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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皮格格-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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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伫立着不说话,她更是误会,心中一阵绝望,走到近旁的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书信,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眉心微凝。
“休书。”怀烙抑制住哽咽,缓缓道。
“休书?”他脸色一变。
“这是我早就写好的——成亲以前,就写了,”她凄凉一笑,“我早料到会有今天,早料到你会嫌弃我,所以提早写了这封休书……我对自己说,只要一个与你相处的机会,如果你还是不喜欢我,我就主动求去。”
她尽力了,无怨无悔。不知为何,心里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从小到大,为了死守这半脸的秘密,她每日活在惶恐不安中,今夜大白于天下,再也不必遮掩,倒让她轻松自在起来。
丑就丑吧,没人爱就没人爱吧,自在就好。
叶之江接过休书,又是一阵沉默,忽然,他指尖力道一狠,将休书撕成碎片。
“你……”怀烙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顿时惊得呆了。
“我是你的丈夫,这样的东西,要写也该是我来写。”他抬眸凝视她,低声道。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她,看清她的脸。
难以置信,那样完美无缺的脸原来是谎言,一个胎记,毁了一个本该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是,他心中却没有厌恶,反而觉得可亲。
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现在,她是一个与他有着相同胎记的女子。
一些朦胧的记忆闯入他的脑海,在内心挽起阵阵波澜,他看不真切,却知道,那记忆,与夜夜纠缠他的梦境有关。
那日江湖术士的话亦涌入耳中,关于他的胎记,关于那个在淡水之滨被他埋葬的女子……难道,眼前的她,就是轮回的第二世?
呵,他从不相信鬼神,亦不信什么前世今生。
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子,有着辛酸的秘密,是一个值得他同情保护的人。
“你是在怪我多事吗?”怀烙仍旧不懂他的心思,又是一阵难过。
“是,”叶之江靠近,高大的身子将她围堵在角落里,形成一种暧昧的姿势,“的确多事,因为——我根本没打算休掉你。”
“什么?”她愣住了,一时间耳朵似乎失聪,脑中一片茫然。
“你是我的妻子……”他忽然伸开臂膀,拥住她,“从前是,以后也是。”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从哪里来了这样的勇气,忽然作出如此破天荒的决定。
因为那个前世的缘份吗?
不,只因为,在方才她拿出休书的一刹那,他忽然害怕——失去她。
这天底下,再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女子?虽然与她相处时日不多,但她的一颦一笑已经深烙进他的心底,不能忘怀。
他要跟她在一起,哪怕是仇人的女儿,也不顾了……
堂堂男子汉,拖泥带水的算什么?耽误了别人这么久,总得给出个肯定的答案。
将她拥在怀中,就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怀烙激颤着,不敢相信盼望已久的幸福终于落在自己的身上,有点怀疑是梦境,可他的温度却这样明晰而炽热,包裹着她。
她抬头看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在不言而喻中,却胜过万语千言。
从晶亮又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了诚恳,终于一颗悬着的心落地,相信他的真心。
“性德——”她轻声唤他的名字,依进他的胸膛。
“以后叫我‘之江’。”他却道。
“之江?”她不解,“这是你另一个名字?”
“对,这是……我自己取的别号。”他不想再骗她,可是,却不得不再次撒谎。
但肯把自己的真实姓名道出,他对她已经比从前亲近了许多。
“呵,我的小名叫昭慧呢。”她笑,仿佛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他愿意把从前她不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哪怕只一点点,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满足。
“我知道,慧慧。”他低声答。
声音似醇酒,她听在其中,已经醉了。
“之江,你知道,那日那位道长对我说了些什么吗?”她忽然道。
“说我们前世有缘的那个?”他望着她脸上的胎记,好似在看着自己的手臂。真的一模一样,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巧合……
“之江,你相信有前世吗?”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巧合,但不能否认,他们得以结成连理,跟这胎记有很大的关系。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怦然心动,好像真的有什么前尘往事涌入我的脑中,却看不真切。”她向他坦白道:“所以,那日我特意向那位道长请教。”
“哦?他说了些什么?”叶之江心底一紧——为什么这感觉如此相似,当他看到她时,也有同样的悸动?
