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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绮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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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不可一世的小鬼,神气巴拉地叫她要多念书,口吃的习惯也要改掉?
  可惜,他没有机会问,因为桑致中早已醉倒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嚷着。
  “好酒,再来一壶……”他还想喝。“我的酒量好……绮罗……不行……她……一碰酒……就倒……一滴……一滴都……都不行……”
  语毕,桑致中就这么昏睡在酒肆的桌子上,直到店家要打烊了,不得已才把他摇醒,他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他应该没说什么吧!
  桑致中不安地想。
  还是他已经把不该说的都说光了?
  他更加惊慌地猜。
  如果他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他妹妹会不会把他的皮扒光?
  他越想越觉得恐怖。
  完了!
  桑致中捂着脸哀嚎。
  “小姐,那个姓章的混蛋,又派人送来问候函。”
  宁静的书房,再度传来萍儿不耐的声音,以及章旭曦差人送来的短笺。
  桑绮罗掉过头看桌案上那堆得老高的信件,这些信函都是章旭曦亲笔写的问候函,有些里头甚至还附有短诗。
  “那个章旭曦到底想干什么?一天到晚差人送来这些信,又不能当饭吃!”退了又送,送了又退,弄到最后她只好收下。她家小姐不说话,她都嫌烦了,萍儿忍不住抱怨。
  “也许他真的只是想问候我吧!”桑绮罗要萍儿稍安勿躁。“你尽管把信收下,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
  老实说,她也纳闷章旭曦这些动作背后的意义。按理说他应该很讨厌她才是,可表现出来的偏又是另一回事。
  “小姐,依你看,那个章旭曦该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萍儿一边放下短笺,突然灵机一动地问桑绮罗。
  桑绮罗阅读的动作,因萍儿这异想天开的问话而中断,忙扬起一双秀眼,和贴身女仆对看。
  可能吗?章旭曦可能真如萍儿所言,喜欢上她?又如果真的像萍儿所说的那样,那当初在牢房里他为什么推开她,拒绝她的好意,还说了一些羞辱人的话?
  她扬高眉,无声地告诉她的女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章大讼师打小自视甚高,从不理会他人,尤其从不理会说话结巴又念不了几本书的女人。
  “算了,当我没说。”萍儿轻轻地打自个儿的嘴,责怪自己失言。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突然有这个念头。
  萍儿挥挥手,马上忘了这个话题,桑绮罗却不能不想。
  他真的喜欢她吗?在狱中,他一再表现出对她的熟悉感,那是否表示,他已经想出她是谁,以及在哪儿见过她?
  时光的流苏,引领追忆的人穿戴风华。
  当她还是扎着辫子,穿着短衫到处乱跑的小女孩时,根本料想不到会遇见日后对她影响最深的人。
  一个人的思念可以深广到什么地步呢?
  桑绮罗望着窗外叹息。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慕,是否会因为某些原因而悄悄转变成自个儿也控制不了的恨?
  桑绮罗她不知道。
  她还记得,“广顺庙会”那一天,当她发现自己身边居然站着章旭曦时,那股无可抑制的悸动。
  他好高、好高。在她的眼中他一直都是高的,一直都是遥不可及的,因为她常听爹夸他。
  爹老是说,生了一对儿女不中用。儿子是拿起书就想睡,女儿也好不了多少,而且说话还会结巴。
  爹老是叹息,说凤刘公路章家生了个好儿子,将来注定要继承他爹的事业大放异彩,自个儿却后继无人,因而不胜啼嘘。
  爹老是把他们叫到面前,说凤刘公路上的章旭曦是多么聪明,小小年纪就能言善道,精通务类判案,叫他们要多学着点儿。
  爹说的一切,她都听入耳里,并且不由自主地对章旭曦心生爱慕。她一直想见他,直到那天庙会,大伙儿窃窃私语地说章旭曦也来了,她方能一偿宿愿。
  他真的就像爹说的那么优秀!
