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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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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他耻笑,摇头。“我就算要爱,又怎么会爱你?你有什么好?你有什么值得我来爱?你的貌美?你的年轻?你的才学?还是你的才德?你忘了你自身的身分吗?蛤蟆怎与天鹅配?你是自抬身惯、自作多情了。”
  新娘子见挽泪将脸撇向一边,似乎极为痛苦。她瞧不过去,举高灯笼对着他们正要劝说几句,远处白光骤闪,彷佛打在眼前。
  新娘子吓了一跳,脱口道:“是要下大雨了吗?”挽泪无心地抬起脸,藉着近照灯笼,新娘子亲眼瞧见挽泪的双眸。
  “啊!”她放声尖叫,灯笼落地,冷风猛力吹来,雷电打在近处。“……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挽泪。”冷豫天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回马车上。”
  “我的眼睛怎么啦?”
  “……妖……妖怪啊!”
  又是一阵白光闪电,照亮了树林里的景物,也照亮挽泪,众人朝挽泪的眼睛望去,皆惊吓不已,轿子也不管了!媒婆扶着新娘,扛轿的苦力用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的奔离树林。
  挽泪迷惑。她的长生不死怎会从外貌看出来!
  “我……我的眼睛是怎么了!”她立刻转向冷豫天,奇怪问道。
  “没什么,赶路要紧,咱们不留作休息了。”
  “你骗我!我的眼睛若没有什么,为何他们前一刻视我为人,待我极好,下一刻又吓得鸟走兽散?”
  忽然想起自从她受伤之后,他未曾让她见过其他人,通常都是留她在马车上,即使是夜宿荒野时,他也是先让车夫到别处去睡她快步奔向远处等候的车夫。
  “挽泪!”冷豫天大惊叫道,温和的面具破裂,流露在脸上的是担心、是不忍,远方传来低低的叹息声,他的耳朵再也听不见,跟着追过去。
  挽泪走到打瞌睡的车夫前摇醒他。
  “你给我醒来!”
  “啊?”车夫揉揉眼睛,抬起脸。黑夜里瞧不清来人,依声可以辩认。“又要上路了吗?姑娘。”
  她俯脸逼向他,等着再次的白光骤现。
  当白光一闪的刹那,车夫对上她的双眸,猛然倒抽口气,要往后退,挽泪紧紧抓住他。“你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妖……妖怪啊!”
  “我哪儿像妖了?我有手有脚,难道我容貌被毁?”
  车夫颤抖的指着她的眼睛。“你……你的眼色是银白的,好像……好像是狐眼……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小……”
  狐眼?她曾照过铜镜,她的眼睛细长而具有野性,但……怎会是银色的?
  “挽泪,你吓到他了。”
  她立刻转向冷豫天。“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第一滴雨打在她的眼皮上,刺痛她的眼,随即大雨倾盆而下。
  “这不是你的错。”
  挽泪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他这句话,她难以置信地说:“就这样?不是我的错?这算什么?这究竟算什么?你说天上有神,那我要问,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要他这样来惩罚我?我已经是不人不妖了,他还来玩我?是存心要我远避世间百姓吗?我不害他们,为什么还要让我变成这样?”她怒叫道,白光打在她身后,远处山林道电击,冒出浓烟来。
  为什么不干脆打在她身上,从此一了百了?
  “挽泪,世间有种种苦,你受的只是千万种中的几种而已。你跟着我修行,迟早会脱离这些苦难。”他不忍见到她受折磨。
  “我不要!”她挥开他的手,退后几步,盯着他的银眸几乎要凸出来了。“我受够了!这世间要真有神,就直接将我劈死吧!留下这种眼睛……这种眼睛……不如不要!”她尖锐叫道,抽出怀里生绣的匕首,往双目刺去。
  “挽泪!”冷豫天大惊,疾步上前扒住她的双手。“你这是干什么?”
