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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by千觞[下部 双结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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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无觞是不放心雷海城。
他望着残阳里雷海城的背影出神,直听幽无觞在耳边喊了好几声方收回目光,拨弄着火堆,淡淡道:“他不会害我。”
幽无觞叹口气,“有些话,我不想多说,免得你又嫌我多事。那小鬼是真的借尸还魂也好,装模作样也好,我也管不了,反正你就让我送你平平安安地回到天靖罢。”
冷玄无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入夜,一轮明月高悬,柔白银光照遍千里雪原。
雷海城默默地搭好帐篷,拿起睡袋,对正在铺褥子的冷玄低声道:“今晚我睡外面了。”
冷玄手倏地僵住,想叫住雷海城,可雷海城已经弯腰走了出去。夜间的风,趁隙而入,令他连打几个寒战。
幽无觞在火堆边展开毛毡正准备休息,看见雷海城面无表情出了帐篷找地方就寝,倒有点意外,朝雷海城横看竖看,不得要领,最后卷起毛毡,钻进帐篷自去与冷玄叙旧。
雷海城走到丝毫听不见帐篷内说话声处,扫开积雪另生了堆火,这才躺下,遥望天心明月。
根本就睡不着,但如果留在帐篷内,他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玄。
他并不是不知道冷玄厌恶男人间的性接触,可总是自信地以为自己会是例外。昨夜那场堪称有生以来最失败的Zuo爱却如当头一棒,打得他几乎找不到方向——
冷玄的心理阴影,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以为自己正在慢慢抚平男人心底的创伤,其实却在残酷地一步步把冷玄逼到崩溃边缘……
他再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心理医生?
披着睡袋坐起身,他抱紧了双臂,深深地呼吸。
沙沙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他转头,看着月华下冷玄踏雪而来。
冷玄手里提着自己的披风,走到火堆旁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雷海城身边坐了下来,抖开披风披上雷海城肩头。
冷玄的身体,很冷。雷海城本来想叫他回帐篷去睡觉,但看看冷玄的表情也知道劝不动,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两人一齐裹进了披风里。
他和冷玄,并肩靠着,看面前火苗摇颤。
雷海城突然觉得,他跟冷玄就像两只孤独的刺猬,为了抵御寒夜,为了贪恋对方身上那丝温暖,不顾一切地想靠近彼此。
可越接近,越被对方的刺扎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纵使如此,却依然不愿分开……
隐隐约约的痛楚,如荆棘一样,在胸腔里伸展蔓延——
他有些受不了耀眼的火光,悄然阖起眼帘,轻问身边人:“你见过刺猬吗?”
以为冷玄不会回答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说不定这长于深宫的男人连什么是刺猬也不清楚,谁知冷玄答得很快:“当然见过。”
男人低沉的嗓音甚至还带点笑意。
雷海城诧异地睁眼,果真见冷玄嘴角含着丝微笑,火焰将他俊朗的面容映上层淡淡红光,竟是出奇的柔和。
“开元宫的墙角草丛里以前就有过窝刺猬,我还抓过一只去吓唬可人……呵
……”
“可人?”雷海城还是头一回看到冷玄笑得这么轻松,不可思议地微扬了下眉。
“她是服侍我起居的侍女。”冷玄轻轻握住了雷海城右手,略显迟疑却仍是续道:“也是周儿的娘亲。”
第 101 章
雷海城最初只从飘音处听说过明周的生母早逝,对那女人向来没什么概念,见冷玄提及可人时神色温柔而伤感,他也想到了自己前世的未婚妻婷,心头微微酸涨,又忍不住怅惘——
冷玄与那可人相恋时,应该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吧。瞧冷玄对明周疼到骨子里的宠溺劲,想必视可人如珍如宝,年少痛失爱侣,自然将满腔爱恋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他轻拨篝火,安慰冷玄。“人死不能复生,太伤怀也无济于事。你若真爱她,今后就更该要自己过得快活些,让她在泉下也能安心。”
冷玄一愣,目注雷海城道:“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雷海城表情古怪,“你年轻时又不知道将来会碰到我这个孤魂野鬼,跟喜欢的人谈情说爱,天经地义。你不会以为我会喝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才把什么事情都藏着吧?”
