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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阔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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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大家都巴不得这两个怪物般的人能赶紧被扫出门去,让我们耳根和身心获得片刻安宁。
他们相约行走江湖时,冷家庄只差没设酒宴庆祝,当然,除了冷琪。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作为,却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陷入无路可走的绝境时,却急需这两个逍遥浪子的出手相助。
笕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囚禁了。
有好几次我都想直接刺死那个昏庸无道的狗皇帝,让笕然获得一身自由,从此不必为他所憎恶的权术阴谋打交道,简单而平淡地度过余生。
楚凌和亦痕赶回来时,我强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紧紧地抓住他们的衣角,生怕这两个唯一可以试着救笕然的希望转身便消失不见。
“放心吧,你师叔我还从未失过手。”在我强烈要求下跟随我夜闯深宫前的楚凌,趴在屋檐上,脸上飞扬着自信无比的微笑,“我一定把他毫发无伤地带到杨府。”
乌云遮住的圆月露出半边脸来,皎洁明亮的底色下他幽深的眸子格外有魅力。
我想不管是谁,都无法抵御他这种极有杀伤力的笑颜。所谓倾国倾城的祸水红颜怕是也不过如斯。
是夜,楚凌成功地兑现了他的诺言。在轻而易举地救出笕然之后,我看到他眼里瞬间的惊诧。
笕然对上楚凌轻佻而漫不经心的态度,我看得出他七分无奈,三分遗憾。
这样的他,却可以凭着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让那个平素最爱同说教之人唱反调的师叔鬼使神差地答应留在他身边,虽然不是辅佐,也不算是监视。
更像是一个赌约。
赌谁会为对方的魅力折服,放弃自己长久以来的生活方式。赌注是自己的生存信念,期限是无边的永远。
笕然淡淡地笑着,坐在竹林的石凳上看着飞舞着长剑的楚凌,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和释然。
为楚凌登峰造极精湛绝伦的剑艺,为笕然难得的片刻安宁和短暂幸福,为我自始至终执着却终究无果的,这份近十年的爱恋。
我躲在远远的林子深处,无声地哭了。
“澄夕,他是什么样的人?”楚凌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打断我的回忆,笑容暧昧的脸上满是好奇,“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说谁……”
“谁?”我明知故问。李坤那个家伙,居然还真去了冷家庄,这下可好,我成了他们调侃的最好对象。
“请将聂姑娘下嫁于我,李某虽不才,无法让她过养尊处优的富贵生活,但指天发誓……”
“好了好了……”我败给他了,慢悠悠地仰着头吟得倒是顺口,我瞪他一眼,“你不是见过他了,还故意来问我这些做什么?”
“没有,这是师兄讲的,我只是捡了一些来听,亦痕又不肯告诉我,好奇死了。”我的师叔笑嘻嘻地啖了一口茶,“他说要自己去找你。”
“无聊的书生一个,没什么好说的。”我转过身去打开随身的包袱,“不提那个了,今天可是有正经事才来找你的。”
“这么快就想扯开话题啊,”楚凌懒洋洋地直了直身子,“看样子他还真是有戏哟……”
我脸上一热,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药材。
“这是干什么?给我们的补品?”他拣起一株闻了闻。
“是你家杨雷捎信过来,专程让我交你带给韩靖的。”不然我怎么会特地跑来等着做你消遣对象。
“小静儿?”他几分惊讶,“他们如今在京城?”