“他说,我的胎记之所以会长在脸上,是因为……”她顿了顿,喉间不由得再次哽咽,“我想让我一直寻找的人,看得明白。”
生在脸上,对方自然一目了然。
可惜,她用人皮遮住,也阻挡了他的目光,让两人的相知来得这么迟……
叶之江胸中翻滚,从不信怪力乱神的他,在这一刻却如此感动——如果真有前世,她的前世一定爱他极深,否则也不会宁可毁了少女的花容月貌,也要找到他。
他双臂一紧,炽热的唇身覆盖下去,吻住她的脸颊。
生有胎记、丑陋的脸颊。
但此刻,他却觉得美丽无比。
“你说什么?”叶夫人指尖被绣花针狠刺了一下,顿时渗出血来。
她宁可疼痛,也不愿意刚才听到的事是真的。
“我跟怀烙……圆房了。”叶之江道。
“你……”她刚想教训,却转念一想,恢复微笑。“好啊,这样更好——雍正的女儿,可以伤得更狠一些。”
“嫂嫂,你想错了,”他却凝眉答,“我并非想伤她,而是要她成为我真正的妻子。”
“妻子?!”叶夫人厉声尖叫起来,“你再说一遍!”
“我与怀烙,这些日子已经有了感情,我决定接纳她。”他一向怕这位寡嫂,事事惟命是从,但今天,却沉住气,道出违逆她的意愿。
“你不报仇了?”她两眼一瞪。
“仇,还是要报的。”但他想透过正大光明的法子,而非从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身上下手。
“你将来杀了雍正,难道不怕她恨你?”
“我怕……”他正色道:“可我愿意用一生来赎罪。”
两人在一起,终将饱受折磨,这一点他从开始就料到了,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接纳她——从将她拥入怀中的那刻起,他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
“你这是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叶夫人嚷道。
他顾不得这许多了,哪怕一起沉沦,也心甘情愿。
“嫂嫂,是你怂恿我娶她的——明知是错,为何要娶她?既然娶了她,就应该好好爱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会斟酌一个成全之策,为了他们的将来。
“你现在是怪我?”叶夫人喝道。
“不,只是不想再折磨她。”
“她是雍正的女儿,本来就该代她的父亲还债!”
“嫂嫂,你要我报仇,我无话可说,可是,如果殃及无辜,恕我不能办到。”他深知寡嫂的心理,这些年来,被仇恨所困,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变得极端、扭曲。
他明白,寡嫂一直迁怒于怀烙,变相的折磨着她。
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毕竟他已经是她的丈夫,有着男人应该担当的责任。
“嫂嫂,不要再为难怀烙,算我求你。”他语意坚决地道。
“如果我继续刁难她呢?”叶夫人不甘心地问。
“我一直视嫂嫂为母,不想伤嫂嫂的心。”他婉转地回答,却截然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步出屋外,轻轻拉拢房门,以免阳光过于强烈。
他知道,寡嫂一向讨厌阳光,此刻也需要一个幽僻的究竟宣泄情绪。
果然,他刚一离开,叶夫人便“刷”的一声,愤怒地把手中绣布撕成两半。
这绣品,本来是预备替叶之江做上衣用的,但此刻,支离破碎。
第6章(2)
大红的年画贴在墙上,怀烙仰头端详,愈看愈欢喜。
画上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骑着一头鲤鱼,活蹦乱跳的。
“还没过年呢,贴什么年画啊?”叶之江迈进房门,诧异道。
“你看,”见他回来,她兴高采烈地拉着他来到桌前,“这里有咸水花生和甜话梅,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咸水花生?甜话梅?这跟男孩和女孩有什么关系?
他微微笑,“喜欢女孩儿。”
跟眼前的她一样整天爱笑的女孩儿。
“好,”怀烙拿起一颗甜话梅,“那就吃这个。”
“等等,”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人家说……”怀烙脸上一片羞红,“吃咸的,生男孩;吃甜的,生女孩。”
“你有喜了?”天啊,未免太快了点吧?