冷玄借干咳掩饰着心虚,直到雷海城不满地哼了声,他终是歉然低笑:“是我多虑了,我不该老将你当孩子看待——”
“啪”,雷海城拗断了拨火的树枝,乌云满面。其实早就发现冷玄有时侯对他简直小心翼翼地过了头,横竖看都不太像情人间的关爱,原来真还应了幽无觞那张臭嘴,把他当成了小鬼。
尘烟这躯壳,实在害他不浅。c
他瞪着冷玄,“你不过比我年长两岁,少拿我当小孩看。”
冷玄神情也变得十分古怪,打量着雷海城,一脸怀疑。“你有二十九了?我还以为你也就跟尘烟一般大。”
“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没记住我年龄。”搞半天,冷玄竟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雷海城只觉两侧太阳|穴都在抽筋。
敢情他在冷玄面前表现得再豪迈,都被男人看成是少年人故作老成,当面哄着他怕伤他自尊,掉转身就忙着未雨绸缪以备替他收拾残局?
越是深思两人相处时的言行方式,所有平时遭忽略的迹象就越是明显起来,纷纷指向雷海城最不愿承认的事实——冷玄多半是将他列入与明周同样的位置,如老鸟护雏般宠着、护着。
雷海城郁闷到无以复加,“我在锁云山洞里时,不就已经跟你说过年纪了?……”
还想再继续发下牢骚,忽觉冷玄左手微僵,雷海城顿时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事情,迅速刹住车。
他那时,心头正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对冷玄破口大骂,拳打脚踢……
冷玄半边面容被火光染上阴影,无从探究神情。隔了片刻才道:“当时我只顾着寻思该如何脱困,你辱骂得再凶,我都当作耳边风没去听。”他缓缓转过头,许是看到了雷海城目光里的些微愧意,淡然而笑。
“你我那时候,是生死大敌。对付敌人,无论用什么卑劣手段都不为过。况且我冷玄,也不会被那些折辱摧垮,否则十多年前我遭人羞辱时,早该死了。”
种种伤楚劫难,历经岁月皆已积淀。他徐徐道来,平心静气,波澜不兴。雷海城却听得一阵心酸,凝视冷玄。
明朗月色下,冷玄温和笑容背后的傲气与寂寥,无处遁形。
瞬息之间,雷海城有种感觉,逆转天命破了轮回来到这个异世,无非是为见一眼身边这孤单的人。
从此,恨爱交织、心痛彷徨……甚至想过放手。
可如今,他什么也不愿多思考,只想就这样两相偎依着,享受一刻平静安宁。
月光清寒如霜,洒上冷玄漆黑的发丝鬓角,仿佛竟生了银白。雷海城明知是月色反光,仍情不自禁抬手轻抚,想抹去那丝沧桑。
再过二十、三十年,男人也将年华老去,两鬓真正白如霜雪……而梦蛰,会让他陪伴着冷玄,直到华发若雪的那一天么?……
摸着冷玄发丝的手停顿在半空,触及冷玄询问的眼神,雷海城收敛起心神,微笑道:“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玄,要不要我听我唱歌?不过唱得很难听,你可别听着就睡着了。”
他靠着冷玄肩膀,轻轻哼唱起林忆莲那首脍炙人口的经典老歌“至少还有你”。
我怕来不及 我要抱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皱纹 有了岁月的痕迹
直到肯定你是真的
直到失去力气
为了你 我愿意
动也不能动 也要看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发线 有了白雪的痕迹
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让我们 形影不离
如果 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与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 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 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
我怕来不及 我要抱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发线 有了白雪的痕迹
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让我们 形影不离
