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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的春天-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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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而言,有事情让她忙碌是最大的恩赐,尤其是待在家里以外的地方。
在家里,除了面对父母关爱的眼神,还有大姐那夺命连环CALL,虽然她的大姐已经出嫁,但声音还是无所不在。
那股温柔的言语、讨好的姿态,压力沉重到让她整天心头都像被大石给压住,有时太多的关爱也是会令她窒闷到难以呼吸的。
来到万毅元这里就不同。
除了在溪边的那一天,他再也没跟她说什么大道理,有的只是讽刺她、调侃她做家事的无能,完全没有提起白少安。
在他家,她像是找到一个避风港;他给她一个空房间,让她可以在那间客房休息、静心。
这是一个没有长辈的世界,越忙她就越不会东想西想,越忙她就越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五天后。
万毅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摆放着一台手提电脑,萤幕上满满的程式语言。
那副大老爷的摸样,真的是把她当奴婢,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几天的三餐全是她负责料理,从芋头粥到吻仔鱼粥,然后进阶到香菇鸡汤及炒青菜,每天晚上他都会开出隔天的菜单,她只好一早起床就钻研食谱,赶着到菜市场买菜。
她还得帮他洗衣,他甚至毫不知羞地把内裤也丢给她洗,连扫地拖地也都只出一张嘴,完全不在乎她单薄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了这样的劳动。原来家庭主妇的生活不是普通女人可以过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漂亮的塑胶袋,里面装满十几颗色彩艳丽的软糖,她抓了一颗塞进嘴里,微甜的草莓口味,刚好可以压抑胸口的怒火。
“你还真幼稚。”他嗤笑一声。
“谁规定大人不能吃糖果?”她挑眉反问。
“是没规定。不过那代表心智有某一程度的幼稚。”
“我天天跟小朋友在一起,我这是童心未泯、青春可爱,哪像你是未老先衰、老气横秋。”
他睐看她一眼,笑了。“你很有活力,不错嘛。”
“看来你已经完全好了,我明天不用来了。”跟他抬杠,其实感觉也挺不赖的嘛。
“快过年了,你的确该回家帮忙你妈大扫除。”
听他一点都不挽留她,她的心竟有着莫名的空虚,尤其他一声谢谢都没有,对她的差遣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喂,你都不用工作吗?”
他冷冷地说:“我不叫喂,你该叫我小舅舅。”
“嘁。”她不以为然。“你年纪比我小,别想我会跟着杜小雪喊,不过我倒可以喊你小弟弟。”
“没礼貌的女人。”他关上手提电脑,将电脑搁在茶几上,心里却在发笑。
“你才是没礼貌的男人。亏我这几日这么辛苦的照顾你,你是这样回报我的?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她说这话时也没有真的在生气,纯粹是一种邀功的姿态。
他看看外头的天色。今天寒流来袭,天色更是黑得飞快。“你早点回去吧。”
“你很奇怪,一到天黑你就赶我回去,到底是为什么?”
撇开他第一天昏睡时不算,从照顾他的第二天开始,他早早在下午四点就喊肚子饿,等她煮完晚餐,她连自己煮的饭都没吃到,就被他给轰回家。
“你也出来一整天了,我不想让你爸妈担心;况且,你一个女人还是不要太晚回去。”
这个臭道士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知道他都是为她好。“我长年都住在台北,我爸妈早就习惯我不在家,要不是发生少安这件事……”
她没把话说尽,一提到白少安,她的思绪就陷入苦涩。
“早点回家,晚上没事就不要再出门。”他说得很慎重。
她凝眉细思,倏地有着恍然大悟。“你还在担心我会做傻事,是不是?”
“当然不是。”他扬起嘲讽的笑意。“还是你很喜欢我这里,不然你就干脆留下来过夜。”
她瞪他一眼。“你长得这么帅,可惜嘴巴这么坏,这样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我没打算要结婚,根本不用嘴巴好来讨女生欢心。”这是事实。
“你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干什么不想结婚?”
