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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难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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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蕊仙啊!你这到底变的是什么把戏啊?”那老鸨不明究理地探问着。
蕊仙止住了笑,冷冷地道:“哪儿来的活宝,不过是个阉人的干儿子,竟也好大架子,想学名士派装风流?我不整整他,他还道自己真是皇亲国戚呢!”
“什么?你整他?你怎么整了他?”
“嘿,连妈妈都看不出来,那草包看得出来?”蕊仙打着哈哈,笑了一会儿又道:“放心吧,要是被捅破了,还有齐公子呢!”
“这……还把他拖下水?他可是给了咱们消灾费的啊……”
“那就怪他给得太少吧!”蕊仙摆了摆手,事情暂且解决,她可要回房补个回笼觉喽!
安顿好行李住房之后,元碧纱便带着容家兄妹到外头走动,不只是容家兄妹对久违的京城风光感到新鲜,不停四处张望,就连她自己亦是兴奋莫名。
从来她也很少上街,生活皆以服侍齐磊为中心,虽然自齐磊离家后,她的时间一下子空了许多出来,她却也没有因此而感觉到轻松,除了帮忙分担齐家的杂务之外,更是每天都在担心齐磊的身体健康,毕竟看不到人就会想得更多。如今为了陪伴容家兄妹而到外头来闲荡,倒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了。
“碧纱姐姐,那是观音寺吧?”容宛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世伯母说这儿挺灵验的,咱们去拜拜好不好?”
“拜拜?你想求什么?”容禺玄看着妹子,意有所指地道。
容宛儿脸上一红,别过头去。“不告诉你!”
“那咱们就别进去了。”容禺玄双手一摊,转身准备朝反方向走开。
“大哥最讨厌……”容宛儿瘪着嘴,恼怒地看着容禺玄。
元碧纱忙打圆场。“只是拜拜,要不了多久时间的。”
容禺玄倒也顺水推舟。“好吧!既然碧纱都这么说了。”他一摊双手。
就这样,三人在两人赞成、一人没意见的情况下进入寺中,因为是临时起意来拜拜,理所当然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容禺玄对寺庙周遭人事物的兴趣似乎远胜于祈神拜佛,因此他迳自散步去,只有元碧纱和容宛儿留在大厅中烧香。
三炷清香烟袅袅,盼把人的祈求上达天听,元碧纱闭目冥思,一旁的容宛儿也很认真的喃喃自语了几句话,后睁开眼睛,瞅到元碧纱一脸虔敬模样,便拉了拉她袖子,好奇地开口。
“碧纱姐姐,你那么认真,许了什么愿?”
元碧纱微微一笑。“那你呢?你又许了什么愿?”
容宛儿一呆,有些羞赧,忙道:“我才不说呢!是人家先问你的,你倒把问题推回给我。”
元碧纱倒也不逼她,坦然答道:“嗯……我希望磊少爷万事安泰,齐家老爷、夫人身体康健……”
“碧纱姐姐怎么老是想着别人,你都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吗?”容宛儿歪着头问。
元碧纱一愣。“这就是我的愿望啊……”
“碧纱姐姐人真好。”容宛儿笑道:“总是想着磊哥哥。”
元碧纱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她是总想着齐磊,只因不想着他,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齐夫人曾说齐磊十分依赖她,但如今看来,其实反而是自己依赖着他吧?
只要齐磊好她就好,靠着被对方需要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但如今,齐磊已远离了她,她是否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大,越来越踰越自己的本分,应该吗?
叹了口气,她缓缓起身,将香插到香炉中,再度合十而拜,期望老天爷至少能给她一个答案。
第8章(1)
当日傍晚,留春楼外。
“磊少爷从白天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他是客人,咱们也不好盘问……”妓院里的龟奴一脸尴尬地对着来找人的元碧纱说道。
“噢……是吗?那……那我晓得了,多谢您。”元碧纱眼神一黯,打算离开,说巧不巧,齐磊却在这个时候晃悠回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看到她又出现在留春楼,齐磊有些不悦。“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有事情叫家丁来就好,快回去。”他挥挥手就往里头走去。
“我把话说完就走。”言情小说吧元碧纱见他脚下未停,慌忙喊了一句。
齐磊闻言,这才停步,回头,一脚却仍跨在门槛里。“什么事?”
