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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妖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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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也罢也罢,如若你顽固不化,刀剑相向,拼个上下,或许也有些道理可讲!”
和尚气绝,举起法杖,指着它:“好大胆子,竟敢和我佛较量,如此无法无天,你死不足惜!”
闭目敛神,他先发制人念开了咒。
顿时,风起云涌,飞沙走石,万物失色。
他动着法力要降它,不留情。
它观着天地变幻,心中惊起,想自己真正是失了理智,竟和道行高深的和尚动起手来,恐怕真得九死一生了。
好,拼了!
早看这和尚不顺眼,是谁更了得!
剑在手中,铮铮作响,它吐出法力尽数喷在剑身,直直向着和尚破空刺去,如一道青虹,劈开了混沌。
天裂开,一道电光划过,向着它。
佛动怒了吗?要烧了它?
它惶惶而避,剑失了准头,一路飞窜,来不及止住。
“咄——”的一声。
剑刺入佛堂上端坐的塑金佛身,正中佛的左眼。
它傻了,和尚也是一愣,众僧如大祸临头,护住佛身干嚎起来。
“敢破佛眼!”和尚怒极,“今天不降你,怎振佛威?!”
众僧敲起木鱼。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梵音阵阵,惹得它心烦意乱。
扬手一挥,收回青蛇剑,佛眼上一条细细的剑孔,佛一如既往地笑着,只是个金装的石头身。
和尚扔出袈裟,腾身而上,驾于凌空,好不威风,扯断佛珠系绳,珠子如石,坚硬冰凉,纷纷砸下,沾得妖身可以收其魂魄。
它知道厉害,俯身一躺,化为蛇身,遁入地下,躲开了佛珠。
和尚在上面嘿嘿冷笑:“终究是一条畜生罢了。”
钻出泥泞,它又为人身,举起剑。
“青儿,青儿。”
有人在唤它。
雷电过后,暴雨倾下,天地一片混沌。
它寻声去,只见他扯着衣袖挡雨,拾阶走上寺院,边走边唤,好不狼狈。
它岂不也是,一身的污泥提着雪亮的剑,前面还有和尚阴险的眼睛。
怎么能让他看到自己如此凶恶的模样,它忍着不予答复。
和尚也看到,在笑:“你怎么不回他?显个方才的蛇身给他看,他会作什么想法?”
它不理,话却钻入心头,象蚁一样啃噬。
人心脆弱,不堪一击,聪明的就千万不要试。
“什么情爱?人世的游戏罢了,你一个妖,何必掺在其中,怎么会得个好?”和尚不动武了,却在恶毒地攻其心,让它不战而败。
它厌恶地别过头,收了剑,它知道在人面前和尚不会与它斗法。
他或许救了它一命,它却不觉喜悦,中了和尚话里的毒。
他瞧见它,青衣湿透,满身的泥泞,木然地立于石阶上,周围空寂无一人。
“青儿,终于找到你了。”他奔到它身边,撑起衣袖欲为它挡风遮雨。它看着他,无端觉得委屈,它靠着他,倚着他,刚才作虎作伥的蛇妖死了去。
“青儿,为何来这里?”他问它。
“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它问他。
面面相觑,彼此黯然。
雨继续下。
“我好冷,真的好冷。”它喃喃而语。
“天要凉了吧。”他回它,在房里,在床上,他搂着它,想让它暖起来。
可它还是冷,他想它可不是得了风寒?
当然不是,蛇不得风寒,只是天冷了而已。
他抚着它的背,忽然惊异道:“这胎记怎么黑了?”
“黑了?!”它从他怀里一跃而起,匆忙着要找镜子来瞧,如此的惊惶失措。
果然黑了,一团乌砂,狰狞着。
它的脸白了。
孽不消,反而加重,它倒底错在哪里?!他不解,抚着它的发,只是笑着安慰它:“没关系,黑就黑了,我一样的喜欢。”
它哭了,象个无助的孩童,它扯着他的衣襟,有力的:“我是不是真的误了你,本不该是这样的啊。这是为什么?”
