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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似海 by:君侬-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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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忙转头应着:“是。”
健云拉起月儿往子萱这边走:“来,我给你介绍,这是秦子萱,我的好朋友。”
月儿微微笑着叫了声:“秦大哥好!”脸上看不出见过子萱的神色。
子萱忙应了声:“好!”却不知怎么称呼才对。
又听得老太太发话了:“以后,子萱就叫月儿妹妹吧,大家亲近些,就象兄妹
一样。”
子萱有些犯难,不知怎的,他觉得这“妹妹”两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儿好象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不在意,说道:“秦大哥就和表哥一样叫我月儿
吧,姐姐妹妹的多累赘。”
子萱这时才觉得松了口气,笑着说:“好,我就叫你月儿,你叫我子萱就行了。”
正在说话,杏儿,菀儿来了。
菀儿一见健云就叫道:“表哥,你给我带的画报呢?”
健云笑着答道:“带来了。吃完饭就给你。”转身又对月儿说:“我也给你带
了几本杂志,吃完饭给你拿过来。”
月儿忙道:“谢谢了。”
这时大爷大奶奶也来了。大家这就来到桌边,依次落坐。
老太太坐正面榻上,身边带着月儿,左右两边各头一张椅子,才是沈怀远和宋
雪晴。
几个年轻人推让一回,老太太发话说:“都是自家人,不拘这些。来健云挨着
你舅妈,子萱就坐两个妹妹中间。”这下,大家才都坐下,下人们开始上菜。
虽是一桌子吃饭,菜色却不一样。单单月儿面前另放了四个小碟,都是素食小
菜,单有一碗宫燕鹧鸪粥。
子萱看得出,这是因为大家吃的菜太油腻,月儿吃不得。可他心里却有些不以
为然。
子萱从小生病看的都是西医,越是调养时期,医生越要加强营养。他以为月儿
身体弱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更要多多滋补才行的。但是子萱也知道,有病清饿,
是旧时各大宅院通用药,自己要不是生的晚几年,也会被这样治疗的。因此子萱心
里更加认定:月儿要强健起来,必须走出这大宅子。
吃过饭,健云和子萱一起到子萱屋里拿书。这是子萱昨天上书店,健云托他代
买的,还放在子萱买的新书一起。拿了书,健云让子萱和他一起到后面去给妹妹们
送书。
到了后园,管门的老妈子说小姐们都在“大小姐”屋里,他们就直奔月儿屋去
了。
进了月儿的屋,把子萱吓了一跳,子萱虽也进过堂表姐妹的闺房,但没想到月
儿的房子这样精致,只闻得四壁椒香扑鼻,案上陈设着宝镜古董,架上玩器玲珑精
巧,锦帐纱幔,金彩珠光,子萱觉得有点眼晕。
杏儿和菀儿正在和月儿说学校的新鲜事儿。看见健云和子萱进来,菀儿急急跑
过来就抢健云手上的书,拿了给她的画报就忙忙的拿着和杏儿一起翻看起来。这边
月儿忙招呼着子萱和健云坐,让丫环小娥上茶。健云把几本文学杂志递给月儿,月
儿礼貌的谢了,翻了翻就放下了。
他见子萱四下打量,就说:“这房子是装饰得过分了些。都是奶奶的意思,她
说太素静了忌讳。其实我倒喜欢淡雅些。不过奶奶也是为我好。”
月儿淡淡的说着,没有一点自艾自怜的意思。子萱更觉得月儿似乎并不是他想
象中那么凄婉哀怨,他也踏踏实实的活着,只是活法和一般人不大一样罢了。
于是子萱脱口问道:“你平时出过门吗?”问过以后,立刻后悔起来,觉得自
己失言了。
月儿倒没在意,反而笑了:“当然出去了。只是人多的地方,奶奶不放心我去。
有时出门拜拜客,有时奶奶到庙里进香什么的,也带着我。不过商店、公园,倒是
很少去过。”
子萱从月儿语气里听出一种听天由命的淡漠感,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并没有激
起子萱哀之不幸,怒之不争的情绪。反倒使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相信月儿是向
往外面的新世界的,他也应该享受新世界的欢乐与精彩。只是需要有人来引领他,
启蒙他,子萱觉得只要自己多多的把外面的世界介绍展示给他,他一定能走出这金
色的樊笼,投入广阔的大千世界里。
出了月儿的屋,子萱问健云:“月儿是不是不喜欢那些杂志?你给他的时候,
他看起来好象也没有高兴的样子。”
健云很有些得意的说:“他当然喜欢啦!月儿喜欢什么,别人是看出来不的,
只有我知道!