“未雨绸缪不行吗?”她嘟嘴娇嗔道。
“贴年画也是未雨绸缪吗?”他不由得被逗乐了。
“人家说,天天看着年画上的胖小子,就会早生贵子。”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道。
“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忍不住取笑她。
“我忘了,很小的时候,听宫里的娘娘们说的。”她一本正经地道。
“你很小的时候,就注意打听这些事?”他奇道。
“对啊,我从小喜欢小孩,一心想生好多小孩。”她大力点头。
不知为何,她一见着孩子,内心就泛起一种天生的温柔,仿佛前世的渴望。曾经想过,即使不要丈夫,也要收养许多许多孩子。
“你自己就是小孩了。”叶之江叹一口气,宠溺地道。
“你担心我还不够格当娘吗?”她紧张道:“之江,你别看我年轻,我从小听宫里的娘娘们说东道西,很懂育儿之道了,我一定能把咱们的孩子教得好好的。”
“谁说你不够格了?”他再次被她逗笑,轻轻拥住她,“好,想生多少就生多少……我尽力就是。”
最后一句话,他凑在她耳边低语,可以明显看到她的耳垂立刻红了。
“二叔——”忽然,一个小胖子摇摇晃晃跑进来,打断两人的亲昵。
怀烙立刻抽身,离开他的怀抱,满脸不好意思。
“小柱子?”叶之江见到乱闯的小胖子,异常惊喜,“你怎么来了?”
迎上前,蹲下身子,将抱了起来。
那小胖子七、八岁大,一双大眼睛乌黑闪亮,满脸憨相,可爱至极。
“之江,这是谁啊?”怀烙见到小孩亦十分喜爱,笑盈盈地道:“才说了年画能招来胖小子,果不其然。”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到自己颊上忘了贴人皮,生怕吓坏小孩,连忙转过身去。
“快,快把他抱走!”她捂脸嚷道。
“怕什么?小孩子哪会计较这些。”叶之江安慰道。
“不……”她连忙摆手,“我怕……”
“小柱子,你说,姐姐丑吗?”他微微一笑,故意去问怀中的胖小子。
“不丑。”小柱子乖巧的答,“月亮爬到姐姐脸上了,好漂亮。”
漂亮?怀烙一怔。
原来,在孩童的眼中,她居然是漂亮的?
月亮爬到她脸上了……呵,她喜欢这种说法,霎时,从小厌恶的胎记变得没那么讨厌了,反而有一种浪漫的情致。
“你真会说话。”她忍不住笑了,捏捏小柱子的脸颊,“叫什么名字?”
“小柱子。”嗲声嗲气地回答。
“之江,他是你嫂嫂的孩子吗?”她侧眸问。
“不……”叶之江凝了一口气答,“他是我奶娘的孩子。”
曾经发誓,从今往后,能不欺骗她,就尽量不要欺骗她。
“善嬷嬷?”怀烙脸上的笑容凝固,“可……为什么他叫你二叔?”
“难道叫我哥哥?”他却答非所问。“孩子还小,想怎么叫都行。”
“原来这小子是乱叫的。”她拍拍那呆头呆脑的小柱子,感觉这的确像是对方会干的事。“我说呢,你哪儿跑出来一个侄子!”
“在我心中,他跟我就是一家人。”叶之江的言语中充满对傻小子的疼爱。
“是,”怀烙会错了意,“你放心,我会对他好的。”
不论她有多讨厌善嬷嬷,可对眼前的孩子,却恨不起来。
“二叔,放小柱子下来。”胖小子忽然胡乱挣扎,“你抱着我不舒服。”
“你啊,真被惯坏了。”叶之江哭笑不得,拍了他脑袋一记。
“自己不会抱,还怪人家!”怀烙连忙张开双臂,“来,小柱子,二婶抱你,好吗?”
二婶?叶之江有片刻思绪茫然,但随即却是一片欢喜。
她连称呼都能如此急中生智的改,可见,她是真心想当好他的妻子……
“现在舒服了吗?”将小柱子接到怀中,她笑道。
“嗯,”傻小子连忙点头,“二婶的抱抱是软的,舒服,不像二叔是硬的。”
怀烙忍不住放声大笑,叶之江也忍俊不禁。
“你真惹人疼。”刮刮那小子的鼻子,怀烙宠爱无限地道。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她在梦中常常能梦见,心中极度缺失的,似乎前世失去,今生注定要弥补——这种如同母爱的感觉。
身后猛然响起一声清咳,将本来欢愉温馨的气氛骤然打断。
怀烙很害怕听到这声音,因为一旦响起,便意味着一件事——善嬷嬷又神出鬼没地来了。
“奶娘,”叶之江的笑容也凝在脸上,“有事?”
