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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泪-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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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豫天淡淡一笑,不再言语,任判官到处闻上一闻,他敛在背后的双手开始冒出湿意来。
  摆渡船终于靠岸,判官领他走过官道,嘴里说道:“天人,小心右手边,那是罪孽之镜,人死经此地必要来此照上一照,照出死魂在人世间的功与过,也能照出腐朽的灵魂有多丑陋。”再走几哩,来到森罗殿上。
  “天人难得大驾光临。”一名身穿官服、戴官帽的男子走下殿,俊秀的五官留有长胡,在看见冷豫天苍白过度的脸色时,眼里闪过诡异。“好几百年来,不曾再见你下过地府,你来,是为叙旧?”
  “不,”他微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为了请您放人。”“我这里只有死魂,没有人。既是死魂,便难回阳间,你要让我放魂,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她阳寿未终,留她在地府,也只能锁进枉死城里。难道你要她永留枉死城内?”
  阎王爷摇摇头,直接明说了:“她敢借寿给人,就要有胆子承受下场。我已判她罪名,枉死城可不去,一旦等她偿清罪孽,由她自选六道,喝下孟婆汤,从此重新开始。”
  冷豫天眯起眼,上前一步:“主张借寿的人是我,她只是听我行事,若要怪罪,先怪我吧。”
  阎王爷一声冷笑,仿佛等的就是他的承认。“世间有借寿之说,却从未有人成功过,我就说,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窜改生死簿上的寿命,原来是天人你。你可有玉帝手谕?”
  “实不相瞒,没有,”
  “或者,你有玉帝口谕首肯?”
  “也没有。”
  “那就是天人你擅作主张,枉顾世间轮回?”
  “孙众醒生性慈悲,留她一条命会有诸多人因她而改。”
  “正是。”阎王爷上前一步,闻到一股香气,他面不改色,怒言道:“你知道因她一条命会乱掉我多少命盘?人间会有多少人改变?判官,将生死簿拿来!”
  生死簿送来,足有四十来本。
  阎王指着每一本纪录上百上千人的生死簿——“这些性命本该因断指无赦而死。如今你要我怎么办?阎王要人三更死,岂能留到五更天?这可好,不但留到五更天,还能活个十年、八年,你要我花多少时间重理生死簿?”
  “断指无赦不是脱轨的罪体,他不受罪判,生生世世为人,在人间所杀之人难以计数,被杀之人也非因善恶果报,生死簿只是预设,如同有人铺桥道路积德行善,生死簿便多添几年阳寿。如今断指无赦不再杀人,一切归回正位,重新再录生死寿命,死魂虽少了,对天地之间不也是一项福音?”手臂也染上湿意,全身上下在开始冒汗了。
  是死期将至了吧?从他下地狱开始,就知道他动私情救挽泪,开始加速了自己的死期。
  但他既来了,就没有回去的打算。
  “天人说得倒简单。”阎王爷哼了一声。“如今孙众醒的命是保住了,也不能改了,但该罚的要罚……”
  “那就罚我吧。”他温和说道。
  阎王爷一怔,瞪着他,“她究竟与你有何关系,为何你处处维护她?”
  “我……”无数的波动闪过眼底,最后冷豫天说道:“我积欠她许多……”
  “积欠?天人行事一向自有道理,否则玉帝也不会放任你在人世间流浪,看尽人间生死。你能舍则舍,从不为人间俗事所扰,怎么……”思忖了一会儿,转向判官说道:“去将那名借寿女子提来,先莫作罪罚。”
  判官领命而去。
  “多谢阎王爷。”
  “谢什么?我提她来,并非要你带走。”顿了顿,阎王爷别具深意的说道:“要能让你轻易带走,我这地府森罗殿岂不教众家小鬼瞧轻?”