  她还记得当时她的心跳得飞快。
  他长得很高大,俊秀的脸庞上挂满了自信,而且最令人兴奋的是,他就站在她身边!
  桑绮罗回想起当时的心情,嘴角忍不住泛出笑意来。
  当他开始猜谜的时候,她的眼睛就跟所有人一样,闪动着崇拜的光芒,直到一个她认为有问顾的答案出现。
  “我、我觉得、我觉得他、他最后一、一题答、答错了。”
  她鼓起勇气,当众表达她的看法。没想到却惹来不客气的批评。我、我…“
  当章旭曦恶狠狠地问她,他哪用错时,她日能这般回答。
  “那个、你的答、答案,错、错。因、因为……”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大堆,可却没人听得懂,最后章旭曦终于火了。
  他噼哩啪啦地说了一堆她没念书的话,最后还嘲笑她连话都说不顺,笑她丢脸。
  当时她红着脸,浑身颤抖,费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放声大哭,可他伤害她的事实已造成。
  为了不成为他口中的笨蛋,她认真地念书。为了日后能够好好的骂他一顿,她努力矫正发音。为了有朝一日能和他当众对决,她把该看的书全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目的就是要扳倒他。
  其实她跟他一样好强,桑绮罗承认。
  童年时的阴影覆盖着她,使她不断地驱策自己,以期追上对方的脚步。只是,思念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中逐日加深?
  桑绮罗还是不知道。
  或许时间相隔太久,好多感觉都已混乱,就连心跳也不知道为何产生了。
  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前些日子在狱中的偶然接触,当时那急促的心跳是她的,还是他的?她没有概念,更听不到萍儿说话。
  “……”好烦呀,他真的喜欢她吗?
  “小姐,有人……”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的话,她要如何回应?
  “小姐,有人求见……”
  如果她一口回绝他,自己会不会后悔?
  “小姐,有人求见!”
  又如果她告诉他,其实她注意他很久了,他会不会——
  “小姐?!”
  桑绮罗脑中的问答题,在萍儿几乎叫破了嗓子后遏然止住,她眨眨眼看向萍儿,只见她一脸无奈。
  “小姐,有一个人等在外头很久了,您要不要见他?”萍儿第一次看见桑绮罗发呆得这么严重,猛替她担心。
  “请他进来。”桑绮罗淡淡地一笑。真傻,人家又没说喜欢她,她在幻想些什么。
  萍儿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后,随即带求见的人人厅,她谎称桑致中不在,由她代为理解案情,对方踌躇了一阵子,才把整件案情托出。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求助的人是一名富家公子,前些日子他因为出外游玩,行经州的郊外,见天黑,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这家客栈的掌柜相当亲切,时常送茶送水,殷勤得很。他见那地方的风景优美,客栈的服务又不错,于是便决定多住几天。
  某日,隔壁房传来丝竹之声,富家公子忍不住好奇,便叫来掌柜问个仔细。结果掌柜告诉他说,隔壁住着王安抚史的家眷,个个貌美如花。
  富家公子当场起了邪念,想一探究竟。这时掌柜要他附耳过去,说王安抚史正巧不在,他若有意寻欢,他可代为安排。
  富商公子不疑有他,马上欣喜地答应。怎知他正和那些美妇玩得尽兴的时候,王安抚史突然回来,他连忙躲在床下,可还是被捉到。王安抚史当场就说要送他去官府治罪,经他一番苦苦哀求,和掌柜在一旁帮腔,王安抚史才答应饶了他,但代价是他身上所有的钱,和一纸悔过状。
  富家公子回到家里,越想越不甘心,因为他回程的途中恰巧遇见另一个跟他同样落魄的公子,两人都被同样的手法骗了。他相信对方一定玩仙人跳,要不然不会陆续传出类似的传言。
  听完了富家公子的自述,桑绮罗沉下眼来思考其中的蹊跷。一般来说,这种案子她不会接,因为富家公子自己活该,谁叫他起了非分之心,赔钱活该。只不过按照他的说法,这不像个案,而是一连串的预谋……
