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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爱而非(定稿版)_by_橙子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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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格再次站在他面前。



40

直到被店员点醒,才恍然大悟那东西是绝无仅有的。是啊,肖恒能够捧到我面前来的东西向来用心,独一无二是必然的,丢了就是没有了,找不回个一模一样的来。

这个念头却激烈地刺激了我的神经让我开始不安。从我丢了那个耳环开始,就好像冥冥之中切断了一条看不见的丝,被它脆弱地维系着的水晶网崩溃坍塌。肖恒应该看得到的,却不像以前一样会站出来费尽心思试图修护,而选择了袖手旁观。是不是连他都觉得修修补补之后已然千疮百孔的心,也已经被我蹂躏到变不回曾经。

那么现在我拙劣的感情外露着,一心一意等他回来的望眼欲穿,之于他是不是也退化做如赝品一般不值一提?

丢了就没有了,就见不回来了?我不信,我不承认。不就那一片湖么,我挖地三尺溺死在里面就不信挖不出来捞不回来!

驱车开往公司的时候我的血液沸腾着,好像要完成什么大业一般激动。这和事实形成了一个讽刺诙谐的对比──我只是一个傲慢的蠢货,要去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幼稚到我想要哭泣的蠢事买单。

人工湖湖面波光粼粼,我已经忘记我在哪扇窗户丢下了那枚十字形的珍贵,只能淌水下去慢慢找。

没有肖恒护着的人生,什么都在跟我作对,

就连河水都冰得我咬牙切齿几乎想要跳上岸,我弯下腰摸到淤泥,手指感觉着沙粒和泥土浮起的冰冷缠绕,所到之处只有柔软,没有什么能够坚硬地刺伤我好让我可以欣喜地发现虽然付出了代价我还是找回了我想要的。

我是个急躁的人,却不得不心焦如焚地一点点找,深知如果错过那一点,再回首就不可能,我宁可花上双倍的时间,也不愿等到找遍了整个湖,仍旧发现只能一无所获。

我知道这样做很傻,相信奇迹相信童话的人从来都是肖恒不是我。如果有人一年前告诉我洛予辰你有一天要犯白痴到半夜在人工湖里摸一只小小的耳环只为了印证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心诚则灵,我甚至不会夸奖他这个笑话说得好笑,而会直接用最怜悯的眼神去鄙视他。

现在呢……我却太过于怀念肖恒用傻傻的蜡笔线条勾勒的简单而美好,以至于明明不信,却希望够做些傻傻的事情,让我这个太现实太俗气的人有资格回到他为我们两个开辟的那个温馨单纯的世界。

冷得发抖的时候才回想起一杯热牛奶有多温暖,其实人生只要一个早安吻一顿熟悉的早餐就足以过活。贪心太多抱怨太多到头来把什么都丢了。

我还是什么都找不到,太冷太冷,我的牙齿在打颤,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在水里的每一步移动都趋于滑稽,我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上面,身子几乎不像自己的有点控制不住,双腿更是好像踩着高跷一样摇摇晃晃。

可是脑子还算清醒,虽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现在放弃为时过早,面前还有那么开阔的一片湖,但我不可能把耳环丢过对岸,也许再坚持一下就找得到了。

突然我的手指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它滑了一下,再去抓就抓不到了。我直起身想要调整一下位置,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突然沈了,重重跪倒,手还在水里试图抓着,被什么尖锐地扎着却仍旧欣喜,总觉得就快了就快了,就要找回一直在找的那个东西了。

可是眼前已经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冰冷淹没了我的耳际,无法呼吸的压力带来铺天盖地的恐惧,我还在徒劳地伸手,意识也已经抽离了。

***
在暖意中醒来,心脏不知为何剧烈地咯!了一下,抽搐着没有地方放回般地难受,好像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让我不想睁开眼睛。

在熟悉的侧影透过眯着的缝隙投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差点又愚蠢地错过不该错过的。

肩膀宽阔,依旧是被我经常讽刺的只有骨架却不长肉,耳根后面的短发看着就知道触感柔顺,侧脸依旧沈静而棱角分明。这个人……总是这样让人又爱又恨,这不是好好的活生生的在我面前么,干嘛天天没事任人咒自己短命!

