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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妖记-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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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妖怎么出现的吗?天降红雨?还是地裂山崩?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的。 
这是三月,花红柳绿,草长莺飞,平淡的郁郁葱葱。 
田间泥泞,春雨过后的芳菲,搅动在一双赤足中,他移步维艰,背着竹篓,篓里有刚捕获的鱼,愣愣地跳动,翻不出暗黑的竹之乾坤。 
径之幽长,仿佛比平常多了些的曲折,他无所觉,山还是那山,路还是这路,田间失了的蛙声,不曾让他起疑,举步伧促,只是惦着家中久病的老母需些鱼汤调养身子。  
“卟楞——”乍起声,仿佛天地一震,刹那而已,不及觉得有异。  
群草舞摆,一段蛇尾怯怯晃动,退出,蛇头昂起,它瞧见他,他也瞧见它,四目相对,同样惊惶。  
他笑了,笑自己的惊惶,只是一条小蛇,细致妖娆,双目莹亮,与玩物无异。  
它慌了,慌自己的处境,如此一个大汉,虎背熊腰,面目狰狞,与天神一般。  
三月天尚寒,他不知它为什么未到时节流留洞外,俯身凝视,蛇身润滑,粘着血腥,尾上细细点点红珠,疑是抓痕。  
它如火星的眼眸似有灵性,溢着痛楚和恐慌,刚脱了鹤爪,又入了人手,道行太浅,还是一介蛇身,由不得它猖狂,贪玩惹一杀身之祸,叹悔小命休矣。  
“不必怕,”他对它说,无故的,象是戏谑,不忍它满目惊慌而安抚着,也觉自己的荒唐,不由笑开,洁白的齿,天神的面目失却威武,“不必怕,我不害你。”  
它不知,兀自瞠瞪着双目,张开了嘴,蛇牙虽小犹尖。痛得无力逃脱就作最后一博。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小瓶,倒了些粉尘在手指,粘些口水搅拌着粉尘。它看着他,不知何意。  
抓来了!他的手,他的掌,大它数倍,如泰山般不留情地压来,无视它的挣扎,如此疾速,如此的放肆,受伤的蛇尾捏在他双指中,痛得彻心彻肺。  
它被他揉捏着,失了胆,头回转,蛇信子一收。  
“呀——” 
呲牙咧嘴,他扔了手中的蛇,捂住腕部,暴退几步。  
它飞出数尺,暗自庆幸,回首死命一击,当能脱生,蛇牙入肉,还能觉察得那巨掌的一丝温热,竟起些怀念。不过,现得快逃,趁机!  
没有回头,它逃得快,逃得狼狈,尾扭动着却慢慢地不怎么痛了,真奇!  
妖,刚生时,如它一般,回头不见的,待重新想找时,不想用了千年。 
  
朝生暮灭,日落月升,一点一滴,天长地久的时间,吞吞吐吐着人间,轮转着晨夕。  
千年,只是人间的算法,它不知,只道长觉醒来,竟不认得天与地的变换,神还是那些神,他们是隽永的,人却是已换不知几数的皮囊,他们是脆弱的,还有的是妖,成不成得妖的生灵,几荐地变换着,去了轮回的茫茫然等得修人或修物,还有就是如它换得了不生不灭身,偷享苍天的福。  
思量着无聊,仰天一个哈欠,竟招来暴雨无数,连忙捂住口,才惊觉自己道行在千年的磨练中已今非昔比,暗自窃喜起来。  
临水而居,顾盼倒影,映现一条惊天动地的青色巨蛇,蛇鳞如虹耀了大半个洞壁,盘错几十尺的蛇身能容天地的大气,真真正正的千年妖蛇,比不得以前的羸弱,它得意。 
  
于是得意地忘了规矩,未脱尽的蛇性,上天入地,由性子恣意逍遥,恃高深的道行破了素戒,它开始识得血滋味,甜美滑腻,入喉之后即解饥渴,它越没了忌讳,尝遍各种生灵,只差人的滋味。  
人的滋味?人是万物之灵,人是天生地造,人是神择仙佑。 
人在三界中排为妖上,它犹豫不决,吃人会遭天谴神灭,千年而得的自由灰飞烟灭,不敢赌,悻悻然。  
所有的吃食,无端地拿来与未尝过的人来相比,都失色。 
它妄想着美味,无意地打开了千年的一次偶然的回忆。  
不能得的,总是最好的。 
仿佛魔浸了心,它开始学会怀念,怀念千年前刹那的滋味,在梦里变得尤其的甘美,一丝温热迷惑了心智,那时的惊惶成了此时的解得渴求之毒的宝物,万是料不到的变故。  
它厌食,倦于以往的玩戏,钻着心机要尝人的滋味,不觉变得妖气不纯,渐渐进了魔厣。妖也是不及人的,没了人世的磨难,本着一颗没有控制的妖心,更容易受到欲念的煎熬,它受不住,开始混乱,开始流连于往昔。  
就在此日。 
伏在水石,身体荡在水中,一沉一伏,它睡意浓浓。  
“叮当!” 