“恩,好象你刚离京不几天他们就到了。”我点头,将药材系好,“似乎是前段时日大病了一场,身子不太好。”
楚凌哦了一声,面色黯然下来。
“我就说他们哪里会良心发现过来探我们一回。”他轻叹气,“还以为他身上的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怎么可能。我苦笑。当年为韩靖驱毒时就有那种觉悟,彻底清除是决然不可能的,只能尽力减少他的痛苦,然后靠他自己的体质和医术支撑。也亏得他自幼试毒,对毒性抵御性较强,我一直觉得还算乐观。
“没办法,他身子底太差。”
一提到韩靖,大家都黯淡沉默。当年那个无辜的少年,在层层叠叠的算计过程中,被不幸遗漏,终成了一个不可预料悲剧中,最是惨烈的牺牲品。
像是一个印记,对不择手段和目的二者轻重的衡定。
青国大军气势如洪,杨、张、楚三军以浔河为界铺开一线,分别驻守上中下游。
前方频繁来报,说先锋的青军骁勇无比,在不满二十的年轻主帅指挥下步步紧逼浔河畔。
“他果真不负我所望,有勇有谋,是个优秀的将领。”笕然非但不急,脸上反倒是添上几分得意,“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这时我才知道,那个给三军带来最大麻烦的年轻人,是笕然念念不忘的姐姐留下的儿子。
“宇文毅……”笕然嘴角浮起一丝高深的笑意,“我定要让他回到羽国……”
不知他从哪里得到了密报,青国辅相千方百计寻找的一个孩子,如今不巧正在羽国京内。笕然打算用这个姓林的孩子做人质,换回自己盼了多年的侄子。
“可是……”杨相定谦大人有些迟疑,“那林仓南,不也是悠然公主的骨肉么?”
“他不是!他是青国叛将的遗孤。”笕然难得的愤然,口气冷冽,“对我来说,他只是姐姐受尽屈辱的一个证明。”
那时笕然和我们都不曾想到,这个不被他所承认的侄子,最终依然登上了皇位,那原本是笕然特地留给他同母异父的哥哥宇文毅的唯一礼物。
行动按计划一步一步地铺展开了来,杨相出面同青国举足轻重的辅相交涉,当然内容却是须得背着青国当政的太子。
宇文毅没有直接去浔河军营。
暗中监视的人被他杀掉,传令的信鸽带着一身鲜艳的血迹回来,上面短短几行字:明日午后,浔河西畔。
这个心思缜密的少年,以他的方式抵制着外来的,同时施加在他和他师傅身上的压力。
笕然听过之后笑了,他很满意地说:不愧是姐姐的孩子。
第二天,宇文毅赴约而来,笕然凝眸看着他许久,柔柔地将这个高过他的青年揽在怀里,激动无比:长得好象姐姐……毅儿,你记得吗?我是笕然舅舅。
瘦高的青年背脊梁挺直,从表情到身姿,满是漠然和拒绝的气息。
“这些年,你们在青国一定吃了不少苦……”笕然闭上眼,仿佛在感受他怀中少年的苦,喃喃道,“毅儿……你放心,你和姐姐所受的屈辱,所遭的痛苦,我十倍帮你要回来。”
笕然说这话时眼睛微眯,原本神韵风雅的双眸忽然间流露出一种近乎凶悍的光芒。
他想要捉弄人时也会这样,眼睛微眯的小习惯一直改不了。我知道,他真正动怒时,这种神情,便再无半分嬉逗之意和温和之感。
我更惊讶地发现,他千等万盼救回来的侄子,同他有一模一样的习惯。
“哼……那么多年,我和娘受苦受辱时,你们可曾施过半分援手?”宇文毅笑笑,眼睛微眯,“如今发觉后嗣的重要了,便想尽法子不择手段来寻?”
笕然似受打击,一把握紧他的胳臂:“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可知道这些年来为了找姐姐的下落,我花了多少功夫?”
宇文毅没有说话,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算了,如今你不能理解也不要紧。”笕然语气放温和,一如他平素,“我们先回羽国。那里才是你的故土。”
宇文毅没再多说。他只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然后翻身上马。
“毅儿,和舅舅一起同乘马车吧。”笕然迈步上车时向他伸手,后者却并不理会。
“你别太过分!”我终于按捺不住,勃然大怒。
笕然赶忙阻止我,无奈地笑笑,摇头示意,略带笑意地看着他的宝贝侄子旁若无人般径直往前行去。
“对了,”笕然想起什么,掀开帘子探头出来,“姐姐的玉佩呢?”