我起身抱他,久违了的温度,久违了的充实,那么长时间的担心纠结终于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眼泪又流下来。其实我真的没想在他面前哭,可是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彻底让我的自制我的冷静统统没了辙。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心疼得不得了的我的肖恒。

我捏捏他,嗯,幸好没有瘦太多,没有被病折磨得不成人形,还是那张俊逸里带点让人叹气的沧桑的脸,只是为什么眼睛里面有那么多的悲哀,我又做错什么事实让他伤心难过了么?

果然我还是笨,想要说说笑话让他看着别那么难过,却开口就让他哭了,他的眉毛纠着努力在忍,让我心里一阵一阵揪着疼,我伸手想要擦掉他的泪水,指尖碰到的却好像是虚无,他的身子居然像是幻觉一样透明起来,让我吸了一口凉气毛骨悚然。

这种画面,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根本不能想象。这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比永远的失去还要恐怖。明明已经失而复得,上一秒还在身边,正感激着好不容易,正幻想着将来有条很长远的路可以让我慢慢学会怎样珍惜一个人怎样爱一个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现实里出现了最荒诞非现实,扑过去却无论怎样再也抓不住。

他哭着跟我道别。道别?我不要道别。我还欠你的幸福,你就这么走了,我把它还给谁?

后面的情景我不记得,随着他的消失我堕入了黑暗,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车子里暖气开得热到腻人。我环顾了四周,寂静着影影幢幢,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四月一日二十三点五十四分。

黑色的……黑色的玩笑。

我盯着秒针,看它一圈圈慢慢爬过。六圈,像六年一样漫长。午夜过了,愚人节过去了,为什么没有人鼓掌喝彩,没有人鞠躬谢幕?开玩笑该开到头了啊,我的他呢,该还给我了吧?

我跳下车,冷风扑面令人瑟缩。前方有路,却看不到尽头,我站着,周围的景物再度旋转起来,我只有靠着身边冰冷的金属,我以为我只要站在地面上就能够去找他,可是谁能告诉我哪边才是正确的方向?

我跌坐回座位上,看着巨型玻璃上闪耀着的星空,就这么看着最为明亮的星群组成了一张歪七扭八的笑脸,我就被它们这样无声地嘲讽。

暖气很热,每呼出一口气都变得艰难,眼眶被烤干,咧开嘴却哭不出来。

我终于被残酷地告知不用再自欺欺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永远不在了。



41

我从公司走回家,从深夜走到晨光熹微。一身仍旧是湿的衣服粘腻在身上,冷已经变成了一种很是麻木不仁的感觉。

家也不过只是一座空暖着没有意义的空间,像具没有意思的空壳。十多年来第一次开灯后发现原来熟悉的一切还是陌生的,摆设都精致,却泛着华而不实的虚伪光泽。

我的手指摩挲过柜子凹凸不平的磨砂玻璃,眼神流连在相框里面十年前他的盈盈笑意。他开心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么笑的,嘴角勾起笑纹,总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的放不开,却能够看出是发自内心。

柜子下面格子的一角静静坐着一只紫水晶盒子,还记得他把那枚十字架的耳环放在里面捧给我时我取笑了他的买椟还珠。盒子太漂亮太精巧了,肖恒一直舍不得丢,我也任他把它闲置在放着橱柜一角。

我伸手拿起它轻轻打开,预想它是空的,却没想到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我的心狂跳起来,拿起那个小小的东西的手都在发抖。

里面的铭文是我见过的不屑过的,“LOVE FROM H”。

来自肖恒的爱,或者说,肖恒的爱情。

肖恒的爱情,就这么被我丢弃在时间的角落里深深埋了很久,终于有一天不经意间重见天日,才发现那么朴素的颜色那么简单的形状,在诉说着怎样一段深沈的感情,直到重新握到手里才明白这一点点小东西,能重到压得心都沈甸甸的。

我关掉灯,拉上窗帘,继而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拉起毯子裹住自己,装成是有人拥抱的样子,现在只有这一条毯子,才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触感。

闭上眼睛,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他的味道,我沈醉在若有似无的自欺欺人里,想要就这么躺着再也不站起来。

就让黑暗吞噬也好吧,不再醒来,不用面对再也没有任何期待的明天,不用面对没有了他的世界。

脑子渐渐沈重,身体忽而发冷忽而燥热,灵魂好像就要飘起来。颓废已经颓废到自己都想吐,却又情愿这样麻醉下去。胃已经发出警戒开始隐隐作痛,我也懒得管它。

在昏昏沈沈之间我被他抱着,他低着头正亲昵地蹭着我的鼻子。我被他弄得想笑,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他在哽咽,我正想要安慰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耳边却一清二楚地听见他说:“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你知道么……”

我摇头,我想说我没有觉得你是缠着我的,可是我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只能听他径自说:“你以后都不用逃避,不用每一次见到我就徒增烦恼。我不会缠着你了,不会再出现在你身边惹你心烦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都不会再缠着你了。你可以放心……”

下辈子,下下辈子?

