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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弄人的贝多芬-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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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永杰霎时呆了,深深的失望充满他全身。
他忘了要去扶水芝茵。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多数人遇到重大打击的时候,都会惊慌失措,尤其,林永杰又从未接受过医护训练。
他光处理自身激动的情绪都没空了,又如何能冷静面对这乍起的变故?
水芝茵缺少扶持,抖动的双腿一弯,眼看着就要往地面跌去。
“扶住她啊—你这笨蛋。”雷因大吼。
“什么?”林永杰吓了一大跳,所幸他的手还是下意识地往前伸。
“啊!”水芝茵整个人挂在他的手臂上。
林永杰给她拖得双手一沉,脸色剧变,完全苍白。
他从没想过照顾一个人的负担是这么地重,就像她此刻瘫在他怀里的重量,几乎要拖得他整个人往下垮。
而婚姻是一辈子的,如果他还有五十年的寿命,那岂不代表他还得背负这份沉重的负担五十年?
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他受不了。
他不是故意的,但他真的很恐慌,忘了那份沉重代表着一条生命,他只想摆脱,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所以他把水芝茵往前一推。
她惊恐地张大眼,耳朵里清楚听到心中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对林永杰的爱到底有多深,她自己也不清楚。
然而,此刻她已明白,她与他之间是再难有结果了。
很可笑,她没有流泪,明明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疼痛,但泪水就是被挤压在深深的心底,无法释放。
她觉得无奈、悲哀……绝望。
明知自己变成这样子,是不再有条件高攀他了。
但刚才他承诺要娶她的那一刻,她心底的欢喜却是再真实不过。
要给一个人至深至重的打击,不是拚命地欺负她,而是给了她希望后,再亲手毁灭。
她有一点点恨林永杰,他可以毁婚的,但他却偏偏用了这种最残忍的方式伤害她。
他根本不是善良,他是愚蠢。
水芝茵被林永杰推得撞到轮椅,雷因简直要气死了,他小心翼翼照顾、呵护的宝贝竟被这样对待,他狠狠一拳揍飞林永杰。
“闪一边去!”他已经来不及抱住她了,只能往地上一扑,当她跌下时的肉垫。
砰!她准准地摔进了他的怀里。
“呃!”他倒抽口冷气,胸口隐隐抽痛。
“雷先生。”
“小茵。”
“小姐。”
一堆人卯足了劲往前冲,准备救人去也。
今天,山间别墅热闹异于平常。
幸好,水芝茵虽摔了一跤却安然无恙。
但雷因的怒火,可就烧得滚滚腾腾了。
如果可以,他绝不让水芝茵嫁给林永杰,林永杰根本就不懂怎么照顾她。
但水芝茵喜欢林永杰,雷因再不甘,还是得认输。
水天凡问他:“有没有想过把小茵抢过来?”
雷因只愣了一秒钟,干脆地回答:“人又不是货物,可以抢来抢去。”
王婶说:“情场如战场,要赢得感情,一定要勇敢作战。”
雷因想了想。“但感情是双方面的,不是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眼下最要紧的是,芝茵喜欢姓林的小子。”
小梅道:“何不让小姐转而喜欢雷先生?”
雷因翻了个白眼。“爱情如果这么容易被改变,天下早就太平了。”
周姨干脆告诉他。“你先主动去追求小姐吧!”
雷因回得振振有辞。“我一直在追她啊!但她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这倒让人好奇了,雷因从未表态过,几时追求过水芝茵了?
雷因细数对她的呵护行为,包括晚上帮她盖被子,为她倒茶送水,给她捏脚、穿鞋、扶她走路……
所有人一致认为雷因还比较像水芝茵的老爸。
倒是水天凡红了脸,因为发觉自己有些亏负为人父亲的责任。
他们建议雷因向水芝茵说些甜言蜜语、送送玫瑰,甚至折几只纸鹤给她,女孩子最吃这一套。
雷因大喊。“那种东西一点都不切实际,为什么会喜欢?”