羽国盛产玉,极品的玉佩往往是皇亲国戚的族徽,代表高贵的血族与身份。直系的王族通常自出生起便有一块独一无二的玉佩随身携带,代代相传。
宇文毅默然不语。
我知道他把玉佩留在了哪里。
以眼神示意,我自信地向笕然点点头,悄然转身朝宇文毅来的方向飞奔去。
我不该回去。
这些年,不管是在冷家庄同谢亦痕他们一并接受磨砺,还是跟随笕然在皇城深宫同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打交道,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人世。
自以为见惯了风浪,无所谓惊惶。
张狂太甚,自信过剩,却忘了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不满十八的女孩子。
在内心深处依然对人性保有一份纯真期待,相信人不管是做什么,都有其目的。
我错了。
原来人也可以这样,纯粹因为原始的冲动和欲望,而硬生生地剥落所有的面具。
离湖边那小屋尚有百步左右时,我听见一声悲鸣。
悲鸣。我想不出还有别的词可以形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
像是被凌迟撕裂身躯的那种近乎凄厉的呼唤,叫的,是被笕然千方百计接回羽国的侄子的名字。
毅哥——后面的字还未来得及吐完,声音嘎然而止,像是被硬生生塞住了嘴,听得人揪心。
我轻落屋檐,从缝隙里往下看去。
那刻所见,或许在潜意识下,成了终生的梦魇。
马匹嘶叫的声音由远而近,青国当政太子冲进院中。我仓皇而逃,全然不顾耳边撕喊的风声,疾驰而去。
胃里涌上的酸水直逼喉咙,想呕的恶心感无论如何也减不去抹不掉。
手,脚,甚至牙齿,无一不在打颤。脑子里反复地回现着方才兽性般残虐的一幕,恐慌和震惊漫游全身。
“澄夕?!你怎么了?”回到浔河营里时,笕然从帐里走出来,见了我鬼般苍白的脸,赶忙将我拽到火炉旁。
我看着眼前温和关切的眼,脑子忽然响起那声凄厉的惨叫。
笕然搂着语不成句的我,轻轻地抚上我的发,在拼凑着听完我的描述之后,他手上动作也僵了下来。我抬头,花着一张泪痕犹在的脸,就着模糊的视线看着笕然。
他脸上渐渐失去血色,薄薄的嘴唇白白的,微颤了几下,终于挤出几个字来。
“……这件事,不能让毅儿知道……”他吸了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不能让他知道……”
许久之后心如死灰的我行踪不定地出入江湖时,楚凌前来寻我,要我回去为垂危的韩靖解毒。
“他如今已经失去意识近一年多了,再不醒过来,就算体内的毒尚不及侵入五脏六腑,也会因衰竭而亡。”楚凌缓缓道,“那个孩子今天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们终究逃不过一份罪责。”
我没有答话,他默然半晌后,一言不发地离去。几日后,我只身潜回没有了笕然的皇宫。
我们比谁都清楚那段策谋的代价,也因此,在许多时候甚至不需要言语,便会明了对方忽然黯淡的心境。
或逃避,或振作,或继承。
每个人在没有了笕然的世界,依然得努力地生存下去。
“我先走了。”再待下去,说不准楚凌什么时候想起了,又会将话题扯回那书呆子身上。
“哎——等等啊!”楚凌闪身过来,轻功一如既往的了得,巧笑倩兮,“既然人都来了,不如同我一道回京,澄歆他们也都在那……这药材什么的,你自个儿交给小静儿不是更好?”