月儿从不主动表示要些什么,别人给他什么时,他也就说声谢谢,收下来。从
不说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厨房每天都要专门为他备饭,但他从不点菜,厨房照例
每天要来问,他照例说:“随便吧。‘只是厨下的张妈从小照顾着月儿长大,也摸
清了他的脾胃,作出的菜色总是月儿喜欢的口味。姥姥、舅妈要问月儿缺不缺什么,
月儿总说不缺,其实也真不缺。该穿该用的哪一样不是早早的给他预备好了,若要
等月儿用时才发现短了什么,姥姥一定要大发雷霆的。
月儿没有上学,但对外面的事可有兴趣了。别看他跟着私塾先生,只学过四书
五经,其实对新文学可着迷了,我上回离开北京的时候,他才十三岁,自己就学着
写新诗呢,只是他不给别人看。就是外婆从小把月儿照顾得太周到了,总是月儿还
没想到的,她先想到了,慢慢的月儿觉得自己再要东要西的太不懂事,就养成了这
种性格。“
听着健云的口气里那种与月儿亲密无间的骄傲,子萱竟然有些懊恼,更加上健
云把自己归入“别人”一列,心里更不是滋味。不觉有些生起健云的气来。却又觉
得自己无理,月儿和健云天生就的表兄弟,相互熟稔也是正理,可自己就是有些不
忿,私下里竟怨起了自己本不相信的命运,觉得它不公,为什么不让自己和月儿是
表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自己一定比健云更会爱护他。
但子萱和月儿熟悉起来,还是多亏了健云。月儿出门的时间少,家里又难得有
个客人,所以没什么朋友。健云和月儿从小在一块儿玩,比别人都熟。子萱老和健
云在一块儿,渐渐的月儿对他的态度也象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学校课程并不紧,子萱和健云总有空闲时间回家,而杏儿菀儿要到星期天才能
回家,于是后园里,经常就是子萱、月儿和健云三个人的天地。
他们一起在小径漫步,在湖上泛舟。谈论的话题多是子萱他们学校,还有外面
的新闻。
沈府里也有报纸,是沈怀远看的,但是从来不会传到大爷书房以外。所以许多
年来,对月儿来说,新闻大多还是通过能出门的老妈子从街上带回来,再由媳妇们、
粗使丫头们和贴身丫头的口传渠道得来的。由于本来是些不太关心天下大事的娘们
儿们的道听途说,再加上又是几经转手,月儿经常得到的都是些走了样的消息。就
象前两年,月儿一直以为赶万岁爷出宫的是当过大总统的冯国璋。有了健云和子萱,
月儿心里七歪八扭的外面世界,才好象有了些头绪,虽然还是朦朦胧胧的,但已不
大变形了。
与月儿接触多了,子萱觉得,月儿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也变了,变得更实在了。
他不再是一缕飘浮不定的烟云,一片月光下的影子,而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出乎
子萱意料的是原来月儿很开朗,常常笑,而且他的笑容那么甜美,笑声听起来那么
无忧无虑,让人根本无法相信他已经背负了好沉重的一个命运的枷锁。
这天,卢文昭又没事请客,健云答应了去。可子萱从认识月儿以后,更不愿和
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生色犬马的遗少们来往了,他宁可回家给月儿多讲讲外边的事
情,特别是那些能让月儿觉得外面世界实在精彩的事。因为嘴里不断的说着这些事,
会让子萱自己也觉得,似乎这个世界还是满有希望的,心情也舒畅好些。于是子萱
就推说不舒服,自己回了沈家。
子萱回到沈府,先到自己房中,把手里拿的书本和一些杂物放到床头,也没准
备坐坐就想往外走,可刚一转身,又停住了脚步,站在床边呆呆的发了一会儿楞,
不觉有些颓丧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以前每次回沈家,子萱都是先回屋放下东西,就去健云屋里,然后两人就一起
去月儿房中。可今天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去月儿房中显然有些不方便,而且不知道
月儿是不是欢迎自己。想着他又有些怅然,他担心在与月儿的友谊中,自己会不会
永远是个第二位。
子萱不好直接去月儿房中,只得自己坐下看看书。但心里中有些发慌,一会儿
想着不知月儿在干什么;一会儿又想着:早虑到自己不好一个人去见月儿,还不如
跟健云去喝酒。也不知他们今天有些什么花样?菱仙会不会来?想到这,子萱觉得
脸上似乎有些发烧。立刻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能这样不上进,上次的事儿已是一失
足成千古恨了,后悔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再想。
心神不定也看不下书,还是只有起身出了屋,又向花园那边走去。
花园里浓荫更密了,子萱顺着小径往湖边走,心里隐隐有些痴痴的妄想。眼睛
一直往湖边眺望,似乎希望在湖边发现些什么。等走到湖边四下瞧瞧,什么人也没
发现,不觉有些失望。泻气的一转身,正准备往回走。却不想一回头,竟看见那边
桃树底下的一块石头上铺着块小坐毯,上面坐着个人,手里拿着本书正微微笑着看
着他。他心里一阵惊喜,也不多想就跑了过去。
等跑到月儿面前停下,子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看着月儿喘着粗气,也说不
上话来。月儿也不说话,就笑笑的看着他。等子萱呼吸匀静了,想开口时竟又不知
说什么好。好半天冒出一句:“你在家呐?”