有人敲它的头。  
昂着头,它愤怒地瞪目,想谁这么大胆,敢敲千年蛇妖的头颅。  
一个年轻的和尚,皂黄的僧衣,一串剔透的佛珠,面如明月,他看着它,冷冷地。  
“你是谁?”它问,心却怵了,那人身上有佛的味道,它极不喜欢。  
“我要收了你。”他说,并不答它,看它如同神看妖的轻蔑模样。  
“凭什么?”它咬牙,蛇鳞怒张,“嘶嘶”作响。  
“妖有噬人之心,留你不得。”他转着手中的佛珠。  
“我还未得人滋味呢,你太大惊小怪了。”说到底,它并不怎么怕他,它是妖,还未得人血的妖,他没有理由收。  
“可你有那心,早晚的事。”他强词夺理,定要这功劳似的。  
它笑,吐了吐信子:“和尚好没有道理,我是妖,也不由得你乱来,若收了我,只怕错负苍生,佛不留你作徒弟,没了前程,妖都不如。”  
和尚恼怒,眯着眼,面色铁青:“未见过不怕我的妖,你算是头一个,我先不收你。反正总得有机会,到时定让你好看!”  
它叹息,摇着头:“和尚没有佛心,你成不了佛,还不如回庙里撞撞钟等下一个轮回吧。”  
和尚面目一窘,冷笑:“妖先别嚣狂,回头看看你尾上的缘记,怕是有祸于此,到时用不着我收你,怕是自会神飞魄散。”  
它一惊,蠕动蛇身,回头看,从未曾知道,自己尾上有两个指印,淡淡的猩红,不怎的触目却是真真切切。  
“怎么的?”它自问,迷惑着。  
“那是恩将仇报孽,”它的惊慌悉数落入他的眼内,他不怀好意地笑,“你早已为自己种下祸根,还不如现在让我来收你罢了。”  
“用不着你的假仁假义,”它转头定晴,骄傲地挺直有力的身体,“这孽我自会去解,和尚撞你的钟去吧。”  
和尚仰天长笑:“好吧好吧,我且看你这妖如此解得这孽,要不成了,我定会收你,不,”他凶狠地眯起眼,“我要灭了你,顺天理地长我道行。” 
  
“啐——” 
它气不过,一头没入水中,游开了去。  
这和尚真让妖厌,势利的货色!  
这记号怎么得来的,它清楚,可是,怎么会是孽记?  
得算一下。它仇恨起自己的马虎,凝起全力算着千年前的事,一幕幕再现着。  
那个天神般的渔夫,他的手捏着蛇尾,它咬!  
惊觉!冷汗涔涔,蛇不流汗,它却流了,妖的惊慌,让它失色。  
他给它在受伤的尾上抹药,他无意害它的呀!可那时的它,怎么会知?!蛇牙的发狠,造下千年的孽。他死了,死在它的毒牙下,本是无碍的自卫,可他本着的善心,此时却让它陷入不义。  
它忽然觉得尾痛了起来,如千年前的一样,此时炽烧它的是那两个指印,红得欲燃起来,受不住,翻腾起来,扫碎了山石,“轰轰”一片。 
得寻他去,解了这印记,要不,它会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妖,和尚的威胁并不是假的。  
怪不得如此想噬人血,都是这害得,它推将着欲念,无理的,任性的,它终究是一条单纯的蛇罢了。 
  
下山去,入尘世,不知险恶,法力浩然,凭着无惧,几个凡眼肉胎能窥得破它的秘密?  