雷因是笨蛋,感情的笨蛋;难怪他活到二十九岁没谈过恋爱,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
一群人被打败了。
只有雷因不气馁,他认为保障水芝茵的幸福是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她若坚持要嫁林永杰,他就要把林永杰训练成一个一流的看护,让他能无微不至地照顾水芝茵。
因此,林永杰悲惨的生活降临。
雷因要他请一星期的假待在山间别墅里,跟水芝茵好好生活,学着看护她。
林永杰一头雾水,在他一时意气推开水芝茵后,他很努力地赔罪,总算得到大家的谅解。
然后从雷因口中,他也知道水芝茵伤势虽重,却还是有复原的机会,只要好好休养,三年五载过去,她又能如常人一般了。
他很高兴他的婚姻不会变成一场灾难。
“既然芝茵会痊愈,我有必要再学看护吗?”他不懂。
雷因狠狠瞪他一眼。“你们就快结婚了,在婚礼举行前,芝茵势必无法恢复,你不学着照顾她,将来两人一起生活时要怎么办?”
林永杰大惊。“我……我可以把婚礼的日期延到她痊愈后。”
雷因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林永杰知道这个男人火起来会有多可怕,他拚命解释。
“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毁婚,不管芝茵需要多少时间复健,我都会等的。”
这一瞬间,雷因由人化为恶魔。
“你的意思是,你只想跟身体健康的芝茵一起生活,倘若她一天不复原,你就不娶她?”
林永杰呆了。他的话可以这样解释吗?
但是,他确实不想娶半残的水芝茵,那样哪叫娶老婆,根本是给自己添麻烦嘛!
如此一想的同时,他又深觉自己的想法过于卑劣。
一时间只见他脸色膏红白缘不停转换,可比万花筒精彩多了。
雷因气得火冒三丈。这个只想享福利、完全不愿尽义务的浑蛋,他决定使出比平时严厉百倍的手段训练他。
“我一定要改掉你懦弱的劣根性。”他大叫。
林永杰发现情况不对,正想跑。“你……你别乱来喔!我好歹是林氏企业的总经理,我爸妈要是知道你软禁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很可惜,有关这个问题,我已经请水先生向你家人解释过了。他们都很赞成你在婚前与芝茵多多相处、培养感情。当然公司方面也请好假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待下来吧!”雷因狞笑,不给林永杰拒绝的机会,将他深锁在别墅中。
“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待我!”
有一段时间,别墅里不停回荡着这样悲切的叫声。
最近,林永杰发现自己变得比较多愁善感。
他居然会一边看着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卡通,一边掉眼泪耶!
那好象在说他的故事,一个英俊潇洒、本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却饱受欺凌,只能躲在墙角数着满盘红豆、绿豆,悲叹自己失去的青春岁月。
而想当然耳,那位残酷凌虐好男儿的恶魔就是雷因。
每天每天,雷因都会叫他做很多事,举凡洗衣、打扫、煮饭……说错了,是为水芝茵按摩、捏脚、帮助她做复健啦!
其实照顾未来老婆本来也不算什么,但他好歹是林氏的少东,从小养尊处优,向来只有别人服侍他,他几时服侍过人了?
但雷因却偏偏要他亲自动手。
“我有钱,难道不能请看护吗?”林永杰大声抗议。
“不能。如果你想成为芝茵的丈夫,就得知道她生理、心理的大致需求。”雷因一巴掌揖在他头顶。
林永杰好冤枉。“水伯伯也没有凡事亲力亲为,还不是花钱请了你们这些看护。”
“但水先生好歹努力上了几堂复健课,也懂得如何为芝茵热敷、电疗,帮她止痛。”
“咦?水伯伯有时间做这些杂事?”
“什么叫杂事?照顾最亲密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雷因痛骂道:“水先生不管工作再忙,都会抽空关心芝茵的情况,难得一个月一次的休假也会过来照顾女儿,你这个做人老公的,难道要凡事假他人之手?”他本来也以为水天凡是个只顾工作,完全置亲情于不顾的男人。
但长期相处下来,他发现水天凡只是如多数东方男人一样,不擅长表达感情,其实他是很关心女儿的。
对于雷因提出来的各项要求,水天凡无不全力配合,只差没去考一张看护执照,否则水天凡自己也可以看护女儿了。
不过说到这点,有件事就颇让雷因纳闷了,他不只一次向水天凡提起,周姨的护士资格似乎颇有问题,她有很多观念都很奇怪。
可水天凡却始终装作听不懂,以至于周姨仍继续留在水家,三不五时跟雷因恶作剧一下。
但串好,周姨只在没外人时才与他作对,一旦面对外敌时,她是很有同仇敌忾之心的。
所以最近比较倒霉的,该属林永杰了,谁让他上回将水芝茵给推倒了呢?雷因一点都不同情他。
可怜的林永杰,这辈子大概就属这段日子过得最凄惨了。
“雷先生的话是没错,我也想为芝茵尽点心意,可是我事业做得这么大……”
“混帐!”雷因化成暴龙了。“事业可以跟家庭相比吗?”