  “阎王爷虽主掌死魂去留,但慈悲心可一点也不少天上神仙。”
  “拍马屁也没用了。”阎王爷瞪他一眼,摇头叹息。
  冷豫天听而不闻,闭目养神,仿佛下地府已耗尽他所有心神。
  一时之间,生死殿里一片静默,阴风阵阵袭来,灯火灭了几盏,阎罗王还不及叫小鬼点灯,就见判官领来一名黄衣女子,正是他之前极怒之时审过的少女挽泪。
  她的脸色是白的,额间向来以浏海掩住的疤痕如今显露出来,艳红的唇也泛着白色,她半垂着视线,神色死寂一片,如方才在奈河桥前见到的死魂一般,没有生气,没有生前的倔强与硬性子。
  乍见之余,他的心口猛然震撞,甜味再度滑过喉间,直冲嘴里,费尽力气才勉强咽下,凝聚眼前的视线。
  “罪女挽泪,你阳间朋友前来探你,本王也算好心,让你们在此道别。”阎罗王补述:“可别以为这是目莲救母,可以代人受过的。”
  朋友?她哪里还会有朋友?挽泪迟缓的抬起脸。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嘶哑,眸色黯淡。
  “我来带你走。”他微笑。
  “带她走?我可还没允呢。”
  “上苍有好生之德,挽泪一生虽无功无德,但也没有罪过,何妨放过她一次?”
  挽泪空洞的望着他,又垂下视线。“我不走,要留下,你走吧。”她缓慢的喃道。
  “挽泪……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的模样十分奇异,像对他的满腔热爱已沉淀。
  “她尚未喝孟婆汤,当然知道天人是谁,只是……”阎罗王诡异的笑了笑。
  “奈河桥上断缘处,除非对阳世间眷恋极深或有强烈自我者,否则每走奈河桥一步,便忘却阳间一分情;当她走完时,只记得生前种种人事物,但情已淡,这是地府对死魂的作法,如今她也已是我管辖下的死魂,不再是阳间人,天人……您还是请回吧。”
  情已淡?她对他那么激烈的爱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这也许对她最好,不必同归于尽——
  他猛然捉住她的手臂,厉声说道:“跟我回去!挽泪!”
  她又缓缓抬起脸,“我不走,要留下,等投胎。”
  “你何苦?”
  “我甘愿。”望着他一双深邃的黑眼,不再是深不见底、不再是无情无义,而是一片焦灼,他也懂得什么叫担心受怕了吗?
  她细致的眉微微蹙起来,缓缓垂下目光之后,又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眼睛吸引。她疑疑看着他,双手极慢的摸索腰间,喃喃重复道:“木梳、匕首,你的断发,我不忘你,永远不忘。苦,我也甘愿,生生世世,不忘。”这样的意念不停盘旋在心里,为什么呢?她只知道自己允诺绝对不忘他,忘了,她会发狂。
  发狂的滋味又是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雾里看花,无法深切感受。
  冷豫天闭上眼,将她拥进怀里。“跟我回去,挽泪。”她爱他,他苦恼;她情淡,他怅然若失。也许让她转世才是对她最好的作法,但无法狠下心让她含恨而去。
  难道她还不明白他用心良苦吗?
  在下地府之前,他虽呕血难忍,但思绪却异常清晰,清晰到以为天地之间只有他自己,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时限将至。
  不用卜卦,不用神算,那是自我的一种警觉,就算他要死,也得忍下最后一口气将她救回阳间。
  她留下来只会掉进无尽苦楚的轮回里。
  “不要。”她推开他,原本空洞的眼神一点一滴的凝聚激动:“我不回去……好不容易我才等到有机会转世,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我不回去,回去之后,又能如何?我还是孤独一人度此生,没有死期的一生,那样的苦我受够了,现在有死得解脱,我感激,不走。”她一字一语从麻木冰冷的朱唇硬生生的吐出来。她环抱住自己,开始颤抖,彷佛受到极大的冲击。
  “你在让她死不甘愿了,天人。”阎罗王不悦地插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尝试做什么,你想要让她忆起她对你的情深?你真是想让她死不瞑目吗?带着对你的深情喝孟婆汤,要她生生世世心里总有莫名的遗憾?”