人身人衣一一变来,妖修得千年,不分雌雄,它得选择,顺着本性,想这尘世的女子好不自由,远不如男身来得逍遥快活。  
它变幻,费了不少的法力,兑皮换肉,尾得双分,很不舒服的脱胎换骨终得换来翩翩少年身,临水而照,惊了自己。  
水中少年对它微笑,轻轻的,如花落水,淡淡涟涟,好似自己又是陌生,它顺着自家的意念塑了个人身,美不胜收,惊艳!  
下山,下山,青衣如云飘然去。  
风起,雨落,江南地,桃花季。  
它窥得人人眉来眼去,面带桃花色,在暧昧的暖意里寻着风流。它不解春情,自顾寻觅,满目世间繁华,绊得它不熟捻的步履停了又停止了又止。  
红灯挂梁,画帘半卷,调着三三两两的琵琶弦,曲起。  
酣酣日脚紫烟浮,妍暖破轻裘。 
困人天色,醉人花气,午梦扶头。 
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彀纹愁。溶溶曳曳,东风无力,欲避还休。  
软温调,有人浅唱,在细细春雨中袅袅而荡。  
从未听得人世间的靡音,跟着和,有一句无一句,管不了对错,它兀自快乐着,仰头朝红楼。  
“好俊的小哥,”有女子倚楼笑,挥着黄苏红帕,抿起樱唇,“小哥来玩耍子吧,妹妹们候着呢。”  
群女出动,蝶舞蜂飞,锦袖涌翻。  
街人侧目,有人笑,有人避,有人在叹息。  
“妖气啊妖气。”  
一句扰得它心惊,以为露了蛇尾,但见人眼不向着它,围群女转,恶的好的都带着不敬的意味。  
不懂,明明是人,为何称妖气?伧惶欲逃,它百思不解,这人世的古怪。  
可它瞧见了他,不能走,那已轮转数十回的债主,今生修得好模样,斯斯文文的书生气,全没了往生的天神像,陪在群花中,好似一堆新鲜的泥,慵懒的衣冠不整,伏在楼栏边望着它。  
书生也风流,他本已颓唐,四书五经读得多,枉费功名,他觉得郁闷,借酒浇愁,借花祭欲,成浪花之蜂,已是常客。  
他眉目之间藏讥笑,他在笑它,笑它的伧促,笑它的不知所措。把起酒樽,他往楼下倾酒,适好淋了它一头:“小哥去吧,采不得艳花,回家抱小媳妇罢了。”  
众女哄堂笑,花枝乱颤。  
它茫茫然,酒液入目,慌忙用衣袖去拭,来不及,通红着,好似回复了蛇眸子。他瞧见,心有愀动,恐是相识的,细看却是陌生。  
他想是自己醉了,酒入愁肠,怎么不会醉?意兴索然,也罢也罢,他要走,拒绝牵扯住的花袖。他走得利索,不曾乱步。  
倒底醉还是醉?他自己也不明白。  
屋漏不挡雨,他躺倒在冷硬的被褥里,闭起眼,似睡非睡。  
他不理会它,一路跟回寂寂无语,他不问它姓什名谁,不问它家住何地,不问它意欲何为,反正光身一人,家贫如洗,随它怎的。  
它跟着,不知如何开口,找到了,欣喜未过,却又烦躁起来,他不理会它,它要怎么做,难不成对他说:我是害你前世性命的蛇妖,要还你的债,你尽管说来,只要去了我尾上的印记,不管如何,我都倾力而为?  
它怕,它不愿,它觉得左右为难。 
妖还是妖性,它未知人性如何亲近,生为两世,一人一妖,它要还他,总得找个理由,才觉得麻烦,这人世!  
摇晃他,他睡意朦胧:“不要烦我。”  
“起来!”它恶狠狠,扯去他的被,风尚寒,他不由蜷住身体。  
“怎么?”他睁开眼,盯着它。  
“我有事说,你给我好生听着。”它还了他的被。  
他笑:“一路上有时间说,你却闭口不提,现我要睡了,等我醒了再谈吧。”裹着被子,他背过身去。  
“我要还债,你快点说个要求吧,我好回去。”它弹指敲他的背,撞于骨头上,他不得不醒着,惊讶,扭过头:“我不记得有借你钱财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咋的那么麻烦呢,”它不耐,“要你说你就说,我好快快回去。”  
他失笑,未曾遇到如此的还债人,坐起身,好整以暇悠然道:“我不知啊,如借我钱财的话,你还来便是了,我倒可明天还去‘春香院’。”  
“不是那物……”它恼着,拿手搔头,不知如何扯个理由,未曾撒过谎,张了网不知如何收起。  
他见它烦恼,啼笑皆非:“不是那物,还有什么?我一潦倒书生,本无余力去救人水火,你要还个什么债,难不能是往生债?”  
