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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的饭包-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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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的饭包》作者:翎风
阿爹的饭包
远望埋在薄雾中的山头,蓝中带红的光芒伴随着清浅的鸡啼到来,他轻轻地推开门,又轻轻地阖上,骑上爬满铁鏽的脚踏车,他无声无息地出发了。
天仍未亮的三合院,晨鸡未鸣,窗边冒出了一颗头,在那人动作的同时,他也静静地躲在角落偷看着。
看了牆上的挂钟一眼,凌晨五点。
早上六点他要走一个多小时到另一个村庄去上学,在这之前,他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洗衣服。
他加快梳洗的动作,便走到后院帮浦旁取水、洗衣。
洗衣向来都不是他喜欢做的事,费力又无趣。但如果做这些事能减轻父亲的负担,那要他做什麽他都愿意,无论是洗衣或是打扫。
仅有两人的衣物并不多,也不难清洗,当他晾好衣服后,分针也才爬过数字六。他咬着包子换上制服,随手将今日上课要用的书本及文具丢入书包,将书包扔在大厅。咬着剩没几口的包子,开始扫地、清理大厅。
每天都清理过的大厅并不髒乱,他简简单单地就把屋内整理乾淨。
再瞄向挂钟,还有一点时间。他走进厨房将碗筷清洗乾淨,倒置在桌上。随手抓起餐桌上的豆浆和书包,他锁上门,踏着轻快的脚步上学去了。
天色微亮,一个少年在路上走着,一条硬被行人踏出的草地小径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看着书,他静静地走过小径。
而另一方面,同样天色微亮的小溪旁,岸边停了辆破旧的脚踏车。水花声响,男子在水中汲取砂石。用畚箕拾取溪底的砂,将水沥乾,轻轻地挑起在砂石上跳动的鱼虾,他将挑淨的砂石倒入一旁的麻布袋后,又继续接着动作。
如此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男子默默地工作着,直到装满了第八个麻布袋,其他人终于出现了。
「君仔,这麽早就来了喔?」
三三两两的工人走过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打个招呼,而后他们也捲起裤管,下水取砂。
他轻笑,当作回应,继续工作着。
其他工人习以为常,这个「君仔」一直都是安静的、不多话,总是听他们在聊天,偶尔给个笑容表示他有在听,那种感觉就像是个老师,而不是做工的。即使同样都是在做採砂石的,但君仔跟他们那些粗犷的工人就是有些不同。
人多了以后,取砂的位置须与人共享,他每次取砂的量渐渐减少,但也还好,他今日的量在早上就取得差不多了。所以到了下午,当人到齐后,他正好取完他今日的量。
绑紧最后一个麻布袋,他拖着沉重的袋子走向工头,换取薪资。
「君仔,这麽快就做完了?不多捡一点,钱也卡多。」数了数麻布袋的数量,工头将几张钞票递给他。「别人都做到晚上看不见了才走,现在才下午两三点,你就要走了。」
「不用了,这样就够了,我儿子也要放学了,要回去照顾他。」
「不会娶个女人照顾他就好了?你手脚快,做事又细心,每天却只装这几袋,你看别人都装那麽多,你才装这样怎麽养家?」
「总会有办法的,我走了。」挥挥手,他便骑脚踏车走了。
返回家后,打开门扇,满室的窗明几淨让他扬起微笑。
那个笨儿子,竟然帮他把家事都做好了。也不知道是何时做好的,大概是早上出门前吧!
原本以为他只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他却能持续两、三年,还真有心。
轻轻抚过茶几,如他所想的,没有一点灰尘。
走进厨房,原本未整理的碗筷餐盘也已洗淨,倒置在桌上。
他突然想起衣服还没洗,儿子最讨厌洗衣服,这他应该就会放着不管了吧?
于是他走到后院,寻找放置髒衣物的水桶。但他环顾后院,只有角落有着被倒置的水桶,却不见原本置于其中的衣物。
不会吧?连这些儿子也都做好了?他不是最讨厌洗衣服的吗?