  “小姐,这位公子说的那家客栈我也曾听人提过,大家都说那儿很怪,老是有人身无分文地离开。”萍儿补充说道。
  这就是了!那间客栈一定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只是缺乏证据,得靠她掀出来。
  “这位公子您请先回去,我代家兄接下这一桩案子。”桑绮罗决心揭发这其中的阴谋,吓坏了女仆。
  待客人走后,萍儿立刻大叫。
  “小姐,您要考虑清楚啊!以前您接的那些案子,顶多只是口头上说说,可是这桩案子不同,很有可能您得亲自上阵,我看您还是不要接吧。”跟随桑绮罗多年,萍儿十分懂得她的心思,深怕她那股莫名的正义感会害了她。
  “我知道你为我担心,萍儿,但这案子我非接不可。”桑绮罗顽固地摇头。“而且你说对了,这案子的确不能只是用嘴巴谈,这次我要亲自去查个清楚,好理清案情。”
  “不行呀,小姐。”萍儿拼命摇头。“您刚刚没听那分子说了吗?上当的都是男人,您又不是男人,就算您真的去到那间客栈也于事无补。”多增添危险罢了。
  萍儿说得有理,上当的都是男人,所以她才必须——
  “我决定女扮男装。”
  桑绮罗这一番决定让萍儿当场傻了眼。
  “你说的对,我若不是男的,就查不到事情的真相,所以我决定女扮男装,把案情查清楚。”
  桑绮罗向来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她便换上萍儿为她修改好的男装,拖着桑致中频频询问假扮男人该注意些什么,一直磨到大亮,才放她哥哥上床睡觉。
  桑绮罗万万没想到,在她忙着打包行李的同一时间,凤刘公路那头的章旭曦,也在收拾包袱。原来是那富家公子不放心,一连找了两个高手帮他复仇。
  原本章旭曦并不想接下这个案子,可他一想到或许可以因此扭转桑绮罗对他的印象,顿时斗志高昂,有兴趣了起来。
  他从没忘记桑绮罗说过的话,她肯定他的聪明才智,但厌恶他是非不分的个性。
  好吧,他改。为了得到伊人芳心,他决心痛改前非,好好闯出一番“正义”的事业让她对他刮目相看,首先就要破了这个案子。
  怀着跟桑绮罗同样的决心,章旭曦当场背上包袱,往富家公子所说的客栈行去。
  夏季就要过去,炽热的空气很快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吹起带着凉意的秋风。
  究竟,他们会和往常一样对立,或是破例携手合作,谁也不敢断言。
  第七章
  “怀临客栈”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就和所有明式建筑一样,以回廊连接形成一个方正的格局,中间是内院,外墙漆上白色的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身着白袍,头戴黑色的方巾,桑绮罗尽可能地抬头挺胸,表现出正常男子的模样。为了不让人识破她是个女的,她特别请萍儿帮她画了个大粗眉,衣服内衬也多缝了好几层,热得她满头大汗。“掌柜的,订房。”她特意压低声音,以免泄底。只见店掌柜不疑有他地回问。
  “公子,您一个人呀?”店掌柜仔细打量桑绮罗,看似无心,其实是在评估他身上的衣服,以决定他是不是肥羊。
  “嗯,一个人。”桑绮罗特意抖了抖袖子,让他看清上头精致的刺绣。“我单身外出游玩,没带伴儿。”
  “公子您真是好兴致,敢问贵姓?”店掌柜相当满意他所看见和听见的,单看他的衣着,绣满银杏图案的外袍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绸缎,恐怕价值不菲。更何况他又单身无伴,是只大肥羊。
  “敝姓罗,祖籍落在太原,是太原人氏。”同样的,桑绮罗亦十分欣喜店掌柜贪婪的眼神,她敢打赌,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对她下手。
  “原来是打太原来的罗公子,小的有礼了。”
  互相打躬作揖后,店掌柜亲切地为桑绮罗带路,将她安置在一间上好的客房。
  “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力办到。”
  店掌柜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退了出去,桑绮罗平静地点点头,待他走后马上东摸西碰,看看房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没有!