  冷豫天压根儿没有听见阎罗王在说些什么。他走近她,她又退,嘴里不停的喃着:“木梳、匕首,断发。”重复一次又一次,全身晃动更大。
  “挽泪。”
  “我不会忘,不会忘,我说过不会忘。”挽泪喃道:“我不忘,不忘不忘──”
  “她选择六道轮回的畜牲道。”阎罗王又补充。
  “畜牲道?!”冷豫天大惊。
  “对!”她忽然大叫,忆起她的深情被拒。“我宁作畜牲,不作人!”无神的眸子化为愤恨,“狐类、鸟类、白兔,哪怕是水中鱼也好,没有人的七情六欲,我不必伤心欲绝,不必再被人拒绝。当人有什么好?我生生世世宁当畜性!”
  “我伤你极重,这是我的错,跟我回去吧,回到人世间,再谈以后。”时辰愈久,怕笑生保不住挽泪的身躯。
  “我不要!”
  “容不得你说不!”他动怒了。
  森罗殿上阴风阵阵,他的容貌在烛火之下摇曳未定,不清不楚的,但听他声音似乎在狂怒,神仙也会发怒吗?挽泪失神的怔忡了下,眷恋的望着他模糊的身影。
  他的身影似乎有些不对劲,是在地府之中的关系?一股香气袭来,来自他的方向。
  “要从我这里带人走,谈何容易。”阎罗王嗤道,摆手走回案台之前。“若是天人前来叙旧,本王欢迎,但我瞧你执意要带她走,分明是来扰我地府罪法,那就恕不相留了。请吧,众家小鬼,还不将她押下领罚!”
  众家小鬼正要押下她,忽地,冷豫天身手极快,将她一把拉至身后。
  挽泪欲挣扎,却忽然发现被他抓住之处一片湿冷,让人一阵打颤。
  “冒犯了,阎王,在下非带她离开地府不可。”他的声音气虚难稳,护着挽泪迅速退到门口。
  阎王爷眯起眼,怒斥:“天人是想要在地府中闹事?好!你想救她,行,俗话说:‘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你要能带着她全身而退,本王对你闹事之举绝不上报!”
  冷豫天看了阎王一眼,拉着挽泪快步跑离森罗殿。
  “众鬼听令,半炷香后关上鬼门。”
  判官闻言,颇觉奇怪,问道:“阎王,何不立时关上鬼门,即使他打下众家小鬼,也难以逃出鬼门关啊。”
  阎王瞪他一眼。“哪里容得你多嘴!”
  判官立刻噤口,不敢再多作言语。
  第七章
  逃逃逃──能逃到哪去呢?
  “放开我,你放开我啊!”挽泪被他拖着跑,她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回阳间有什么用?!不过徒增苦头,何不让我投胎转世,从此跟他人无两样!”
  冷豫天彷佛没听见她的叫声,仍然拉着她往前跑。方才判官领路,他记得一清二楚,若是在平日,何需如此费时费力,如今他怕撑不住了!
  一阵晕眩,让他跄跌了下。
  “你……你怎么啦!”
  “快走,若是迟了,鬼门一关,就再也回不到你的躯体之中。”他振作精神。
  拉着她跑,众鬼在身后追逐。
  地府终年犹如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水声由远方飘来,伴随着奇异的香味。
  她叫道:“我说了我不回去!回去有什么好?!”
  接近岸边,他猛然停下,薄怒道:“难道你要我说我爱你,才肯心甘情愿的走?”死魂在奈河桥上只有来,没有回,挽泪是死魂,无法在奈河桥上走,就只能坐船过河,但若没有摆渡人,船无法动。
  要如何才能逃离鬼门?