第3章(2)
他没打算继续这种话题,看了一眼墙上的咕咕钟,随即拿下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执起她的手,一把套进她纤细的手腕中。
“你干什么?”她的双眸一亮,这个手环好漂亮,透明中呈现金黄的圆润珠玉,闪着如同珍珠般的光芒。
“这是纯天然的蜜蜡,受过妈祖的香火,可以保平安。”
“干什么要给我?”她想拿下来,却看到他眼神里的坚决。
“你不是说我不懂礼貌?这几天辛苦你了,就当成给你的谢礼。”
“不行啦。”她推拒。
“听我的话,你除了洗澡之外,都不要拿下来,记住。”不顾她的反应,他硬是要她收下。
“你干什么突然这么有礼貌?这一定很贵重,我不能收。”这串晶亮的佛珠上还残存着他的体温,让她感受到莫名的心定。
“以金钱来衡量的话,这是便宜货;以能量来说,它可以安你的精气神。”
“这么好用?”她明白他的用意,是担心她整天胡思乱想。
“试看看就知道好不好用,你快回去吧。”他又把手提电脑抱到膝盖上,一副懒得跟她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手腕上多了佛珠,感觉那股奇异的重量,她摆摆手,拿着自己的随身包包离开他家。
直到空间又恢复他一人时的安静,他才拿起手机按下快速键。
这几天她的运动量大,食量也跟着大,在不知不觉中,脸颊凹陷的肉又缓缓地长了回来,再也不是苍白到像是随时会倒下。
他一颗悬挂的心,缓缓的放下。
“杜妈妈,我是小万。”他的大姐称呼杜小月的母亲为大嫂,虽然他跟杜母属同一个辈分,但他还是尊称杜母一声杜妈妈。
“小万,身体都好了吗?”杜母亲切地关爱。
“都已经好了,多亏小月的照顾。小月已经回去了,她明天就不过来我这里了。”
“她去你那里,是你在照顾她,你生病了还得帮我看着她,杜妈妈真是过意不去。”
“杜妈妈,你千万别这么说。请你多多留意,最好晚上不要让她出门。”
“好,我明白,我会留意的。”杜母满心感激。
“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随时保持联络,杜妈妈再见。”他切断手机,将手机搁在茶几上。
一开始是杜母央求他为杜小月收惊的。
那一天,他去杜家送妈祖的护身符,才会有机会在溪边阻止杜也月做傻辜。
之后,他就一直瞒着杜小月跟杜母保持联系,杜家父母才会这么放心的让杜小月天天出门。
夜色迷蒙,常会引起不必要的错觉,以她现在的体质及精神状况,一到黑漆的夜晚特别容易脆弱。
白少安是枉死的,虽然已做法事超度,但就怕白少安的执念太深,对人世间心有未甘;以她对白少安的恋恋难舍,这都会让白少安的魂魄无法顺利转世,对她是绝对的坏事。
更糟的情况是白少安若执意想把杜小月带走,那事情就会更加棘手,希望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
他只能防患未然,以有形的平安符及佛珠护住她,让无形的东西不会这么轻易侵入她的意志。
只希望她对白少安的思念越少,这样白少安也能早点了无挂碍。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护杜小月周全,绝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看着一屋的孤寂,此时此刻他倒希望自己永无止境的病下去。
农历年三十,家家户户庆团圆的节日,更彰显了她的孤独心碎。
杜小月在傍晚时分来到白家,想在白少安的种主牌位前上香,白家父母仍然哀戚伤痛,对她有着浓浓的不谅解。
自家人拒绝让她进门祭拜,在她的苦苦哀求下,还是无法了却心愿。她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把委屈都往肚里吞。
自家父母明知是白少安背叛在先,但还是指责她是罪魁祸首。她明白白家父母承受丧子之痛的苦,她不在乎成为他们宣泄的对象,只希望他们的情绪能找到出口。
离开自家之后,冷冽的风中,她似乎听见白少安那温柔的嗓音,牵引着她前进的步伐,让她的机车方向一转弯,偏离回家的路径,莫名地又来到野溪边。
没有万毅元可以照顾,虽然她努力帮忙母亲采买年货以及大扫除,但越接近农历春节,愧疚的情绪越浓,简直到达了崩溃边缘。
当她伫立在野溪边时,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划破这股恐慌以及死寂。
“小月,你在哪?”
