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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语童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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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没钱啊。”
“坐车外出,怎么会没有钱,快,一百元罚款。”
完了,我得哭了。我心里想着,立刻就付之行动。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心里郁闷,所以感情根本就不用酝酿,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违规的,本来是要回东北老家过年的,可是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我在北京工作的男朋友被车撞了,生命垂危。要不是为这个我能跳车吗?难道我不知道危险吗?我也知道我应该接受罚款的处分,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男朋友伤成什么样子,要不要紧,这一百块钱没准就是救命钱。要不你先给我登个记,等他没事了我回头再给你补上不行吗?”
听了我声泪俱下的话,大盖帽不出声了。我掏出火车票给他看,他一看我真是回东北的,立刻相信了,脸上写满了同情:“不用登记了,下不为例了,你走吧。”
“谢谢,谢谢你。”我由衷地感谢他,不是为他放了我,而是因为他善良。走了几步,我又转回身,陪着笑容问他:“你知道***医院怎么走吗?”
大盖帽帮我打了车。我坐着出租车一路来到了北京***医院。
北京的天空正在下雪。下了车,我立刻被卷到了纷纷扬扬的白雪中。望着对面这座医院,我知道自己和正熙已是近在咫尺。五年的时光征服不了直拗的性格,于是我换得了这一百多米的咫尺,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叹息。现在,我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一直走下去。
正熙,我来了,你会接纳我吗?
一路找到了金正熙住院的病房。鼓起所有的勇气,我敲响了病房的门。
没人应门,让我高悬的心就在嗓子眼那里停留着,他去了哪里?不会逃跑了吧。不会,五年了,他怎么还会那么任性呢?第三次敲门未果后,我轻轻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病房内干干净净,一束盛开的玫瑰在窗边点缀着一室的雪白。
“喂,你是谁,干嘛在这里探头探脑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我陡然回首,立刻,我看到了拄着拐的金正熙,真实的高大的他,就立在我的面前,依然是帅气的面孔,白晳的皮肤,薄薄的俊秀的眼睑。
可是他还是变了,真的变了,眉宇间不再是青涩莽撞的少年意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稳重,虽然拄着拐,可是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凌利的气势。我心中为他这种气质上的改变而叹惜。时光,果然是最伟大的造型机器。
正熙望着我,目光中散发着一种炫目的光芒,我不知这是因为光线的关系,还是我的错觉。这种光芒凌利而灼热,像粒子波一样一层一层地透视着我。
“悠悠?”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低唤。
“是我。”我如同被他的目光蛊惑,低声应着。可是他还是用那种不太确信的目光望着我,然后,他居然用一边的拐杖用力地向我挥来,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大腿外侧。好痛,用这种方式来对待老友?我用手按住腿一侧的痛疼的地方,恨恨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见我不讲话,居然用另一边的拐杖向我的另一只腿打来,居然又是重重地打中了我的腿。太过分了,这个混蛋。我忍无可忍,抬手一把向他推开。他本来就为了打我站得不稳,被我一推之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终于安定了,一边惨叫一边看着我笑。
看到了吧,我是悠悠,如假包换的悠悠。这下你满意了吧。
“正熙哥,你没事吧?”
咦,是谁在说话?
很快我就知道这清脆美妙的女声的来源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蹲下身子轻轻地扶起被我重重推到地上的正熙。立刻,一种不安的感觉飞速地窜到了我的心中,直觉告诉我,她与正熙的关系一定很亲密。
完了,看来这一次我跳车一定是跳错了。
“我,我来看个朋友,没想到会遇到你,世界真是很小。”我一边强作他乡遇故知般开心地说着,一边看着那个很漂亮的女孩扶着正熙上床,帮他放好双腿,又亲昵地为他理好衣角,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味杂揉。
“你现在北京工作?是什么工作,你家住哪里?”正熙很兴奋,追着我问。那女孩提了花瓶,对正熙说:“我去换水,你们慢慢聊。”她连眼角都没有扫我,提着花瓶就走了出去,看来她很讨厌我这个野蛮的,推了她的正熙哥的人。
那束玫瑰是她在照料吧,是她让这病房如此整洁干净的吧,如果这是家,那么她就是女主人了吧?