话一出口,子萱就狠狠地骂自己,怎么一见月儿就说蠢话,月儿不在家还能去
哪?
月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但并没有答子萱的话,反问到:“健云表哥呢?”
“他和几个朋友喝酒去了。”
“你怎么不去?”
“我不太会喝酒,也不喜欢。怕喝醉了。”
“哦,你喝醉过吗?”
“没……没怎么醉过。”子萱感到一阵紧张,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菱仙的影子。
他怕这个话题说下去,自己要说漏嘴些什么。忙搜肠挂肚,想找个话头叉开这个话
题,一眼看见月儿手的书就问:“你在看什么?”
月儿合上书,把封面拿给子萱看。却是新潮诗人丛钧崭的诗集《拓霜集》。
子萱想起健云说过月儿喜欢新诗就问:“你喜欢丛钧崭的诗吗?”
“喜欢,他的诗好象特别沧桑又特别婉约。我想他一定是一个经历过好多人生
坎坷的人。”
“丛钧崭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听说他有一段好沉痛的感情经历,是他创作
取之不竭的源泉。”
子萱就淡淡的一说。却让月儿十分惊诧,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子萱问到:“你见
过丛钧崭吗?”
“见过,在校园里。有时候一些作家、诗人还会在学校礼堂讲演。夷白、余山、
孙维民都讲过,同学们说可能最近丛钧崭也要讲演。”
月儿突然两眼一亮,好象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眼光也黯淡
了,沉闷地低下了头。
子萱能感觉得出,月儿是想去听丛钧崭的讲演,但又怕沈老夫人不同意。子萱
本想提议丛钧崭讲演时带月儿去听,但转念一想又没说出来。一方面是丛钧崭讲演
只是大家的推测,有没有还不一定,不要让月儿老揣着个渺茫的希望。另外他想现
在跟月儿提出来,月儿一定拒绝的,不如把这个事情放在月儿心里,让他自己思量
着,可能思量越久,想去的渴望就越大,到时候再提出来,他说不定就同意了。于
是子萱换了个话题:“听说你也作新诗的?”
月儿正有些茫然的想着刚才的话,突然听子萱这么一问,脸一下就红了“你听
表哥瞎说!我怎么会写新诗呢,我学的都是旧学。”
“可是你自己读了这么多新文学作品,一定有很深的感受。写了就拿出来给我
拜读拜读吗。”
“哪有啊,我只是喜欢看,根本不会写。”月儿还是抵死不承认。
子萱看着月儿故作镇静的认真样,觉得好可爱,就起心逗逗他,装出生气的样
子来:“好嘛,还是觉得我是外人,没有你的亲表哥亲,能给他看,不能给我看,
那,算了!”
月儿有点急了,脱口辩白道:“没有,表哥也没看过!”话一出口就明白过来
自己说漏了嘴,脸更红了。
子萱笑了起来:“哈哈!健云没看过,就是说有了。”
月儿不知怎么回答才好,窘得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从小径那边小娥匆匆地走了过来。月儿见她来,马上站起身,好象
很生气的样子:“你野到那儿去了,拿个手绢拿了这么久?”