如果 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 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 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
我们好不容易 我们身不由己
我怕时间太快 不够将你看仔细
我怕时间太慢 日夜担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永不分离
……
他唱得很慢、很生涩,还有点走调,因为许久没唱过,多处歌词和旋律已经记不大清楚,时不时要回忆一下再接着往下哼。
风吹雪,马轻鸣,少年清润的嗓音反复吟唱着,随燃烧了半夜的火焰,慢慢低了下去。
雷海城叫冷玄别睡,自己却被自己的歌声催出了睡意,半闭眼帘,喃喃道:“……后面一直是重复唱,就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歌词,最后一次被人拖去卡啦OK,硬逼着唱这个,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唇上,蓦然多了点熟悉的暖意——
冷玄的唇。
看到雷海城神情微愕,冷玄停了亲吻,朝雷海城凝望片刻,再次覆上少年朱唇。
“我不要你忘记……”他在唇舌缝隙间轻叹,缠绵而又酸涩。“我一定会想办法,替你彻底摆脱梦蛰的,雷海城……海城……”
他听得懂雷海城心里所有的担忧、留恋、不舍……胸中悲恸莫名,竟错觉雷海城这一睡,将不会再醒来……
这种恐惧,就跟昨夜他神智清醒后发现雷海城居然已离他而去时一样,让他呼吸骤停。
一直都没奢望过可以真正地留住雷海城,也做好了随时与之分离的准备。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心绝情,可以坦然面对那一天来临。但真正再也看不到雷海城身影时,才发觉周围的空气都是冰冷窒息的,才知道自己原来早已习惯那体温。
“……海城……海城……”他用左手紧搂少年细窄腰肢,一遍遍低唤少年名字,似乎想以这个方式确认雷海城的存在。
今夜的冷玄,好象有点不同寻常……被男人炽热的气息在耳边叫着,雷海城那些许困倦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心情激荡,想回抱冷玄,昨夜残存的阴影却叫他心有余悸。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再随便刺激冷玄了。
正在犹豫,整个人已被冷玄压着倒在睡袋上。
男人的身体,热度惊人,完全驱散了雪地寒气。下身明显隆起,隔衣轻蹭雷海城大腿。
这情形,雷海城用脚趾头也知道冷玄想要什么。只是昨晚,冷玄不还说过自己不喜欢男人的么?
口是心非的家伙!
月光下看到雷海城脸色别扭,冷玄轻呼出口热气,用已经渐变沙哑的声音凑在雷海行脖子旁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真进去的,在外面就行了……”
什么话?!思维停转了几秒,等发现冷玄只把坚挺抵在他两腿间,隔着布料上下抽动,雷海城疾伸手,握住了男人的要害。
“你这做什么意思?嫌我不是女人啊?”他有点恨恨地,故意一紧手心,如期听到男人发出声低喘。
“我没那意思。”冷玄微微苦笑,“那种事情,你不会喜欢的。我不想再害你引发梦蛰。”
“我不——”雷海城反驳的话才开个头,就被冷玄吻住。
亲了亲雷海城嘴唇,冷玄才轻轻地道:“而且我也不想弄脏你。也许你觉得我很虚伪,现在还来说这种话。可我真的不想再勉强你做这么肮脏污秽的事情。”
雷海城很想对着冷玄的脑袋狠砸几下,再好好上一堂21世纪的Xing爱课程,告诉冷玄在有的国度,同性之间一样可以合法结婚,只要两者相爱,同性或异性间的欢爱都没有肮脏一说。不过想想以冷玄对这种事的厌恶程度,现在主动来跟他亲热已经值得庆祝,要男人一下子扭转观念,不可能。
但不说上两句实在不舒坦。“跟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怎么能说是勉强?那你自己又肯让我做了?我说过,不需要你来补偿我的。”
冷玄低咳一声,微窘。“我一直以为你还是个孩子。既然我年长你许多,让着你也应该。”
原来又是这躯壳惹的麻烦!雷海城放开了在手里挣扎弹跳的欲望根源,双手箍住冷玄脖子,压低嗓子,咬牙切齿地道:“我再认真说一次,我已经二十九岁,不用你来让!”