  大雨打在她的眼上,让她张不开来,身子好冷,心头更冷。每一个待她亲切的人总是转眼就走,让她怀着希望,却又绝望。
  “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要这样了!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多寂寞!我长生不老,我总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居,现在我有了妖怪的眼睛,不要说我去看见他们了,他们见了我就跑!你要我怎么活下去!你放手,放手!”她死命挣扎,又踢又咬的。
  “挽泪,你还有我!”
  “有你?你是谁?你不过同情我、要我跟着你修行而已!我不要,我就是不要!在这世间,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同情?是同情吗?若是同情,那表示他还有一丝的慈悲心。偏偏什么叫同情,他早遗忘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多了人的生死,他变得无情了?
  她说的没错,他压根儿一点慈悲心也没有。为何会对她动情?那一刀活生生的插进她的心,也穿透他那颗无情的心。
  世间男女能无怨无悔,在于他们的缘分,是累世因果订下今生的作为;但他是天上的神,身心皆是;不似天女孙众醒,有神心却有人的身体。一个普通的人或妖怪怎会与一个神有缘分?没有缘分、没有因果,她怎会义无反顾的为他挨刀?
  就算当年他给她永生的性命,也勉强算是恶作剧下的缘分,她也该是跟着他修行的缘而已。
  怎会有爱?怎会有生死相许之情?
  他一时松心,让她趁了空,夺回匕首。“挽泪!”
  她举刀刺向双目,他不再抢回,反而为她挡刀。
  她下手极快,原意是要让他连阻止的机会也没有,却不料狠狠地戳进他的手骨之中。
  雨水顺着他的伤口流下,迅速散漫出血泉来。
  挽泪盯着他的伤,缓缓摇头,颤抖的说道:“你不爱我……就不要对我好,不要再让我心生期待,让我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把匕首给我,挽泪。”
  “不。”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该为此自残。”
  “那是谁的错?是神仙的?还是你的?”她失魂的嗤笑一声,跄跌的踩在泥水里。
  她低头,疑傻的望着脚下泥水洼,喃喃道:“只有混浊的污水才不会照出我的眼睛,难道我这一生一世就得永远身处在污水之中,没有翻身的一日吗?”
  “是我的错,挽泪。”
  她猛然抬起脸,“你的错?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为什么?”
  冷豫天静默不语,双眸里是难以掩饰的心痛。他怎能说,她的眸色渐淡,是因为当年他加诸在她身上的法力渐退?
  法力与施法人本身息息相关,法力渐退表示施法人出了问题。
  他是神,他的法力从未有过错,而现在她的眸色变淡,是因为他的神心开始崩溃,五脏六腑也逐渐脱离无我之中。
  他身上传出七情六欲的味道,他心头虽然明白,却不愿承认。
  他是个神啊,怎会动情?怎能动情?她挡身的那一幕,不停浮现,让他迷惑。
  世上之事,少有他难解的,偏偏他难解她的情。
  “走吧,走吧,远离她,时间沉淀之后,便会忘了这一段情劫。”脑海里再度浮现熟悉的警语。
  他怎能走呢?走了,留她一人,岂不是要她寂寞的死?
  “这是怜惜吗?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有了怜惜之心?你原是无情之神,看尽世间生死喜怒,一个小小妖女也能影响到你的心神?”警告之语是亲切的,但带抹严厉。
  冷豫天脑中纷乱无比,手骨的疼痛微微刺激他的神经,他低下视线,看着血流不止的手背,沉默良久。
  随着他待在人间的时间愈久,对于人世间的情感愈来愈麻木,他显得无情,但偶尔对于脱轨的命运,他会扶上一把,那是对人的普世之爱,没有待别的情绪;而现在他为挽泪受了伤,不觉得痛苦,不觉得平常,心里甚至有一抹奇异的甜蜜。
  这是什么?
