得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可笑哪,她如今本该是挂心于姐姐安危之际,竟还会为了西门豹之无情而心痛哪……
“蓉儿,我们快走。如此豺狼地不是久留之处。西门豹之话,未必可信啊……”胡仁湘拚命劝阻的声音未毕,但听得甲板上传莱了一阵声嘶力竭——
“西门豹纳命来!”
“哼。”两道簌簌长鞭声,伴随着筋骨断裂之喀啦声与惨叫声响起。
华紫蓉身子一颤,知道外头应该有人丧了命。她惨白着脸色,趄身便想走出舱房阻止。
“万万不可瞠入浑水,那魔头之事与你无关,咱们趁此混乱逃走,方是上策啊。”胡仁湘拉着她躲到了窗边,一同窥视着外头战况。
华紫蓉自窗边抬眸一望——背心都凉了。
一群青衣蒙面人,手持长剑,正团团地包围住西门豹。
西门豹衣袂飘然,脚边躺着一个颈骨扭曲,已是一动不动之人影。
他会不会有危险?华紫蓉屏住气息,虽不愿他杀人,却也不想见到他为人所伤。
“大伙儿上,宰了这个魔头……”
甲板上,西门豹长鞭舞得飞快,形成了一道黑风,那凌厉鞭声听了便让人头皮发麻。一时之间,青帮之人竟没人能近身。
“我来!”一名青衣人咬紧牙根,冲入西门豹鞭风间。
惨叫声与血肉飞溅声同时,西门豹长鞭微停,一群青衣人围成圆形剑势,朝着他飞扑而上。
“不……”华紫蓉捣住唇,想别开眼,却无能为力。
只见,西门豹指尖弹出几支毒针,几名青衣人被毒针封喉,正好成了他垫脚石。
华紫蓉闭上眼,脑子思绪纷乱,全身无一不在颤抖。
他没事……可他又杀了人哪……
“华姑娘,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姐姐有难,怎能不快些前去帮忙呢?”一记压低男声,幽魅地于窗边另一头响起。
“你是谁,如何知情我姐姐之事?”华紫蓉惊呼出声,外头杀戮声阵阵袭来,对方声音微弱地几乎不可闻。
“在下是西门府之人,因为心有不忍,特来报讯令姐之真实情况。”对方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姐姐怎么了?”华紫蓉急着探头,却只看到一个低头之黑衣蒙面人。
“你姐姐一行人于苍山遇难,除了一个红嬷之外,无一人幸存。红嬷亲眼目睹你姐姐被苍狼掳上苍山。”黑衣人说道。
“不……”华紫蓉脸色霎时一白,最不欲见之情况,如今竟成了事实哪。
她身子一晃,冷汗涔涔地湿了后背,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口。
她曾于茶馆听得旁人说过苍狼之暴行,说他模样一如深山之间野猿,杀人之后茹毛饮血,视人命于无物。街谈巷议之言,或有夸张,但众人上苍山后皆是有去无回一事,总是实情啊。
“你……如何知情?”华紫蓉声音颤抖地说道。
“豹爷派了人去调查。但他宠你若宝,知道你听闻此一消息,必会贸然前往,便压下了此一消息。你该趁他如今与青帮交战,分身乏术,速与胡公子一并离开才是。”黑衣人急声地说道。
“为什么要帮我?”华紫蓉问道。
“我亦有兄弟姐妹啊……”黑衣人闪身离开,声音悠悠淡去。
西门豹为何要欺瞒于她?当真是因为舍不得她冒险吗?华紫蓉不解地看向甲板,猛然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掩住喉间欲呕冲动。
甲板上已倒卧了数具尸体,每一具莫不皮绽肉开、肚破肠流。
而西门豹踩在尸首之上,鲜血湿了他明黄长衫下摆,但他手里长鞭未停,脸上漠然神色亦是未变。
她怎能相信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之男人呢?他蓄意隐瞒她姐姐被苍狼掳走真相,应当只是为了要强留她在身边吧?如此居心叵测,怎能不令人心寒呢?说要为她追查凶手,不过是个留人借口,因为他对她还未感到厌倦哪。
这人只自私地顾及他之喜好,根本不想为她费心啊!