“不必了,我还有事。”不是你们把我的行踪特地“不小心地”告诉了四处寻我的某人么?明知我躲闪不及。我回头瞪他。
“澄夕……”楚凌语气轻缓,窗外的月光洒下柔和的光芒沐在他身上,恍然间透出几分宁静祥和的气息。
“没有必要刻意去忘记他不是么?”他支起身,踱步窗前,似是自言自语,轻轻道,“你应当知道,他比谁都更希望看到你得到幸福。”
是,我当然清楚。
笕然临终前尚握住我的手,念念不忘要我过上平淡的生活。然而他可知道,十年前当他蹲下身子,抱起被藏在床底的我和大哥时,那抹淡雅高贵的微笑,早已烙在我心底深处,再也无法抹消。
“好孩子,不用害怕了……”他抱起被吓得有些呆呆的我,声音如风拂过悬在空中的风铃,低而不沉,悦耳无比,“没事了……”
从此之后我毫不犹豫地投身本该是极度厌恶的皇城深宫,只为永远伴随着他,守护着这抹淡定的笑颜。
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像那样用尽全身心地,去爱一个人。
只为他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甚至舍弃生命,我也绝不会有异议。
羽国全军逼进青境的前夜,京中传来急报,笕然病危。
像是忽然之间卸下了一个长久以来的负担,这场病来得毫无征兆。
飞鸽传书送来的时候,楚凌煞白了脸,平素看起来自信狂纵的他在帐中如无头苍蝇般走来走去。
原本跟在楚凌的先锋军中的我立刻返回汐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战争胜负,国民存亡,在我看来,甚至比不过笕然的微笑能够牵动我的心绪。
身为统帅的楚凌没有阻拦,我知道其实他比我更想回到笕然的身边。
笕然没有生病,印堂间暗紫发黑的色泽清楚地告诉我他中毒的事实。
一旁畏缩的太医噤声不言,我拿着刀架在他皱巴巴的脖子上。
“是……是皇上不慎以沾有毒药的剑误伤了太子殿下……”
不慎,误伤。用沾了毒药的剑……
有谁会相信这样的借口,在朝里宫中已然无人支持的他,只是怕亲生的儿子获得权势之后,自己会被遗弃,下场凄惨。
我转过身,将刀收入袖中。天大的罪名也无法阻挡我澎湃而涌的愤怒,这份怨恨,甚至远远超过了当年聂家被这昏君满门抄斩的深仇。
冰凉的手固执而坚定的抓住了我的手腕。笕然说,现下是关键之际,若是祸起国内,那么前方的三军皆会动摇战意。
楚凌和宇文毅率着羽国的先锋军,长驱直入,照着笕然所策划一般,毫无障碍地进入了青国境内,直逼国都。
自认为预先透出情报的宇文毅带着精锐部队攻入青宫,却发现四下并无应该埋伏的青军。
心急如焚的楚凌在青国都易兰的一仗,大约是他生平最不留情的袭击。
同青王妃林仓玲合谋的结果是,青军分出重兵对付宇文毅率领的先锋部队时,本应留守浔河的羽军一举灭了措手不及的其余部队,并包围了青都内的皇宫。
宇文毅只能眼睁睁接受这翻天覆地的结局,他和他精心策划的师傅,大约从未想到,最终败给了信任二字。
楚凌片刻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给全胜的羽军任何指示,他将所有的指挥权交给曾任其副将的杨雷,直接策马奔回了汐水。
我依然守在宫中,寸步不离。各种各样的方子都试过,却终因耽误太久,无力回天。
知道楚凌在易兰大胜的消息,笕然欣慰地笑了。
“阿凌真的胜了……”
“澄夕……”笕然躺在床上唤着我的名,声音沙哑无力,透出他的疲惫和衰弱,“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别再打打杀杀…那种危险的生活……”
他每说一个字,都好似消磨生命里不多的力气,消瘦的脸上苍白中泛着潮红,换气艰难。
我多年来学医为了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关心的的人病卧床榻,任凭生命从他孱弱不堪的身子里源源地流失。
我伏在他耳边,泪水汹涌而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就快要统一天下了……终于快要成功,为什么哭?”笕然伸手抚上我的发。
“我不管什么天下,什么统一,什么胜负……”我终于泣不成声,“我只想你好好活着,不要再挂念那些事情。”
为什么,此时此刻,你所挂心的,依旧只是羽国的天下,那本该是束缚了你一生的枷锁不是么?