小娥忙说:“正好遇见大奶奶,问小姐干什么呢,我说在花园看书,大奶奶又
问起最近几天小姐的起居,我在那儿回大奶奶的话,才耽搁了。”
月儿听了,才罢了。又慢慢坐下了,却偷偷地瞟了子萱一眼。子萱看着月儿假
装生气叉开刚才的话头,觉得十分有趣,就还装出不高兴的样子,也不说话。月儿
好象也不知说什么好,大家就僵着了。
还是小娥先说话了:“大奶奶说,天晚了凉,让小姐别在石头上坐太久。”
月儿听了这话就说:“是不早了,回去歇歇就该吃饭了。”说着话又站起身,
接着转向子萱说:“秦大哥一起走吗?”
子萱故意很庄重的说:“还是大小姐先走吧,我再呆一会儿。”
月儿看他一脸正气,以为他真的生了气,当着小娥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说
:“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子萱道:“请吧。”
小娥收拾起坐毯,月儿又和子萱行了礼,才往园子外面走,走了两步,又回头
看了子萱一眼。子萱见他回头立刻又绷起了脸,月儿见他这样,嘴一抿,有些委屈
的样子,回头径直往前走。子萱看见月儿走远的背影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初夏的夕
阳照在身上暖暖的。
第四章 锦瑟年华谁与度
到晚上上灯以后,子萱一个人在屋里书桌前坐着,对着窗外的初升的一钩上弦
月,呆呆的想着白天的事。这时伺候他的小丫头筝儿进来了。
“大小姐房里的小玉来了,说是大小姐让她送东西来的。”
子萱听了一楞,月儿怎么会给自己送东西来,又有什么可送的呢?等回过神来
忙说:“快请。”
不多时小玉跟着筝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本书。站到子萱面前,小玉说:“这
是大小姐借秦少爷的书,大小姐说看完了让我给秦少爷送来。”
子萱接过来一看,正是那本《拓霜集》,心中有些疑惑,但又不能说出,只说
:“烦劳你了,坐一坐,吃口茶吧。”
小玉忙谢道:“不用了,小姐还等我回话呢。”
“回去替我给小姐带好,让他好好休息。”
小玉答应着,告辞出去,子萱让筝儿送送。
两人出去以后,子萱忙拿起书来翻看,翻了几页就发现里面夹着张纸笺。展开
来一看,上面写道:
踏雪寻梅是哪一朝哪一代的风流今夕何夕又过了几回回离乱干戈
江南 犹在雨中独自吟唱采莲女的清秀那脉脉流水 不忘叮咛莫愁
柳絮年年去落红年年留是等待湘云的吟咏是为了黛玉来收拾都只在一卷旧书里
把春光苦捱成秋
古渡自名桃叶桃花又上了哪一个少女的鬓头一千年又是一千年说不完的唐宋唱
不尽的商周是从什么时候便留下这永远有人上演的儿女情仇
子萱与月儿单独相处的机会多了,他越来越经常地带些新书、杂志给他看,慢
慢的他也开始能感觉出月儿隐藏起来的喜悦。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有些飘飘然的成
就感,似乎今天自己能给小小的月儿带来欢乐,就说明总有一天自己也能给天下所
有人带来欢乐。
两人都没提过那天夜里的事。子萱有时甚至想,那天是不是自己喝多了,看见
的幻象。可那面容体态又真真是月儿,自己那时还没见过他,怎么会想象得如此真
切。在往下,他会胡乱想到,该不是自己在梦中见了月儿的灵魂,想着又骂自己,
怎么会相信这些不科学的东西,但是还是禁不住要想,是不是冥冥中有个力量,安
排他们在灵魂的世界里先见上这么一面。
这天学校贴出海报,丛钧崭要在礼堂讲演。子萱一直想好好安排个计划,带月
儿走到外面去,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世界。于是他决定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想办法
带月儿去听讲演。
到沈府这么久,子萱也把沈家上下的情形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他知道沈怀远
和宋雪晴其实并不想把月儿关在家里。只是老太太怕月儿自己出去有闪失。但老太
太对月儿又是宠爱有加。如果月儿真自己提出来要去听讲演,而自己和健云又保证
好好照顾他,说不定老太太也会准的。于是他想先和月儿说好了,再去和老太太说。
子萱从学校出来,一路走,一路想着:慢慢的让月儿多去学校,多接触同龄人,
他就会从封闭的世界中走出来,到合适的时候,还可以让他插班上学,月儿那么聪
明,一定很快就能跟上学业,到那时他自然就会把装扮改过来。这样他就可以过正
常的生活了。
回来沈府,子萱兴冲冲的赶到月儿房里。一进门,刚想叫月儿,眼前的景象却
让他楞在了那里。
月儿屋里一片宁静,阳光透过纱窗撒在案头和地上。月儿正坐在窗前的日头影
里,仔仔细细的绣着个香囊。
月儿抬头,看见子萱进来,也没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只微微笑了笑,说了句:
“秦大哥,你来了?”