他胡扯,却中了大半,它心惊,退后数步。  
“往生债又如何,今生债又如何,我必要还的,你不要推托,陷我于不义。”它说着,底气不足。  
“哦?”他眨着眼思索,然后笑得轻佻,“若你是女子,我可立即要你还了那债,可惜你虽细致妖娆却非女子,这债你自己看着还吧,我是不知的。”  
它不知他话意,未作声。  
他惊奇,话如此轻浮,它却不见恼,是其它男子怕是拂袖而去,如若不然也怕是要挥拳了。  
气不走它,他觉得无趣,闭眼装作要睡。  
女子?还债?它觉得莫明,然后离去。 
  
他装睡着也真睡去了,梦里出现了条青蛇,媚眼如丝,蛇嘴咬住他的喉,一半要他欲仙一半要他的性命,他在梦里选择,要生要死,在蛇吻下犹豫不决。  
来不及了,他见它化人,裸着身,肤如丝缎,却不是女身。它说,它要还债!  
他惊起,一身冷汗,移身,被里底裤湿漉漉的一滩,他暗呼荒唐,着魔了!  
雨止屋黑,听得前头寂静,屋后却竹林响声如涛。 
  
“你叫什么?” 
“唔……小青。” 
“从哪而来?” 
“紫竹林。” 
“紫竹林是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你是去不了的。” 
“家中有人吗?” 
“没人,就我一个。” 
“可怜,和我一般嘛。为什么找上我?” 
“我认得你。” 
“哦?我怎么不记得了?” 
“也许太久了,人总是善忘的。”  
酒是清,清如它的眼,酌在杯中,映着月色,不入喉都可醉人了。 
它还来,他并不拒绝,他也是寂寞的,教它喝酒,它双颊酡红,迷迷糊糊,有问必答,却是小心翼翼的。  
它说它无处可去。 
他大方,为它在陋室里搭个床,它本说不必的,后来想想自己现在人身,难道夜里还盘在屋梁上睡吗?非把他吓个魂魄离身。  
他问它为什么要说还债,它说不知道,想说就说了,他笑它无聊,它也笑,心里暗骂,倒底哪个傻冒?  
醉酒,酒醉,他反复地唱,一日日的荒唐,醉到没了神思,他拉起它的手,塞入一支筷,握着敲杯沿。 
“叮咚,叮咚。”  
它瞧见他手腕上的两点红痣,离得紧,锐利的刺状。它一凛,似被触到痛处。  
“疼不疼?”它问他,伸手去抚红痣。  
他大笑:“红痣而已,生下来就有,怎么会疼。”  
它知他不知,那是它的齿扎进肉里的痕迹,千年不消,因为这其中有孽。  
孽生千年,也能成精,红如朱砂,润如玉珠,被困了千年却混然不觉,它有点愤愤。  
   
   
他推开它的手,笑道:“小青的手好凉。” 
它也笑:“小青从未曾暖过,不只有手。” 
他瞧着它,有点泫然。  
他执起它的手,扯开衣襟,放入胸怀,自然得很,因为他真的醉了,或许他轻薄惯了?它有些惊异,却不知收手。  
他伏在桌上睡去了,鼻息沉沉。它的手还在他的怀里,它摸得到他的心跳,它的手捂着他的体温。 
它舍不得离开。他是人,他有温热的血液,他象一团火,暖着这春寒还甚的陋室。  
贪婪了,它的手,然后它的臂,它偎向他,整个身子,它靠着他,依着他,尽可能地索求着他的体温。  
他一动不动,睡得死沉。 
  
转眼春末,日子过得紧。 
他教书在城南巷,它要跟着,整日算计着是否可以救他一命,恩情重了,孽方可消。 
可惜的是他虽颓唐,却是老实书生,不得祸事,街坊邻里也没一个白眼相向,哪来的杀身之祸? 