林永杰发誓,他绝不是个胆小之人,不过此时此刻的雷因太恐怖了,他完全不敢跟他辩驳。
“我知道了,你别叫这么大声嘛!”
“你能够了解最好。”雷因恶狠狠地瞅着他。“还有,刚才那番话绝对不能让芝茵知道,听见没有?”
“听见了。”他这么凶,林永杰人在屋檐下,又岂敢不低头。
“现在,拿着按摩油跟我进来。”雷因一个命令、林永杰一个动作。
这样说也许很没良心,但水芝茵最近每回看到雷因和林永杰都感到一阵好笑。
尤其是林永杰那张倍觉委屈的脸,更是……好吧!她是个没良心的女人,见到未婚夫被如此恶整,她不仅不感到心疼,反而有股报复快感。
“早安,芝茵。”林永杰颤着唇笑。“我来帮你做按摩了。”
水芝茵腹内直打鼓。也许到现在,林永杰都不相信自己也有服侍人的一天吧?
“谢谢。”她没拒绝。
林永杰微抖的唇迅速垮下,以着祈求的眼神凝视她,希望她开口向雷因求求情,早日放他脱离苦海。
而水芝茵也如过去的每一次,让他失望了。
她掀开腿上的毛毯,露出一双白玉美腿。但此刻,林永杰只把它们当成金华火腿,恨不能啃上两口泄愤。
“我技术不太好,也许会弄痛你。”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雷因狞笑打断他的妄想。“我不介意把我的腿借给你练习一会儿,等你能掌握诀窍,再正式上场为芝茵按摩。”
林永杰的五官整个垮了。雷因可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他已经很清楚他鞋子的尺码,不须多加研究。
“不必了,雷先生昨天说过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出错。”
“那就麻烦你了,林少爷。”在水芝茵面前,雷因对林永杰的态度一直非常客气。
但水芝茵终究不是笨蛋,不会看不出雷因私底下对林永杰的欺负。
她知道,雷因是在吃醋。
不过雷因从未主动说爱,她也不会表白。以她目前的身体,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她不想连累雷因。
可惜雷因还当她是对林永杰旧情未了,妒火已经悄悄蛀蚀了良心。
“喂,还不动手?”他催促林永杰开工。
“芝茵……”林永杰企图做最后挣扎。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帮女人捏脚,他真的觉得很难堪。
水芝茵只当没看到,颔首轻笑。“不好意思,杰哥,辛苦你了。”意思很明显,林永杰是逃不掉了。
林永杰颓丧着脸,打开按摩油就想往她的脚上倒。
“林少爷,”雷因语如冰珠。“你似乎忘了什么事。”
他呆呆地张大嘴。
“热水。”雷因提醒。
林永杰恍然大悟。“要先用热水擦过芝茵的腿,再开始按摩。”他说着,依然蹲在地上,与雷因大眼瞪小眼。
好半晌,雷因终于受下了,开口:“那你还不去端热水,蹲在这里做什么?”
“咦?我去?”
“不然谁去?”
“我以为叫一声就会有人把水送来。”
雷因笑得更咬牙切齿。“不好意思,这里不是饭店,没有客房服务,得麻烦林少爷亲自动手。”
看他额头上青筋暴跳的样子,林永杰再白痴也知道踩到地雷了。
“我立刻去端热水。”他飞快地跑进浴室,提水准备给水芝茵擦脚。
在等待林永杰端水的期间,雷因注意到水芝茵有趣的视线,一时之间竟不敢看她。
不知道她会不会气他欺负她的未婚夫?