“怎么,嫌我打扰你们了?”叶夫人脸上一如既往的冷冰与讶异。
“娘——”小柱子连忙腾空猛扑,要扑入母亲的怀抱。
这瞬间,怀烙忽然觉得失落,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仆妇产生羡慕,羡慕她有自己的孩子。
“公主抱着你,是你的福气,”叶夫人却扭头,不理儿子,仿佛丝毫不在意这天价之乐,淡淡道:“宫里来人了,传话说皇上与娘娘们希望公主与额驸回京过年。”
过年?呵,对啊,来到中州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
这些日子,与心上人朝夕相处,对怀烙而言便如神仙一般——天界一日,世间千年,她竟忘了,快过年了。
“过年有好吃的吗?”四周无人说话,惟独小柱子拍手道。
“有。”怀烙回过神来,笑道:“想吃什么?”
“桂花酥。”傻小子笑呵呵地答。
“又提那个,脏死了!”叶夫人骂道:“不许吃!”
小柱子被母亲的斥责声吓了一跳,哇哇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怀烙连忙哄道:“街边卖的桂花酥脏,可是宫里的干净,二婶带你进宫吃,好吗?”
“带他进宫?”叶之江心头一颤,“慧慧,不要说笑,他一个平民小孩,不方便进宫的。”
“我就带。”怀烙执拗,“堂堂公主,谁还能拦着我不成?”
她打心眼里宠爱小孩,无论孩子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努力满足。
可是,她不知道,此刻叶之江却满腹担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眉梢,让孩子和妻子太亲近,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第7章(1)
“参见皇阿玛——”怀烙盈盈一拜,脸上难藏喜悦的笑意。
今日岁末,宫里张灯结彩,鼓乐喧天,那派热闹繁华的景象自她去中州后就再没见过。
她回到宫里,却像经过一次轮回,虽然为了颜面,重新敷上了那张人皮,可是心情却轻松了许多。
从前,伪装贴在脸上,也沉甸甸地压在心里,可如今,就算这张人皮当众下来,她也不怕了。
她最在意的人不介意,她就可以不顾世上所有人的目光。
“怀烙出了一趟京,益发漂亮了。”皇后笑道。
“娘娘过奖了,她不还是这副样子嘛。”她的生母齐妃谦虚道。
“样子是没变,不过总感觉精神气足了许多。”皇后细细观察,“人啊,有了神采,就会变美,咱们怀烙莫非有了喜事?”
“嫁给这么出色的额驸,就是喜事喽!”贵妃从旁道。
“我看怀烙是胖了,”雍正却道:“女孩子还是胖点好,从前瘦得跟阵轻风似的,一吹就倒。”
她真的变美了吗?
目光含着柔情羞涩,投向叶之江的方向——她的美丽大概只与一个人有关,就是眼前的他。
“性德,你此次出京,修建河道,成绩显著,朕打算不日将你调回京来,不必再在荒僻之地受苦。”雍正望向叶之江。
“臣想还是再在中州待一段时间吧。”叶之江起身,恭敬地答,“毕竟才去半年,河道尚未完善,臣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建功立业其实是藉口,在中州这半年,他与怀烙过得逍遥快活,他想继续那样的日子,哪怕多一天也好。
回到京,就得面对许多烦心事,比如,报仇。
“哦?”雍正不解,“别的外放官员,都想着什么时候回来,你倒好,反着走?”
“皇上,你还看不出来吗?”皇后再次笑道:“额驸是想与怀烙双宿双飞呢。”
“可不是嘛!”一众嫔妃亦莞尔。
笑声中,怀烙与叶之江不约而同的低下头。
“朕明白了。”雍正满意点头,“看来这次外派,是派对了!”
“二婶、二婶!”幼稚的童音自花丛中传来。
怀烙诧异抬眸,却见小柱子手舞足蹈地朝她飞扑过来,一举钻入她怀中,依偎着不肯抬头。
“这……”一众妃嫔不由得愣怔,“这是谁家的孩子?”
“是啊,哪个贝勒家的?从前怎么没见过?”雍正亦愕然。
“回皇上,这是奴婢的孩子。”叶夫人从容上前,屈膝道。
“你的孩子?”贵妃立刻不满,“乱闯可是死罪,你不知道?况且你一介包衣,孩子怎么有资格进宫?”
“是我带进来的。”怀烙立刻起身解释,“要治就治我的罪吧。”
“怀烙,你益发没规矩了!”齐妃教训道。
“没事、没事。”雍正倒十分宽容,仍旧笑道:“善嬷嬷这次随公主与额驸出京,功劳也不小,她的孩子进宫玩玩,也没什么。”
“皇上说的是。”皇后附和道:“善嬷嬷既然是额驸的奶娘,自然与一般包衣不同,治什么罪啊?免了吧!”