日日夜夜,天天年年,他们失了神智,亲密着,分不清的相系。 
人本有惰性,忘了追究的,就一直到底,假装也好。 
妖不曾用心,蹭得快乐,不思返蜀,一天占得千年几分?难为收心。 
于是,一天天活着,有滋味起来就谁都忘了提醒。  
它不识字。 
他教它,从三字经开始,它不耐,搬来他房中所有藏书,扫过一眼,倒背着于他听,然后把那些腐臭之物,往后窗一扔,悉数垫了塘底,他欲救不能,大骂它胡闹,硬拖它向着墙上的夫子像作揖,它百般不从,嗤之以鼻。 
活过千年,哪有向小辈作揖的道理?那些条条道道的书,写得缜密,却都是一纸废言,怪不得这人世间的人愈发的糊涂起来,不就是些误人子弟所谓真理嘛。  
他拿它无奈,总不忍苛责,想着一介书生,没了书,当什么书生?罢了,本是功名无望,倒也豁然开朗。 
心安,仿佛从此时开始,不为功名而累,当得重生,他平淡地与它共存着,于是心安。  
无故,他宠着它。 
它在课堂上胡闹搅得一天嬉闹不断,他忍耐着教棒挥起又放下。 
它学着生童爱恋,当众与他狂送秋波,他权当没看到拿书挡去。 
它耍起泼来,翻箱倒柜,不吃不喝,伏在他身上做挺尸状,他让着哄着收拾残局。 
他叹它比小女子更难养,小女子至少知耻收敛,它却连个常识也不懂的。 
它恍然道,你希望我是个女子吗? 
他脸微红,最终摇头。 
它扯住他追问不休,你倒底要我是男是女? 
他笑:本是什么就是什么,岂是我能要得的? 
它还是一脸混沌,千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困惑。 
什么就是什么?那本是蛇,本是妖呢?它想问,终究退却,竟是也有怕的时候了。  
妖,人,神。 
一山比一山高,隔纱也隔千里,冥冥之中谁来安排,谁来调和?  
它不管了,眼中只剩个人。 
他拿它无奈,它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受用。这尘世的日子,它过得快活未尝艰辛,忘了本来的用心。 
他也快活,它不是不知,他的酒越喝越少,他荒唐的时候越来越少,他嘴边的笑意是无奈却也是乐出心花来的。  
它顺着性子乱来,他总会回应,它觉得有趣,比着千年的自说自话,少了份蚀骨的空洞寂寥,本是不觉得,回首看过去的岁月,它心慌,不知如何熬得千年修成妖身。  
情由心生,它却不懂提防。 
一点俗念,一丝贪婪,开始赏得春花秋月,开始感慨花好月圆,妖气散尽,它在他身旁,以为自己也是人了。 
  
近端午。 
他难得去焚香,却撞得天机,归来时,一脸的晦色,紧抓着随身的包。 
它嗅出危险,心中暗惊,却按兵不动。玩乐,调笑,吃饭,就寝,一切如故,他闷声不响,它心虽紧张,面色却是自然的。  
劫数要来时,一切枉费。掐指一算,暗骂秃驴多事。  
不觉着,它忍耐,因想窥他的心,甘冒风险,忘了问值不值得。  
夜半,他起身,它依旧装睡,支着耳听他的动静。他从枕下摸出两行白符,上面有鲜红的降妖咒。  
他叹息,他颤抖,好似这符降的是他。他拿着符步步移近,它察觉符的冷冷佛意,要它的性命,好狠的咒符……好狠的他! 
但它忍着不动,千钧一发,全然不知现在赌着自己的命,它被自己迷了心智。  
他的手伸向它。 
也罢!它握紧拳头。  
他抚着它的头它的发,却没有符条。  
“唉。”他在叹息。  
它转头,瞪大眼望着他,他惊讶:“你醒着?”  
它点头,微笑:“怎么不贴了?”  
他的手又抖了,吱吱唔唔语不成句:“我……我……”  
它立起身体,迫近他,目光阴冷藏杀机:“你疑我是妖,你憎恶我?”  
“不是,我……没有……”他被它吓到,软弱地抵抗,愈发的此地无银。  
它见着他的害怕,心疼,陌生的心疼,未曾有过的,它忍受不住,于是负气:“那我走好了,你不必怕。”  
急促的,穿起衣束起发,它去意似乎绝然。  
他更惊慌,忘了害怕,展开双臂拦住它:“不要走!”  
“不要走?你要我死?”它伤心,语出不择,露了天机也不知。  
他俯身拾起符纸,撕个稀烂扔于地上跺了跺脚,然后抱住它,紧紧的:“不要走,我错了,不该怀疑你的,不该听信那和尚的胡话迷了心窍。”  
“你不疑我是妖了?”它问他。  
他摇头,它不信,他自己也不信。  
“你要怎么信我?” 