“其实,我好羡慕你们……澄歆,你,亦痕,还有阿凌……”笕然费劲地牵动嘴角,“那么自由自在,那么无拘无束……”
他的眼光看向窗外很远很远的天边。
那处什么也没有,淡淡的几片白云飘着,看起来辽阔而悠远。
笕然终于还是没能等到楚凌回来。
他一辈子都没能够摆脱这个皇子的身份地位带给他的所有桎梏,诺大的皇城深宫锁住了他短暂而凄美的生命。
“若是有来生,可以一起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自由自在。”笕然喃喃轻语,“那该多好……”
笕然终于阖上眼,遮住他澄澈眸子里深深的眷恋和期盼。
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而安详,我甚至觉得他牵起嘴角在微笑。
我这一生都望不了笕然那最后的一抹眼神。
我看着眼前的楚凌。
风华依旧,亦邪艳亦慵散,轻狂和不羁的野性埋在让人看不清真心的妩媚笑容之下,却是协调而平静。
“你……现在幸福吗?”我迟疑了一下,却不知该怎样表达。
他先是一怔,抿嘴轻笑。
我想,我是明白的。
回以一笑,我翻下窗户,离开客栈。
再回首时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依然矗立在窗前看着我,我也远远地望着他。
——但求你今世能好好呵护这份得来不易的真情。
我说。
对楚凌,也对自己。
眼前浮现出那个书呆子李坤一派正直的表情。
“我指天发誓,终生守护聂姑娘,绝不让她伤心委屈。”
傻瓜。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拿什么守护我,凭什么守护我。
我笑了,笑得眼角迸出了泪花。
忽然之间,我好想念那个傻瓜。
章六·京城杨府 宇文毅篇
“赶回来的速度还真是惊人的快呢。”我斜倚在正厅门梁上,看着下马疾步向这方走来的人,“好久不见。”
“那是自然呀,一听说亲爱的四弟前来,快马加鞭也得往回赶。”步伐轻盈,笑容可掬,英挺中夹杂着阴柔的妩媚面庞凑上前来,“我也很是想念你呀……”
我敛神挑目,威胁地看着他。
再唤出什么四弟妹之类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称呼,哼哼。
楚某人眼珠一转。
“这不是先皇陛下么……啊,不对,当是太上皇才对。”
我捏起拳头喀喀作响。
“说起来,今儿我刚回来去宫里禀报时,皇上还提到你们呢。”他立刻将话锋挪开,换上一副重臣的正经严肃面孔,“你来京之后,可有去见过他。”
“没有必要吧。”我转身进屋坐定,端起沏好的茶,“…再说…他如今可是日理万机的皇上,想来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啧啧,好个无情的兄长。”他抢过茶,旋身坐下,动作宛如舞蹈般流畅优雅,“说起来他好歹也算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吧。”
我端过另一杯茶,没有答话。
是,如今这世上,与我真正有血缘联系的人,只得这一个陌生到茫然的弟弟了。
接任皇位的这两年来,林仓南似乎做的颇不错,在百姓民间很是受尊重。
想来定然有人会告诉他过往始末,我又何苦参一脚让彼此尴尬。说实话,当真相揭在眼前,我反倒不知如何同他面对面地相处。
正直认真,诚恳而老实。他从出生开始就是战乱的两国间极其重要的一枚棋子,却依然在众人刻意的呵护下过着平凡简单的幸福生活。
多么大的反差。在所有与我有血缘的人中,他是最最幸福的。我苦笑。
青都城里,林王府的华贵气派,同那里嚣张嘴脸的奴才一起,成为我人生中最早的记忆。
我总是看不明白周围那么些复杂的眼光,他们阴阳怪气地唤着我小少爷,然后将做不完的杂事堆给我。
母亲不是嫁过去的。她总是被限制活动的范围,在小小的院子里她好看的侧脸总是挂着深深的泪痕,多数时间她神情恍然地坐在凉亭里,看着远远的天边。
“宇文……”母亲温柔地抱着我的时候,总是这样唤我,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八岁那年,母亲生下一个姓林的孩子,视若魑魅,从此癫狂。直到半年后她因病去世时,才握着我的手,头一回神智清醒地看着我。
“毅儿,回羽国去…”母亲气若游丝,吃力地从怀里掏出她一直悬在脖子上的玉配,“找你的舅舅……笕然…”
我来不及设法去到那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不久之后,林王爷因叛乱谋权被满门抄斩,母亲留下的那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被奶娘抱走,音信全无,我在废墟般的林王府里茫然无措。
一袭青衣的青年蹲下来,温和地看着我,我认出他是林家小姐的伴读,身份等同少爷。
“小毅,跟我走好吗?”我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原本以为这世间,除了母亲,不会有人如斯亲昵地唤我的名字。
这个人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最感激的救命恩人,最尊敬的师傅,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身世的人。
所以许多年后的夜里,当他叩开我的房门跪下求我时,我挽起已然无助的他,想了半晌,终于点头。
笕然这个名字,早已被我遗忘在脑后。
若是母亲的弟弟,我的舅舅,为何多年来无视我们在林王府所受之苦,时至今日才想去花费如斯大的功夫来寻回我?