  这房间很正常,跟一般的房间没什么不同,看来只好等到晚上,再观察动静。
  桑绮罗决定。
  是夜。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窗棂,“怀临客栈”内一片宁静,唯独二楼最靠近西角的厢房隐约传出欢乐之声,吸引好奇之人一探究竟。
  毫无疑问地,桑绮罗即是那个好奇的人。这会儿她的脚正踮得老高,悄悄地摸到传出声响的厢房,试图弄清里头的状况。
  她偷偷地摸到门口蹲下,里头正巧传来一阵女子的淫笑声,而且笑声不只出自一人,让桑绮罗更加好奇。
  她伸长脖子,想借着未关紧的门缝观看里面的情形,怎知探啊探的,竟撞到一个人的头——
  “哎呀!”着实被撞疼了,桑绮罗不由得叫了一声,随后连忙用手捂紧嘴。
  至于另一个倒霉鬼的情形也差不多。好不容易他才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偷窥位置,怎料有人半路插队不说,还把他撞得眼冒金星。
  章旭曦揉揉被撞疼了的脸,正想看看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抢他的位置时,未料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桑绮罗!她怎么也在这儿,而且还把自己画成一张大花脸,穿得跟被打肿的男人似的?
  章旭曦不可思议地盯着桑绮罗,桑绮罗也愕然不已地回瞪着他。章旭曦!他不是应该待在城里,怎么这会儿会跑来这里和她凑热闹?
  两个人同时愣住,谁也不想先回神,省得解释。
  他们互相打量彼此,章旭曦脑中思绪飞快地运转,试图赢得先机。依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她大概想女扮男装,以自己为饵,引诱对方上当。这点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他原本的用意也是如此。差只差在他本来就是男的,而她,却是个差劲的变装大师,把自个儿搞得四不像。
  强迫自己忍住笑意,章旭曦实在很想告诉她,她的眉毛画得太粗太浓了。活像两条叠在一起的毛毛虫。而且她皮肤的颜色也涂得太黑,没有人的皮肤会黑到像被炭火烤过一样。
  可到最后,他决定什么事都不说。
  她想女扮男装?好啊!他就陪她玩,顺便发泄之前受的鸟气。
  他率先打破沉默。
  “这位公子,你头上的方巾掉了。”章旭曦尽可能正经八百地提醒桑绮罗,她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扶正。
  “谢谢公子的提醒。”桑绮罗尽可能低下头,回避他的眼神。
  “不必客气。”
  想逃?章旭曦笑呵呵。
  “敢问公子贵姓,你看起来颇为面熟,很像我的一个旧识。”他状似无心地问桑绮罗,让她又是一阵慌乱。
  “敝……敝姓罗。”阿弥陀佛,可别认出她啊。“咱们不可能认识,我老家在太原,并无交集。”
  “说的也是。”章旭曦刻意点头,顺着她玩下去。“我的旧识不可能像个夜贼似的躲在人家门口偷听,她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高风亮节,令人望尘莫及。”
  他特意讽刺桑绮罗。这要是在平常,她肯定会反讽回去,可今天情况特殊,她只能暂且隐忍,草草打发。
  “你的那位朋友可真是今人敬佩。”混蛋家伙,竟然挑这个时候讽刺她。“我先回房了。你慢看……”
  “等一等!”章旭曦连忙拉住桑绮罗的手臂。“不瞒罗兄说,在下名叫章旭曦,是金陵城有名的讼师。”
  他介绍自己也就罢了。还特意强调“有名”就怕人家不知道。“幸会……”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自大狂,对陌生人都这么嚣张。
  “看罗兄的模样,一定也是捕快或讼师之举的,和在下一样,前来探索这个案子。”
  桑绮罗没想到章旭曦竟会把此行的目的明白道出,不禁愕然回道:“对……”然后又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补充说:“呃,我是说,我的确是对这个案子有兴趣,可我不是什么捕快或讼师,只是一个普通人。”
  “无妨。”她是普通人才怪。“既然罗兄也对这个案子有兴趣,那咱们不如到我的房间坐下来讨论讨论,顺道喝杯酒吧!”