  挽泪眯起眼眸,冷笑。“你不必说,我也知道一个神仙怎会有男女之爱,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信。”
  “是啊,神仙怎会有男女之爱。”他失笑兼之苦笑。“神仙怎会有七情六欲?我也不信。”
  他略带讥讽的话,让她又怔忡一会儿,他一向亲切温和,难有大声大气之时,虽然略慊无情,却从未有过情绪的反应啊。
  “走吧,你要恨我怨我骂我,上了阳间都由得你。我让笑生保你身躯,你身躯虽不坏,但死魂留在地府中过久,对你不好。”
  “我回了去,还是得要过苦日子,何必自找罪受?你是神,自然不愿见我死去,你费尽千辛万苦带我离去,但你可知,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曾说过,死亡不是最终之处,我现在懂了,那是新生的开始,过往种种烟消云散,从此不复记忆。”
  “无论如何,我真过不了天劫,留你一人在世间修行,好过投进畜牲道。”他彷佛下定决心。
  小鬼已然接近,叽叫之声不绝于耳,阴森之风更甚,岸边飘来凄凉的歌声,冷豫天在岸边搜寻船只。
  “你……你是不是哪儿不对劲?”挽泪疑惑道,终于发现他周身气流并未如往常的平稳,甚至那股奇异的香味愈来愈浓郁,让她不得不掩鼻。
  冷豫天将她拉紧些,正要答话,忽闻岸边有一老妪之声──
  “是天人吗?你们快快上船吧……”
  未及细想,冷豫天拉着她跳上船。这艘船的摆渡人是名老妇,全身上下用黑袍盖住,她的头未抬,费力地划着船,渐渐远离陆地。
  岸边的船只唯此一艘,小鬼追到岸边,纷纷煞住。
  水中波涛汹涌,几乎掀翻了船,冷豫天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的死魂堕向无边湖水中。
  他的手掌真是湿得可以,挽泪的心猛然一跳,不由自主近身在他的侧面看去。另一边的岸上已聚集无数小鬼等候,藉着小鬼手里微埚火光瞧见他的脸……净在冒汗,而且多得可怕。
  “你……你究竟怎么啦?”她忍不住问道。她是孬,明明打定主意不再眷恋他,偏偏一见他出了问题,心焦得难受。
  他闭了闭眼。本是抓着挽泪的,到头来却被她紧紧扶住,远处忽然响起巨大的锣声,震耳欲聋。
  “糟了。”老妪叫道:“鬼门要关了!”整个老迈的身躯倾向前,冒着掉落河里的危险,更加卖力的划。
  挽泪的心一直猛跳着。不知何故,竟觉老妪的声音有些耳熟。
  “鬼门一关,挽泪岂不死定了。”恁地冷豫天身为天人,历经人世无数大小事情,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来。
  能过船已是奇迹,他的身体到了极限,要带着挽泪离开阴间,除非──
  除非,舍己保她!
  这个念头闪过心里,连思考也没有。保她舍己不是大爱,而是私情,但却没有后悔的想法,真是可笑,在世数千年,终究为情爱所困。
  “鬼门关前,锣声三响,三响未逃,必死无疑啊!”老妪说道,语气十分焦灼。
  挽泪盯着她,愈听愈耳熟,愈听心头愈不由得心惊。人世间她并无其他相识之人,怎会……
  “挽泪。”他低叫,挽泪直觉抬起脸来,他迅速俯下头封住她的唇。
  她错愕万分,这是他首次主动亲吻她,为什么!他……他不是不爱她吗!为何要吻她!
  他可知道她想了多少次,就希望他能亲近她啊,哪怕只是摸摸她、碰碰她,给她一句温暖的话,她真的可以为他而死啊!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
  他的唇极冷,像冻成霜一般。她闭上眼,眼眶极热。忽地,唇齿之间似乎被灌进了什么,还来不及察觉,他就依依不舍的抱了她一下,随即退开,以手捂住她的唇。
  “别开口说话,回到你的躯体之前,千万不要开口,我将我所有剩余的真气全给了你,一开口,真气尽泄,你就再也无法回去了。”他注视她的目光像要将她烙印在心底。
  挽泪张大惊恐的眼眸,不明白他的举动。
  “天人,响二声了啦!”老妪急叫,拚了命的往岸边划去。
  冷豫天望着她,露出微笑。笑意盎然,完全不同于过去温吞的笑,他向她说道:“人有劫数,神仙亦然。我共经历三次天劫,每次都让我无欲无求的心给渡过,唯独此次,我是失算了。长久以来,我虽守着人世间,却因看尽生老病死而逐渐失了慈悲心,是你让我想起什么是慈悲。挽泪,别教我失望。我死后,你上泰山之巅,那里有神仙出没,若能跟着他们潜心修行,你能修成正果的。”
  他在说什么啊?他是神,怎会死?挽泪要拉下他的手臂,发现连他的衣袍也湿了大半,浓郁的香味……是从他身上传来!