  脑中之声传来幽然的叹息,随即警语不再出现了。
  冷豫天抬起脸,凝视她的银眸,那双银眸里燃烧着对他的爱、对世间人的恨,还有深沉的悲哀与寂寞。她美丽的容颜凄楚而憔悴,如果不是他动情,她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你不是神,不会让我变成这样。”雨中,她疲累的嗤笑。“你不过是个修行道士而已啊。”
  “谁说我是道士?”他的声音清冷而残忍,不再迟疑,存心杜绝他与她的毁灭之路。
  “你不是道士?那你怎么会有法术?”她讶然叫道。
  他叹了口气,轻言道:“因为我就是你嘴里的神,挽泪。”
  雨一直在下着,像是流尽天下人的泪,诉尽所有人的悲哀。
  那么她呢?
  她流不出眼泪,谁来为她而悲呢?
  “神?”匕首落了地,她恍惚地喃喃着:“我没见过神,世间怎会有神呢?”至少,她没有见过啊。
  “我就是你所见的神,挽泪。”
  他的黑瞳深不见底,即使下着雨,也能感觉他温暖的气流。
  “你骗人!”
  “神不骗人。”他微笑,是温和的笑,对她却是格外的刺目。
  “世上没有神!我没见过!”她的声音开始拔高。
  “世上何止你没见过神,有多少百姓转世上百回,也不曾亲眼目睹过神。”
  “不!”挽泪摇摇头,凉意袭上心头,一点一滴的结成冰。“你只是人,是个我爱的男人,普普通通,只是信神的念头比旁人强了些,除此外,你什么也不是。”
  “我是神,挽泪,所以我永远也不可能爱上你。”他一字一语,异常清晰的说道。
  “你胡扯!”她尖锐叫道,嘴里不承认,脑海却一一浮现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句佛理。
  他是天上的神!
  人与妖已经难以相恋了,何况是神与妖?
  她颓然跪倒在地,双手撑地。
  “挽泪?”他上前,直觉想要扶起她,手臂已举在半空,却硬生生的停下。
  她的一生,算是他毁的,如果再沉溺在人间情里,不但他会完,连带害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何不让我发疯?何不让我就此失去意识?”湿透的发服贴在颊上,她的双肩不停的抖动着,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悲哀能在何处发泄?
  “挽泪,拜我为师,跟着我修行吧。”他轻柔地说道,眼里闪过一抹不忍:“将来等你得道成仙,你我师徒之义流传后世,也算一桩美谈。”
  挽泪缓缓抬起脸,空洞的望着他。“我拜你当师父做什么?我要你当师父做什么?一个师父会爱我吗?用男女之爱来爱我吗?你的地位太崇高,我连亲吻你脚趾的资格都没有!”她发狠的猛捶地,污泥溅上她的脸,冷豫天上前半跪下地拉住她的双手。
  “挽泪,你可以的,你活了这么久,看尽人世间的绝情绝义,为什么自己还抛不开这种包袱?”
  挽泪叫道:“我不行!我就是爱你!”挣脱他的锢制,倾尽自己的力量抱住他的腰际,脸颊靠上他的胸膛:“你是活生生的人!我听见你的心跳,我摸到你的体温!”脑中纷乱,一狠下心,将自己的衣裳撕开,露出雪白的玉体,又靠向他。
  “挽泪!”他要推开她。“你这是什么举动!”硬生生将视线撇向他处。
  “我的举动是无耻!反正我也不算人了!人有道德、有羞耻,我没有了,我为了你甘愿什么都没有了!”赤裸的身子紧紧附在他身上,隔着他的衣衫,可以感觉到她的曲线震荡在他的知觉里。
  他赶紧闭上眼,五脏六腑在翻搅,全身僵直如尸。
  “你这是犯贱。”他费力的吐出牙缝间的字,他的双拳紧握在侧。“我不要你,你以色诱我,就算有露水姻缘又如何?我还是不爱你。我在你身上没有心;没有心的男人,你要吗?”他的额间在冒冷汗,混着豆大的雨珠。
  他看过多少女体而心如止水,但如今即使强压下急促的心跳,也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撼。
  什么叫男女私情?这就算吗?想要独占她一人?要得到她?不!他是个神,她是由他创的生命,一旦他毁灭,连带她也会死,她的银眸就是最好的证据。为他的微微动心,害得她的眸色褪回原形之色。
  他双掌用力,狠狠的推开她,她全身跌在泥地里,他瞧也下瞧上一眼,走离几步,与她保待距离。
  “你是神……”她的声音微弱,不再有先前的激烈。“也不爱我……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我杀了吧,我死了,就什么都解脱了。”
  “我不杀人。”
  “不杀我?因为怕沾污你的双手吗?神不杀人,是因慈悲心,但我活下来不是神的慈悲,而是残忍;你杀了我,是造福,我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来世为你作牛作马我都甘愿。”她的声音失了生命力。
  “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我怎能罔顾天理动手?”