华紫蓉看着自己不停颤抖之双掌,强忍着眼眶热气,忽而一狠心,咬牙说道:“胡大哥,咱们走。”
华紫蓉握住胡仁湘手臂,两人无声地沿着壁面移动,趁着外头正与青帮之人缠斗未休之际,他们悄悄自阴暗处滑落胡家停于一旁之船艇。
胡家船艇顺着风势,船身飞快地往前,不过才一会儿功夫,便于滚滚江河之间,成了一远处黑点,终至消失无踪。
此时,便在华紫蓉乘着舟船远飏之际,西门船艇甲板上仍是酣战未方。
青帮虽已死了十来人,可大伙儿杀红了眼,每个人都想抢前砍上西门豹一刀。只是,西门豹那柄长鞭漫天飞舞,鞭法忽快忽缓,总没人能占到上风。
西门豹见他们招势已显疲惫,且无新招再现,便已不耐烦再与这些人对战。
“既然来找死,我不赏你们一顿痛快,这倒是说不过去哪!”西门豹宽袖一挥,一道淡黄粉末“血随行”随之飘散在空中。
“有毒!”青帮有人大吼一声,却阻止不了粉末狂飞扑身。
所有人才触着那黄色粉末,但觉全身毛孔都剧痒了起来。
所有人跳来闪去、满地打滚地抓额拂颊,直到皮肤见了血才得了一些痛快。只是,那痛快不过只是一瞬之间,西门这味“血随行”最厉害之处,便是一旦沾着了血,伤口便要开始渗出白沫,腐蚀肌骨……
“啊!救命啊!”青帮之人痛得在地上打着滚。
有人痛苦难熬,举刀砍去了左臂,不料那“血随行”却因此沁得更深,渗得骨肉里更沈……
“有种。我赏你一个痛快!”西门豹长鞭击向那人之天灵盖。
喀啦一声,那人头壳裂出一道大缝,七孔流血,霎时倒地不起。
声嘶力竭之惨叫声随着风势飘散,竟像整座江面都染成了血腥一般。而西门家仆役早在上船时,便都已吃过西门豹所给予之诸多解药,自然都是无恙。
“把这堆人全都扔进河里。”西门豹交代了一声,踩过几具死尸往前进着。
“青帮帮主狗急跳墙,竟然差了这些酒囊饭袋来送死……”西门豹才冷哼了几句,神色却旋即一变。“朱富江!”
他大吼一声,船上回音徐徐,却是许久不见人影。
西门豹眉头一拧,心下已然明白。
八成是朱富江勾结了青帮,想趁此混乱偷走毒药,方才青帮那堆酒囊饭袋,不过只是声东击西之计罢了。但这青帮究竟给了朱富江多大利益,竟能让他不顾毒发无解药之死亡阴影,与青帮勾结?西门豹皱起眉,站在原地沉思着。
不好!华紫蓉落了单。
西门豹心一冷,脸色一沉,一个旋身便钻至舱房——
舱房里空无一人。
她被掳走了!
西门豹苍白额间蓦地冒出涔涔冷汗,他瞪着发抖手掌,一时之间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如此颤抖之模样,他只在中毒者脸上瞧见过,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西门豹双眼茫然地举目四望,药柜被翻得凌乱不堪,一味迷魂香与铊毒早已不翼而飞。
都怪他过于自负,料想药柜有毒,无人敢窃,却忘了防备朱富江已有基本解毒功力。
她不会有事的!西门豹在心里这般告诉自己。
朱富江挟持了华紫蓉,便是知晓了她之重要性,日后定然会拿她来交换解药。
西门豹目光开始变得锐利,但他却没法子阻止腔口那股闷窒痛楚。
不过是一名女子、不过是个性与众不同了些、不过是对了他脾胃、不过是能与他多少聊些心里话、不过是尚未得到手,所以他不甘心罢了……
他不留情,也不动情。西门豹紧咬牙根,手掌却不自觉地握紧了长鞭把手,把手被他的内功一激,竟隐约地冒出了热烟。
西门豹走到门边,听见自己冷冷地喊道:“给我追到朱富江,他带着华紫蓉,走不远的!”
“豹爷,胡家舟船在你与青帮交手时,已悄然离开。我远远见着了华姑娘身影,她站在那位胡公子身边,不像被人钳制模样。”耿管事低声回复道,不敢瞧他一眼。
西门豹闻言,不发一语,像一尊冰雕之像,周身全透着让人不可逼视之寒意。
“很好,好得很。”西门豹唇边漾着笑,身边所有人全都飞快地垂下了视线。
原来华紫蓉没被朱富江掳走,不过是随着胡仁湘远走高飞了哪。
她无视于他能为她查出真凶之能力,断然选择了与胡仁湘远走高飞,想来对他当真是厌恶之极啊!
是啊,在她眼里,他杀人无数,心肠狠毒,应当便是死有余辜之人,她又何需留恋半分?
西门豹忽而仰头大笑出声,拂袖走回舱房。
他的笑声阴寒刺耳,便连从小看着西门豹长大之耿管事,也不禁打了个冷哆嗦。
“豹爷,还有一事禀告。一名奴婢发现探子传递讯息之信鸽被杀,我检查过信鸽,鸽脚上的信息已被取走。”耿管事低头说道。
“再派快舟、信鸽去传讯,询问信鸽所携究竟是何消息。”西门豹冷冷说完,他一个转身站至榻边,一动也不动地瞪着几案上之甜食锦盒,从来只有他将女人宠上天,再狠狠地甩开之例,没想到今日却让华紫蓉甩了一个耳刮子。
她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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