见冷玄一脸想笑又极力忍耐的样子,雷海城情知定是自己故做凶恶的表情挂在尘烟过于俊美的面孔上分外好笑,一口闷气无处出,他猛地抓过掉地的披风,“呼”地展开,将自己和身上的冷玄从头到脚罩起,一弹男人几乎已与腹部平行的阳刚——
“你都硬成这样了,还在想什么勉不勉强的?是男人的,就来吧!你不上,就躺下面去让我上!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有机会翻身!”
冷玄的黑眸,近在雷海城眼前,因雷海城充满男人间宣战意味的挑衅微微收缩起瞳孔,雄性天生的侵略好斗本能压倒了一切,在黑暗里闪着光。
“雷海城,从前我都是让着你而已,莫以为我的枪法真的不如你……”
第 102 章
风过大地,忽忽低啸。
火堆已熄灭,仅留两三点微弱的火星子还在灰烬里颤动。
波动的披风下,断续漏出暗哑粗重的喘息,和着撞击,被夜风卷裹着,在寥廓苍莽的天地之间盘旋回荡。
再也忍受不住狭小空间里的炙热高温,雷海城一手掀开蒙在头上的披风,让两人上身袒露空气中。
月华清似水,即刻攀上两人流满热汗的上半身,照得颗颗汗珠都晶莹闪亮,顺着肌肉隆起的纹路流淌、滴落……
冷玄墨黑的长发业已汗湿,一缕缕铺散背后,随身体律动不断拂乱那一树桃花,划出道道水印,月光里,妖艳而魔魅……
雷海城周身上下,同样湿得像刚自水里打捞上来。喉咙里反而干渴之极,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似着了火。
左腿被冷玄抬起,最私密的地方,遭紧贴他后背侧躺的男人进驻,扩张到极限。
他不是没有过顾虑,也担心过这行为会将他深锁脑海的不堪回忆唤醒,可身体被男人一分分埋入的热物撑开时,虽痛,却痛得酣畅淋漓。灵魂契合带来的战栗快感彻底盖过了肉体上的不适,占尽上风。
每一下深入的有力抽送,每一声响起他耳后的火热低喘,都毫不掩饰地宣告着男人已沉陷欲海,也宛如一把烈火,自他心头开始,狂野燃烧尽他所有理性,任由最原始的本能主宰自己。
“……哈啊……”他仰颈甩开满头湿发,配合着冷玄把左腿抬得更高,好让身后的男人进出更顺畅。双手握上自己挺立的昂扬大力套弄起来……
两具身体紧密纠缠,拍打冲撞发出的声响就如最猛烈的催|情药,不断将他推往浪潮顶端——
满地,雪光。天顶,明月冷辉,一直照进雷海城狂放的眼瞳……
何曾想到,自己竟会在另一个时空里重生?
更想不到,自己会跟一个男人幕天席地、抱月听风,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尽情欢爱……
欲望濒临喷发那瞬息,他突然撤手,扭转头,用力压下冷玄脖子,舌头挑开冷玄滚烫的嘴唇,探入掠夺着男人的呼吸——
一道白浊划着弧度射上披风。
来自结合处的骤然紧缩令冷玄也溢出闷哼,狠狠冲刺一轮后停留在雷海城最深处,轻颤释放。
心如擂鼓,交错着,敲击两人耳膜。
慢慢放下雷海城的左腿,冷玄就着自己仍深埋体内的姿势翻过身,覆上少年躯体,亲着雷海城嘴角,喘息着低笑:“如何?”
他仍微微摇动腰身,轻柔碾磨着少年兀自兴奋不已的内里……
轻微的麻痹感如细小电流,窜升脊柱,雷海城急喘两声,却依然很要面子地道:“是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我。”
冷玄薄唇牵了牵,终是忍不住轻笑,退出了雷海城。拿披风替两人草草擦拭下身子,穿回了衣物。
他和雷海城,并排仰躺月光下,倾听着对方心跳,静待激荡的心情缓慢平复。
多少年了,都未曾试过如此轻松……
只不知,这一刻,究竟能延续多久?……
左手突然被牢牢握住,他转头,雷海城正凝望着他。
“想什么?”看冷玄面色,虽在竭力掩饰,但仍旧流露出忧虑不安。
心事被看穿,冷玄也不再隐瞒,坐起身道:“我还是在想符青凤。”
“他既然在洞里画上了三只乌龟,就是料到我们会识破他诈死,等着我们回去看。有作画嘲弄我们的时间,为什么不布下陷阱?擒获你我任何一人,应该都可加以利用。即便抓住无觞也好,如今风陵属国均在作乱,有个凉尹前王夫在手威胁敌军,总聊胜于无。”
他说着,朝帐篷望去,帐帘低垂,毫无动静。
雷海城也坐了起来,看了眼帐篷后便收回视线,暗忖那家伙准是在装睡!他蹙眉道:“也许符青凤觉得放了我们对他更有利?”