  “到头来,你还是只顾你的天理、你的因果……。”
  接下来的话没了。过了半晌,没听见她的声音,冷豫天转过身,赫然发现挽泪昏倒在泥地里。
  “挽泪!”他疾步奔前,抱起她。“挽泪?”想也没想的,迅速脱下外衣包住她冰冷的身子。
  “不要了……我什么也不要了……”昏迷里,她悲苦的梦呓着。
  冷豫天凝视她苍白痛苦的睑,突然将她用力拥进怀里。
  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只要你肯爱我!
  她的誓言不停地在耳际回响,动摇他的心智,他闭上眼,终于明白他的天劫到了。
  他的天劫共历三次,每一次他无心无欲无我,所以安然无恙;而如今,天劫是情劫,情关难破,神也堕狱,他怕是离死不远了。
  人死,不过转世;神死,魂散。
  他一死,加诸在她身上的法力全部收回,一个没有修行的妖还能活下来吗?
  是私心吧,宁愿舍弃她的爱,也要她活下来。
  是他数千年来唯一的私心。
  第六章
  两个多月后──
  圆月高悬,挽泪换上一身黄衣黄裙,长发挽起,梳起细辫,全身打理得像要借寿的孙众醒。
  门轻轻推开,冷豫天探个头,温吞微笑:“可准备好了吗?”瞧着她明明有孙众醒的打扮,却没有孙众醒的神和之气。
  挽泪抬起无神的眸子,握紧手里缺根的木梳,递出去。
  “我……扎不起后头的辫子。”两个月来,她的声音死寂无波,如今起了几分的激动。
  冷豫天看着她手里的木梳良久,才走进屋内接过。
  “你转过身吧。”
  挽泪依言转过身,齿梳滑过她头发之际,她轻颤了下,闭上发热的眸子。
  “你别担心,虽然是借寿,但并无损你的生命。”他温言说道。
  她轻轻应了声,沉寂半晌,才又问:“我会瞧见牛头马面吗?”
  “会,不过你别怕他们,他们若叫孙众醒的闺名,你千万别应声。”
  她点头,表示听见了。
  “方才我见到你说的断指无赦,你曾说过他是累世的罪孽,而孙众醒是天女托世,为什么他们能相爱?我们却不能呢?”她喃问。
  冷豫天停下动作,眼底闪过痛苦。“因为我无心爱你。”他将木梳还给她,这一回她不再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反而收进怀间。
  “我娘的遗物除了木梳外,还有匕首。”她忽然道,也将匕首紧握在手里。
  “借寿不需要这些的。”他柔声说道。
  她像没听见,起身面对他,但目光越过他。“其实我是骗人的。我娘疼我,但一发现我是不死身,就亲手杀死我。木梳是我五十年后回那栋木屋里拿的遗物,匕首则是我娘亲自刺进我额间的那把。”焦点凝聚了,挽泪正视他,轻声说道:“你也给我一点东西好吗?”
  他蹙起眉。自从大雨过后,她彷佛失了瑰,少有激动的时候,让他既担心又不能表露他的担忧之情。
  “你要做什么?”