  她的心一沉,使劲想要推开他。他抓住她的双手,她用脚拚命踢他,他却文风不动。可恶!
  锣响第三声,余音完全隐去之际,正是鬼门大关的时候。
  他仍然在微笑。“保重了,挽泪。”
  不,她不要走啊!挽泪想叫,却紧紧被他捂住嘴,这个浑帐!她心甘情愿的死,正是因为他不爱她。留在一个没人爱她的世间有何意义?如今他逼她回去,他却遭了天劫,那么她回去又有何用!
  她不走!她不走!
  目光盯着他,再死一次也不肯走。
  “天人!”老妪叫道,余音缭绕,已逐渐散去。
  冷豫天勾起真心的笑意,取笑似的说道:“也许,我不该说,但现在不说,以后怕再也没有机会,连我自己也料想不到千百年的道行会栽在你身上。你的动情打动了我,从那把刀穿过你的心,沾着你的血刺透我的心时我……很吃惊,究竟多深的爱才会让你毫不犹豫的为我挨那刀。挽泪,我虽无情,但我还有心,不会不动容于你的一切。”他轻吐口气,柔声说道:“我爱上你了,挽泪。”不等她露出惊骇的神情,一掌将她的死魂拍飞到空中。
  地府天色黑暗,她的魂魄愈飘愈远,鬼门在即,她看着他微笑目送,仿佛转眼间便能再见。他这算什么?他想要自己死吗?就在他告诉她──他爱她之后?她不甘心啊,要死宁愿一起死,也不要独活。正要张口泄真气,却见他身后的老妪跑到船首,对着天空哭喊道:“挽泪,你自己保重吧──”
  阴风用力吹掀老妪的衣袍,连着衣帽一块吹翻,露出一头白发及熟悉的老脸。挽泪一怔,一时之间忘了开口。
  怎会是她!
  脑中才转此念,余音消失在地府之间,她的魂魄难以克制的受到撞击,终于失去了意识──
  ≡  ≡  ≡  ≡  ≡
  身子猛然动弹两下,惊动守在一旁的谈笑生。
  他揉了揉眼睛,连滚带爬到挽泪身边,低喊:“挽泪姑娘!”
  没有反应,是自己错看了吧!
  “人死怎会复生?偏偏我就信了冷兄的话。他是神,自然与众不同,能上穷碧落下黄泉找挽泪,我是个人,愚昧无知,别说是碧落黄泉了,能走完天下路我就该偷笑了,乖乖等着吧。”他搔搔头,又坐下来。肚子饿了,便拿厚实的大饼咬着。
  这两天一夜来就是这么度过的,幸好他够机敏又节省,随时带着干粮,不然还真不知道要饿多久。
  忽地,挽泪又动了动,谈笑生手里的大饼掉落,眼珠子差点跟着一块掉下。
  “挽……挽泪姑娘?”东张西望一番,并无冷豫天的身影,她……是真复活了吗?
  人死复活……算不算人啊?
  挽泪掀开眼皮,眼前一片迷蒙,她眨了数次,凝聚焦点。
  天是蓝的,暖风在吹,所有的景色都是明亮的,还有正盯着她的谈笑生。
  “挽泪,你……你真活过来了?”谈笑生惊声尖叫,吓得连退几步,躲进矮丛后头。
  “我……”她一张嘴,就觉无限生气散去,她一惊,急忙爬起来,顿时感到手脚发软,跌坐在地。
  “他呢?”她叫道:“这是梦吧?他没去救我,是不是?他呢?在哪儿?”