绕到屋旁,架在树干上的竹竿挂满了两人的衣物。
微风拂过,衣物与枝叶共舞,凉爽的季节,却有种情感在他心中翻腾。他鼻腔突然一酸,仰头欲止住泪水。眼眶微湿,他却不由自主地又扬起笑容。
真是个笨儿子。
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笨儿子,他才会去採砂石。就是因为有他,他才会捨弃金钱,早早下班,只为了陪他,陪这个笨儿子。
早点上工才能早点收工,早点收工才能有更多与儿子相处的时光,他才能看着儿子成长,而后成家。
他希望他这个作父亲的,可以看着儿子成长到最后。
收下已乾的衣物,折叠。将儿子的衣物放置他房内。原以为心思细密的儿子应该会有个整齐的房间,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凌乱。被单仍保持着它被掀开后的姿态,换下的睡衣随意地丢在床边,书桌上的书本、文具随意放置,看得出主人临走前的匆忙。
午后的阳光洒落,房内凌乱却显得生气蓬勃,充满了少年该有的活力。
果然是个笨儿子啊……
将洗淨的衣物收入衣柜,他开始动手整理房间。
无意间,他轻轻地哼着歌。
也在无意间,他的脸上又扬起了笑容。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父亲的身影,将麻布袋裡的东西倒在晒穀场,摊开,将它们晒乾。
他知道那些是什麽,是蕃薯弧彩歉盖酌咳辗拱诘闹鞑汀
小时候,他还和父亲睡在一起时,他就常看着父亲带着一个饭包,骑着脚踏车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下午又带着一身髒污骑脚踏车回家。
不知道父亲是去了哪儿,问了几次,父亲才说他去工作。而去哪工作,父亲却不肯说。
上了中学校后,偷偷跟踪父亲几次,终于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他在狂奔回家的归途放声大哭。
他那个温文儒雅的父亲,竟然是在溪底採砂石做苦力?
看到父亲屡次来回採砂石、搬运麻布袋,他觉得好捨不得。
他不要父亲这麽辛苦,他不要。
回到家后,他躲在棉被裡痛哭,直到父亲轻拍着他的背,他才渐渐停止。
「父亲。」
「嗯?」
「你不要去採砂石好不好?」一想到溪底父亲的身影,他又哽咽。
替他抚背顺气的手突然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轻抚他的背。
「笨儿子,我如果不去工作,我们要吃什麽?你要怎麽唸书?」
「我可以不用读书,我去找工作,我来养父亲!」话才说完,他的头就被巴了一掌。
「说你笨你还真笨,你现在才几岁?出去找工作有谁会想用你?而且现实社会没有你想得那麽简单。你好好念书就算是帮父亲的忙了。」
只要念书就好了?真的只要这样就好了吗?
虽然他总觉得少了些什麽,他还是照父亲说的话做了──好好念书。
这对他而言并不难。学习、考试、学习、考试,如此週而复始,一点也不难。
但,这真的能帮得到父亲吗?
某日早晨,他吃着早餐准备上学,吃到一半,他突然站起环顾室内。看到灶旁未洗的碗筷,他发现他还有事情能做。
想立即挽起袖子动手清洗,却发现时间不够,他只好抓起书包赶紧出门。
下午他狂奔回家,心裡只想着要做今天早上未动手的家事。但当他返回家中,却发现父亲将所有事都做好了。
他只好想办法早起来帮父亲做家事。
一天比一天早个几分钟,试图摸索出刚好的时间。后来,他找到了规律,在一定的时间内做完大部分的家事。
之后,他便依照那规律,在早上出门前做好家事,让父亲可以轻鬆一点。
但即使他将所有家事都做好了,父亲工作回来仍会找其他事情做。
重新整理后院的菜田、晒菜乾,或是其他事情。父亲似乎永远停不下来,不停地工作。只有在晚餐以后,才会看到他坐下来,但不是休息,而是监督他的功课。
奇怪的是,父亲懂很多事,书本上的问题他几乎都答得出来,只是他看不懂书上的字,都要由他唸给父亲听,父亲再写在纸上,他才解得出来。
曾经问过父亲为什麽,父亲只是笑笑地说:「我又不会国语。」
不会国语?
那父亲以前都是说什麽话?