手机里的万毅元劈头就问,他已经听见那潺潺的流水声。
“在……”面对湍急的水势,她居然无法说出自己的所在地。
“你在溪边?”他冒着交通违规,边开车边打手机。
“嗯。”没想到却被他猜中了。
“你立刻离开溪边,你该回家吃年夜饭了。”他少了平时的稳重,有着连他都不自觉的恐慌。
“对厚,我该回家了。”她有些茫然,万毅元那温热的嗓音,像是一记闪电,劈进她混沌的脑子。
“小月,你去祭拜白少安?”这是杜妈妈通知他的。
她没怀疑他为什么知道,更没想过他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她;她看着这片清澈的溪流,思绪慢慢归位。
“是呀,我想去他家祭拜他,想尽一点心意,可是他爸妈不让我祭拜。”那一直是她的遗憾,她未送白少安最后一程,如今却连祭拜也不得其门而入。
“你赶快回家,我现在要去你家了。”
“你为什么要来我家?”溪边距离马路约莫五十公尺,她缓缓朝马路的方向走上去。
“你妈妈没跟你说吗?今年的团圆饭,我姐夫他们一家,还有我,要去你家一起围炉。”
“咦!真的吗?”
“人多热闹嘛,剩下的我们见面再聊。”
“哦。”她切断电话,来到自己的机车旁。
她记得以前总是一大家子的人一起围炉,大概万毅元上高中之后,两家人好像就再也没有一起围过炉,今年怎么会突然改变呢?
天黑得极快,片刻就从灰蒙蒙变成暗黑。
她往吊桥的方向探看,似乎有个朦胧的身影伫立在桥头。
她不该让父母担心,她该早点回家过个快乐的团圆夜。
心里这么想,双脚却仍钉在原地。她想看清那朦胧的身影是出自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个人站在吊桥上?
直到万毅元开着车来到杜小月身后,她仍然没发现有车子靠近。
他在距离她约莫两公尺的距离停妥轿车,缓步地走向前,看到她那空空的手腕,再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全身上下立即泛起阴冷的鸡皮疙瘩。
他射出凌厉的眸光,狠瞪着远方。
他无愧于天地,浑身散发正义之气,摆出法师的基本行体动作,悄悄地口念咒、手掐诀。
喃喃念起伏魔降妖的经文,拇指在四指的掌指间快速移动,只差没有踏罡步斗。
上一次,他因为摔伤,才让阴气有机可乘;他长年助鬼魂回归,他哪有在害怕鬼魂的道理!
他运气于四肢百骸,在意念中想着妈祖神威,不管吊桥上那团黑影是什么,他得护住她,让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受到阴气的侵袭。
片刻后,杜小月才惊觉自己怎么会呆站在这里,她实在糟糕,最近总是恍神得厉害。
一回头想要骑车,才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万毅元。
他的神情专注,嘴里喃喃有词,双手结印,她认得那是法术的姿势,她一脸纳闷。“小万,你在干什么?”
万毅元收起真气,转回意念,放下原本掐着手诀的双手。
“我才要问你,你在干什么?你不在家里帮忙弄团圆饭,跑到溪边做什么?”黑眸瞪看着眼前的麻烦,他气得很想破口大骂,可是当他看见她那茫然又空洞的模样时,难听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我……”她蹙紧眉头。“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溪边,你信不信?”
“我信。”他走向前。
“你真的信?”她细想果真不对劲。
她至少也是为人师表,还算是有点脑袋。可是最近她却常常犯糊涂,她以为自己是悲伤过度,可是一次又一次无意识地跑来溪边,这让她全身发起寒颤。
“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这种玄学之事,他不会多说,这样她的心境才能无牵无挂。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我刚刚就在路上。”他一脸不悦,冷冷质问:“我给你的佛珠呢?”
她看了看空着的右手。“啊,一定是下午帮忙洗菜时拿了下来,结果就忘了戴上。”
“你真的在当老师吗?”他在温和中有着犀利。
“什么意思?”
“记性这么差,你会误人子弟。”
“臭道士!你讲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她微嘟着小嘴,他那说话的口吻,好像不只辈分比她高,连年龄都比她大似的。在他面前,她永远都只有吃瘪的份。
“真话永远都比假话难听。”那句臭道士带着撒娇意味,万毅元的心微微动了下。
“我是最近才记性不好的。”她一脸委屈。
“那更应该把佛珠时时戴上,会帮助你醒脑的。”她看似精明,却是有着傻大姐的迷糊性格。原以为佛珠给了她之后,他和她之间就不会有太多的接触,看来是他设想得太好。
“那佛珠真的这么厉害?”