  “借寿之后,我就要离开你了,难道不能讨一些东西作纪念吗?”到头来,她讨到的都是不爱她的人身边的东西。
  “挽泪,你好好想想,孤独一生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修法修心。”
  “我要你的一撮头发,好不好?”她将匕首交给他。
  冷豫天凝视着她,低叹口气,俐落的割下一撮发放在她的手里。
  她小心翼翼的用红线绑起,也放进怀里。
  她露出浅笑。“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若来不及借寿,我可不管。”
  纵然心里觉得有异,却感觉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转身走向屋外,暂时摒除要她修行的念头──这可以稍后再提,孙众醒却不能再等了。
  挽泪走到供桌之前十步远的距离,四周有符咒围绕着她。
  “挽泪,你切记,就站在那里莫言莫动,不要应声,若是怕了,就闭上眼睛不要看。”
  “我知道。”她微笑。究竟他是担心她或者是担心借寿失败?
  是后者吧。
  这两个多月来,说是死了心,不如说当她厚颜无耻的以肉体求他施舍他的爱给她,而他却断然拒绝时,她的心就凉了、冷了、结冻了。
  他是个神啊,为什么神的地位会如此崇高,而她这个小妖却比人类还不如?是世间哪条法则规定的?就因为神有大爱,她没有吗?
  她只是想要爱他,而他却以神的身拒绝她。
  他想引她入门。这两个月来,他丝毫未理会她的转变,只是带着她赶路,只是每天不停的说着佛理,每天忙着与她保待距离,只是以神之身逼她向佛。
  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
  可是结冻的心还是爱他啊,只是明白这份爱不可能得到回报了。
  得不到回报,她还活着干什么?这些日子来过镇不入,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她的眼睛吓到了人。她就算还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冷风阵阵吹来,轻轻掀起符咒,他在作法,她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留下最后的回忆。
  铁练声从远方传来,绕着屋子久久不停。她闭上眸子,唇畔浮起奇异的笑。
  “孙众醒,孙众醒,还不快速速现身!”空气中飘汤着诡谲的呼喊。
  她张开银眸,见到符咒外围有影子,她张望,赫然瞧见拿着阴间手铐脚镣的牛头马面徘徊四周。
  他们的面貌并不讨喜,甚至对人来说是可怕的,但拥有美的皮相又如何?
  “孙众醒,孙众醒,你命该绝,快快现身,莫要躲藏起来。”
  挽泪望向冷豫天最后一眼,朱唇掀起,缓缓开了口:“我没有躲藏。”
  “有声音?你在哪儿?怎么只闻声音不见鬼影?快报上你的姓名,再不报,误了时辰,就上阎王那里告你一状。”
  “我叫孙众醒,你们瞧不见我吗?我就在这里。”她话一说完,四周符咒猛然烧起,冷豫天浑身一震,被震得连退数步。
  她诡笑的望着牛头马面越过符咒飘来。
  “你就是孙众醒?”牛头马面靠她极近,放大的脸庞这近她,仿佛在确认。
  “正是。”她连眼也不眨的。
  “既是命尽的孙咒醒,就快随我们回地府去吧。”牛头马面确认无误,左手一勾,勾出她的魂魄,她的肉体立即倒向地。
  “挽泪!”冷豫天大惊,顾不得破了的法术,快步奔向前。
  牛头将手铐脚练扣上她的四肢,马面瞧向冷豫天,“他在叫谁?”世间人能见到他们的只少数,但并不表示没有。
  “管他在叫谁,快快回去覆命就是。”拉起练子,扯动挽泪的魂魄。
  “两位鬼差请留步,你们捉错人了!”
  “捉错?她是孙众醒,没错啊。”
  “我是孙众醒,”挽泪微微侧头,凝向他的目光,在笑:“我命该绝,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从此以后不再受苦,真好。”
  冷豫天怒叫:“挽泪!你何苦?你可知你一入地府,要受借寿罪判,为人无故延寿,违反天理,罪不轻啊!你留下来,有我保你,谁也不能动你!”