“没有误我啊,”他慌乱地扯着衣袖替它拭泪,不解它的伤心,“倒是有了你,我才得自由,这尘世中,没有一个如你一般的好,不必去计较他人的言语。”
他以为它受了别人流言中伤,风马牛不相及的抚慰。
它抬起头,水裹着眼珠儿滴转,兀自笑开了:“有些不想计较都难……”
这孽,恐怕穷极一生也是消不了的祸,下山,是错误。它觉酸楚,转身推开了后窗,冷清的风灌入,带来屋后竹涛阵阵。
他靠着它问:“想什么?”柔情似水。
“想紫竹林。”它惘然,从前逍遥的日子不算远,却是晕淡了,象渗水的墨点儿,一点点的褪色。
“不要想,也不要走。”他捏着它的肩骨,窥视着它的侧脸,有忧伤,换了个人似的陌生,那无忧无惧的神情去了何处?他觉得心痛。
“我不走,”它回复他一个坦然的笑,“既然来了就不走。”
怎么能走?一日恩情,千年的孽缘,何况不知数日的缠绵,得用几个千年来换?几生几世,他得几个轮回,才能修得一个“他”?
“不能走,”他对它说,“如果那次你不跟着来,就罢休,既然来了,就不能这样走,不能。”抱紧它,拥住它,他心底慌乱,恐它一日远离,不知为何。
它笑意淡淡,低首不语。在他怀里,一切的修行化为最庸最俗的依恋,丝毫也帮不了它,他是它的神佛,所以,其它都成为虚渺。
无可救药,挣不脱的情索,厉害过当年自己的毒牙,无计可施,甘于臣服。
“喜欢我不?”它问他。
“喜欢。”他回它。
“喜欢到如何?”它还问他。
“不可一日无你。”他答。
“若我……”它嘴唇微颤,“若我……”
它是妖,他是人,他会憎恶它?
他会求得咒符来降它吧?他会……恨它吗?恨它妖惑了他?躲开它,不再说个“喜欢”于它听?
和尚说,显个蛇身给他看,他会作什么想法?
心思游移,迟迟不能出口的,堵在喉头,憋得慌。
“不管你是谁,我一样的喜欢。”他说,抚摸它的发。
它哑然,然后喜极,揪着这句话,如同溺水者抓着浮木。它吻他,狂热,近于膜拜。他手足无措,承着它的热情,茫然无知。
重了罪,深了孽,而这不是它的错,这天地的规矩是那些木石土金心肝的神佛定就,它凭着一颗妖心,却是血肉铸造的,感爱知恨,可悲也是可怜。
开始惶惶,它常觉无力,疑心这背上的孽记开始不饶它,终日心神不宁。他看在眼里,心疼难忍,教书回家,总是想方设想地带些它本是喜欢的东西回来,一串新鲜的鱼,一篮圆圆的鸡蛋,一披厚厚的毛毯。
吃饱喝足,它把自己钻进毛毯里对他笑,说这毯子不及他暖。
他总是敌不过它的,于是两人都钻进了毯子里。它与他好的时候,仿佛时日无多。
只是,要来的总是躲不了。
和尚在路上阻住他,他对他还是客气的:“施主怎么迷途不知返?”
他见和尚已是心虚,又怨其多事,匆匆快了脚步,急于摆脱:“师傅只管自己修行好了,何苦定要理会我等俗人的红尘事。”
和尚不急不恼,苦口相劝:“这普通的红尘情缘自不应是和尚管得,但救人出妖惑,和尚义不容辞。施主深陷妖惑,印堂黑青,恐怕是要大祸临头,和尚我承得佛旨,怎么能见死不救?”
他不屑:“生死由命,小生我任凭天意,和尚不必操心。”
和尚冷笑:“不要冤屈了天意,这万物三界,分得清清楚楚,违逆忤行,离经叛道者搅乱这万物生息,应当惩之灭之。施主你勿要执迷不悟,推将起天意来,你的命数自有你的造化论定,怎么能让妖孽来随意索取?”