“多谢皇上与娘娘抬爱。”叶之江连忙躬身道。
“来——”雍正朝小柱子招招手,“皇爷爷这里有好吃的,要不要?”
小柱子初时害怕,转身看了看怀烙。怀烙冲他点头后,他才开心地冲到雍正身边。
“想吃什么?”雍正俯身和蔼地问。
“桂花酥。”这傻小子对自己的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这容易。”雍正拿起近旁的盘子,“这儿有许多,想吃多少就拿多少。”
小柱子犹豫片刻,拿起其中一个,却没有塞进自己的嘴里,反而递到雍正面前,奶声奶气地道:“皇爷爷,你吃!”
四周众人齐齐笑了,仿佛在笑他年纪小小便懂得讨好天子。
“好啊,懂得礼让。”雍正摸摸他的头,赞道,随后将那桂花酥接在手中,咬了一口。
“皇上从不吃甜食的,今儿兴致很高啊。”太监们低语纷纷。
怀烙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间感动。从前,皇阿玛无论对谁和善与否,她都没有如此高兴又紧张。
因为她喜欢小孩吗?
呵,也许吧,另一个原因,大概是这孩子的二叔。
“给——”正在凝思中,身边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手中,亦是一个桂花酥。
她诧异,侧眸,正对上叶之江凝视她的双眼。
“给我的?”她惊喜得有些结巴。
“给妻子递块点心,不足为奇吧?”他答道。
从前,在这样的场合,他总是离她远远的,不曾有过关怀与亲昵的举动,今天这是怎么了?
因为受到方才那幕的感染吗?因为她的父亲,所以投桃报李吗?
怀烙心尖激颤着,接过桂花酥,细嚼慢咽起来。
跟父亲一样,她从来不觉得这点心有什么好吃的。自幼在宫中吃惯了——可此刻,在她嘴里,却如同人间美味。
从小到大,第一次在这除夕的严寒中,不觉得冷,深刻体会过年的喜庆。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一刻,该有多好……
然而,苍天似乎故意捉弄,不让她遂愿。
“皇上!皇上!”一众妃嫔忽然惊叫起来。
怀烙手中的桂花酥蓦然落地,当她望向父亲的时候,看到雍正嘴角流血,仰面倒下……
方才还是完整的一块酥,此刻落入泥中,无可挽回。
怀烙从小在宫里长大,却从来没有到过这样清幽冷僻的偏殿,一跨进门,寒气与霉味扑面而来,传说的冷宫都不会如此糟糕吧?
“请公主、额驸、善嬷嬷在此稍候。”引路的太监只扔下这句话,便关门而去,丝毫不理会怀烙的焦急心切。
“等等!公公,皇阿玛怎么样了?请带我去见皇阿玛!”她忍不住大叫起来,想追出门去,却见一众侍卫将她拦住,兵戈相向。
“这是怎么了?”她大为不解,“皇阿玛病了,不让我去守着,却像关押犯人似的把咱们带到这儿……”
“恐怕就是关押犯人吧。”一直没出声的叶夫人忽然道。
“什么?”她不可思议地回眸,凝视那张冷淡如常的脸,“嬷嬷,你什么意思?”
“皇上是中了毒,公主难道瞧不出来?”叶夫人冷笑。
“嬷嬷……你说什么?”叶之江俊颜突变,仿佛明白了什么。
“方才皇上中了毒,所以在场的人都逃不了嫌疑。”叶夫人指去椅上微尘,从容坐下,“都要当成犯人暂时软禁起来。”
“皇阿玛中毒,肯定是刺客干的,不去抓刺客,关我们干什么?”怀烙仍旧愣愣的,“今晚在座的,都是至亲之人,难道会有人想谋害皇阿玛?”