好吧!他承认他是很看不起林永杰那个花花公子。说好听点,他是善良,舍不得伤害人;但实际上,这样犹豫不决,反而伤人更深。
在雷因的眼里,那个不识现实的大少爷根本愚蠢到家。
水芝茵实在太没眼光了,居然会看上他。雷因越想就越觉得泄气,越无法忍受水芝茵的视线。
“你没话要跟我说?”他语带嘲讽。
“你想我说什么?”她的声音很平和,竟一点也没有愤怒之情。
他反而怔了。
她依旧笑咪咪地看着他。
他全身发热,觉得双颊好象要烧起来了。
两个人、四只眼,就这样紧紧相系,恍惚间,好象有一阵火花在半空中爆开。
他俩不约而同别开脸去,双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又是同时间,他们各自抬头,胶着的目光紧锁住对方。
之后他们发现,两人的眼神再也无法离开彼此。
那在半空中闪烁的火花似乎化成了细线,将两人完全绑住。
第九章
“人哪,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林永杰抬头凝望漆黑的夜空。
快过年了,却来了一波冻死人的寒流,让本就冷清的山间别墅结起霜来,更显萧索。
之前雷因答应过,不管他能不能学会护理基本知识,基于中国人对于年节的重视,他都会放他回家吃年夜饭。
为此,林永杰照三餐数馒头,就盼着除夕赶快到,他好脱离苦海。
谁知在别墅里生活了几天,他竟也渐渐习惯了这平淡的生活,如今要重回忙碌的都市,他反而有些情怯。
而且,看护水芝茵的工作,也并非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也许是因为别墅里有三名人手轮替,真正要他做的事其实不多吧!
雷因一直给他一种观念,看护病患是项需要体力、耐力的工作,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紧张、焦虑不会让人把事情做得更好,只会让人崩溃。
雷因说,抱持着愉快的心情工作,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在这之前,林永杰根本无法想象,工作也会带来快乐。
工作就单纯只是工作,要寻欢作乐,那是下班以后的事。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公私分得很清楚。
直到雷因教会他,什么叫寓工作于娱乐,仿佛打开了他生命中的另一扇窗。
他开始享受在别墅里的生活,享受照顾他的小未婚妻,享受她偶尔投过来欢喜的眼神……
也许他到现在,才真正学会怎么去爱自己未来的妻子。
或许现在就跟水芝茵结婚也不错,他忽然有这种想法,便跟雷因提起。
“雷先生,倘若我和芝茵结婚,你愿意继续接受我的聘任,当芝茵的复健师吗?”
雷因闻言,像被狠狠揍了一拳。
“雷先生?”多亏林永杰推他一把,雷因才总算回过神来。
“你再说一遍?”
林永杰虽感纳闷,但被欺负惯了,倒也不敢反驳,乖乖回答。“我是说,我和芝茵结婚后,雷先生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聘请,到林家帮助芝茵做复健?”
“你跟芝茵结婚?”瞬间,雷因变成只会模仿的鹦鹉了。
“我们结婚有这么奇怪吗?”林永杰不解。“我跟芝茵本来就是未婚夫妻,早晚要结婚的。”
“但你之前不是一直强调,要等到芝茵完全康复才肯履行婚约?”
林永杰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现在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太自私了啦!婚姻不可儿戏,不能够有利时就在一起,否则就分开。如今,我想经营一段经得起风雨的婚姻。”
霎时,雷因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的心好痛。
“你想清楚了没?婚姻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紧随快乐而来的是数之不尽的责任与义务,你真的有办法承受这一切?”
“我不敢保证。”
“那你还说什么要娶芝茵的浑话?”
“但教我要努力学习承担责任的,不正是雷先生你吗?”林永杰用力拍着胸口。“我真的很有心想去学。”
雷因一阵晕眩。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林少爷……”他笑得像嘴里被塞进大把黄连。“那个……结婚的事并不急,或许……你可以再多考虑些时候……”
林永杰面露狐疑之色。“雷先生,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跟芝茵结婚?”
雷因一时哑口无言。他不希望水芝茵与林永杰结婚吗?废话,谁想看到心上人嫁作人妇,新郎却不是自己?
而且,林永杰也不是什么好对象,谁知道他会不会善待水芝茵?
但……转念一想,林永杰这几日已算成长许多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人,不过养尊处优惯了,缺少为人着想的心和足以承担家庭责任的肩膀。
只要稍加磨练,他很快便能改掉陋习。
脱胎换骨后的林永杰,应该会懂得珍惜水芝茵。雷因知道,他应该祝福他们才是。
然而——
他还是想跳脚、想大骂、想把水芝茵抢过来……他……唉!他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雷先生?”林永杰追问。“你真的反对我与芝茵结婚?”他一直以为雷因把他困在这里,就是为了逼他娶水芝茵,怎么事情好象越走越奇怪了?