“喂,我问你话呢,你在哪里工作?”
“嗯,你的腿没事吧。”
“喂,悠悠,好像应该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嗯,”我心底思量,既然一开始就说了谎,就把谎说到底吧,“我在一家公司做秘书,小得很,不值一提。哎,现在钱难赚啊。你当老板了吧,我记得你爸爸开得是大公司,如果在中国有分公司,一定要关照我,如果我被现在的东家炒了,还可以请你赏我口饭吃。”
听了我这一番很世故的话,正熙的脸上的兴奋消失了,目光有些迟疑地望着我。时间啊,你可以让人成长,现在,在正熙的脸上,没有了少时的轻狂,有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戒备和精明。一瞬间,我心头升起了一种想哭的感觉,因为我好想回到从前。
“当然。”他笑笑。
“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我站起身,抓起手提包欲走。
“把手机号留下,我们再联络。”
“不用了。”我强笑,我已经决定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留下消息,为谎言徒增麻烦有必要吗?可是他突然一把抢过了我的手提包,掏出了手机,然后记下我的手机号码。
“我打电话你不许不接听着没有。”他笑着,“我把我的手机号也给你存下了,我的手机一辈子不会换,你如果没有了工作,给我打电话。”
我不太高兴地接过他递还给我的手机,决定一出这个门就把他的号码删掉。我饿死也不会找他。
那个漂亮的女孩抱着一瓶玫瑰走进,笑着问正熙:“好看吗?”
他眼中泛起了一丝温柔:“好看。贞淑,悠悠要走了,你送她。”
这是逐客令吗?虽然是我先说要走的,可是也用不着这么快地让我消失吧,“再见。”我闷闷地说,天哪,我居然为他跳车,为他去骗善良的警察。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
“再见。”他打发我,就像挥一只苍蝇。
什么再见,永别了,金正熙。
被贞淑挽着手臂走出病房,我扭头望着那道门缓缓地合拢,心里空落落的,突然手臂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推了一下,害得我差一点摔倒。
这位美丽的贞淑小姐给我的第一个见面礼就是在走出病房后用力地抽出了她的友谊之手。
“您走好。”虽然她比我高不了多少,可是看我的那个表情也是有仰角的。真是的,韩国人的下巴只有这一种角度吗?
她高高在上的目光从我的面前哗啦地划过,好像给了我多大的恩惠,又因此要从我这里得到我的谦卑和感谢。
“走,当然会走啊,我长着脚呢。”
她听了我的话,立刻瞪圆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可是很快,她的目光跳过了我,眼睛由圆圆的转变成了弯弯的,“太宇哥,你来啦。”
我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男子走了过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让我嗅到了一股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这个男子没有理睬贞淑,越过了她,径直打开门,走进了正熙的病房。
贞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看看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不是有脚吗?还不走。”
恼羞成怒了?真没气质。看在那个高个子男人帮我打击了她那高贵的下巴的份上,不理她。
走出医院的正门,那雪,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真是冷,好冷,在东北的老家都没有感觉这么冷过。我无法控制地不停地打着哆嗦,晕车的症状集体出现,头晕,胸闷,还恶心。
难怪有人说如果你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做完一件事后,一定就会得场大病,这是因为身体不堪重负,要用休息犒劳自己。我现在车也跳了,想的人也见了,也因为长着腿被人赶出来了,是该让身体找找平衡了。
找个墙根儿大吐了一场,直到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胃才稍稍舒服了一些。我拖着步子坐到医院门前的台阶上,任一天的雪飞快而冰冷地落在我的身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正默默地流着泪,废然待死,一只手突然从后边拍了拍我的肩,然后递了一只手帕给我。我抬起我的梨花待雨,狼狈不堪的脸,望见一个高个子的男子立在我的身旁,一头的长发顺滑地垂在双肩上。
咦,这不是那位贞淑口中的“太宇哥”。
他见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手又向前探了探,“给你。”
“哦,谢谢。”我傻傻地接过手帕。一股好闻的香水味迅速地飘进了我的鼻子里,让雪的味道也变得沁凉了起来。
他没再理我,转身走开了。高高的个子迅速地化入那一天的飞雪里边的。
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还没到那种该绝望的地步。
于是,我在首都的街头流浪。
还是夜,还在落雪,因为没有了奔跑和追寻,所以会感到寒冷。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身无分文在一座不属于自己的美丽的城市走路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金正熙那个一把抢过我提包的动作一下闯入我的心中。带着也许一种期待,也许是一种无助,也许是由衷地期盼的繁杂的感觉,我打开手机,把它放在耳边,看着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汽,心中怦怦直跳。
“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按时回来。”
原来是我妈,她一急就会骂人。许是听到了久违的亲人的声音,我鼻子一酸,泪无声地落下。
“你到底在哪儿,今天是大年夜,怎么不回家?”哦,对啊,今天过年,难怪街上这么少人。
“妈,过年好。我…现在,在北京?”