“难说。”她挥挥衣袖。
“嬷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怀烙瞧见对方那镇定如常的神色,心中猛地扑腾了一下。
“想听吗?”叶夫人指了指房门,“把那个关上,别让侍卫们听见。”
“嬷嬷,你真的知道?!”叶之江再也忍不住的扬声问道。
他心里七上八下,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不,他告诉自己,不会是真的,一定是自己多疑……嫂嫂再狠,也不会舍得拿小柱子……
“告诉我!”怀烙连忙将门一掩,插栓一上,四周顿时严严实实,风儿也吹不进来。
“想知道凶手是谁?”叶夫人脸上浮现讶异笑容,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谁?”未待怀烙追问,叶之江先冲口而出——他心目中那样慈蔼的嫂嫂,绝不会像他怀疑的那样,一定是弄错了,错了……
“是你。”长而厉的指甲抬起,直指怀烙的眉心。
“我?”怀烙愕然瞠目,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嬷嬷,你说什么啊?”叶之江亦一怔。
“如果不是你带小柱子进宫,你皇阿玛也不会中毒。”叶夫人又是阴森一笑。
“关小柱子什么事……”怀烙脑中一片茫然。
“我在他的掌心里涂了毒,入宫前叮嘱他一定要先把桂花酥递给你的皇阿玛。”她一字一句道出惊天答案。
第7章(2)
寒凉的殿里一片死寂,无论是怀烙还是叶之江,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瞬间僵为化石。
“嫂嫂……”半晌之后,叶之江激颤着开口,“你干了些什么啊……你怎么能拿小柱子的命去冒险?”
“嫂嫂?”怀烙麻木的听觉总算对这两个字有了触动,她扭头,愣怔地喃喃道:“你……你叫她干什么?”
“嫂嫂,”叶夫人大方承认,“我不是他的什么奶娘,我是他大哥的妻子。”
“大哥?”怀烙迷惑,“哪儿来的大哥?”
“他的大哥,叶之山,八年前被你的皇阿玛处斩。”叶夫人盯着她的双眸喷出火来,仿佛想把她烧死。
“叶?”她依旧呆呆的,“叶赫哪位?”
“什么啊,”叶夫人凄然一笑,“叶,汉人的姓,不是你们满清狗。”
“汉人?”怀烙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重复着别人的话,脑中也迟钝了半拍,好久都反应不过来。
“还不懂吗?”叶夫人推了一把身旁的叶之江,“我们都是汉人,是来报仇的汉人!”
怀烙脚下的花盆底忽然踉跄一下,脚踝失去平衡,险些摔倒,一只力臂及时将他挽住。
叶之江挽住她,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双眉垂下,歉意的模样。
“是真的吗?”她不甘心,一定要他亲口说出答案,“之江,你嫂嫂说的是真的吗?”
他沉默,仿佛在忏悔中挣扎。终于,决定不再欺骗她。
“叶之江,叶之山,一听就知是亲兄弟。”他想委婉一点,但这个时候,再委婉的说法也是一把利剑,直刺她的心间。
她在顷刻间,有一种粉身碎骨的感觉,这半年来努力建立起来的一点点的幸福,灰飞烟灭……
“我早该料到,早该料到……”她沙哑的低喃,“当日,在湖边,你袖中就藏有利器……”
为什么没有揭穿他?为什么还要鬼迷心窍的嫁给他?
本以为,自己的义无反顾总算换来了他的一点点真心,没想到,终究是一个骗局,终极的目的,是要她父亲的命。
她真的愚蠢至极,被这个男人的表象所迷惑,还相信什么前世的缘份……上了当,害了家人。
为什么当初不问清楚,至少要问他携带寻把薄刀的目的……一嫁给他,就全忘了,仿佛被施了什么魔咒,还在心中为他辩解。安慰自己他带刀的目的只是习武之人的习惯罢了。
“为什么选中我?为什么?!”她愤怒地叫道。
真要报仇,有千万种途径,为什么要欺骗她的一颗真心?毁了她的婚姻?
亏她那样一往情深,看在她的痴心份上,也不该利用她啊……
“慧慧……”叶之江喉间微动,想说什么,却梗住难言。他只能这样凝视着她,双目第一次泛起男子不该有的泪光。
“我恨你!恨你!”她在冲动之下握紧双拳,打在她硬挺的胸膛上。
他没有退避,任她发泄。
如果发泄完就能原谅他,他宁可就这样活活被她打死……可是,他知道,上苍不会轻松放过他们。
怀烙用尽全身气力,抡拳捶打着他,却像在打一尊完全不会动弹的石像。
她哭,泪水像要自身体内蒸发殆尽一般,哭到虚脱了,悲伤却不能化解半点。
发髻在剧烈的动作中变得凌乱,一枝金簪掉落在地。
金簪,圆尖的一端,像一把短剑。
她的目光僵直,怔了片刻,忽然猛地将那簪拾起,握在手中。
她要杀了他!
这支金簪只须轻轻刺入他的咽喉,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她堂堂大清公主,不能就此放过谋害皇阿玛的刺客。
手一扬,直戳叶之江的颈间,却在电光石火的闪烁中,脑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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