  谈笑生不明所以,仍照实答道:“冷豫天下地府前要我看住你的身体,不受破坏。你……遇见他了吗?”
  她闻言,闪神了,茫茫然的瞪着地上,胸口在喘,是灵体刚回身子难以承受的束缚所致。
  “你骗我……”她喃喃道,脑中不停的闪过地府一切。“那一定是梦……他是这么的无情……就算我求他,他也不愿插手管人间事,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你!”她忽然怒叫:“这算什么?算什么啊!你这叫爱我?真的是爱吗?若是男女之爱,你怎会抛下我?混帐、混帐!”她用力捶地,粗砾的石子磨割她的手,她恍若未觉,又怒又恨的捶打地上。“到头来,我还是一个人!你呢?你在哪里?这叫为我好!不如一块死!难道你还会不知道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气在喘,脑中纷乱,始终烙印着他微笑的爱语。
  他爱她?是骗人的呢?真爱她,不会这样待她的,她宁求同年同日同日死,宁受千刀万剐,宁愿度过漫漫岁月以遇见他,她要独活干什么啊?
  怀里忽然摸到匕首,她立刻掏出来,谈笑生大惊,也顾不得她是不是僵尸,急忙冲出矮丛,欲夺匕首。
  “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回地府找他!”
  “怎么回?是想要自尽?”谈笑生紧抓匕首不放:“挽泪,你忘了你是不死之身吗?如今你就算千刀万剐,也死不掉、下不了地府了!”
  “不下地府,我不甘心!”
  “冷兄救你,不是要你再堕死界!你不知你被牛头马面带走时,冷兄的脸色有多可怕!他不顾吐血身伤,执意下黄泉救你,你若不领这分情,岂不让他白救了?”
  “吐血?”他是神,无病无痛,怎会吐血?
  “这是他的天劫!临走前,他是这么说的,他还说,若不幸只有一人回来,要我多加照顾,我觉得奇怪,就算一人回来也该是他,何必还说一些教人听不懂的话,如今才知道这一人只有你。”谈笑生迟疑了下,问道:“冷兄……还活着吗?”他是凡人,所幻想的空间有限,无法想像地狱之貌,也无法理解为何一个神会困在地府之中。
  挽泪痛苦的弯下身,咬住鲜血直流的唇,愤恨的说:“我要他救我做什么?叫我要他救我做什么?要我一生一世想着他、念着他,这是他给我的苦啊──”眼发热发涩,却难以流泪。
  要她抱着对他的回忆过活,不如让她受尽十八层地狱的苦楚。她已经活得够久,未来更久的岁月里没有他,只有回忆,她会发疯发狂。
  “你狠,你够狠……”她近乎疯狂的喃喃道,银眸无焦距的盯着前方,瞳上映着的是他微笑的目送。
  我爱上了你。
  什么爱啊?是男女之爱或是神佛大爱?以为他作了牺牲,就不必再受她纠缠了吗?要她不再纠缠,尽管明说就是,何必以命抵命!
  她爱他,不是要他死,不是要他舍命相救!
  我死后,你就上泰山之巅,那里有神仙……
  神仙!神仙!她要个神仙做什么?!她以为她看见神都会爱吗……神仙?泰山?那里有神仙!
  “挽泪?”
  “有神仙!”她脱口叫道,一线曙光闪过眼前,激恨难消的情化为无数希望,穷尽自己之能,她也没办法再死一次、没办法下地府,可是那些神可以啊!
  “什么神仙?在哪儿?”谈笑生以为她疯了。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哪。
  “泰山之巅。”她低喘,突如其来的希望让她全身打颤,她的眼眶红了,抬眼看着谈笑生。
  他一怔,对上她奇异的银眸。
  “我要上泰山之巅!”