不再缠着我的意思是,不会再在身边了么?每天早上不再有他的微笑,生病的时候他不会在身边,难过的时候不会再安慰,开心的时候不会来分享……

他不在身边快有半年,相思已经绵长到剪不断理还乱。半年已经几乎是极限,然后突然告知我,今后的十年二十年这辈子下辈子,无尽的黑暗只会延续延续一直到我万劫不复。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残忍的话语会从那么温柔的人嘴里说出?为什么说得那么绝,为什么做得那么绝?为什么我想要补救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迟得离谱之后还被断了后路?最珍视的人,活着的时候没能对他好,让他被我伤得透彻到选择死亡来解脱,我这种人,哪里还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能的美好可能的幸福都被我亲手毁了,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这样想的时候,脑子突然清醒了,终于看到了被抛下茫茫然对着陌生的世界度过余生之外的另一条路,心情也豁然开朗。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也能有一天成为一个巨大的诱惑,一个让人向往的解脱。

我拿着刀片靠在浴室的墙壁上,百叶窗射下来一点黄昏的光。我试图想要体会肖恒那时的痛苦绝望,心底确是木然的,看着刀片反射的银光,然后注意到自己拿着它的右手食指上有道V字形的伤痕。

好像什么时候,什么人身上也出现过类似的伤痕,我想不起来。刀片割过左手手腕,也只有一阵冰凉,麻木了很久开始痛,越来越痛。

血一汩汩流下,就像是泪水决堤,我看着它流得太慢,又补上一道更深的痕迹。

此时心脏才开始酥酥地痛了,带着对将来不可知的期待和可能的幻灭几乎可以教我死不瞑目。我不知道死了之后在虚无混沌中能不能再次遇到他触摸到他,还是从此就我一个,背着太过绝望的永生永世不相见的诅咒,徒劳回忆他曾经对我一点一星的好。

已经没有泪,胸口的苦闷没法被血水的冲刷殆尽,意识恍惚的时候耳边回响的声音像是自己的,像是自己在叫他的名字,然后还不知死活地指责道:“肖恒,你好残忍。”

好残忍,把我捧上天,忘乎所以,再丢下我一个人,道歉的机会挽回的机会统统不留给我。就算我以死赎罪,仍旧不知道会不会得到原谅。

没有人原谅我,所以连死都不被待见。

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时间仅仅是第二天而已。夏明修红着眼睛看着我,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已经咬牙切齿,他说:“洛予辰你发什么疯?”

我愣了半响,才发现我好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一时间太陌生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到底是怎么了?这个人曾经是我非常亲近的人,现在却觉得远到了某种虚幻的地步,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我想死。”我告诉他,认认真真在说。那一瞬间我看得见他眼里的怒意,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可惜除了痛没有其他感觉,他没有能够打醒我。

他好像激动地说了很多东西,他揪着我的领子我却听不进去。生命可贵,我知道生命可贵,可是人人都有跨不过去的一道槛。很多事情都能选择放弃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我看不到自己的退路在哪里。

趁没人的时候,我咬开手上的绷带,牙齿撕裂伤口让它重新流血,可是很快就被发现。尖叫声震裂耳膜,我烦躁地抓起被子蒙住头,在被揪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怒吼:“这是我自己的命,我爱怎样就怎样你们凭什么管?”