  章旭曦才说完话,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桑绮罗就跑。她虽气不过,可又不能大叫,免得打草惊蛇,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绑架。“小二,给我打壶上等的金华酒来!”
  章旭曦一将她拉入房内便高喊小二上酒,此酒又称东阳酒,是费县生产的名酒,明代的士子人人都爱喝,唯独桑绮罗不爱。
  事实上,她只要一闻到酒味就会开始头晕。明代饮酒的风气很盛,酒就像日常生活必需品一样不可缺少,男女老少都爱喝也都能喝。
  “章、章兄!”
  眼见小二端进了一壶金华酒,桑绮罗急了。
  “这酒,我看还是不要——”
  “罗兄该不是在告诉在下,你不会喝酒吧?”章旭曦故作惊讶地看着桑绮罗。
  “在咱们大明,不会喝酒就不叫男人,莫非罗见你是……”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桑绮罗,果然引来桑绮罗立即否认。
  “章兄爱说笑,我当然能喝了。”为了斩断章旭曦的疑心,桑绮罗拿起酒就往嘴里倒。“我刚刚是说,这酒只有一壶怎么够咱们两个喝,你说是吧!”
  桑绮罗一方面头晕眼花,一方面还得表现出男人的豪气,简直苦不堪言。
  “罗兄说的是,是小弟疏忽了。”章旭曦憋住笑,招来小二再叫一壶。
  于是此刻桌上堆满了下酒菜和两壶足以醉死人的金华酒,看得桑绮罗在心中大喊救命。
  “请喝吧,罗兄,今晚咱们不醉不归。”说这话的时候,章旭曦露出了个别有用意的笑容,令桑绮罗看得心里直发毛。
  “那当然,不醉不归……”她也学他微笑,可笑容很僵,这酒真是强烈,她的头已经开始疼痛起来。
  “说到饮酒。小弟倒想起一则故事。”拼命往桑绮罗的杯子里倒酒,章旭曦乘机报仇。
  “什、什么故事?”桑绮罗实在很想求他不要再继续斟酒了,她根本一口也喝不下去。
  “有关一条白蛇的神怪故事。”章旭曦悠悠哉哉地叙述。“有一个故事是这么写的,许久以前有一条千年白蛇精意外被一个书生救了,她为了报恩便化身为人与那书生共结连理。原本日子倒也过得幸福美满,可不幸有一天来了一个高僧,那个高僧告诉书生,他的妻子是白蛇精,不信的话可以让她喝下雄黄酒,她就会现出原形。书生半信半疑地让他妻子喝下了高僧说的那种酒,结果她果然现出原形。”说到此,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她只得假笑。
  “这个故事真是有趣。”她低头饮酒回避他的眼神。
  “可不是。”章旭曦收回视线,又为她倒了一杯。“不过后来的故事满感伤的,白蛇和高僧经历了一番争斗,最后白蛇打输,被高僧压在一座高塔下,直到她的儿子长大成人当了官才将她释放,唉!”他拼命地为桑绮罗斟酒,就怕她不醉。
  在他拼命灌酒之下,桑绮罗其实早已醉得连他的影子都看不清楚,只能死命硬撑着。
  “那条白蛇真可怜,她要是不喝酒就好了……”桑绮罗两眼昏花地回说,越撑越痛苦。
  “是啊,罗兄言之有理。”章旭曦笑吟吟地再问:“就是不知罗兄是否会和那白蛇一样,现出原形?”