父亲没回答他,但他曾在父亲房裡看见一些书,上头的字和国语很像,但,不是国语。
问了学校的老师才知道,那是日本语,已经被禁止使用的日本语。
原来这就是父亲只能做苦力的原因。
他将以前小学用的课本找出来,还向其他老师和同学要一些书和练习簿。
某天早晨,他提早醒来,比以往还早,像是要做坏事的感觉让他十分兴奋。等着父亲出门上工,他要将那些书本放到父亲桌上,给父亲一个惊喜。
终于,木门声响,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抱着书想走进父亲房间。
走过厨房,无意间,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父亲的便当盒。
圆形的便当盒和他扁长型的便当盒不一样。刚煮好的饭菜温热地、沉沉地放在裡头。
裡面应该很多饭菜吧!他想。
每天父亲帮他准备的饭菜都很丰盛,白饭上盖着满满的菜,偶尔会有些蛋或肉。丰盛的菜色常让同学们非常羡慕。
我的饭菜都这样了,父亲的一定会更丰盛。嗯,一定是这样的,好歹父亲是在做粗重活的,不多吃点怎麽行?
他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饭盒……
「吭啷!」
他被厨房传来的声响引入,一进厨房,他只看到自己的饭盒被打开,盖子遗落在地上。
大概是老鼠吧!
想着晚点工作完买些老鼠药回来,他转身,却见散落一地的书本。
拾起其中一本,封皮上有许多文字,而其中一栏上写着:「吴若杰」
他虽然看不太懂国字,但儿子的名字他还是认得的。
再翻翻其他书本,知子莫若父,他大概了解了儿子的用意。
这孩子……
无意间,他的脸上又扬起笑容。
拾起一地的书本,他走进儿子的房间,不意外地看见床上踡缩着、微微抽动着的棉被团。
「笨儿子,你又是在哭啥?」一如往常的,他轻拍他的背,虽然隔了层厚棉被。
「父亲,我、我的便当跟你换好不好?」他仍缩在被子裡,不肯出来。
果然,那不是老鼠,而是他的笨儿子。
「怎麽?父亲煮得不好吃吗?」
他激动地摇摇头,微带哽咽地说着:「我不要你吃白饭配菜脯,我的跟你换好吗?」
他叹了口气,拉开覆盖在儿子身上的棉被。
「白饭也是很好吃的,裡面还有蕃薯弧庋惺谗岵缓茫俊顾拥耐罚πΦ匕参俊
「但是父亲还要採砂石,这样又吃不饱!」
「谁说的?我吃好几年,也不是这样过来了?」
「但、但是……」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工作了,你再多睡一会,别想那麽多,知道吗?」临走前拍拍他的头,替儿子拉好棉被。
而后,他又像平常一样,骑着老旧的脚踏车离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他的心裡不知为何沉沉的,快乐不起来。心裡沉重,身体也像是被石头压着,无法动作。
不行,他还要打扫家裡,如果他不做,就得让父亲来做,父亲工作那麽累了,不能增加父亲的负担。
他强撑起身体,做完所有家事。
而后,背起书包,和往常一样,踏上通往学校的小路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但父亲饭包的影像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脑中,盘旋不去……
他静静地看着晒穀场上的父亲。
低头爬梳着细碎的蕃薯弧8亲∏岸睿床患盖椎难劬Α5溃盖椎难凵窕崾侨绾危蝗缤5奈氯幔字凶芟袷怯兴庠谏烈萌宋薹ㄒ瓶酉摺
每当看到父亲的眼神时,他就被他的眼神吸引,每每无法移开视线,心口也不由自主地急速跳动。
这是什麽样的感觉?
抚着胸口,他试着想理解心裡的悸动,却总是理不出头绪。脑袋虽一片空白,却有股冲动在催促着他。
想在父亲的身边、想陪着他、想听他的声音、想听他对自己喊着:「笨儿子」、想让他摸摸自己的头、想看着他的笑容发呆一整天……好想、好想……
这股冲动是打哪来的?
他不知道。
只知道,看着父亲忙碌的背影,他现在好想紧紧地抱住父亲,然后……
帮他做完所有的家事。
而他也真的这麽做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才刚转过头,就被人从身后拥抱。
拥抱,他有多久没被人拥抱过了呢?