元碧纱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底实在有些恙怒,然而终究顾及主子的面子不好当众说,便道:“能不能私下谈?”
她居然跟他讲起条件来了?
齐磊眉一挑,便道:“要谈可以,到我房里来谈。”
房里?哪间房?
彷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齐磊笑了。“怀疑吗?当然是这里、楼上。”
他是故意的!
元碧纱不用深想就知道齐磊是想看她难堪,故意挑战她的忍耐程度,如果她逃走了,齐磊只会更加看不起她……
“我去。”她僵硬地挺直了背脊。
齐磊似也不意外她的回答,耸了耸肩膀,便领先往里头走去。
元碧纱看着灯火靡靡、娇声艳语不断的门内,一阵麻栗与不适感由脚底窜升,然而,她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半晌后,齐磊和元碧纱已然置身房内,齐磊关上房门,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微微拉松衣襟喝茶,然后,斜瞟一眼从进到房里就一言不发的元碧纱,发现她呆呆地望着四周或悬挂或摊放的字画习作,似乎出了神。
她知道齐磊作画技巧极好,却不晓得他笔下的女子是如此的婉约又多情,悬在房中的画作与他在齐家所作的画完全不同。在这里,他很明显多以青楼女子为主角,虽不是淫邪之作,但画中女子神态娇媚、衣着轻薄以及慵懒的姿态,在在都不是一个有良好教养的姑娘家做得出来的,而她光是看,就已觉得脸红心跳,画者对笔下人物的用心,可以从画中女子凝望的神情感觉得出来。
被画家凝视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吗?那浅笑、那形姿、那甜蜜……
下意识地,心中微微一酸。
“看什么看?”齐磊出声拉回她的注意力。“在家里看得还不够吗?还是你也有兴趣买画?”
元碧纱闻言,无言地咬了咬下唇。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齐磊位于留春楼的住房,这也才发现其实关上房门,这里与齐磊在家中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除了较为花俏的床饰及外头不时传来的喧闹声之外,画具与图仍占据了室内绝大部分的空间。他在这里的生活,似乎十分如鱼得水……
正在这么想的当儿,齐磊的身影冷不防窜到她面前,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他一脸不耐的表情。
“说话!”
“我……”一时间有些震慑于他的气势,连出口的话都连不成句。“夫……夫人要我来请……请你回去……容、容少爷来了……”
“就这样?”齐磊看着眼前人那双仓皇美目,不知怎地,突然有股冲动想把她紧紧抓在怀里,直到她窒息……
因为她总是那么若即若离,总是那么谨守分寸到让他抓狂的地步……
她看起来像只任人揉搓的泥娃娃,可是正巧齐磊晓得,她不是,她柔顺的外表下有一颗异常坚持的心,而那近乎奴性的忠诚,总是让他感觉到厌恶!
“就这样?你要说的就是这样”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复。
“是……”他又生气了……
“这种事需要私下谈?”
好吧,是他逼她的。元碧纱终于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少爷,您难道不能搬回来吗?”
“什么?”
“老爷跟夫人都上了年纪,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底却都盼着您……盼着您早日成亲定下来……”
“停、停!”齐磊听到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竟忍不住失笑。“你这不会是在要求我回家跟你圆房吧?”
“我……”元碧纱一时语塞,脸也红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不然是什么意思?”
“我……我怎样都没关系,只要少爷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好姑娘,夫人一定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齐夫人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啊……
“好宽广的心胸!好宏大的气量!”齐磊越听越觉得刺耳,元碧纱听从母命嫁他让他很不爽,但是听到她自愿退让正宫娘娘名分,更让他气炸!
“其实你心底大概是想,只要本少爷娶了别人,你就快活轻松了吧?再也不必低声下气地侍候,再也无须天天看人脸色,我要娶了别人,才正合了你意、顺了你心,是不是?”
“我没有……”面对他莫名其妙发作的愤怒,元碧纱完全吓呆了。“您听我说……”
然而此刻的齐磊根本无心听下任何解释,他霍然狠抓住元碧纱的臂膀,恶狠狠地怒视着她!