  “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怕。”牛头马面每走一步,扯动锁练就震动一次她的魂魄,让她的魂魄如铁刺刮身般的痛苦,她咬牙忍受了。忍得了这一时,她就得偿所愿了。
  重新投胎,不为人,只作畜性。
  “挽泪!”冷豫天流露怒容,扑上去欲抓她,却抓不住她的魂魄;她破了法,神仙也难救!是存心要他……要他心如刀割吗?
  他要她修行,是为保她,如今她死了,他还能保什么?
  “就因为我说我不爱你,所以你自愿舍弃性命去赴黄泉之都?”
  挽泪被一步一步拖着走,她回头轻笑摇头,说道:“我……要证明,证明就算我死了,就算喝了孟婆汤,就算我们无缘无分,就算来世为畜牲,我也不会忘了你,我要证明人世间的爱绝下像你所言的短薄而自私。”不再眷恋他,她回过身,飘飘幽魂随着牛头马面而走。
  “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呢?嗤,神无情,人也无情,不如做个畜牲好,吃喝拉撒睡,不会心痛,不会悲哀,不会爱人,畜性好,好过神与人……”声音愈飘愈远,终至不见。
  冷豫天一路追上去,喊着她的名字;她不理,让他又急又慌又害怕,生怕她一进地府,就难再救!
  岂止心如刀割,她的赴死吓得他心神俱裂!
  她的用情……真有这么深吗?脑海凌乱纠结一团,只有一个念头──要救她!
  “冷兄。”谈笑生本来在城隍庙里借宿一夜,听见有人在叫,他出来看看,看见眼熟的人,他喜道:“你怎么突然在这里呢?你在叫谁?挽泪姑娘呢?”连珠炮的问题冒出来,却不见他回答。
  幽瑰消失在城隍庙里,他猛然喉口涌上甜味,猝不及防的,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冷兄!”谈笑生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欲扶住他,“你有病在身?”天人怎会有病缠身?心头才觉自己的念头好笑,就见到冷豫天又呕了一口血,一口接着一口,仿佛要吐尽全身的鲜血,两人的衣袍染血飞溅。
  “喂喂!你当血不能卖钱的吗?”一时撑不住他的重量,一块被拖倒在地。
  从侧面瞧去,只觉他的睑色极为苍白,血丝蜿蜒滑下嘴角,他的双瞳黯然而痛苦,不再是当日的平静无波,能让神动容,怕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是朝代交替了,还是哪儿民不聊生?
  “是天下间出了什么大事吗?”他一路玩来,可没有听见什么足够让神吓死的天灾人祸啊!
  “我要去救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救人?天下有多少神仙,就算要救人,也不必只靠你啊。你瞧瞧你这副德性,能去救什么人……”
  冷豫天奋力站起,血流不止,他咬住牙深吸口气,断断续续的虚弱道:“我要去救挽泪,再迟,她就回不了阳间了。”
  ≡  ≡  ≡  ≡  ≡
  “奈河桥、奈河桥,过了奈河桥,今生断了缘;奈河桥、奈河桥,过了奈河桥,难回阳间路……”远远地,凄冷阴森的歌声飘来;说是歌声,毋宁说是无数的死魂在哀嚎,四周一片黑景,阴风阵阵永不停,愈近水声,歌声愈大,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愈分愈多,仿佛齐声哀唱。
  他跄跌了下,身形晃动未停,又急步奔进无止境的黑幕里。
  过了奈河桥,想让挽泪重回阳间,除非阎王点头──他勉强凝聚心神,掐指细算挽泪过桥的时辰,算了几次,算不出所以然来。
  他咬牙,恼怒起来,只得尽全力集中元神,继续往前奔去。
  水声伴着歌声,跑不完的黄泉路在远处出现了光点。
  天上法术于阴间毫无用处,尤其他的法术渐退,难在地府施展。他的脸色愈来愈白,好几次视线模糊了,仍不愿停下脚步,只能辨声追上前去。
  人有劫数,神仙亦然,他的天劫是情劫,是挽泪,即使这两个半月来,他对挽泪无动于衷,力劝她向佛,但她的眸色始终未变回黑色,日日夜夜对着他,告诉着他,他根本从未稍减过对挽泪的情意。
  神也会骗人。骗了她,也骗了自己。原以为只要他苦口婆心,她迟早会跟着他修行,怎么会料到她宁死也不愿成仙。
  光处愈近,就见到牛头马面领着新一批的死魂欲渡奈河桥,心里大喜过望的情绪又让他的喉口涌上甜味,连忙强压下来,叫道:“且慢渡桥。”他的声音浑厚清朗又温和,响遍诡森的地府。
  牛头马面吃惊的抬起脸来,见他愈走愈近,不似死魂,立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阴间地府,是想要死了吗?”