自他有意识以来,似乎便不曾被人拥抱过。从小到大,最亲近他也最常拥抱他的是他的笨儿子。
幼时牙牙学语的他,只要一喊着他的名字,他便会不清不楚地喊着:「都桑」,一边向自己伸手要求拥抱;跌跌撞撞地学步,也常跌跌撞撞地跌入他怀中,便攀着不肯离去。会跑会跳后,便常常扑到他怀裡向他展示他的新发现;偶尔跑太快了,跌倒了,他也只是笑笑地走到他身边抱着他,不流一滴泪,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大哭大闹。
儿子总是笑笑地抱着他。似乎只要抱着他,他就能开心一整天,似乎只要抱着他,他就可以忘记所有痛苦。
不过小时候不哭不闹的儿子,在长大后却意外地爱哭。发现他的工作,哭。看见他的便当,哭。总是为了他的事情而流泪,从不为了自己的难过而哭泣,果然是个笨儿子啊……
「今天是怎麽了?怎麽突然会想抱我?」他不用回头便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熟悉的、令他安心的气息,只有儿子会有。感受到身后人的颤抖,他拍拍儿子的手臂以示安慰。
「没有啦,父亲你去休息,我来做就好了。」将父亲推向屋内,他今天一定要让父亲好好休息。方才的拥抱,他觉得父亲似乎是瘦了点,无论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都要让父亲好好休息一天。
「笨儿子,这些父亲来做就好了,你东西放一放,去睡个午觉再起来吃晚餐。」他定住脚步,反将儿子推回他房内。
「不要,这些给我做就好了,父亲才应该去睡一下。」
「听父亲的话,乖,去睡一下。」看见儿子坚持的态度,他只好拿出以往哄儿子的方法,摸摸他的头,让他听话。
成功抑制住心裡想点头听话的冲动,但长久以来的惯性回答早已脱口而出:「好。」
看见父亲满意的笑容后,他才惊觉不对。「那父亲也要一起睡。」
「啊?」和以往的答桉不同,让他愣了一下。他的笨儿子怎麽会变聪明了呢?之前不是很好拐的吗?
「要休息就一起休息,这样才公平嘛!」
他不由分说地将父亲推回他房裡,快速地让他躺到床上,自己再上床为两人盖好棉被。
「好了,父亲快睡吧!」拍拍父亲的肩膀,他像小时候一样缩入父亲怀裡。从父亲身上传来的气息,令他十分安心,他很快地便睡熟了。
这样不对吧?角色似乎颠倒了。
他在心裡这麽想着,但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孔,他不自觉地笑了。不由自主地揽过儿子的腰,感受着怀裡人的体温。慢慢地。他也睡熟了。
屋内熟睡的二人,脸上同样带着澹澹的微笑,相拥着。
拥抱着,也拥有着彼此。世界中最重要的只有对方,即使未曾细想心中的情感,但他们仍然拥有着彼此,拥有心裡最重要的那个人。
午后的吴家,难得的閒适、静谧,却盈满与平日相同的,幸福。
父亲
「哪,阿杰,为什麽你要叫你阿爸都桑(とうさん)?」
「因为他是我都桑啊!」
「阿爸跟都桑有什麽不一样的?为什麽你不叫他阿爸,要叫他都桑?」
当邻居的青梅竹马这麽问他时,他的心裡也冒出许多问号。
为什麽?
是啊,为什麽?
他记得一直以来,他都是叫父亲都桑。明知道阿爸跟都桑是一样的意思,但为什麽他会坚持要叫父亲都桑呢?
坚持,的确是一种坚持。但正确来说,那是一种偏执。
在大家都喊自己的父亲阿爸时,他偏偏要叫父亲都桑。
在禁止日文以后出生的他们,几乎没有人会懂日文,也没有人会讲日文,只有他会说日文,也只有他懂。
若在路上大声呼喊阿爸,会有许多人回头。但如果是呼喊都桑呢?只有父亲,只有他的父亲会回应,只有他。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他曾与父亲一同去市集购物,拥挤的人潮让他握不住父亲的手,与父亲离散的可能让他害怕,他着急地喊着:「都桑、都桑!」。旁人都没有回头,没有人帮他。
他只能毫无目标地跟着人潮走,想着或许父亲也在这些人裡,只是他声音太小,父亲听不见才未回应他而已。他不停地呼唤着父亲。
路上的行人突然分成两路,绕过一个身影继续前进。
那是父亲,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他伸出手。
「父亲!」他扑进父亲怀裡,在父亲怀裡放声大哭。
他好害怕,好害怕失去父亲,也好害怕父亲不要他。
「乖,没什麽好哭的,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等一下我再买样东西,我们就回家好不好?」拍拍儿子的背,哄着他。感觉到儿子的回应,他蹲下身替儿子擦乾眼泪。
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他还是会很害羞。人家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不知道在父亲面前弹过几次了。不过他是父亲,应该无所谓吧?他是他最爱的父亲。
只是在那时,他最无助、最不安的时候,呼唤着父亲,哭着找寻父亲的身影,回应的只有父亲,没有别人。
只有他,只有他的父亲。在心裡一直想着,好像父亲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如果父亲只会是他的,那他也只会是父亲的。如果真能如此,那该有多好?