他读懂了她的表情。“信不信随你,那是经过妈祖加持的。”事实上,那串佛珠戴在他身上已有十年之久。
“我妈总是说我应该要去收惊,或许我的魂真的不见一半了,才会这样糊里糊涂。”她的话里很感伤,泪水眨在眼眶中。
“回去吧,我大姐和姐夫都已经到你家了。”他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推推她的手臂。“我忘了你家在哪里,你骑在前面带路。”
“哦。”
纵使有许多的疑问,她也知道此刻不是盘问的好时机,只好骑上机车,朝家里的方向前进。
这个臭道士,有时嘴巴坏得像是死小孩,有时体贴得像个老绅士,她实在弄不懂,明明两人已经有非常多年没有交集过,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的生命中会突然冒出这个人来?
乡间的星星总是太亮,对照她的身影更显孤寂黑暗。
人的意念很可怕,若是想求生便能求生,想求死便会求死,那是巨大的咒语,能量强过所有驱鬼斩妖的法器。
他的车子就在距离她家不到一百公尺之处突然莫名地爆胎,幸好他车速不快,努力稳住方向盘,才没让车身打滑,让他能够缓缓地滑行到路边停妥。
他惊出一身冷汗,走在前方的她并没有发现他车子的异样。
这是意外?还是巧合?
他现在能护着杜小月,那之后呢?
第4章(1)
团圆饭。
表面欢笑不断,暗地里却是环绕着如同低气压般的悲伤。
餐桌上,杜父及杜叔叔两兄弟、杜母及万大姐妯娌,还有杜小月及杜小雪堂姐妹,以及杜小雪的弟弟杜小熊,唯一不算外人的外人是万毅元。
大家谨言慎行,就怕不小心触痛杜小月的伤口。
“小万,你多吃一点,别客气。”杜小月帮坐茌隔壁的万毅元夹菜。
“小月,该叫小舅舅啦。”杜母不好意思地更正。
“妈,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叫他的,叫小舅舅多别扭嘛。”杜小月微微抗议。
“杜妈妈,没关系的。”万毅元笑说着。
“是嘛,妈,别把他叫老了,别忘了他还比我小,不然我喊他小道士喽。”杜小月有着微微得意。
万毅元故意夹了一块肥滋滋的鸡肉放到她碗里。“你瘦得跟猴子一样,你才应该多吃点。”
这种大团圆的场面格外让人感伤,让她没什么食欲,吃没两口就已经搁下碗筷,不过她还是努力撑起笑脸,不想家人为她担心。
“叔叔,你看小万啦,说我是猴子!”
“小万逗着你玩的。”杜叔叔连忙打圆场。“他没有恶意。”
“我不管。婶婶,你一定要拿出魄力,你一定要处罚你弟弟。”杜小月双手环胸,表情践得很。
万大姐连忙笑说:“好好好,那就罚小万没有红包可以拿,原本他的红包就给你喽。”
杜小月夸张地大笑。“太好了!我有两份红包,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欺负我,我可是有叔叔婶婶当靠山。”
“我也要多一个红包。”杜小熊调皮地伸长手。
“放心吧,我今年有准备三个红包。”万毅元笑着拨掉杜小熊的手。
“小舅舅,太棒了!”杜小雪和杜小熊一同欢呼。
“连我都有吗?收红包我很乐意啦,不过我可是不会喊你小舅舅的。”杜小月也学杜小熊伸长手。关于称呼这件事,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喊他一声小舅舅又不会少一块肉。
万毅元又在杜小月的碗里夹上一块三层猪肉。“不喊可是没有红包的。”
“你想肥死我呀。”
“少废话,全部吃下去。”
果真万毅元有神明护体,才可以在众人束手无策时,将失去生命力的杜小月逐渐从黑暗中之中拉向光明。
杜父和杜母满脸欣慰,看着小月虽然一脸不情愿,还是一口一口吃下那些肉,他们也就跟着放下不安的心。
吃完团圆饭,万毅元邀约杜小月到妈祖庙拜拜,杜小月没有拒绝。她强颜欢笑太久了,正需要新鲜的空气。
今晚的月色黄澄、星光灿烂,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天气。
两人慢慢地走在不时有鞭炮窜出来的道路上。
“你为什么要当道士?”她问,这是埋在她心上许多天的疑问。
万毅元是一道谜题,她很清楚他的故事,可是那就像是雾里看花,却又有着朦胧的不解。
毕竟两人已好久不见。