“什么?北京,你在那里干什么?”那边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你今天回不回来?啊?”
“对不起啊妈,我可能是回不去了。”
“好,不回来!今天不回来你就永远都不要给我回来!”她一气之下挂了电话。我望着手机屏幕上那闪动的字幕,泪水无法克制地流淌。对不起,对不起,真得对不起。我是个笨蛋,我怎么会这么笨。按了关机,蹲在雪地上,我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坐上了地铁,车厢里空空的没有几个人,整条列车好像就是为我一个人运行着。回家吗,今晚的火车票会很便宜,而且估计没有几个人,我可以一个凳儿一个凳儿地挑着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对回家产生了一种恐惧,因为我悠悠跳了车,已经离开了命定的那条轨道,就这么回去,回到那老去结婚生子的轨道上去,我真的不甘心。对于回家的恐惧像气球一样越想越大。后来,我终于决定了,我要赌一把,试着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
第四章
大年初三,我找到了一个简陋的住处,在一家写字楼的地下室,是个几平米的单间。有点潮,有点吵(因为头顶是停车场),光线也有点不好,不过,房钱少把一切都弥补了。我,守财奴悠悠对这个住处非常满意,想想就会笑出来。
正月十五过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所私立的幼稚园打零工,于是我告别了一天只吃一个白面包的时代,也做到了有房有业,这代表,我能生存了。
我相信,房子一定会越住越大的,职位也一定会越做越高的,毕竟我是有知识的人,虽然数学真是没什么用。当我吃完北京的第一顿快餐之后,我开怀大笑,我悠悠,没去做小保姆就在这里生存了下来,大家为我喝彩吧。或者我可以这样说,我也是有选择权的人了,不做幼稚园的工作,我还可以去当小保姆啊,北京,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每天早晨我都发现我的枕头都是湿的,这房子也真潮得可以的。
三天后,我找到了第二份工作,每天晚上给一家餐馆洗盘子,按钟点算钱,我欢呼我终于有零用钱了。
精打细算,有吃有穿,这是我的人生信条,可是我人生中最可恶的一件事发生了,一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在公车上称我打盹偷了我上半个月的薪水。发现的那一刻,我有一种感觉,我的世界坍塌了。
坐在马路牙子上,我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讲一句话,悠悠,不许晕倒,不许让火星在你眼前乱转,你是孤立无援的,在这里你举目无亲,如果你病倒,没人可以帮你。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吃半个月的白面包,你口袋还有几十块钱,没关系,就当那钱是老子给儿子的。对,给干儿子的。
最终阿Q精神营救了我。我终于压住了胸口呕吐的欲望。望着天上的繁星,我哼起了《铃儿响叮当》。有雪,有车,有童年,单纯的快乐。慢慢地,我舒服多了。
“叮铃铃。”我的手机响了。要命,千万别是我妈打来的,因为如果是她打来的,我不能不接,可是这一接得花多少钱啊。心惊胆战地打开机子,只见一个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乱跳,是谁呢?不过不是长途,听听无妨吧。
“喂,我是悠悠。你哪位?”
电话的那一边没有讲话,我只听到了呼吸声。干什么?漱我的钱,太可恶了:“你不说话我挂了。”
“我是金正熙。我想见你。”电话那边响起了正熙闷闷的声音。我正没好气,大叫:“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我去,我就去?”