他恼怒,转头瞪着和尚:“你怎知它定会害我?和尚你不入红尘,怎能明了我于它的情,它于我的心?如若两情相悦而造成生死,那是谁的过错,天的,地的,还是佛的?天不是我们,地不是我们,佛更不是我们,他们怎么能明了我们彼此的心意来断定这是孽还是大逆不道?只是一个它为妖,我是人?这是逆的什么道叛的什么经?如若两情相悦而成逆道,那是谁定就的道?天的,地的,还是佛的?万物生息,情为根基,若为逆道,天下皆是,何必计较一个我与它?!”
和尚敛目,避开他的眼锋,笑道:“好一个狂妄的无知书生!你口口声声一个情字,只是你可知这个情字只存于人世而已,它调和人世的恩怨造化,而非是万物之道,你一个凡身,陷于情欲而不知摆脱,本是你自身的造化,但是不该迷恋于妖孽,妖无人性,怎会有情?妖缠人,必有恶心,怎能不除?你不要再痴迷下去,早日醒来归入正途才好。”
他充耳不闻,沿街快步。
和尚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他欲挣脱:“和尚要动武?”
劝告不通,别换计策。
和尚笑:“施主你看看自己的手腕。”他把他的手腕举到他眼前。
两点鲜红欲滴的痣。
“这是生来的痣迹。”他不明他的举动。
和尚神秘一笑:“你若跟我来,我会告之你这痣的来由。”
他疑惑。
“这痣可是事关它的性命,你若知晓,便会明白它与你的一切事由了,此后再决定你与它的前途,和尚定不会横加干涉。”和尚施施然笑道,悉心诱惑着。
它的事?他身不由已。
静心室,两幅心经,一盆吊兰。
禅香袅袅而燃。
他依和尚的言语端坐于莆团,微微入定。
和尚摆弄起法术,要让他穿破千年前的孽障。
于是,他瞧见了千年前的它,千年的自己。
千年前,孽起的那刹那,他的手腕上的红痣痛了起来,摧心摧肺,让他忍受不住,伏在莆团上颤抖不止。
和尚面慈如佛,言如心魔:“它取了你的性命在千年前,从此造下忘恩负义孽,千年后,它去寻你,妄想消孽,却是妖性不改,陷你入邪淫,孽深数重,如此妖孽,天地难容,恐难逃一劫。”
他痛不能语,眼前却呈现它妖娆的背脊,两滩乌黑的痕迹。它的孽?还是他的孽?
“不,不能怨它!”他挣扎,脱口而呼,“怎么能怨它,我千年前未曾怨过它,千年前更是心甘情愿,怎能要它独自承受这孽?!这天理好不通!”
和尚摇头,恨其愚不可救:“它违妖道,理应当惩,岂是你一个凡人的俗情能将之救赎?!”
他情急,一把扯住和尚的僧衣:“那如何能救它,若要我性命也是无妨的!”
和尚微怔,推开了他,仰天叹息:“好一个愚民啊,它于你,已是孽障无数,你还要以性命相拼,实在是蠢极!”
他失神落魄,惶然不知所措,口中只是反复呢语:“如若能救它,性命又如何,性命又如何……”
和尚瞧着他的情形,忽计上心头。
“你如此想救赎它,倒不是没有法子。”
他闻言狂喜,连忙长揖不止:“请师傅指教小生!”一悲一喜,他竟不知戒备,与它相系的,他心智少了半数似的。
和尚淡淡笑,附耳授计,为自己的道行,他不择手段。
窗外忽然下起雨,哗哗而倾盆下。天也难忍了?或是悲泣,或是愤慨。
却始终沉默不语,
金山寺,他被掳去了金山寺。
它掐指之后,愤怒难挡。
这个和尚实在是难缠,如此下作的事也做得出来!
它得去夺他回来。纵然免不了一场恶斗,它已是无惧,因他而勇敢。若不还他来,它要捅了天,淹了地,搅了三界!