根本没有可以讲道理的人,我被视作疯人院里的疯子被他们压着往我身子里注射奇怪的东西,我暴怒挣扎,夏明修站在门口,居然也看着这群人胡作非为不加以制止。

头脑清醒身体却麻痹,重得像铅块压在床上。开始有人轮流看着我,夏明修还拉来了路蔚夕,每次我醒来身边都有两人中的一个。我绝食他们会给我打点滴,所及番外里没有任何尖利的器具,如今发现,原来想死都那么不容易。



42

抵抗了两天,先筋疲力尽的是我,开始明白和这群人争我赢不了,只能倒头认命不死也罢。一辈子活着在懊悔和想念里自我折磨可能也是也是一种人生乐趣,很适合我这么会虐人和自虐的蠢货。

理智是屈服了,潜意识却大概还在负隅顽抗,特别是看着右手食指上的伤口突然想起它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那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因为什么原因在医院睡着,我在一旁守着他,实在无聊了就把耳环取下来把玩,被锋利的一角刮出了这么一条差不多形状的口子。

这条口子险恶地提醒我,那时我几乎已经抓到手了,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

回首,发现毫厘之差已谬之千里。就这么擦肩而过,被我永远地错过了。

我开始没有办法进食,起先是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发展到甚至连喝水也恶心地干呕。葡萄糖溶液维持的只是基本的生命活动,随着胃的痉挛抽搐意识则在一点点流走。

周围的人徒劳地想要救我。我并不是故意要他们着急慌张默默流泪,我也不想这样,我也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有一天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人冷漠地看着我,我以为是死神终于找上门,然而他没有带着镰刀披着斗篷,却走到我面前眯起眼睛不屑地看着我。我也知道自己太难看,对得起他施舍带着鄙夷的同情给我,因为这个人亲眼看着我做过的种种,现在这幅样子在他眼里除了可笑和矫情也就之剩下可悲。

“想死?”他的视线落在我手腕上插着的管子上面,我猜想他现在是在盘算着拔掉它们让我慢慢死,还是直接伸手掐死我比较痛快。

“你来送我一程?”我天真地问,果然他笑了,勾起嘴角笑得即残忍又悲天悯人,如今这笑容已经勾不起我任何情绪,甚至不想顺着它再把自己的悔意重新挖掘一遍。事已至此,他再嘲笑也什么都没了意义。

“死吧,”方写忆说:“死了正好,等小恒醒过来世界也清净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很快品味出这话的隐含意思,我抬头看他,心脏剧烈收缩却不敢抱有希冀。我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导致他看着我的脸表现出不待见的厌烦,却终于还是在那种情绪中勉强说出了:“小恒还活着。”

这句话一字一句响起的时候,对我来说是一生中最大的救赎。

似乎周身笼罩的黑暗终于被黎明揭起面纱,光明散射,一切虚浮的幻影和不真实的梦魇烟消云散,身体里血液开始重新流动,回暖。

“你要不要来?”方写忆说着就推门出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下了床,磕磕碰碰冲了几步终于紧紧抓住他,他回头推了我一把厌弃地掸了掸一摆,我乖乖地退到一边,冲他有点儿神经质地傻笑几声,接着就一直像游魂一样跟着他上楼,看着他推开了特护室的房门。

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这张熟悉的脸了。

他好像熟睡一样安静地躺着,嘴唇令人心疼地苍白。滴答的声音轻轻地一下一下响着,显示屏上绿色的折线稳定地波动。

“肖恒?”我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反应,我回头看方写忆,他摇摇头说:“小恒一直没醒。”

“为什么?”我问,眼光就在那时下移到他插满管子的左手,一道狰狞的疤痕横在手腕,我打了个哆嗦。

自杀未遂……是这样吧?我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圈了层层白纱,他比我早伤了,现在已经好了伤口,却还是留了疤痕。

果然我还是把他逼到过那个地步吗?

双腿很沈重,那么短短几步我却不敢走过去。这个人这样闭上眼睛看不到听不到明明无声却绞着人心的控诉我没有办法面对,习惯性地想要逃离却因尝够了酸苦而再也不敢。面前是我本来就希冀又害怕的过于沈重的爱情,不知道经过了那么多那么久的浸泡漂染还能不能回到从前,不知道已经被腐蚀得太脆弱的我,还能不能担得起这份比海还深的感情。

仍旧犹豫,踌躇,我心里苦笑自己的不济,都走到这一步了,结果洛予辰还是洛予辰。如果他现在醒着,看到我的动摇会多难过?我明明知道的却还是改不了,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承担他的爱情,不相信自己有资格被他继续爱着。

肖恒,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你为了他伤害你自己?