“本少爷偏不让你如愿以偿!”不知哪来的蛮力,他将她狠狠拽到床上,元碧纱来不及反应,只觉人被一拉一推地倒了下去,待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已被齐磊推倒在床上,他则一脚跨在床上、一脚支在地面,居高临下的俯望着她。
“磊……”少爷二字未脱出口,齐磊突然俯身而来,一瞬间,她直觉紧闭双眼,撇过头去,让他本欲着落之处扑了个空。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齐磊的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低送,他伸手掐住了元碧纱的下颚,将她的头扳回来正视他。“只有本少爷决定要你或不要你,你以为你能自己做主吗?”
元碧纱无语。
他的话都是对的、不容反抗的;早已是命定事实的……可是……
“可……可我……”她缓缓睁眼,清亮水眸泪盈于睫。“可我再贱也是个人啊……”
齐磊一愣。
“少爷要我、不要我都没关系,只求您别在这里……不要在这里……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好脏……”真糟糕……她这是、这是怎么了?为何眼泪一旦决堤,似乎就再也止不住呢?
“因为这里是妓院?”
元碧纱摇头。
“那不然是什么原因?”齐磊冷凝地问。
因为她会想,自己是这床上的第几个女人!
“说。”齐磊的紧迫盯人还在持续。
元碧纱却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只因自己的牙关已完全不受控制的喀喀碰碰起来……
“说!”齐磊怒喝。
“不……不要逼我……求您不要逼我……”她没有要求的权利,没有鄙视他寻花问柳的资格,所以,求他不要再步步相逼!
为什么这么怕?
不……或许该说的是……为什么……这么嫉妒……
而她却不能嫉妒,只因嫉妒是罪,她怕,怕齐磊看到她丑恶的面目后,再也容不下她!
泪水彷佛在代替她那说不出口的真心话,源源不绝地自眼角如珍珠般滚落,齐磊怔怔瞧着那眼泪,只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她似乎一直都在被命运强迫,父亲死了,被逼得卖身葬父;到了齐家,被逼得到他身边服侍;等他长大,她又被逼着跟他圆房……
她嘴上顺从,齐磊却隐约感觉得到她心中的灰色地带,那是他无法掌握的,他厌恶这样,他曾想要突破她的武装,然而却滴水也渗不进……
“滚……”他突然一个起身,背对着元碧纱低声嘶吼着。
没有了禁锢,元碧纱很快地从床上直起身子,齐磊紧绷的身子宛如背负着庞大的压力与愤懑,恍如是因她而起却又没有针对着她,更像是在对自己发怒……
不自觉地,她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刹那……
“滚出去!”齐磊一声暴喝,元碧纱的手僵在半空中。
这或许就是他们注定的相处模式,一种永远没有交集的距离……
伸平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然后……向后紧缩回胸口……
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元碧纱站起身来,越过齐磊,牛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她不敢回头,但即便不回头,她仍能感觉得到那一道凌锐而灼热的目光,正在她的背脊灼烧,似要将胆小又不敢摊牌的她挫骨扬灰……
这是她自找的,她活该。
宛如打了一场两败俱伤的仗,他们都已经累得连正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了……
打开房门,提起脚步,她跨出。接下去的日子,要怎么再和他相处呢?
她不晓得,但至少她知道,若是再不逃离这里、逃离他的视线范围,只怕她再也没力气了……
“逃吧……逃吧……你逃吧……”齐磊看着她失措的背影,揉起桌上一叠纸张便往地上丢。
当蕊仙察觉到不对劲而进房的时候,只看见满地纸团,齐磊支着额头,神色阴郁地坐在桌前,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
“磊少爷,好大的脾气啊!”
齐磊烦躁地推开那递过茶来的纤纤玉手。“走开,别来烦我!”
蕊仙看着泼到地上的茶水,缓缓的濡湿了周围的纸团,只是淡淡一笑。“对我这么凶也就罢了,对那姑娘也如此的话,恐怕会被讨厌吧!”
“她不敢。”
“是真的不敢,还是表面上不敢?”蕊仙呵呵一笑。“我说磊少爷,亏你还宿居妓院、画仕女图,怎么连女人心都还摸不透个七、八分?”
齐磊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然后便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我不知道别人不打紧,知道你不就好了?”说着便欲伸手进蕊仙衣中,不料蕊仙格格直笑,硬是将他的手给抓了出来。
“别别别,我的爷儿,您别上了火才拿我当解药,回家去找那姑娘吧,她才是你喜欢的人,不是吗?”