“我在二环路地铁站。我想见你。”
“你听不懂中国话吗?我没空。”上二环,坐车那得花多少钱?
“你不来,不来。那算了。”他声音怪怪的。一刹那,他那闷闷的声音触动了我心中最细的一根弦,害得我一阵鼻酸,我心软了:“你等我,可能要一段时间,因为我这里不方便,只能走着去。”为他花公车钱,我才不要。
他没有应声,把电话关了。连叹了三声,我站起身,开始漫长的跋涉。一边走着,只觉得他闷闷的声音占满了我所有的思想。咬牙切齿地骂了他一顿,我还是奔向了公车站。
这是个飘雪的夜晚,我匆匆穿过雪花的缝隙在偌大的地铁站一边骂金正熙一边找他,终于在一张长椅上看到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见他就有气,从后面走上去用力推了他一把:“喂,你死了没有。”可是没想到他竟不堪一击,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大头朝下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丝不安冲上了我的头顶,“喂,金正熙,你怎么了?”走过去拉他,不想没拉动他,自己反而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然后,摊坐在地的金正熙竟一把抱住了我的头,将他的头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头发里。
有那么十多秒,我傻了。他在抱我吗?
没错的,我感到一种强烈的男性气息从他的身上逼了过来,我像被一波一波暖暖的海浪拥抱着。心里正不由自主地陶陶然享受着,突然,我听到了他隐在我颈上的低低的啜泣。他在哭吗?
金正熙是很大男人的啊,这可不像他。他被人打破胆也不会哭啊,不对,我是不是认错了人,这人称机占我便宜?用力扯开他的头,定睛看看,眼前的男人一脸的泪痕,可是没错,他就是金正熙。他被我看得非常狼狈,扯开我的手,扭动身子靠在长椅上,背着脸不看我。
他为什么不起来,就这样子难看地坐在那里?
“金正熙,你怎么了?”
他一动不动,也不回答我。许久,他说:“你走吧。”
“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猛地扭头,对我大吼:“我让你走。”什么什么?让我来也是他,让我走也是他,他以为他是谁啊。我瞪圆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也对他大吼:“喂,你有毛病吗?是你让我来的?你知道我打车花了多少钱。”
他身子一震,好像是在笑。可是他的脸依然背着我。缓缓地,他的声音响起:“那场车祸让我的左腿断了,我永远都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走路了。我是个残废了。”
什么?听了他的话我惊得两耳轰鸣。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走路,这样子太残忍了吧。想起他神采飞扬地在大学路上大战群雄,想起他高高的个子探身帮我取下书架上的参考书,想起女寝楼下,他双手袖在口袋中,看着我探出窗子的头,酷酷地一笑,那一刻好像连天上的星星都集体为他发光,这一切都不再了吗?不能正常地走路,开什么玩笑?我忽然想起《简爱》中罗切斯特瞎眼之后简的内心独白:那负伤的鹰无奈地乞求黄莺的赐食。
正熙也要这样吗?那还不如死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陡然一紧,真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我走过去,扶他坐回椅子上,轻轻按动他的左腿,我含笑说:“又没被截,你看,好好地在这儿,不是吗?我送你回医院,你听医生的话,认真做物理治疗,一定会好的。”
“没用的,我废了。这是医生下的结论。”他仰脸望天,神态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废然待死。呸呸,怎么又会想到死。
“这儿冷,对你的伤腿不好。我先送你回医院好不好?”
“别管我,我能见你一面就没什么遗憾了。”
遗憾?我怎么听着像遗愿,“喂,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想干什么?”
他还是用那个神态望着夜空一动不动:“没干什么,想起很多事,想起从前上学的时候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最开心的。见到了你,我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他一定要这样子一直让我感觉死死的吗?真是求他了。
“噢,我也觉得那些日子最开心啊,我送你回医院,咱们慢慢聊好不好,我可以陪你啊。”
“不要,”他冷冷地牵动嘴角,“医院像个坟墓,回到那里我就只有等死了。我不回去。”
“那你有没有别的去处?”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说死,却又吐出了一个坟墓来。
“没有,我说过不用你管我,你走吧。”
咬咬牙,我再次陪上笑脸:“那你要不要到我家做客,看看我住的地方?”