平日里,月儿这句“你来了”都会让子萱觉得十分温暖。因为月儿没有正式的
和他见礼,正是说明不把他再当作“别人”了。
可今天子萱却没有注意这些。他脱口而出地问道:“你怎么还作女红?”
月儿微微一征,然后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是女孩呀。”
“可你不是!”
在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子萱似乎已觉不出作一个女孩的咒符在月儿身上的
作用,月儿从不扭捏作态,也不故作柔弱娇气。渐渐的子萱连他穿着女孩衣服这个
事实也有些视而不见了,只是当月儿穿了件漂亮的衣服而已。
可是眼前的一切硬生生的把这个事实又抛到了自己面前,月儿确实屈从了那个
压迫他的命运,中规中矩作起他的女孩来。子萱觉得自己有一种被出卖的愤怒。
月儿也看出了子萱的恼恨,静了一会儿没说话,等他渐渐平静了,才幽幽的开
口道:“这些都不由我说了算。”
听了月儿的话,子萱急急的说:“月儿,你应该作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是谁?”
“你自己首先是个男孩。”
“如果那样,就没有我了。”
“可那是迷信!”
“也许吧,可我的一生都建立在这个迷信之上。”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月儿才又开口说:“你可以把这一切都看成一个笑话,但它就
是我生命的全部。
大约在七八岁上,我开始觉得自己和妹妹还有身边的丫环不大一样。我一直感
到困惑。到了十岁上,虽然没人告诉,我也知道了,自己其实更象健云表哥,还有
姑妈家的文凯表哥,文熙表弟。
后来妈妈告诉了我整个事情。于是我知道我的一生都是一个骗局,而且骗的是
老天爷。有时我觉得老天爷不会那么傻吧,就算我穿着女孩的衣服,难道他还看不
出我不是吗。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好累,因为我不知道这骗要骗到什么时候。一辈
子都作个骗子,真的很累的。“
子萱感到一些迷惘。好一阵子以来,他已经很自信的以为自己完全了解了月儿,
月儿的喜,月儿的愁,他都可以分享与分担。他甚至还在为月儿打算了走出这深宅
大院的未来。但此刻,他又有些不自信,月儿所说的一切,他以前没有考虑过。他
再次问自己,自己给月儿的一切,月儿真的喜欢吗?
“我还记得那天妈妈告诉了我一切之后,我回到园子里,杏儿、菀儿和几个小
丫环正在踢毽子。菀儿眼睛尖远远的就看见了我,她招手让我也一起过去玩。我站
着不动,只是看。杏儿看见菀儿招手,也回头看见我,叫我:”姐,快来呀,一起
来玩。‘我只是笑了笑,还是没有上前。
几个小丫头正玩得起劲,也顾不上我。我就在一边看着。她们笑着、跳着。杏
儿的黄裙、菀儿的粉裙、秀鹃和秀蕙的蓝裙,裙边飞起象一朵朵盛开的大花,夕阳
中随风飘摆。一张张粉红的笑脸,正象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蕾。
我知道我也在微微的笑着,但我的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我第一次感到这
一切都把我排除在外,自己虽然和她们在一起,却并不真的属于她们,而属于我的
那朵花蕾,也许永远不会开放。“
月儿的眼里有些潮湿,两滴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半天。终于顺着白晰的面颊滚落
了下来。
看着月儿流下泪来,子萱竟感到手足无措。
他觉得十分奇怪,从听说月儿以来,一直以为月儿爱哭,也无数次设想了他哭
时,自己该如何劝慰他。但这么久以来,月儿还是第一真的哭了,可此刻,自己却
完全忘记了应该怎么办。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下决心走到月儿面前,有些怯怯的把月儿揽在了怀里,当
月儿的身体靠在他身上时,他感到片刻的窒息,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把月儿紧
贴在自己怀里。
第五章 惜春长怕花开早
子萱没提带月儿出去的事。从那天以后一直没有提过。而且似乎那天以后他反
倒更多的希望月儿就呆在家里。
那天以后,子萱还起了一个变化,就是每当他想起月儿时,心里勾画的画面也
变了。
子萱是一个好幻想的人,小时候他就爱把自己希望发生的事情,象电影一样在