带着许许多多的如果,他返回家中,正好遇到隔壁阿伯来推销他远房的姪女要给父亲。
父亲要娶亲了?
不要,他不要。他希望父亲只会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要其他人来分享他的父亲。
他在心裡抗议着,却不敢冲进大厅替父亲拒绝,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事。
「君仔,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里长伯,谢谢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我不打算再娶。」
「可是我姪女对你很满意,说非你不可。」
「真的不用了,我不好意思浪费双方的时间。」
「这样喔,要不然给你几天想想啦,想好再来跟我讲一声,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先走了。」里长伯挥挥手上的斗笠,随意打个招呼便走出大厅。
父亲拒绝了?真是太好了。
想高举双手大声欢呼,却突然想起自己是躲在窗户旁边偷看的,一但欢呼了就会被父亲发现。
只是无论他有没有大声欢呼,他都已经被父亲发现了。
「你蹲在这做什麽?」他拉开窗户向下一看,就看到窃笑不已的儿子,真不知道他躲在这干麻。儿子叛逆期到了吗?有这麽早吗?
「没、没有啊!」循声抬头一望,父亲的笑容遮盖住太阳照射的轨道,微带阴影的笑容代替阳光射入他的心裡,他的心就像平静无波的水池裡丢入一颗石头,波动不已。
看见父亲的笑容,他的嘴角也微微扬起,满足地笑了。
是父亲的笑容呢!
「笑什麽?没事就进来帮我挑菜。」
「喔,好!」
他坐在餐桌旁一边挑菜,一边看着正在煮菜的父亲。
菜刀与砧板相遇,不断传出「叩、叩、叩」的敲击声,看着父亲的背影,他的心跳似乎也跟着敲击声一同律动,「咚咚、咚咚、咚咚」地渐渐加快。
他又想起稍早青梅竹马所问的问题,爲什麽要叫阿爸都桑呢?
除了因为都桑是父亲的日语以外,除了因为父亲和他会说日语以外,除了因为他想独占父亲以外,还因为……
「父亲。」
「嗯?」正在切菜的父亲停下手边的工作,微微一转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等待他的答桉。
「没事,只是突然想叫您而已。」
其实会坚持叫他父亲,还是因为,当他喊着父亲时,父亲便会温柔地回应他,带着笑容回应他,那是只给他的笑容。
也是只给他的温柔。
只要一直喊着父亲,那麽,父亲就会只是他的了吧?
是这样吧?
他低头继续挑菜,双颊有些红润。他在心裡期望着,期望父亲能只属于他,永远都只会是他的……
「父亲。」
笨儿子
「笨儿子。」
自己常常这样叫着他,明明就替他取了个好名字──「吴若杰」,和自己只差了一个字的好名字。
他明明就有个名字,但自己仍会一直叫他「笨儿子」。
这是为什麽呢?
搔搔头,这真是个好问题。
在心裡不断地喊着:「笨儿子」,他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刚抱着儿子回到台湾的时候。
出国留学了四年,花了大笔的金钱,带回来的不只是一堆衣物、一张大学证书,还有一个孩子。这样的收穫让父母十分气愤。
「我给你去日本留学,是让你去唸书,不是让你去搞大别人肚子,你现在给我弄这什麽东西出来?」
「你孙子。」这不是很简单的答桉吗?我的儿子不就是爸爸的孙子吗?难道爸爸脑袋打结了?