正熙听了我的话,终于改变了那个死死的表情,挑了下眉,眼望向我。天哪,他长得真的好帅啊。老天为什么不公平,要让这个这么完美的男人变成残废,而我这种平凡的人却好好的满街跑。难怪真应了那句话:“红颜薄命。”哎!又是死,我今天的大脑怎么就离不开这个字了?
打了出租,花掉了我身上剩余的钱。我扶着正熙来到我居住的写字楼下。“你住在这里?”他望着高高的大楼不禁唏嘘。
“你把眼睛往下看,是这里没错,不过是在地下室。我这么节俭的人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住在贵地方啊。”硬生生地吞回后半句话:何况我一点钱也没有。我还有自尊,不会在他面前诉苦,他比我可怜多了。
扶着他欲走,可是他没动。“正熙,你怎么了,走累了?腿痛?”
他望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一定是走累了,虽然我扶着他,可是感到他还是分了很多力量在那条伤腿上,这一路走来,怎么受得了?
拍拍我的肩膀,我笑着对他说:“来,我背你。”他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然后,他背过脸去,用力地摇头。“没关系,我有得是劲儿,还记得吗,我有力量一拳打破你的胆。”一把扯过他的双臂,不由分说地背起了他。天哪,他真的好重啊,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子压得我眼冒金星,恍然想起,我还没有吃晚饭。我这是在干什么,根本背不动他,一定要打肿脸充胖子吗?不行,已经背起来了,就不能放下,我是悠悠,一定可以坚持下来。头脑中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我醉倒在正熙的肩上,还吐了他一身,他不是一样坚持着把我背到了413寝吗?
我艰难地挪步。我可以。
他一定是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话都说不出来。
短短的几十米,我竟然走成了一个天涯,幸好,天涯也有尽头,终于,我来到了家门外,轻轻地放下他,立刻身轻如燕,这感觉真好。
打开门,我笑嘻嘻地说,“如果闻不惯霉味,你不要进,如果受不了潮气,你不要进,如果……”
用行动回答我,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如果这里住得不是悠悠,我不会进。有了悠悠,什么霉味,潮气,早吓跑了。”
他会开玩笑了,看来今天他不会再想死了,心头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开了,哎,累死我了。
拿盆子在公共浴室打了热水,我一路小跑地端回我的小屋。“喂,正熙,洗脚。”他的伤腿在外面也不知冻了多久了,得赶快缓一缓。我把水盆放到他脚下,然后卷起袖子去抓他的腿。
“悠悠。”正熙急促地唤我。我抬头看他,他又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我,然后,别过头,“不要,我求你了,悠悠。”
“你有毛病啊,照顾病人都是这样的啊,你以为我愿意碰你的臭脚啊,把脚搬了过来。”他好像忍受了很大的痛苦,终于把腿搬了过来。算了,他有他的男人尊严。原谅他这个让我很不爽的表情。
整理完内务,回到小屋,看到金正熙竟然趴到我的床上睡着了。此时我眼中的他,没有任何防备,坦然地睡着,让我心中竟产生了一丝感动。看着他的睡脸,我居然连打了两个呵欠。哎,为这个大男人,我居然让出了床,只能睡地上,男尊女卑何时了啊。
拉过剩余的一条被子,我没头没脑地一裹,几分钟后就沉沉地睡去。
做了一晚上美梦,梦中我一直在大吃大喝,都是没吃晚饭闹的,早上醒来,满嘴都是烧鸡回甘的香味。三个月不食肉味是很痛苦的,我现在离那个状态不远了。
咦,我怎么在床上?我记得昨天好像是在地上睡的啊,怎么现在换金正熙在地上呢?我盯着他,试图找回失去的记忆。正逢他也醒来,瞪大眼睛看我,“早。”
“早,喂,我记得,昨天我睡在地上啊。”
“你记错了。”他坐起身,“你睡你的床,现在不就是吗?”