以前的他话不多,在斯文中有着一股难以亲近的锐利,比同年龄的孩子成熟些、世故些。她明白是因为他自幼就失去父母,虽然他衣食无虑,但还是缺少父母的关爱。
她真后悔小时候幼稚的心智,居然为了一个称呼,闹别扭地不想跟他玩在一起,那真是愚蠢的年纪呀。
她因为对他实在好奇,而向杜小雪打听不少关于他的事。
她知道他从小就在妈祖庙当义工,更对偏远地区的孩童伸出援手,从义务家教到整修房子,他都会热心的奉献一己之力。
他的生命过程这么坎坷,他却可以活得这么好,而她只是遭受被挚爱背叛的打击,背负白少安突然撒手人寰的罪孽,她凭什么自暴自弃?她真的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
她下定决心要把他当榜样,拿有限的生命做更有意义的事。
“兴趣。”他一语带过。
“正常人会有这种兴趣吗?让人觉得毛毛的。”
“道士不只是引魂送葬,还可以趋吉避凶、收惊祈福,更重要的是,做这行可以赚钱。”
他说得很认真,她却噗嗤笑出声。
“这才是重点,对不对?”
他不置可否。能看见她的笑意,他恐怕比中了大奖还要开心。
“你多说一些道士的事嘛,你怎么开始学的?”
“你有力气来了解我了?”他挑眉。
“好奇嘛!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虽然常常被你的话气得半死,可是我的确变得比较有活力。”他对她就像是刺猬般,很少给她好脸色看,她知道是自己不好,也怨不得他啦。
“意思是你喜欢多受一点气?”那是因为他阳气盛,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谁喜欢受气!如果你可以对我温柔一点,我学校里可是有几位没有男朋友的年轻美眉哦。”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一口拒绝:“那倒不必。”
“为什么?”
“我说过,我不想交女朋友,你别浪费时间。”
她很想再问为什么,不过她并没有追问。从溪边被万毅元叫回家之后,她的胸口始终闷闷的,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呼吸一直感到不顺畅。
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小万,你真的不会观落阴吗?”
“如果我会观落阴,我早就下地狱去问我那个不负责的爸爸为什么做出那种伤害自己的事。”
虽然他待人接物总是含着笑意,温文而有礼,但他总是隔出一道客气的墙,让他人无法更进一步,遑论谈起自己的私事。
这是第一次。
让她感到讶异下还有着被认同的开心,看来他把她当朋友了,不再只是陌生的亲戚。
“你爸爸真的很过分,你那时还这么小,他就这样丢下你不管,幸亏你还有我婶婶和叔叔,不然你怎么办。”
他看出她眼里那浓浓的关心和不舍。她是个感性的女人,也是个好心肠的女人。
两人来到妈祖庙,万毅元走到点香区点了三炷香递到她手中。
面对慈悲庄严的神相,她手拿三炷清香,在心里喃喃默念着:
“妈祖,信女杜小月住在河西村,从小就是拜妈祖长大的,最近发生一些事让我很痛苦,我不问事业、不问婚姻,我诚心的祈求,妈祖的慈悲可以宽恕我的罪行,我不该诅咒少安去死,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希望妈祖能保佑少安能投好胎,我的心灵可以归于平静,请求妈祖可以给我指点迷津。”
然后,她掷茭求得一签诗。
诗上内容写着:
长江风浪渐渐静,
于今得进可安宁,
必有贵人相扶助,
凶事脱出见太平。
“什么意思?”她问。
“你不是老师?”一副她很笨的模样。
“喂,这表面的意思我当然都懂呀,但是真正的含意呢?”
“风浪已经逐渐平静,船只可以安全的前进,彷徨的心也可以得到安宁,因为会有贵人来相助,所有的困境都能够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他以那温厚的嗓音解释。
“所以……”她等着他的下文。
“先凶后吉之兆,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凭着毅力还有贵人的扶持慢慢化解,就算惊涛骇浪也能化险为夷,是个好签。”这是妈祖对他的指示吗?他是她的贵人吗?