冷玄目光闪了闪,“不错。我刚才仔细想过了,他留着你我,当是希望天靖去对付西岐,或者说,让天靖和西岐先斗个两败俱伤,好让他从中渔利。”
“你的意思是,符青凤其实并未夺回西岐大权?”雷海城眉头皱得更紧。
原以为公子雪死后,符青凤当能重掌西岐,但看几天前临渊一战,符青凤设计坑杀西岐数万精兵,若说只是为了在风陵子民面前演场好戏,这代价未免太大。
他和冷玄之前的揣测,似乎都跟真相大有出入……
“我先前,一直猜错方向了。”冷玄目注早已成灰的火堆,缓缓道:“澜王说西岐国内反战声高涨,卫臻若迫于天靖压力不得不发兵,尽可遣些老弱兵将敷衍了事。可你我亲眼看到,西岐大军兵精马壮,这是为何?天靖已然开始撤军,西岐却继续攻打临渊,又是为何?”
他盯住雷海城,一字字地道:“只因为,西岐掌权之人比天靖更想夺下风陵,更急于除掉符青凤。而这人,雷海城,你认为可能是谁?”
被冷玄不容回避的沉黑双眸紧攫心神,雷海城知道冷玄心中早有答案,无非是要逼他开口,叹口气道:“公子雪。”
如果是公子雪,的确许多疑团都可以迎刃而解。z
雷海城并非盲目轻信公子雪,未去梵夏前,他对公子雪其实一直都抱以戒心。只因那人身上始终迷雾层层,叫他看不透。
然而那只从巨石间探出的手却是怎么也灭不掉的事实……
他沉吟了一下,才正视冷玄。男人也看着他,还在等他下文。
“你所猜的确实很合情理,但他真的死了,被大炮轰塌的岩石给埋了起来。我亲眼看到,那几块巨石每块都有万斤重,他只有一只手露在了石头外面……”
当日那情景重现眼前,雷海城胸口一涩。
冷玄低头,思索良久终于道:“你我也亲眼看到了符青凤服毒自尽,结果还活着……”
“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发现但凡提起公子雪,两人看法必然相左,次次破坏两人间的好气氛,雷海城打断冷玄话音,见男人神色微变,他紧了紧冷玄的手,微笑道:“天都快亮了,抓紧时间睡会儿,还要赶路回天靖。”
冷玄默然半晌,才反手握住雷海城手掌,叹道:“但愿我猜得不对。”
他轻笑了笑,忽然认真地问:“倘若有朝一日,我与原千雪对峙,你会如何?”