脑子里排演。在他听说月儿之后,他就老是设想着在自己的帮助下月儿怎么变得朝
气蓬勃,怎么和自己、健云、同学、朋友们一起参加到有意义的活动中去。可是现
在,每当他想到月儿时,月儿总是只和一个人在一起,那就是——他自己。
渐渐的子萱开始对沈家大宅那沉腐的气息也没了那么多的厌倦,好像自己也融
入了进去。既然新世界似乎还遥远,子萱也就随遇而安的品味起旧世界的精致来。
子萱本不喜欢古玩字画,觉得它们空洞,只是些技巧的玩弄,不象西方现代艺
术有着激动人心的主题和催人奋进的激情。但是现在,他也开始喜欢把玩起月儿屋
里的古董玩器来。
子萱以前只爱看电影和文明戏,可是健云从小就是戏迷,回了北平更是如鱼得
水,沈家上下本来就是闲人多,老太太爱叫个堂会。健云还觉得不过瘾,还常拉着
子萱上戏园子。子萱开始听不懂,多听了两次渐渐品出了味道来,也上了瘾。在戏
园子里走动多了,难免要遇上菱仙。每次见面子萱都觉得很尴尬,但菱仙却不在意,
每次下了戏都下来到子萱他们座上坐坐,一来二去大家倒真的熟识了起来。
不知不觉学校放假了,家里来信让子萱回去,子萱推说头一年功课忙,想利用
假期多温习一下功课,就没有回去。可子萱把大多数的时间都耗在了戏园子和月儿
屋里。
这天吃过中午饭,子萱回屋坐了坐,觉得无聊,拿了本书翻翻,也看不进去。
想一想,又起身往月儿屋去了。
月儿不睡午觉,是怕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这会儿正坐在榻边上绣着一条
手帕。见子萱来了,他吩咐小娥上了茶,然后说:“出去吧,不叫你们,就都别进
来。”小娥答应着,退了出去,又吩咐其他丫环别吵了小姐和秦少爷,完了就回自
己住的厢房去了。
屋里,子萱半靠在月儿榻上,手里把玩着他最喜欢的一只羊脂玉雕小象,这块
玉玉色洁白,质地温润,小象绻身半卧,整个成半球状,握在手中十分伏贴,而又
清凉润泽,正好带去了暑气。
子萱手里摩挲着玉象,眼睛看着月儿,月儿半低着头,还仔细的绣着手帕。子
萱看着个侧脸,那脸上的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的,似乎没有注意身边的自己,
又象是和自己太熟悉了根本不用注意。
子萱有些痴痴的想也许这就是“厮守”吧。
可是这样静静的呆久了,子萱又觉得有些腻烦,就说:“诶,你跟我说说话呀。
我是客人。哪兴不理人的。”
月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客人总该客气些呀,那有你这样的,来了就往人家床
上躺。”
“怎么嫌我臭男人脏啊?”
月儿白了他一眼,转过脸去,又不理他了。
“唉,我都跟你说了,不要成天拈针弄线的,你怎么还绣呀。”子萱没话找话
说。
“谁叫我笨呢,除了做点儿针线,我还能做什么?”月儿的语气中有些负气的
味道。
子萱听了,半撑起身子把脸往月儿跟前凑了凑“要不以后没事儿,我教你学新
学里的课程吧。”
“真的?”月儿听说,停下了手里的针线。
“那还有假,先教你算数、物理、化学,过一阵子再教你外文。不过我的音乐
一直不好,诶,对了我可以教你体育嘛。园子里有那么大的空地,我教你打篮球。
我可是学校校队的中锋。”
月儿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等他说完才说:“要死啊!奶奶知道了不骂才怪呢!
再说了,现在你自己都不好好读书,还教我呢!”
子萱嚷了起来:“谁说我不好好读书?简直胡说八道,我可是出了名的好学生!”
“嗯!就是天天到戏园子里上课!”
“健云说的是不是?你听他胡说!他是看你和我好,气不过,有意挑拨我们。
你自己说说:我和他,谁看戏看得多?就说今天,我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他呢,
又不知道是长安还是吉祥去了。”
“那你跟家里说,不回家是为了多温温课,怎么天天泡在这儿,也不回房看书
去?”
子萱坐直了身子:“沈大小姐,你不就是嫌我天天来烦你嘛?那好,以后我再
也不进这个门了,我就在我的小陋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读我的书,这样总行
了吧?”
月儿嘴角隐隐含着笑意,又低下头一面绣起手里的活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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