我半跪在他床边,方写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把这个暗淡却宁静的空间留出来。清冷的月光映得他的侧脸俊逸脱俗,我抚上他的唇,知道自己不该在他怀着对我的绝望选择沈睡之后才去吻他,可是想着他一直愿意相信童话,也许迟到已久的爱意,依然会有奇迹。

我碰到了他的嘴唇,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不忍心去亵渎。他依旧沈睡,我不相信童话那种东西,于是那个世界里的奇迹果然没有一分是属于我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很累了。睡吧,我会等着你的。”

我会陪在你身边,慢慢等你醒来,多久都会等下去。

***
我每天都去看他,只要见到他的睡脸就会很安心,经常在他身边一坐就是半天,什么也不去想。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医院却执意要留院观察,晚上更是强迫我回自己的床铺,不准我留下陪他。

他生日前一天晚上我溜回家,在午夜的时候赶回来把买给他的那只钻表戴在他手腕上,正好遮住了那道疤痕,在他麦色的皮肤上闪着沈静的光芒。可惜第二天早上就被方写忆解下来拿走了,还警告我说:“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我弟弟身上放。”

“那是我送给肖恒的。”我只能这么卑微地说,连声音都不敢大,方写忆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没有人稀罕。”

反正被他落井下石惯了,我也不再做声,没想到他又走到我面前抖出一张合约纸说:“大明星,出院手续已经给你办好了,装病正式结束,马上重整旗鼓去给我好好工作。”

“不行,我要在这里陪着他!”我想也不想就退后一步站到肖恒床边,方写忆扬了扬手里的合同阴笑着说:“违约金多高你自己知道。我可不是我弟,能让你由着性子胡闹。你知道你这一个月给公司开了多大的天窗么?我花钱栽培你不是让你在这坐着白吃白喝无所事事的,你搞清楚一点。”

“肖恒他……他需要我在他身边……”

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厚着脸皮说下去,到底是他需要我还是我需要他现在明显一目了然,如果他需要我,就不会这么一直沈睡着抗拒,因为只要他睁开眼睛我就会在身边。只有我,仍旧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洛予辰,害怕他醒来又害怕他醒不过来,每天矛盾地等待挣扎着。

方写忆可以有一万种拐着弯的方法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这次却选择了一针见血:“我本来以为你能叫醒他才破例让你看他,现在这样看来你也没什么用。本来小恒就是被你害成这样的,收拾不了,还想留下继续祸害他?说不定就是因为不想见你他才到现在都没醒。”

我迫于方写忆的淫威乖乖回到公司,每天度日如年,唯一的欣慰就是收工之后能够立刻赶去医院。方写忆霸着房门,准我看他的时间与日俱减,我不知道他脸上浮的一层笑意下面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随时翻脸再也不让我看肖恒,只有对他唯唯诺诺,不敢越雷池一步。

五月的大地芳菲未尽,出外景的时候去了城郊一处繁华盛开的山坡,结束之后我认认真真地摘了一大捧颜色各异的野花抱着,把工作人员都吓得不清,跟来兜风的我的作曲还讽刺说:“洛大明星今天像个涉世未深的清纯少女一样。”

那捧野花被插在了肖恒床前的花瓶里面,自然又落得方写忆一顿奚落挖苦。

那时我还以为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很久很久,或许我也要等他十年补回来,没想到在那捧野花谢掉之前,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是在夜里醒过来的,没有人告诉我,直到第二天傍晚我照例推开他的房门的时候,和他四目相对,他坐着,方写忆和路蔚夕各在左右,身后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灼人眼痛,凝视下已然恍如隔世。

他微微惊讶之后就没有丝毫表情了,看我的眼神好像失忆了一般防备而疏离,我不知道那一层陌生感是从何而来的,却从脚底开始发冷,有什么东西永远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幻想过很多种他醒来时的情景,现实偏偏去印证我最坏的猜想。

“你出去。”路蔚夕走过来就要关门,肖恒叫住他说算了,接着转向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43

我为什么会在这?这句话问得我欲哭无泪,抬眼看方写忆,他淡漠地看向窗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而路蔚夕则瞪着我一言不发。肖恒也似乎察觉到他们两个有事情瞒着他,却也一点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看我哑口无言地站着,又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情么?”