  “原形……什么原形?”该死,她快撑不住了,他却还在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不懂……”
  砰地一声。
  桑绮罗当场醉倒在章旭曦的房间,不省人事。
  “逮到你了,我的白蛇。”章旭曦笑得好不开心。被她整倒了好几回,总得要回一次才公平。
  “这就是原形。”温柔地用湿巾拭去桑绮罗脸上那两条可笑的粗眉,章旭曦总算能一点一滴找回他熟识的桑绮罗。
  “不知道是哪个笨蛋替你装扮的,居然把你搞得像块大黑炭,唉!”接着他又擦掉她脸上那一大片脏污,显现出桑绮罗原先的白皙皮肤。
  一接触到桑绮罗安逸的面容,章旭曦就只能盯着那张秀丽的脸发呆,久久才说出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慨之辞。
  “蓬门未识绮罗香。”他摇摇头。“我这个生长于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竟然等到现在才有缘见识何谓真正的绮罗香,真是惭愧。”“绮罗香”三个字,是用来比喻豪华旖旎之境。一般出生于市井的蓬门之家,自是高攀不起。可对于章旭曦来说,这三个字却有更深一层的意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即震撼于她典雅灵秀的气质,并怀疑像她父亲那般不起眼的论师,是如何养育出如此沉着稳健的女儿来?
  顷刻的疑问,在日后几次交手中渐渐浮现出答案。
  起先,他不肯承认失败,不肯相信自己竟会败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那太丢脸。
  后来,他日渐受她吸引,日渐明白,在她看似柔弱的背后,隐藏一个旖旎的世界,那世界不由金钱起居,不由名声建构,纯粹只由满满的同情心和正义感组成,却比任何一栋豪宅还耀眼。
  比起她来,他是显得逊色多了。
  章旭曦终于承认。
  只为了他不经大脑的几句话,她可以每日早起,咬牙矫正天生缺陷。可以看完一整个书坊的书,只为了向他证明,她念的书比他多,也比他出色。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想起自己伤她多深,章旭曦情不自禁地握紧她的柔荑,放在唇边细啄。
  “给我一次机会说抱歉,不要一下子就拒绝我。”他实在收怕了那些她退回来的短笺。“更甚者,你可以介绍我认识你的世界,教我如何建造和你一样的旖旎梦境,所有我不懂的事你都可以教我。所以,千万不要太快拒绝我,我们可以拥有许多可能。”
  他们可能互相了解,可能进而相爱,可能因此组成一个家庭,生一堆和他们一样聪明的小毛头。
  他们的未来,有太多可能在等待着他们,只要她不拒绝他,什么事都有可能。
  章旭曦发自内心如此相信。
  是谁拿铁捶猛敲她的头?敲得她痛死了。
  自宿醉中痛苦地醒来,桑绮罗头痛欲裂,极想自杀算了。
  “谁来把我杀了……”她抱着头猛摇。“我的头好痛……”
  “罗兄你醒啦,先喝杯茶吧!”
  就在她痛苦不已的当头,眼前突然递来一杯茶。
  桑绮罗抬起头,呆看章旭曦充满笑意的脸,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他怎么会在她的房间?
  她惊慌失措地环看四周,才发现是她自己弄错,这并非她投宿的厢房。
  “拿去吧!”章旭曦不死心,仍是一个劲儿的热心服务。而她也终于想起昨夜的事。
  昨几个晚上,她偷偷溜到传出欢乐之声的房间一探究竟,谁知竟好死不死的遇见他,她当场就想开溜,没想到却被他逮到房间,说要把酒言欢,讨论什么狗屁案情,结果害她喝醉。
  她愣愣地仰望章旭曦,只见他那双眼睛透露出笑意,让她猛然想起——
  糟了!她的眉毛还在不在?