“喜欢?”乍听到蕊仙说出这两个字,齐磊不由得一愣。
“哟,不然是什么?”蕊仙饶富兴味地看着他。“你大少爷难道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齐磊霍地起身。“胡说八道!”
蕊仙两手一摊。“是是是,反正我这种风尘女子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是白搭,磊少爷您大可不信。”
“你这么喜欢说风凉话吗?”齐磊冷嗤了一声,往外头走去。
“磊大少爷去哪儿啊?”蕊仙倚在门边媚笑着。
“回家!”齐磊丢下两个字,便迳自往外走去。
当齐磊怀着复杂的心思回到家里,才一进门,就有人跑过来迎接了。
“磊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宴席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呢!”那家丁道。“容大人一家还有老爷、夫人都已经在座了,您快入席吧!”
“嗯。”齐磊低应了一声,往设宴的地方走去。
老实说,他现在的心情真是差透了,只想谁都不理地闷头睡一场觉,可要是继续待在留春楼,指不定蕊仙又要拿什么有的没的话酸他,而他确实心里还在意着那个哭泣的女孩……
缓步踱进宴客厅中,他迅速的扫了一眼。
她不在。
一瞬间像是吁了口气、心中却又隐隐不安,然而容不得细想,旁人的声音已经传来。
“终于把你给等回来了!”容禺玄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齐磊看着那熟悉的样貌,没想到多年不见,此刻的他除了容貌更为大人样之外,其他的仍是未变。
“磊哥哥!”容宛儿亦跟在兄长后头叫了一声,她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握住膝头,她的模样已然是个青春正盛的美丽姑娘,然而说话却仍稚气未脱。
“好久不见。”齐磊向他们点了点头,又对着容满生夫妇作了个揖。“晚辈迟到了,望容世伯和世伯母见谅。”
容满生呵呵一笑。“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好,快快入座,别饿着了我们家这丫头,她从方才就直嚷着开饭呢!”
“爹!”容宛儿不依地大叫,众人热络地笑成一片。
第8章(2)
齐夫人趁着齐磊走到她身边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问:“碧纱呢?她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齐磊闻言,神色微微一变。
他以为先行离开留春楼的她早到家了,只是不出来见客而已,但是听母亲的语气,她压根儿就还没回来。
咬了咬下唇,他直觉就想转身去找人,然而齐夫人手中暗暗使劲,彷佛在示意他留下来。
齐磊错愕的看了母亲一眼,齐夫人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碧纱可以待会儿再去找,你不可先行离席,否则对你容世伯太不礼貌了,你爹也会脸上无光的。”
齐磊愣了一下。
父亲的面子会比碧纱重要?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母亲了,向来那么看重元碧纱的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尽管心中存着这样的疑问,齐磊在母亲的坚持下,只得坐了下来,他才一落坐,便发现对座的容宛儿一直盯着他瞧。
“磊哥哥。”还不待他说话,容宛儿已经开口。“碧纱姐姐呢?”
“我命她到厨房张罗去了。”齐夫人直接替齐磊回答了这个问题。“怎么,宛儿想她了?”
容宛儿不禁嘟起小嘴。“碧纱姐姐都不晓得在忙什么,下午从观音寺回来,本来还说要教我怎么调胭脂呢,可是她却不见了……”
“好好好,别着急,晚点等她不忙了,我就让她来陪你?”
“真的?”
“你世伯母说的话何时有假了?”
就在容宛儿高兴地抚掌而笑,气氛看上去一片融洽时,齐磊抿唇不语,只是不停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似乎心不在焉。
容禺玄察觉到他的异样,倒也没有戳破,只是迳自谈笑,待得酒过三巡,大伙吃吃喝喝得都差不多之后,他才站起身来,走到齐磊身边,搭上他的肩膀。
“齐磊,咱们可好久没聊聊天了,要不要到外头走走?”
齐磊哪有那个心情,不过想到也许可以趁着到外头散步的机会,顺便探探元碧纱的踪影,他也就没有异议地站起身来,两人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迳自走到外头。
花园里,月色昏暗而薄雾轻笼,容禺玄走在齐磊身后,把他左顾右盼、不甚专心的走路模样全都看在眼底。
“齐磊。”
“唔?”齐磊随意应了一声。
“多年不见,你已经成为一个大画家了,我远在榆杨都听闻你的名声,看来,当年公孙先生教你画画,竟是歪打正着呢……”
花园里没有、方才经过的走廊也没有,她到底在哪里?