  冷豫天微笑,眼底极为焦燥的一一扫过死魂。死魂中有女二十人,其中并没有挽泪,他的心一沉,仿佛跌到无底洞去。
  他的心十足难受,全身骨头咯咯作响,仿佛欲断裂成三百多块,他暗自咬紧牙关,说道:“在下与阎王爷曾有数面之缘,特来拜访。”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答道:“你既与阎王爷相识,就该明白这奈河桥是渡死魂,怎么没有人引你见阎王爷呢?”
  “在下身有急事,盼能通融。”多拖一刻,挽泪便多一分判罪的可能。
  一经阎王爷判下罪名,只能往十八层地狱里一一寻挽泪受尽折磨的魂魄;思及此,豆大的汗珠滑落苍白的脸色,沁进衫里。
  十八层地狱里,每一层皆得受到无尽的苦楚;她在世已受尽百般的苦,再下地府受苦,存心要他心痛又心怜吗?
  从未有过这样的焦灼,这就是人人嘴里的私情?他只感到苦涩之味,何来甘甜之说?
  牛头马面还不及答话,远方摇来摆渡船。船上是掌生死薄的判官,他朗声说道:“天人来此,有失远迎。”船一靠岸,判官便对牛头马面言道:“尔等先领死魂上奈河桥,再回阳间拘拿杨柳镇上卯时病发的朱员外。”语毕,向冷豫天颔首:“天人请上船,阎王正高兴等着呢。”
  冷豫天跳上船,船缓缓驶离岸边,哀凄的歌声由水里传出,更显阴森刺耳。
  判官见他浓眉聚起,待地解释道:“水中有魂数百,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后,转拘此地,直到罪孽偿清,方有投胎的机会。”见冷豫天的脸色更异,心里不免有几分古怪。愿来阴森地府的神仙不多,但少有像他脸色激动的模样,他真是阎王口中守护人间的天人吗?
  摆渡船的速度极为缓慢,虽有水声,但透着黑暗瞧去,水如镜面,难有波动。冷豫天虽急,也得勉强耐住性子。
  “敢问判官,上一批死魂当中,可有银眸黑发的中原女子?”
  “银眸黑发……”判官看他一眼,苦着脸摇头,未觉摆渡老妇微微一震。
  “怎会没有?拘了魂,才发现擒错人……原本午夜子时正是孙众醒离魂归天之际,由地府先引魂来此,王母娘娘再遣仙女们过来带她回去,偏偏有人以借寿保命,保住孙众醒的人,阎王爷正大怒,责罚了那一批领魂的牛头马面呢。”
  “此刻,已判过那女子了吗?”他强压焦灼之心。
  “早判了,她的罪名是……咦?那是什么味道?”判官好奇的嗅了嗅。地府终年只有腐败的鬼味,从没有过这阵阵的香味,说不出是什么香味,只觉得奇异而舒服。
  冷豫天淡淡一笑,不再言语,任判官到处闻上一闻,他敛在背后的双手开始冒出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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