  “上……上那里做什么!”谈笑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双银色眸子,当日在五里坡分手,她的眸是黑色的,充满妖美奇诡,却又深情似人,如今她怎会变成银色的眸子?
  好……好眼熟!眼熟到从小背得滚瓜烂熟的祖训一一浮现心头。
  “有一名叫挽泪的女子,她有一双银色的眼眸,如果后代子孙遇见此女,必定要为先人达成遗愿……”
  怎会遗忘呢!挽泪、挽泪,多么特殊的名字,若不是见到这一双银色的眼眸,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上的遗言竟会落到他这一代实现──
  “我要上泰山救命。”挽泪咬牙坚定道,凌乱的长发垂地,清艳小脸上沾泥,背着光的虚弱身影却充满希望。
  谈笑生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启口,他要怎么说,才不会让她又受刺激?
  斟酌良久,他终于脱口而出:“要救冷兄,算我一份吧。”
  ≡  ≡  ≡  ≡  ≡
  三个月后泰山顶峰──
  烈日当头,暖风吹来,却带股寒意,让人忍不住打起哆嗦;蒙蒙白稀的云雾缭绕,彷佛触手可及。
  无数茂盛的枝叶山石间坐着一个男人。从男人的角度可以窥视到一女跪在悬崖之上,云雾围绕在她四周,烈日直射在她身子上,拉出短短的影子,冷风袭来,吹动她红色的旧衫。
  “挽泪,水送来了。”一名儒衣男子拿着水袋过来。
  挽泪动了动,抬起脸来。“你来了……”她的唇是白色的,两颊微凹,她甩了甩头,收回飘浮的神智。
  “挽泪,你跪了一个月,不要说是神了,连个鬼都没出现。咱们另寻他法,总有法子可以救冷兄的。”
  挽泪小口小口的喝着泉水,干渴的喉咙获得舒解之后,才有力气说话。
  “什么法子?”
  “这……”谈笑生哑然半晌,气得跳脚捶胸。“难道你成天跪在这里就是法子了吗?我可没看见有什么神出现!我谈笑生今年二十有三,所见到的神也只有冷豫天一人,一人一生能见到神几次?一次就已嫌多了。他们高高在上、圣洁不可侵犯,要见到他们,是难上加难。挽泪,你跪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冷兄之无情,你不是没有见识过,就算你在此跪死了,也不会有神怜悯你,何况……何况,他搞不好早死了。”
  挽泪立刻瞪他一眼,薄怒道:“你要走就走,我从没留你!”语毕,随即闭目长跪,不再理会他。
  谈笑生讨了没趣,也是一脸怒容的往盖了一月有余的草屋走去。虽怒,但也明白稍晚自己还会再送水来。
  挽泪垂下脸,身子又冷又热。白天如火烤,夜如浸潭,比死亡的瞬间还要难受。
  “你到底要跪多久呢?”
  没有想过要跪多久,就算成了化石、一生一世都得跪在这里,任其风吹雨淋,她也心甘情愿。
  “那么,你信佛吗?”
  挽泪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亲切无比的声音并非来自谈笑生,她迅速张开眼,东张西望。
  “是……是谁?”
  “你信佛吗?”声音再度传来,挽泪循声望去,见到远处有一名男子似乎坐在石头上,茂盛的树叶掩去他大部分的身体与容貌;能分得出他是男性,是从他衣衫的一角辨认出那是男人的衣服,而非从他的声音认出来。
  他的声音亲切犹如冷豫天的,却难分男女,也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威严存在。他,应是冷豫天的同伴吧?
  “我要你照实说,不得隐瞒。”
  “我……”她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不信神佛。”
  “那你为何跪于此地?”
  “我求神救命。”
  “你不是不信神佛?”
  “我不信,并不表示这世间没有神佛,你……你是冷豫天的同伴吧?你救他吧,我求求你救他吧──”
  “冷豫天?那是谁?我可不认识他。”
  挽泪的心下沉,跪着向他移了几步,发现他身形不动,却始终与她保待一定的距离,让她难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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