心越来越急,容禺玄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在榆杨的时候,曾经看过别人拿你的画来炫耀,说是花了几千两银子硬要人转手割爱,想不到你的大作如今炙手可热,称你为柳笑然第二,恐怕也不是虚话吧……”
“你讲完了没有?”齐磊微微皱眉,他根本没专心在听容禺玄讲话,因此只觉得他叽叽喳喳的甚是吵人。
“还没完呢!”容禺玄似乎不打算让他的耳根清净,齐磊忍无可忍,于是回过身来。
“不管你有完没完,我都不奉陪了。”
“为什么不奉陪?”容禺玄呵呵一笑,眼底却是探究目光。“碧纱姑娘不在你身边,你就这么紧张吗?”
被说中了心事,齐磊不由得一怔。
“打从刚刚在里头,你就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碧纱姑娘又一直没出现……”容禺玄说着自己归纳出来的结论。“怎么,小俩口吵架了?”
齐磊实在懒得理他,迳自转身找人去,不料容禺玄却搭了上来。“喂喂喂,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人情世故也没学会?爽快一点承认的话,我帮你找人也不是不行啊……”
“这是我家,你会比我熟吗?”
“多了一双眼睛帮你,有总比没有好吧?”容禺玄还是笑嘻嘻地。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齐磊看着他那刀剑不穿的一号表情,也不禁投降了。
“随你吧!”他叹了口气,继续朝四周张望。
容禺玄见状,于是道:“你这样找对吗?咱们应该去外头找才对吧?”
齐磊何尝不知,但……她会去哪里?他心底可是完全没数儿的啊!
到了要紧的关头,他才知道自己对她的了解简直贫乏到可怜的地步,他从来不在意她的喜恶、也从来不关心她的近况……此刻,他厌恶自己的无知胜于一切。
看他抿紧双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容禺玄也略猜到了一、二分,齐磊的安心感其来有自,因为元碧纱向来总是在他触目所及之处。而今情势逆转,爱管闲事的他倒很想看看齐磊这大少爷失去头绪的茫然模样。
“我说……”他表示郑重的咳了两声。“碧纱姑娘平时在贵府中,最亲近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齐磊皱着眉,急速地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才略微不确定的说道:“大……大概是顾妈吧……”
“那好,咱们问她去。”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厨房,只见顾妈犹自张罗着宴席上的酒,准备差人送到前头,一看到他俩走过来,双手胡乱在围裙上抹了两下,连忙满面堆笑地走了出来。
“容公子、少爷,你们怎么亲自过来拿酒了?快回前头去,我这就叫人送过去……”
“顾妈,我们不是来拿酒的。”言情小说吧容禺玄解释道。
“噢?”顾妈可迷糊了,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齐磊。“那你们……”
齐磊见他们两人都等着自己开口,不免显得有些尴尬,想知道元碧纱的下落是一回事,但要他主动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可看着顾妈一脸疑惑,容禺玄又完全没有帮腔的意思,顿了一会儿,这才将手掩在口边,咳了两声,低低地问了一句。
“碧纱……平常会去哪里?”
“啊?”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顾妈愣了一下。
饶是这样问人,齐磊也已十分不惯,但他实在寻人心切,便又急道:“碧纱不见了,家里寻遍也不见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顾妈听到这话终于醒过神,睁圆双眼。
容禺玄终于开口:“反正一时间也说不明白,眼下要紧的是先找到人,我们都不晓得碧纱平日有没有特别常去的地方,所以来向您打听打听,请您想想,帮忙出个主意。”
“这……”顾妈一向把元碧纱当做女儿疼爱,如今听到这消息自是愁容满面,想了一会儿,她突然双眼一亮。“有了!”
“快说!”
“就是她爹爹的坟哪!”顾妈道:“她偶尔偷着了空就会去上香、清理……”
“她爹的坟?”容禺玄重复了一次,回头看向齐磊。“你知道在哪儿吗?”