意乱情迷,不及细思量,它提出剑奔向金山寺。
和尚出来迎战,笑得更为阴险,他有一个法宝,不怕它的嚣张。
二话不说,短兵交接,一时天地失色,风起云涌。都是拼着全力的,好似都想要了彼此的性命,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你快放了他,要不我铲平了你的金山寺!”它化了蛇身,蛇尾扫倒了一片寺院。
“和尚我未曾囚过他,”和尚眯起眼冷笑,“只是他怕你罢了。”
“青儿……”
有熟悉的人声低语,混在四处躲窜的僧人中。
它掉头看见他。
他的目光直挺着,如被下定咒,飞散了魂魄。
它颤抖,他无神的目光是钉满尖刺的网,罗住它,它欲避不能,在其中失去挣扎。蛇身僵直,如被擒住七寸,没了动静。
风雨继续,丝丝刮骨,它觉得奇冷。
不知是他的目光,还是这雨?
丑陋的蛇身,盘旋在天地之间,刹气十足,昂首间,啮牙咧嘴,红信吞吐散着蛇腥。它,与他终究是相异的。
妖啊,它惊觉悲羞,仿佛万物的责难都挤在一处,化为尖刀紧紧相逼。
和尚敛息默诵慈悲。
大慈大悲,大悲大慈,眉目间藏着讥笑,窥到这三界中最大的笑话。
他失神,一步步后退,面色惨白如纸,额汗混着雨丝淌,全身湿个透。眼前的蛇身如此的巨硕凶恶,怎么会是与自己天天交欢的青儿?它的淡笑,它的佯怒,它的眉目,它的身姿全幻化了这丑陋的异类?
青儿……
他无意识地轻唤。他恐惧着它的答应,这泥泞中的巨蛇万不能是他的青儿。
可惜,它会错了意。
他在唤它,它不能不回。蛇首俯前,它轻信了他的试探,若是还能以青儿相称,想来总归不是厌恶。
几时?离着不太久的时候,他曾说过,“不管你是谁,我一样的喜欢。”不管是谁,是妖是人还是神?一样的喜欢?甜蜜的呢语如此清晰,历历在耳,它内心感动,一腔柔情。恶斗后,不及有力幻为人形,蛇形之身,他依旧相恋,这怎叫它不欢喜?
想他的心如此的真切。
一切都是有所值的。
它欢欣而呼,翻转蛇身,震动了地面。
而不待它的亲昵,他却落荒而逃,抓起衣衫下摆,一声怪叫,硬生生地撕裂了它的欢欣,他疾速地后退,后退,转身飞奔,连滚带爬,挥袖惊呼,吓得几欲颠狂。
“妖啊,妖啊!”他嘶声裂肺,口吐白沫,目不睹物,一脚踏空,跌翻下石阶,一头重重撞于地面,没了动静,没了生息。
“哈哈哈哈哈!!!!”
和尚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山寺的众僧大笑起来。
“好笑啊好笑!!”
和尚敲着法杖,雷霆万钧。
“可笑啊可笑!!”
金山寺的众僧捶胸顿足,面红耳赤。
好大的一个笑话,让人佛共娱,让万物取笑。
活生生的人命,不见他们怜惜,更不见他们慈悲。
它也跟着笑,笑得眼前一片雨雾,什么也瞧不见,瞧不见来时的路,也瞧不见要去的途,更瞧不见这自己的足印,自己本是蛇类,哪来足印。
它笑,直至看见黑白无常的拘锁牵住了他的魂,他们拖着他欲渡黄泉道。
“你就这样走了?”它唤住他。
他无语也没有回头。
黑白双使也在笑,僵硬的脸扭曲着:“愚民啊愚民,下了黄泉方知悔。”
“你不必走的,”它凄凉,大声喊,“纵使你后悔了!”
他回头,魂轻飘,脸上也有笑,诡异着:“走啦走啦。”他对它说。
走啦走啦,来时你欠我一条命债,归去时你还是欠我一条命债,这千年的冤孽如何能消?它惶恐,要抓住他的魂,却被黑白双使架住。
“他已归冥府,你待要如何?!”他们轻蔑它,尖锐的白骨鞭抵住它的头。
“冥府又如何?!”它咬牙,“就算穷极黄泉,这人你们总得还我!”