雷因脸颊不自然地扭了几下,还是控制不住暴吼出声。“当然反对啦!”
“为什么?”
“因为我……”
啪!可怜的雷因,首次心情大剖析就被周姨狠狠一记巴掌捣飞上九重天,再不复见。
“噢!”雷因抱着脑袋,吃痛地弯下腰去。“谁打我?”
“雷先生,你还好吧?”林永杰一面扶雷因,一面给了答案。“周姨,你好端端地干么打人?”
“不好意思,林少爷,因为你们谈得太入迷了,都没听到我的声音,我才不得不用一种比较惊人的方式叫人。”周姨皮笑肉不笑的。
一巴掌打得人眼冒金星,也的确够惊人了。林永杰同情地望了雷因一眼,问道:“不晓得周姨叫我们有什么事?”
“我是来请林少爷听电话的,林老夫人有急事找你。”周姨说。
“妈妈向来很少出佛堂的,怎么会打电话来这里找我?我去看看。”林永杰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客房接电话。
待林永杰一走,周姨抬脚又踢了雷因一记。“你竟敢破坏小姐的婚事?”
“之前你不是也鼓励我追芝茵?”雷因好冤枉。
“之前是因为林少爷有意拒婚,我想没鱼虾也好,才赞成你跟小姐在一起,但现在林少爷又肯娶小姐了,你就不准再破坏。”周姨翻脸比翻书还快。
“哪有这种事?”雷因大叫。
“怎么没有?而且小姐本来就此较喜欢林少爷,他们才是天生一对,你敢再破坏,我一定告诉老爷。”周姨气冲冲地又准备去告状了。
这一回,雷因完全无言以对,因为连他自己都很唾弃自己卑劣的行为。
强抢一个对自己无心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意义?
雷因一直知道水家很富裕,如果没有钱,不可能为了女儿伤后疗养,还特地在山中买间别墅,再雇一堆人照顾她。
只是在今天以前,他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金钱的万能……
“这台钢琴你从哪儿弄来的?”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九年前他被称为二十一世纪的贝多芬,巡回世界演奏时的乐器。
那时候,他年轻英俊、声誉正隆,夜夜周旋在豪门夜宴中,身边徘徊不去的是各国名门闺秀。
他们赞他是天才,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音乐奇葩。
而他也深陷其中,眼里、心底除了钢琴外,再无其它。
他孤高不群,觉得那些不懂音乐的人都是笨蛋。
后来有人说他冷傲,总是远远地围在他身边,不敢靠近一步。
可是他们也从来没有远离他,因为人们总以为,天才就该特立独行。
他被捧得高高的,仿佛与天上的神只并齐,直到……
那一天,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他在美国,放眼望去,到处都飘着瑞雪,整个世界被染成白色。
家家户户都在唱赞美诗,盛赞主的恩德。
那些歌唱得五音不全,雷因不懂,没有相称的好歌喉,为什么要糟蹋好音乐?这根本不叫赞美,而是亵渎。
那时他才二十岁,已经走到人生最高峰,从未遇过挫折;这样的他是不懂得替人着想的。
而他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高高在上,直到那一刻,一个急着回家陪孩子过平安夜的父亲,开车撞上他……
那本来应该是场小车祸,如果路面没有结冰、如果他没有专心骂着那些侮辱圣歌的人、如果他稍微有些警戒心的话……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所以他不仅被撞飞出去,更弄折了一双手。
一个失去双手的音乐家,再也没有价值了,往常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最后,他变成孤单一人。
他没有朋友,唯一懂他、而他也愿意接受的,只有音乐。
可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它也是最先离弃他的。
他一无所有了,从天堂狠狠坠落地狱。
然后,他开始藉助酒精麻痹神经……
“唔!”他痛苦地捣住脑袋。
从二十岁到二十一岁,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他的记忆非常紊乱,每次他想回顾,头就会痛得好象有千百个小人手持锄头在里面敲击。
后来医生告诉他,那是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对于过于悲恸的事情,在心里还无法承受的时候,身体就会自动将它掩埋,而原因只有一个——为了活下去。
总之,当他再度清醒时,已是次年的圣诞节。那年,天气好冷,纽约整整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雪。
他和一堆流浪汉缩在地铁站,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仅仅一年的时间,他白了发,面容沧桑,再不复之前的意气昂扬。
然后,不知是被何物所触动,他猛然回神,发现身边躺了四、五具尸体,都是被冻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中,他两天两夜没吃东西,又感冒发烧,居然还能活下来!