齐磊皱着眉,摇头。
顾妈道:“这……我这儿正忙,一时也走不开亲自带路……”
“没关系,你直接告诉我们大概在哪里就好。”
“好吧!那两位少爷听仔细了……”
齐家属地的某片竹林前,元碧纱的父亲就葬在那儿,她定定的跪在那里,眼泪直流。
不被需要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父亲已经过往了,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这种无比失措的心情,只有在父亲刚过世的时候有过,尔后即便她差点被抓到留春楼、或者是进入齐家以后被素子或齐磊为难,她都不曾不知如何自处。
甚至是齐磊开始宿居留春楼时,她也没有太大的失落,因为她晓得要不了多久,齐磊仍会有需要她的时候,她也总有着他终会回到家中的自信,只要能被需要,她就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并能从中获得满足。然而,今天亲眼看见齐磊在留春楼中的生活情形,她才晓得自己的无知……
宛如飞出笼中的鸟,齐磊在那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一面,他与女子亲昵谈笑、生活自在逍遥,连画风都截然不同。以前,她把他当少爷,可在留春楼里,她才真正意识到他身为男子那受人倾慕的一面,饶是他脾气坏,他潇洒的才情却足可弥补,在那里,他不需要任何人,纸和画笔就是他的天地。
不需要任何人……也包括她。
眼泪再度滴滴落下,她呆望着父亲的墓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齐磊和容禺玄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状。
容禺玄微微偏转过头,仔细地看了看齐磊,发觉他双目直直瞪视着月夜里那纤瘦的背影,彷佛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去叫她。”容禺玄轻道。
齐磊原本正想跨步上前,然而听到容禺玄这么说,脚步便硬生生顿在原地。
“现在就算让你们两个人独处,恐怕也没法儿好好的说话吧?”容禺玄微笑地丢下一句话,便朝着元碧纱的方向走去。
齐磊就这样站在空荡荡的旷地中央,看着容禺玄伸出手,轻轻搭上了元碧纱的肩。
一阵轻微的痛楚啮咬着他的心,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在伤害她。
看着容禺玄不知和元碧纱说了些什么,她点点头,随着容禺玄站了起来,然后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原想迎上前,但做出来的动作却是背转过身子,朝着来时路走去。
身后,容禺玄微笑地看着齐磊的背影,指着他对元碧纱说了一句话。“你瞧,齐磊心里还是有你的,否则这么晚了,他哪会寻到这儿来呢?”
元碧纱不语,痴痴地望着那一道修长背影,他在前、她在后,尽管两人相隔不远,但那却是一段她永远也追不上的距离。
眼眶又润湿了,齐磊呵齐磊,她再也看不清。
第9章(1)
翌日。
事情并未雨过天晴,回到齐家的元碧纱一早就被顾妈叫了起来,说是齐夫人有事找。碧纱不敢有疑义,马上换了衣服到齐夫人房里。只见齐夫人已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地坐在桌前,素子跟在元碧纱身后进来,将茶放在桌上后就站在夫人身边,冷眼瞧着元碧纱,一副等着看她有什么下场的模样。
“夫人早。”元碧纱向齐夫人行过礼之后,便垂首等待问话。
齐夫人倒也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地喝了茶以后才开口。“你昨晚到你爹那儿去上坟了?”
她问得直接,元碧纱于是点了点头。“是。”
“那么晚,不太合适吧?”齐夫人冷冷地道。“让磊儿找不到你的人,还惊动了容家的公子。”
“碧纱知错了。”
“嘴巴上说知错,可你心底呢?”
这话说得有些冷酷,元碧纱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齐夫人眼中无一丝暖意。
“碧纱,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人看待,可是说什么你也不该让我烦恼,磊儿一个就已经够我操心了。”
“是……”她明白、她真的明白。
就算她名义上将来会是齐磊的妻,但她实际的身分仍是下人,一个被抬举的下人,她的地位不会改变,她和齐磊永远没有平等的一天,齐夫人一直在提醒她,她不能忘,也不该忘……
“我也不怕你怪我无情或是现实,但你要明白,磊儿是齐家唯一的根苗,他好你也好,你是他的人,只有你担心他的分,绝不能主从颠倒。”
“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就好。”齐夫人站起来。“男人是天、女子是地;他是阳、你是阴;夫为光、妻为影,希望你记住这几点,磊儿就是你的天。”
她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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