雷海城微微一震,想起那个秋日午后,公子雪也提过类似的问题,一时竟不知何以作答。
眼看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飞快掠过男人黑眸,雷海城开口刚说了个“我”字,一声尖锐的长啸倏忽划开长夜,在空旷的原野上更显刺耳。
一支哨箭飞到半空高,才势尽跌落。未坠地,又一箭从老远处打横飞来,箭头挟火,射中了帐篷牛皮,顿时散发出焦臭。
第 103 章
雷海城和冷玄不觉动容,各自撤出兵刃,凝目望向箭矢来处——
数十个黑影,手持弓箭站得远远的。身后是众人坐骑。
“是什么人偷袭?”幽无觞已自着火的帐篷里蹿出,跃到冷玄身边。丢下抢救出来的行囊,手握软剑严阵以待。
冷玄面色冷峻,还没开口,又几箭接二连三飞出,却无一支袭向冷玄诸人,均朝天放了空箭。
到这时候,雷海城已确定对方并无意真正厮杀,那几箭旨在示威。
幽无觞被人从帐篷里烧了出来,正满腹火气,见对方气焰嚣张,他更不打话,数箭连珠射入对方阵营,眨眼就放倒几人。
黑影发出阵微小骚动,居中一人提气扬声道:“凉尹王夫果然好身手!我家主上说了,山洞中未能同尊驾一较高下,引为憾事。我家主上将到尊夫人冢前恭候,与尊驾真正决一胜负。”
“你家主上可是符青凤那奸贼?”幽无觞勃然色变,待要追问个明白,那人一挥手,带着众人上马,头不不回地疾驰离去。
这伙人来得突兀,去也干脆。马蹄扬落间声响极轻,显然是绑缚了柔软布料,以便近身追踪时不至被太早发现。
幽无觞回头,拳头捏出噼啪微响,一张俊脸已然铁青。望着冷玄道:“玄兄,我——”
冷玄没等他说下去,已知幽无觞心意,截道:“你赶快回凉尹去吧。符青凤既然派人传了话,你若不去,只怕珈素的遗骨会遭迁怒……”
“他也许只是虚张声势,未必真会去凉尹。”雷海城说到一半,看了看幽无觞阴沉欲雨的表情,收了声——
这也正是符青凤高明之处。明知道是个最简单的圈套,被算计的人却还是得乖乖地钻进去。
不去,怕那珈素的坟冢真会被符青凤使人毁坏。去了,恐怕又将面对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幽无觞脸色数变后,终于恢复冷静,牵过了自己的坐骑。
“不论符贼玩什么花样,这次我一定要保护好珈素。”他重重一拍冷玄肩膀,“玄兄,就此别过。等我料理了此事,我会上天靖找你。你保重。”
丹凤眼寒光淬亮,瞥向雷海城,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雷海城肚里暗哼一声,虽然幽无觞对他始终敌意浓浓,冷嘲热讽不断,但毕竟是出于关心冷玄,他也就忍着不再计较。
说起来,他其实很羡慕冷玄,也替冷玄庆幸,有这么个相知多年热血重情义的好友。
“你也要小心提防。”
冷玄与幽无觞对击一掌,目送红衣黑马绝尘远去。
微淡红光染上云层,天近黎明。
经这一折腾,雷海城和冷玄也没了睡意,整理好行囊上路。
牛皮帐篷已烧得七穿八孔,自然不能再用,丢在雪地里。雷海城骑着马,心想下次得做个防火的帐篷,就不知道这异世能否找到石棉矿……
走了好几里路,都没听到身边冷玄出声,他有点诧异,扭头,见冷玄手执坐骑辔头缰绳,目光却低垂着,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觉察到雷海城落在他身上的探询视线,冷玄很快回神,抬眼道:“我没什么,就怕无觞会出事。”
他长长吸进一口晨间萧瑟凉风,回首望东方,朝霞翻滚,旭日升腾。
“那拨人,是冲着无觞来的。符青凤为什么非要将无觞诓回凉尹?若想擒住他来威胁凉尹叛军,在风陵地盘上出手岂非更有把握,何必大费周章?”
雷海城点头,他才不信符青凤会突然任侠起来,无聊地跟幽无觞去决什么胜负。奸猾如符青凤,每走一步棋必有用意。
脑海里有些模糊的灵光倏忽闪现,可当他想抓住瞧个仔细时那些灵光便迅疾溜走了。他甩了甩脑袋,放弃了思考,安慰冷玄道:“那家伙武功不错,而且也上过符青凤的当,应该不会再轻易中伏。再说你即使现在追上他也没用,难道叫他别理会妻子尸骨的安危?”