  她摸摸眉头。
  还好,还在。萍儿特地为她画上的粗眉仍旧是好好的……
  不对,她脸上的黑粉呢?
  她连忙摸摸脸颊。
  还好,脸上的黑粉也没有掉,依然存在。
  确定该在的都在之后,桑绮罗总算能够安心,这才发现章旭曦正拿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罗兄一会儿又是碰眉,一会儿又是摸脸的,是不是病了?”章旭曦放下手中的茶杯就要摸她的额头,桑绩罗连忙躲开。
  “我没事!”若被他把脸上的黑粉弄掉那还得了。
  “我只是觉得头痛,昨晚喝太多了。”桑绮罗僵硬地微笑,发誓从此不碰任何一个酒杯。
  “是吗?”章旭曦闻言呵呵笑。感谢桑家奇烂无比的酒量,也感谢桑致中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平白透露给他一项有利的情报。
  “既然如此,小心保重身体,别让酒给害着了。”他不好意思说,她早遇害了,不小心透露出可爱的睡容让他一饱眼福。
  章旭曦若有所指地对着她笑,桑绮罗只得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我睡了很久了吗?”她无事找事做。没办法,他的眼神实在过于诡异,害她不知该做些什么。
  “都中午了,你说呢?”章旭曦反问。“你翻来覆去,喃喃自语了一整晚,三不五时还会硬要和我聊天,弄到快天亮才睡着。”
  当然这些都是胡扯。事实的真相是她呼呼大睡了一整晚,他也像个白痴似的盯着她的脸一整晚,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手忙脚乱地找来黑粉和毛笔,将她那恐怖的伪装重新画上。
  不过这些桑绮罗都不可能知道,当她一听见“聊天”两个字,马上吓得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问。
  “我、我都跟你、聊、聊了些什么?”镇静,别又开始犯口吃了。
  “没什么,只是一些关于家庭的琐事。”嘿嘿,尽量流汗吧,谁叫你平常要欺侮我。章旭曦坏心地想。
  “呃……”惨了!“我、我说了什么关于家里的事?”很好,你已开始恢复正常,一会儿就能神色自若。桑绮罗鼓励自己。
  “你说你有一个哥哥成天不务正业,又说你爹之前是个讼师。”章旭曦刻意说得轻描淡写。
  “我真的那么说?”桑绮罗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在告诉他,她和桑绮罗其实是同一个人吗?
  “罗兄是这么说没错。”章旭曦十分肯定。“不过罗兄也提到,近来令兄已有改变的迹象,甚至学人做起买卖,而且还颇有绩效。”
  他故意先右转,再左转地捉弄桑绮罗,断定她一定记不起昨夜自个儿都说了些什么。
  桑绔罗的确想不起来。她最后的记忆是喝了一堆酒,头晕眼花地倒下,临睡前,仿佛听见他说了一句有关原不原形之类的话
  她不安地看着章旭曦,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热得跟外头的太阳没两样。
  “你知道吗,罗兄?你让我想起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他懒洋洋地抱胸,整个屁股坐上桌沿,看起来既潇洒又无赖。
  “真的?”她尴尬地一笑,突然觉得喉咙好渴。“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人?”千万别说是我呀……
  “一位姓桑的姑娘。”
  她越是祈求,老天越不赏脸。
  “她长得跟罗兄十分相像,只是她的皮肤没你那么黑。”简直像黑炭。“眉毛没你那么粗。”活像两条连体毛虫。“除去这两个差异,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章旭曦这番叙述,连同老天的打击,在在让桑绮罗的心脏承受不住。
  她虽顶着一张笑脸,可心跳得快冲出来,不过她还是强迫自己微笑辩解。
  “我想,那位桑姑娘一定不可能像我这般强壮吧!”她挺直背脊,刻意挺出萍儿漏夜为她赶制的厚胸。
  “这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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