「你、你这个夭寿死小孩,你是要把我气死吗?」
「没有,可是孩子就生下来了,不然你要怎麽办?他还是个男孩,帮吴家传宗接代不好吗?」
「你……算了,林北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今天晚上你包袱收一收给我滚出去。」
「爸,你是认真的?」
「废话,难不成还认假的?你给我滚出去,带着那个孩子滚得越远越好!」
虽然知道自己出国留学还弄出个孩子是自己犯的错,但他一直不认为这个错有大到需要被赶出家门,只是父亲的态度让他觉得他已经无法和父亲沟通,更别说讲理了。
当晚他便整理行李,带着孩子离开家门。
原本他发誓他再也不会回到吴家的,原本他是这麽想的。
只是在要搭上火车时,一直安静不多话、总是服从父亲的母亲突然来到火车站为他送行。
「妈,妳怎麽来了?」
「这个,你爸说要给你的。」母亲从怀裡拿出个信封,递给他。
「爸?都把我赶出来了,还有什麽好说的?」
「你看了就知道了,收下吧!」母亲将信封塞进他手裡,便转身欲离去,但又想到了一些事,便又转了回来。「这些钱,你留着过生活,好好照顾这孩子,知道吗?」
疑惑地看着母亲眼眶泛泪,但他仍收下母亲给他的信封和钱。「你们不是不要这孩子?」
「你看了那封信就知道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了,妈,妳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后来又开口说了些话,但火车已鸣笛,车厢开始移动,他实在听不清楚母亲后来说的话,只能不断地对她挥手道别。
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他打开了那封信,才明白父亲赶他出来的理由。
台北在他还在日本的时候,台湾人跟国民政府发生了冲突,国民政府以武力镇压,还杀害了许多读书人。父亲害怕从日本留学回来的他会被盯上,才将他赶出台北。
他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你给我滚出去,带着那个孩子滚得越远越好!」
离台北越远的地方,应该要往南走吧。
但往南,能南到哪?
打狗,够远吗?不,打狗也算是个繁荣的城市。
那麽,就去恆春吧!
抱着怀里的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看着他,他突然才想到,他还未帮这孩子取个名字。
看了看孩子,再看看父亲写给他的信。他想,自己的名字是祖父取的,那这孩子的名字就交给父亲取吧!他从父亲给的信裡,找了些字拼拼凑凑,最后乾脆只挑一个字,让儿子的名字跟他的相似吧!反正他手边也没有族谱,就一切随意了。
他的名字是吴若君,据说是爷爷希望他的个性跟奶奶一样文雅才替他取的。那这孩子,自己对他有什麽期望呢?
希望他未来当总统?现在国民政府这麽乱,还是算了。
希望他未来当商人?台币汇率起伏这麽大,四万旧台币换一块新台币,一点也不划算,换一个、换一个。
那当农人呢?好像也不太好,他现在身上一无所有,没有田地,只能去当别人的佃农。听说现在田主的租金又贵,还是很不划算。
那希望他未来当什麽呢?
他想了很久,觉得这问题实在很恼人。
不一定要做什麽吧,就让这孩子做自己吧,看他会有怎样的人生。只希望他会是个杰出的人才就够了,至于往哪方面发展,这似乎不是很重要。
就这样,他在火车上决定了儿子的名字,也在心裡种了颗种子,种下儿子平安顺利长大成人的希望。
恆春的地价和台北的地价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只花了一点钱便在一个小乡村裡找了间小房子。
在他刚搬进房子的时候,左右邻居便来打了个招呼。
邻家的太太见他一个大男人还带了个孩子,好心的给了他许多她孩子以前用过的婴儿用品,说小孩子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会比较乖、比较好养。
他笑笑地接过那些东西。因为他现在能少花一些钱就少花一些钱,邻居的资助真的帮了不少忙。
而且有这样的邻居,当他教小孩的时候还有人可以请教。不必过于担心孩子的问题,让他鬆了一大口气。
民风纯朴的乡下,好心人真的不少。
在他找到工作时,还有邻居愿意帮他带孩子。当有人要搬家时,还会将一些他们不需要的家俱送给他们。偶尔农收丰硕时,也会送点食物过来给他,虽然总是红葱头、洋葱和鸭蛋。
只是在某天下工后,他到邻居家去接孩子,邻居向他提了个问题。
「你有帮阿杰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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