黑白使微怔,即而摇头:“蛇妖不要太嚣张,这三界的规矩岂是你惹得起,劝你还是就此罢休少生是非,保得全身以退才是上策。”
黄泉路已蜿蜒在脚下,他们得走,它没有力量阻止,他随着他们慢慢走,不再有言语。他是凡人,断了生息后终有这一遭,去意是断然的,他的心冷得竟如此之快。
快得让它始料不及,它要问个清楚!!它,与他,这笔账怎么了结?
“给我止步!”
它要追去,不顾及这黄泉路不是妖身能踏足的,挺身向前窜去,却被一法杖挡在胸前。
“孽障,真是无法无天,”旁观的和尚终于发难,冷笑着执杖相拦,“竟想阻人下冥府?!,你造的孽还不够吗?”
它怒极:“和尚真是欺妖太甚,这条人命孽里有你一半的功劳,你现在竟想一并推于我头上,居心何在,难道这就是佛意吗,若是如此,这佛我不敬也罢!”
鼓起余力,它作最后一搏,扭转蛇尾扫向佛堂,石塑的巨大佛像轰然倒地,座下众僧不及逃避,被跌落的石块砸成血酱,悲嚎之声顿时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如阿鼻地狱显世。
和尚冷眼相看,袖手旁观,砸断了肢体的僧人抓住他袍衣下摆,印下的血掌纷乱:“方丈,救人啊……”
他默然低念“阿弥陀佛”,坦然笑语:“数命重了妖孽,让它更是难逃劫数,你们死也足惜,佛祖会让你们成正果的。”
法衣一抖,断了僧人的生路,消去衣上的血印,他依旧纤尘不染,面色如虹,好似佛祖再现。
可是真正的佛祖在何处,倒下的是石身,冰冷无情,何况碎石成砾,夺命无数,它能保得谁的正果?
和尚笑容却刹那僵住,他瞧见碎了的石佛开始涌血,流成河,顺着金山寺的石阶淌下,一滴一滴,一滩一滩,凝成血路无数,条条向他包围。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和尚双目瞪突,面失人色,颤抖着捏数着佛珠,疾疾后退,欲躲血流的包围,可惜不及,一脚已浸血,突然滑倒,全身浴血,腥臭不堪。
“我佛啊!!!!”
和尚仰天长啸,风狂云涌。
寺壁松动,轰轰下陷。周围僧尸尽数埋入裂缝。
它不知状况,想躲开,却见前方有路现。
黑白无常又显身,咬牙切齿冲它咆啸:“你真是无法无天,又造如此命孽,看来你当真是寻死了!”
“寻死又如何,只待我寻回他再说!”它冷冷一笑,拼力向前冲去,化为一团青光,越过黑白无常,飞身直窜入黄泉道。
所有人都未料到它有如此动作,一楞之下,已让它乘隙沉入阴恻恻的幽冥地。
白使焦急顿足:“这下可坏事了,妖入幽冥,非被天谴不可。”
黑使阴沉着略为思索:“事已如此,再追也是枉然。这人可不是随它愿而来去的,只会空耗自己的道行罢了。”
和尚不语,兀自微笑,面似颤狂,立于众僧埋尸处,衣袂飘飘。
他是死了,于是迷糊起来,待黑白无常推他进渡船。
“这是去哪儿啊?”他问黑衫的船公。
船公转首,没有肉的白骨森森,啮着牙笑:“去地府啊,渡河就到。”
“哦。”他茫茫然地应着,举目四眺,惊骇地指着河中叫喊起来:“船公救人,这河中有人啊。”船公不理他:“这些是愚人,不肯放下俗间的事而跳入河中的,不肯轮回,只得在这河中折腾个没有日月。”
他无语,心惊起来,头是很疼,刚才撞的,自己硬是要失一条命。都是它害的,他轻怨着,竟不是刻骨地恨意。
那条蛇啊,是它,青儿……
他回首望,仿佛无边的河,幽黑泛着蓝光,不见了岸。
“不要回头,”船公阴森地告诫他,“回头的人多半要跳河,那是极不值得的,换个来世,或许是胜过今世,万不要贪恋。”
他转过头来,仰首看幽冥暗沉的天空,浮着血红的云彩。
他问船公:“你撑了多久的渡船?”