好像我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彬彬有礼而谦恭,只有我茫然惶恐。

窗台上的野花还是我天天在浇水,今天还没来及,花瓣就有些蔫。他醒来一天了,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很多事情,而我已经来迟了,可以肯定方写忆和路蔚夕合力把我屏除在故事以外,肖恒听到的看到的,属于洛予辰的印记全然被抹杀。

洛予辰对他而言,还停留在半年前,还是那个把他逼上绝路的无情之人。他有涵养,所以只是冷淡,还没有愤怒我差点导致他白白断送一辈子。

可是这样却让我越发无所适从。我有办法对付他的愤怒,却没有办法面对他的冷淡,因为他如果怨我,说明我还有值得他期待的地方,而他表现出彻底的淡漠,我就只能如同一张褪色的照片轻易地被尘封,再也见不到天日。

“你没事的话可以滚了。”路蔚夕推着我的前胸把我往门外搡,肖恒没有再替我说话,我就这么被推出去,白色的房门紧闭。

我没有敲门的勇气,只能低着头站着。他终于醒了,可笑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以为他醒来的这天我会很欣喜会无上幸福,现实却是连期待的权利都被剥夺,更加苦闷艰涩。

第二天我从中午开始直接旷工,我知道即使去了医院他们也不会让我再见他,可是心里太乱乱到我不能自已要到他身边和他存在于同一片空气才能正常呼吸。

虽然我也知道这样既任性又于事无补。

医院的花园里五月正午的阳光透过树荫,晃得人必须眯上眼睛,暖暖的气息包裹之下让人有些神游,明明极为舒适,却从中品出那么一点涩然。我摇摇头,近来越来越容易想些过于感性的东西。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我名字,就像是幻觉一般不可思议地在身后响起,整个身体的血液流动都跟着动作一起变慢,我觉得我转身的动作都可以直接被录成电影里的慢镜头。

“嗨。”他闲闲地站着,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相当悠然自在,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仿佛五月里太阳晒过的空气。如果不是身上那件医院的病号服,几乎要让我产生错觉以为时光倒流,倒流到一个不曾存在过的美好场景。

“你……你……”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肖恒耸了耸肩笑着说:“我啊,我随便在这散步而已。”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其实按照正常情况这样难得的机会我起码应该可以跟他道个歉解释个什么,可是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笑容让我迷惑不解。他对我笑,笑得我惶然失措又受宠若惊,经过昨天的淡漠,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对我笑了。

“啊,你要是还有事就先去忙吧,”他大概是看我久久没动作,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继而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说:“不过哪天有空再碰到的话,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在他说前半句的时候,我几乎就要抢话说我没事要忙,我就是来看你的,可是后半句又让我很想立刻找借口开脱,这样起码可以不用听到我不想听的东西。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很是无害又无辜地又笑了一下说:“放心,我要说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对你肖恒来说什么才是大事?一个一声不吭一点征兆也没有就能自杀的人,分手这种事充其量当然也只能算作鸡毛蒜皮!

他叹了口气,好像对我去或留的缓慢抉择有些不满:“你站在那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你现在有空听的话我现在就顺便说了算了。”

我此刻的心情就仿佛等待宣判的杀人犯,就算法官面上装得轻松,已经知道审判结果的我心里也不会因此好受半分。

“喂,洛予辰,你呆什么呢?”他伸手来拉我的手臂,我不知道为什么反射性地一躲,等我发现的时候他的手还僵在原处,表情瞬间闪过一丝吃惊,接着再也不复之前的阳光明媚,脸色明显地阴沈下来。

我真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恨不得能拿刀把手切下来送给他。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还出现这样的失误举动,简直无异于觉得他一个人帮我挖坟墓还不够快,迫不及待地自掘坟墓一般。

如果是从前,他会黯然收回手,现在他却直直地看着我,眼睛里有着一丝和我平时倨傲的样子很针锋相对的不屑,仿佛在说“你以为我想碰你?”一般,此刻我的不是故意已经说不出口,因为他已经认定了我和从前一样不知好歹。

他那样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要走,我急忙抓住他,他停下静静看了一眼被我拉着的地方,没有讽刺也没有甩开,而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个,”他回头看我,脸色微霁故作轻松道:“洛予辰,我昨天晚上问了方写忆和小路,原来他们没把你来看我的事告诉我,所以昨天才对你那么过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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