“是吗?”我喃喃地说,我明明记得我是睡在地上啊。
“喂,早上吃什么?”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苦思冥想。
吃什么?我怎么知道,现在我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的只有手指头。遇到这种情况我是习惯挨饿的,他吗,打发走了就行了,“喂,你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好像根本就没听我讲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当着我的面大模大样地数起钱来。好多的钱,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如果这些钱是我的,我会……,我会……,我一定会把它存起来,让它生出更多的钱来。
数完钱,他又把钱全塞回皮夹里,我过了一场眼瘾,真是舒服。“啪”,没想到他把皮夹子甩给了我,“悠悠,你拿着。”
你敢用钱砸我?把钱摔回去,我怒道:“你干什么?”没想到他又把皮夹甩了回来,“我不是给你,我现在不方便走路,有什么需要的,钱放在你那里,你可以帮我买。我刚才数过了,你不许贪污。”
“你当我是佣人吗?”我坐在床上对坐在地上的他大叫。他竟然不理我,又躺了下来,“我还没睡够,早饭,你看着办吧。”
你?好,看在你有伤的情况下,我忍。握着皮夹子,我心中升上一股怒气,可恶哦,带了这么多钱在身上,昨天还让我付计程车费。哼,你让我买东西我一定选最贵的买,快快花光你的钱。“
吃过早饭,我去上班,叮嘱家中的那个做他力所能及的事,他愉快地答应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他,心中无比地开心。
一分钱也没有,我只能跑步上班。怀揣着几千块钱还得运动上班,真是痛苦。没办法,那不是我的钱,一分也不是,所以我一分也不能用。跑到学校,已经是中午了,校长笑着给了我一封信。
不会吧,给我谴散费?我只迟到了这一次啊。
“对不起悠悠,我要移民了,这所学校也不打算再开了,你另谋高就吧。”
昨晚遇贼,今天失业,真是出门见鬼,诸事不利。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我啊,悠悠,是有职业选择的,我还可以去做小保姆,知性的小保姆,现在最受欢迎了。
边想边往回走,泪已打湿了手中的信封。
人在外面,真难。
走了大半北京,终于放松了心情。在菜市场给金正熙买了两个猪蹄,打算好了,回去给他炖上,以形补形,吃完这顿之后就轰他出去。我现在自顾不暇,实在没力气再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他不是有个贞淑妹吗?对噢,昨天怎么没想起还有她的存在。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家门口,我看见门是虚掩的,隐隐地让我可以听到金正熙在和人讲话,“我请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不会自己决定吗。这几天我有事,不会回去。对,你看着办吧。……好吧,你留一下,我回去处理。你听不懂中国话吗?我说我这几天不会回去,天塌下来也不会回去。”
他在和谁说话?口气蛮横的。我好奇地从门缝向里看,除了他没有看到别人,原来他是在讲电话。他的腿……
金正熙背对着我立在窗下,窗外万道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背影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幻纱。还是那个只有金正熙才会做出的酷酷的动作,他一手袖在口袋里,一手打着手机,头微侧着。他的腿笔直,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是健康的。
他骗了我。他居然骗了现在为生计所迫,有上顿没下顿的我,他骗了我两份计程车钱,他骗了我去背他一百五六十斤的身体,他骗了我的床……,最最可恶的是,他欺骗了我的感情,骗我为他流泪,为他心痛。骗子,大骗子,大混蛋。
“金正熙。”一把推开门,我像一头愤怒中的狮子一般地大叫,他一惊回身,看见气得混身发抖的我,脸上立刻现出一丝恐惧:“悠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听我说……”
“你去死。”我抓起两个硬梆梆的猪蹄用力向他投去,他没有躲,被重重地击中了。他忍耐地望着我:“你能听我说句话吗?”
想得美,我死也不想再见你了,还听你说话?掏出他的皮夹,摔给他,我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就被他从后面跟上,拉住,然后按到墙上。他的手灼热,力量强大到让我无力争脱,他痛苦地望着我,艰难地说:“悠悠,你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放开我。”我狠狠地瞪他,瞪得他低下头不敢看我。“放开我,金正熙,我最后说一遍,你放开我。”我用一种我自己听了都胆战心惊的语气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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