“多久?”船公仿佛又笑了,“不能数的,这里是没有时辰,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没有永久,也没有短暂,什么都是空的。”
他惶恐,随手一抓,似要抓得些什么,什么?它的手,扑空。
哪怕还有一次,他想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却是依旧扑空。
“到了这里,什么都是空的,包括你自身。”船公对他说。
他把头凑出船舷,河面上映不出自己的模样。
“你还是有贪恋,”船忽然停住了,他抬头,船公的白骨脸耸在他头顶,“你的贪恋深得很,而你自己却不识得,你看你乘得这船。”
他顺着这船公的枯指望下船身,船身吃水甚多,几乎压水一半。
“贪恋过多的人如充满重物的皮囊,最会压倒自己。”船公叹息,忽然伸手用力向他背上一推一挥,他不及防,人跌入河中,身体很沉重,疾速下坠。他大惊,挣扎着竭力拍打水面,就象河中其他人一般,拼命高呼:“船公救我!!”
船公依旧笑:“你也是愚人,渡过轮回终究是吃苦,还不如待于此地让这河水涤你尘缘好了,如若到了一身轻空时,你自会得以上岸的。”
“你这个奸诈之鬼……”他破口大骂,却一连喝下数口冰寒的河水,坠得更快。
河是黑的,他坠得快,却不觉窒息,睁开眼,竟窥得见四周魂魄无数,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面目俊秀有的面目丑恶,有的悠然自得神情安适有的扯发怒目悲痛欲绝。
闭上眼,失去一切面目。眼前只剩一个形状,浅笑连连,满目的情丝,织了千年。
青儿啊……
你是妖,那又如何……
我是人,待要如何……
他并非无情,只是终究一个无力的凡夫俗子,如果断了,就要利索着,他不想它为他深了孽,毁了千年的道行。
一场戏,骗了所有,凡人唯一得以防身的伎俩。
早说过,无论它是什么,他总是喜欢着的,它居然还是深信他的戏,他有点哀怨,却是心安了。
青儿,归去你的紫竹林,我死,也有所值了。
多么软弱的逃避,他不想自己有多么的自私丑陋。
他喃呢,悲凉地闭上眼,凭着下坠,愈深愈深愈深……
停住,有力地手臂拥住他。
“不能。”有人在耳边轻语。
身体开始上浮,他睁开眼,瞧见了已是人身的它,它攫住他,向上攀浮。
他惊惶:“青儿,你怎么来此?”他捏它的手,虽是不得,但他是虚的,它却是实的。它不是死物,他放下心来。
“你不能说走就走。”它恨语,板着脸皮,面目间却显着平时佯怒时的假意,他悲喜交加。
它为他,竟追至黄泉,它不充他的自私!
“你为何要来……”他苦笑,“我已死,你该回你的紫竹林,当个逍遥的妖岂不是好,存在尘世,我们天理难容,难逃惩罚。”
它望定他:“若这一场尘缘以你的命来抵消,未免太轻贱。”
“青儿啊……”他一时无言,语哽在喉中,不能成声,终于羞愧。
它终于窥出他的软弱,他的用心,不由泫然:“你何苦啊……”
伸出手指想抵住他的心口,却是穿个透,它苦笑:“始终想窥你心,这日懂得,却是握不住了,这怎么行?如果不能还你一命,枉为妖身!”
它拖着他,疾速地向上浮去。
浮上了岸,却是众目睽睽。
船公的眼洞,黑白无常的冷目,众魂偷窥着窃窃而语。
“妖你犯了规矩,阎王动怒,定要拷问你。”无常抖动着锁链,步步逼近。
它暗知不妙,阎王是神,惹怒了他,真是会有性命之忧,权衡之下,它只得妥协:“无常双神,这次犯错,实在是情势所逼,求两神放过小妖一马,大恩大德小妖绝不忘记。”
白无常叹道:“这不是我们能否放你的问题,冥界任你一个妖来去自如,随意挟人,阎王怎会不动气,你把他置于何地?再说,如若放过你,这冥府的威严从此扫地,先例一开,此后还了得?怕是这次你可真大难临头了。”
它闻言失色。
黑无常微侧头:“若你束手就擒,待会儿我们在阎王前美言几句,兴许可帮些忙,你看如何?”