冷玄喟叹一声,“我当然知道无法劝阻他,才让他回去。”
无觞前途堪虑,而他,却无法为其分忧,只因他要尽快赶回天靖,及早消除心头越积越沉重的不安和焦虑……
他打起精神,策马,朝着天靖的方向,放蹄飞奔。
雪花日渐消融,雷海城和冷玄进入天靖最东边国境时,春节刚过。
一路上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直到双足踏上天靖的土地,冷玄途中不断变寒冽的眼神方略有暖化。
他与雷海城为掩人耳目,都带上了面具。雷海城自然看不出冷玄表情,但看男人目光,便知冷玄久悬的心放下不少。
说实话,自从那夜谈到公子雪后,雷海城的心情绝不比冷玄轻松。
理智告诉他,冷玄的猜疑和担忧并非不无道理,然而内心深处,他一千一万个不认同,不想看到冷玄的揣测成真。
心,已经被湛飞阳那匹毒马深深刺伤过。他不愿自己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友情再被公子雪摧毁。
在那个功利当头物欲横流的前世,他始终跟人保持着距离。这一世,历经死生,才愿意摘下冷漠的假面,放开心怀去尝试去守护自己缺失渴望的种种情感。绝不希望,到头来,又是个可笑的谎言。
还好沿途都没听闻西岐对天靖有什么异动,雷海城算是搁下了心头大石。至入天靖,更见村落间尚洋溢着节后欢快气氛,将积压在两人心中的阴霾驱散了大半。
可惜,两人距离京城尚有一半路程时,一个惊天动地的变故如春雷滚过天靖大地,震惊了每个天靖人——
坐拥重兵的澜王冷寿一夜逼宫,囚禁了刚登基半载的小皇帝明周,入主朝堂。
废帝的罪名是轼父篡位,诏告天下,定于百日后问斩。
第 104 章
“澜王不会这么做,一定有内情。”雷海城听到消息后,直觉不相信。
真要夺权,澜王早就反了,何必放弃诸多大好时机,尽心尽力扶持冷玄与明周先后坐上皇帝宝座?就算忽然间利令智昏想过把皇帝瘾,一杯毒酒、一个刺客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将明周除去,根本没必要拿弑父的罪名做幌子,大张旗鼓地逼宫。
斩草不除根,还放出风声百日处斩明周,显而易见,是针对冷玄而来。
“你怎么看?”他问坐在对面的冷玄。
他们眼下正栖身一间小客栈里,先前在店堂用饭时得知这惊人变故,雷海城极担心冷玄的反应,结果冷玄持筷的手只静止了一下,随即泰然如素,平静地用完饭菜,平静地回房,洗漱更衣。
男人俊朗的脸容在烛焰映照下也沉静无比。
雷海城此刻,是真的服了冷玄。如果让他和冷玄易地而处,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即将成为刀下鬼,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像冷玄这样沉得住气。
这男人的神经,究竟坚韧到了何等地步?……
冷玄目光冷凝,找不出分毫情绪波动,对沿着蜡烛一滴滴滚落的红油看了半天,终于缓缓道:“真正弑父篡位的人,是我。普天之下,除了我,知道此事还活着的,只有澜王。我方才,想过澜王或许已遇害,有人假冒他在京城兴风作浪,如今看来,确是他本人。”
忆起冷玄后背刺青,雷海城对冷玄弑父篡位半点也不惊奇,只觉得冷玄当时不该留澜王活口。“那他给明周扣上这罪名,是想暗示你什么?”
“……倘若澜王有心做反,随时都能置周儿于死地,无须大动干戈。他必是遭人胁迫,这罪名,也是出自他的主意,看似恶毒,其实在拖延时日保全周儿性命。”冷玄眸光一闪,“我若现身,周儿又何罪之有?”
雷海城不得不打击男人的冀望,“主谋的人不管是谁,肯定想要赶尽杀绝,留着明周,就是要等你上钩。”
京城里必然已步步陷阱,处处杀机……在心底压抑了许久的冲动突然又抬头,想劝冷玄就此抛下一切,跟他远走天涯,从今往后隐姓埋名,莫再理会天下最终归谁家。
不过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到喉咙口就被他吞了回去。江山姑且不论,单是个明周,已将男人的心牢牢地栓在天靖的土地上。
用力呼出口闷气,他绕到冷玄背后,弯腰环抱住冷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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