师傅说,羽国朝政不稳,据说太子同皇上势力分两派。而明显人心天道都不会向着那昏庸的老迈皇帝,他大约是想让你回去,助长实力。
浔河畔见面时,身为太子的他,竟然亲自越界而来,无比激动地将搂过高他半头的我,语不成句。
你长得好像姐姐……
当年我抱你的时候,你只有这么一点大,圆乎乎的,好可爱……
听说人家的婴孩都是时常哭闹,偏偏你愣头愣脑,最多只是哼几个恩恩的音节,就是不会哭……
毅儿,你记得吗,我是笕然舅舅……
一路上,看起来沉静稳重,贵气十足的笕然,一直絮絮叨叨地,又是激动又是怀念地,讲着这些我全然不记得的事。
然而,我一成也没有听进耳里。不为别的,只因这人如斯殷切的模样,是伪装,还是真心,我几近分辨不清。
我不敢去听,努力让自己想起在青国的点点滴滴,快乐与悲情。那里还有对我恩重如山的师傅和永寒殿下,正直坦率的师弟永嵩,还有我最最宝贝的静儿……我回过头去,将青国的碧水蓝天印在脑子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回来。
到羽国之后,我见到了那个在唾骂声中依然占据着王位的老人,笕然说,他是你的外公。
皱纹横生的老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懒散,他眯起眼打量着我,从头到脚。
“……悠然……”他伸出颤悠的手,那对已然失去神采的眸子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她的孩子……”
当你们在这宫中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时,可曾想到倍受欺凌的母亲过着怎样的生活?
深藏心底的愤然齐齐冲破防线,我漠然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憎恶地看着他。
“你又要逃走了么……”老骨头怔怔地瞧了瞧自己被拒绝的手,忽然之间面露凶光,“笕然!你为什么要放她走!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朕失去了她!都是你!……”
笕然身边的楚凌和聂澄夕立刻近身过来,以毫无破绽的保卫护在他的身旁。
朝纲之上,群臣众将带着几分怜悯看着这个已经形同废人般的皇上,哀叹声四起。
苍老的声音叫着叫着,渐渐衰竭,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君主,早已众叛亲离。
而他,是我的外公。
三年间,照着事前同师傅约定好的信号,谨慎而小心地交换着情报。
青羽之间的胜负,同样是天下一统的结果,然而,从我在师傅跟前点头的一瞬间起,就决定了我对母亲国度的背叛。
我不后悔。
淡然温和的师傅淳淳的教诲,沉稳平易的永寒殿下多年的栽培,还有,活泼任性的静儿每每皱起那张明丽生动的脸,都会被我逗得咯咯笑出声来。
青都里有我最牵挂的一切,于我而言其分量远远超过这些所谓的血缘亲人。
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一天,当我按捺住心中激动的心情,回到阔别三载的易兰时,会是那样的结局。
师傅和永寒殿下,在青都易兰的宫里,留下了他们永远的魂。
我带着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静儿,随着大军返回了羽都汐水。
铺天盖地的惊惶,隐隐地夹杂着不安和或许绝望的念头。
我已经失去了师傅,失去了养育我的青国,失去了湖边和皇城宫内曾有过的所有快乐记忆。
我不能再没有他。这个我从小看着长大,独一无二的,冰晶般的小师弟。
无论天下间战乱如何的流离失所,皇城中的太医总是存在的。还有笕然,母亲最疼的弟弟,自称最关心我的舅舅,他会找人救活静儿的。归顺也好,投降也好,甚至,跪地开口求他……怎样都好……救救静儿……
我这样想着。
羽一统四国,皇宫里喧闹一片,人人为皇帝终成天下霸主欢呼雀跃。
寒胜冰冷若雪的绝望啃噬着茫然的心,我看着床榻上的静儿因中毒和失血一点点衰竭下去,从来没有那么深刻地感觉到孤独和无助。
笕然死了。对外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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