也许还不到他死的时候吧!突然,他有这样的念头。
于是,他回到住处,卖掉所有会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东西,孑然一身地远赴德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过也总算活下来了。
然,猛地回神,二十九岁的他竟已被称为中年大叔。这是他至今不解的事,他有这样老吗?
记得当年,他也曾是众家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呢!
虽然他不曾为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心动过……好吧!他承认,他觉得那些只会尖叫的女人很蠢。
可现在想想,当年是年轻不懂事,现在则成为被唾弃的怪叔叔,以至他保持清白到二十九岁,会不会太逊了?
思绪越走,越偏往奇怪的方向。
他的表情乍忧还喜,水芝茵就这样看着他半个小时,发现他唇角的弧度越抖越剧烈,点点疑云渐浮心头。
“你这家伙,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她冷眼瞪着他,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他没发觉,迳自陷入沉思,懵懵懂懂地道:“记得有一回,我半夜一时兴起想练琴,走到琴室一看,管家正跟他的女朋友在钢琴上做爱做的事,气得我几乎当场拿刀砍人。”
她瞄了钢琴一眼、又瞄了他一眼,眸底开始爆出火花。“然后呢?”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能只专注于神圣的乐器被轻慢一事,完全不会想歪?”
“那代表你那时候纯真无邪。”
“我倒觉得是太蠢了,什么好事都没尝过,万一就那样挂了,岂不可惜?”这几年他真的变了很多,完全不像当年那个孤高冷傲的音乐天才。
唉,残酷的岁月终是让王子变成好色的中年大叔了。
“雷因——”想都不必想,水芝茵捉起手边的抱枕丢过去。
“哇!”雷因幻想过了头,一时没防备,给打得脑袋一歪。“你干什么?”
“教训一个大色狼。”二话不说,继续丢抱枕。
“想想也犯法?”他东移西闪。
“是不犯法,不过犯我的忌讳。”她拚命丢。抱枕丢完就丢面纸、毛毯、枕头……可不管怎么丢,她都没想到要去动旁边的花瓶、电话。
换作过去,她恐怕连椅子都砸过来了。
可如今,无论她如何火,总还是惦着他的生命安全。
这算不算是种进步?雷因恍惚地想着,顿时感到心情一片明朗。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不是吗?
大战过后,雷因收拾妥房间,端来热水,准备为水芝茵按摩。
“杰哥呢?你不是要训练他?”她其实不大想让雷因按摩,不是讨厌,而是,她越来越在乎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的手像弹奏乐器似地在她的腿上活动时,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恨不得那时光能持续到天长地久。
他拧毛巾的手一顿。“芝茵,你……很喜欢林少爷?”问话的同时,他的视线一直在闪避她。
“为什么这样问?”
要告诉她,林永杰终于决定娶她了吗?还是说,直接表白,请她做个选择?
其实根本不必想,雷因也知自己必败无疑;没有外貌、没有金钱、没有家世,他拿什么跟林永杰拚?
“没有,随口说说而已。”他还是退缩了。“林老夫人突然打电话过来,林少爷去接电话了,所以今天由我来为你按摩。还是你宁可要等林少爷?”
她的心里是宁愿要林永杰,至少,林永杰不会让她心慌意乱。
可雷因沮丧的表情让她说不出口,她终是选择了令他开心的答案。
“不必了,麻烦雷先生吧!”
他默然,静静地拧毛巾为她擦腿。
那水绝对不会太热,雷因是很认真的人,说要用四十度的水擦身,就不会让水温相差超过五度。
但为何她的脚这么热?凡是被他碰过的地方就好象埋下了火苗,就算他的手移开了,那火焰依旧在燃烧。
她的脸红了,大滴大滴的汗水浮上玉颊。
也许,她会就这么起火燃烧也说不定……
“你一定要叫我雷先生吗?”突然,雷因一句话浇熄了所有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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