她点点头,展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一定是这样,不要怀疑妈祖的指示。”人的信念很重要,他一定要加强她的自信心。
她仔细将签诗收进皮夹里。“妈祖真灵验,我眼前不就有一个大大的贵人。”
罪恶感还是不时冲击着她,如果她不要口出恶言,如果她肯听白少安说话,或许就不会有这种残酷的事实发生了。
她的心灵真的能借由妈祖的神威而得到解脱吗?否则她真的痛苦到不知该如何过日子。
“我的确是你的贵人。那你得记住我的恩情,有空时就来我家煮饭、洗衣。”他噙着笑意,看着她眼中的疑虑。
“我得回台北,恐怕没办法去帮你煮饭、洗衣。”
妈祖庙人声鼎沸,庙里庙外都有广大的信徒等待午夜零时的大年初一,向妈祖祈求新的一年,国泰民安、平安幸福。
热闹的气氛下,她心情却显得更加落寞、沮丧。
她对未来有好多的计画。她和白少安结婚之后,他们打算在镇里买栋房子,她今年暑假就会结束台北的代课,然后回乡找工作。
在这个生育率频创新低的时代里,她不想当女强人,她只想和白少安生儿育女。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了,转眼间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一生就只能这样了。
她失去动力,对未来不再奢想,只要不再让父母担心,她不在乎是否会否极泰来。
听到她说要离开了,他的心一震,表面却仍淡薄。“回台北也好。不过你得聚精凝神好好教书,千万别误人子弟。”
“臭道士……”她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对我说一句好话会要你的命呀,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亲戚,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他承受她撒娇似的抗议,就让她讨厌吧,这样他就不会有多余的非分之想,他就能回到从前,将对她的心思全埋葬在不为人知的心深处。
这一夜,她讲了许多话,他也难得的有问必答,两人说说笑笑又一路踏着月色走回去。
才走出妈祖庙没多远,天外就飞来一支冲天炮,不偏不倚地朝万毅儿的双腿射来。
杜小月原本半侧着跟万毅元在说话,看见从他身后飞窜出来的冲天炮,她紧急拉扯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小心!”
他在跌势之下,反射性地搂抱住她,幸好即时稳住,看着那流窜过身边的鞭炮,他的浓眉皱起。
“那些小孩子,怎么可以在马路上乱放鞭炮!”杜小月不满地嘀咕。“万一被炸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意外接连两次?难道是白少安?
一定是他多想了,以目前那轰隆的鞭炮声,就算是鬼魂,也早被吓得远离,根本无法作怪。
“小万……小万……”她喊着有些失神的他。“被吓傻了哦?”
直到听到杜小月的轻呼声,他才发觉自己双手居然还搂抱住她,如被烫着般,赶紧放开怀里的她。
“我没事,只是刚好在想事情。”幸好夜色太浓,他快速转头,好掩去那一脸不自在的尴尬。
原以为这是句点,她去了台北之后,两人就会像多年以前那样,只是彼此生活中的一个故事,再也没有交集。
没料到一切的发展,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第4章(2)
过年的日子很难捱,杜小月整天无魂似的飘来荡去。
电视节目越温馨,她的心情就越忧郁;鞭炮声震耳欲袭,却是声声敲痛她心窝。
看书,会不由自主地掉泪;看电脑,脑袋比电脑还容易当机。
连她最爱的水果软糖都不能安慰她。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却无法改变那颓丧的心情,以为自己应该会越来越好,不明白为何会回到白少安刚离世时的恐慌。
她决定提早返回台北,让自己投身于忙碌之中。她得准备新学期的教学计画,她努力让自己走向光明面,她绝不能被黑暗打败。
杜父、杜母原本希望杜小月不要去台北了,反正代课老师又不是正职,透过杜父村长的人脉,还是可以在附近乡里的小学找到代课老师的工阼。
但是,又怕她留在这里会触景伤情,情况会一天比一天严重;但是去到台北这么远的地方,他们又放不下悬挂的心。
杜母的心跟着慌乱,却是无能为力,看来只有万毅元有办法,至少有万毅元在时,杜小月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甚至还会展露笑颜。
于是杜母找来万毅元商量,她忧心忡忡,心中有更多的茫然。
“能做的都做了,我现在该怎么办?还是得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会不会是得了忧郁症?”
“让小月回台北吧,离开这里对她也是一种治疗的方法。”
“可是,她在那里没人照顾,万一她……”
“杜妈妈,我的工作在台北,我可以就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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