它眉头深锁,寻思对策。
他听出事情严重,连忙跪下:“各位大神,这事皆由小生而起,怨不得蛇妖,一切罪责应由小生承担,请各位放过它吧,小生乃一凡夫俗子,不知这天地的规矩,若是罪孽深重,随各位处置毫无怨言,只求放过蛇妖,求你们了。”他磕头不止,让它心酸。
一切寂静,过后众魂私语声声起,它们待了千年才看到如此人护妖的奇景,觉得很是新奇。
“踏足冥界,十妖九死,护着也没用。”有魂冷嘲热讽。
“这人有情于妖,可惜可叹了。”有魂黯然伤神。
“真是奇事啊,奇事啊,千年不得一见啊。”有魂在尖声笑语。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举起白骨鞭,众声立没。
“我们放过它也是无用的,它重孽在身,恐是迟早要被天灭,不如先去阎王那里说个清楚,可能会网开一面,妖最多被打回原身,但应不至于丧命。”黑无常如此说道。
“若能如此……”他转头向着它,它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再好不过了。”
他说,这是一个了断。
于是,它束手就擒,不再挣扎。走了,恐是再也不得相见。它走着几步,忽然折回,黑白双使大惊,恐它变卦,慌忙执鞭欲展开招式。
而它冲到船公面前,双膝下跪,道:“求你,送他回去,如我不再有翻身之日也好,而他命不该休,你若怜得众生,应救他一命,求你了!”
船公沉默。
黑白双使松了口气,拉起它欲走。它转头向着他,淡然一笑,一如当日。
他怔怔目送。
渐行渐远……它消失在幽暗之中。
千年的债,就这样消了去?他悲怆,却嚎不出声。
“回去吧!”船公一喝,渡船行走,却朝着此岸飞驶,竟应它的请求。
“回去回去!!”众魂高呼,嘶声力竭。
黑白双使始终没有回头,仿佛不知。
若天能慈悲,待尘缘再续吧……
‘‘‘‘‘‘‘‘‘‘‘‘‘‘‘‘‘‘‘‘‘‘‘‘‘‘‘‘‘‘‘‘‘‘‘‘‘‘‘‘‘‘‘‘‘‘‘‘‘‘‘‘‘‘‘‘‘‘‘‘‘‘‘‘‘‘‘‘‘‘‘‘‘‘‘‘‘‘‘‘‘‘‘‘‘‘‘‘‘‘‘‘‘‘
数年去,依旧江南,江南依旧,烟花雨后。
金山寺,本是个香火旺盛的大寺,不知在几年前颓败。
森森寺宇如今只剩下些残垣断壁,萋萋野草,连佛像也是断了手脚的,怎么会让人信服,这寺有佛相佑?
这一日,这寺门外来了个书生,蓬头垢面,神情木讷,他扣动着锁环,惊扰了一方天地的清静。
有个和尚应门,面目冷淡。
“施主意欲何为啊?”
“我要出家,请师傅收我为徒。”书生合掌施礼。
和尚定睛看了他一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仔细察看,然后转身叹息。
“来吧。”
于是,这金山寺有了两名和尚,有人常可在街上遇见他们轮流化缘,以此渡日。而金山寺还是一如往常的大门紧闭,从不待客。
曾有好事者去夜探,回来竟言这古怪的金山寺不供神佛,却供着蛇妖的供位,众人啧啧称奇,也是在半信半疑之间。
还有人传言,看到寺内年轻的和尚养了一条能言人语的小青蛇,宠溺无比,常见他与蛇相伴,终日对其喃喃而语。
真是愈传愈荒唐。
这世间的奇谭怪闻总是莫明其妙,没有道理可言的,你说是不?
(END) maomao 200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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