符已撕,它胆大起来,开始旧性重起,凭地胡来。看见桌上有包拿来浸酒的雄黄,它挣脱他的怀抱,一把抓在手中,冷笑着:“雄黄辟邪,若我邪物,必是吞不得。”  
他欲去抢,却被它尽数倒于口中。  
它心也是乱的,但思量着千年的道行,这点雄黄想是不会伤得身的,它要他心安,迫切的。  
他却被震住,怕的不是它是妖,而是它若正是妖吞了雄黄岂不是要命?不管如何,先让它吐出再说! 
它单纯的小把戏骗不了七窍的人心。  
情急失措无计可施,他抱住它,用自己的嘴舌去掏它口中的雄黄,他让它不能吞咽。 
扭转唇舌,它心慌意乱又心喜若狂,不因是雄黄。 
关于挑逗,它无师自通。  
“青儿青儿……”他喃喃而念,念着荒唐,念起爱欲。它想回,却不能。  
“我该拿你怎么才好?” 
“你要怎的就怎的。”它终于回他,学着他人的情话,驾轻就熟。  
他愈发的失去神智,一点点,慌乱,无措,却目的昭然。  
佛云:汝爱我心,我怜汝色,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佛云:汝负我命,我还汝债,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佛云:一切众生,皆以色欲而正其性命。  
佛说得太多,知得太多,却止不了世间的欲念。 
于是妖也能有欲了,妖将不妖。  
邪淫者,因果律上重惩以凌厉。 
邪淫十二害里有哪般,他与它算不算?  
心里在计较着,来不及虔诚,欲来时大于佛,他明了这个道理。  
衣衫胡乱地褪净,情人在怀,他本是柔弱的世界轰然崩溃,没了圣贤,没了神佛,也没了妖魔,只剩下它的身,它的腰,它的脚裸,它的肌肤在夜中青光乍现,它在黑暗中眼如灯,亮着他要去的路,淌进无边的欲海,暗涛汹涌,粉身碎骨。  
他本不是圣人,此时,他需要它来救赎!管它是妖不妖,至少现在它是人身,美得让人欲泣。  
它裸着背,背上有两片红记,如欲飞起的蝶翅,莹莹地发光,他吻着,却不知是千年前自己的指印,它颤抖,因为冷,因为他的吻,令它快要颠狂。  
它呻吟,它扭动,它欲拒还休,它无意地诱惑着他,引来他数不清的啃噬,他挤压着它的身体,它的血肉,它的魂魄,让它真切地感受着做人的滋味,让它战栗却又迷醉,想要逃脱,不思量的来不及,千年的道行在此时一无用处,恍然间,它真真切切地忘却自己本是何物了。  
喉头浸血,它在极乐时一口咬破他的肩,温热的血顺着食管淌流,甜美异常,它听见他忍痛的闷哼,慌忙住了口。还好紧密的身体很快让他忘却痛憷,他快乐地晃动着身体,让它在地狱和极乐世界里往返。  
也已一片血肉模糊,它要求公平,暗地里伸出冰凉的蛇信子舔他的脸,陷在情欲中的他混然不觉,它狡猾地笑,为自己小小的恶作剧。  
他汗水淋淋,软倒在它胸前,它的肌肤依旧清凉润泽,他倦极睡去,紧搂着它,不能放手。  
它瞥见床下的咒符碎片一团蓝光,化了灰,白烟飘袅而去,它冷笑,带着胜利的快乐。  
好秃驴!待我寻你去。 
  
烟散之处有寺宇重重,佛光万丈。 
金山寺的和尚算得入火,指尖一片靡烂的绯红,他恨恨道:“妖孽,妖孽,无法无天的妖孽,淫秽无忌的妖孽!”  
他的忿恨有私念,佛高耸在头顶一语不发,眉头微蹙着。 
众僧敲起木鱼念起经,慰着佛心,他们攒着香火贴起金装,描起莲花摆上供奉,他们诚心着祈求,愿佛知求天怜,记在功德簿上不可漏了,修成正果待有时,他们能等得,一生一世,不止不休,三生轮转换来一身圆滑,把世人的水火记在佛的旨意上,什么都说得通。 
你生,佛怜佑,你死,佛超度,你生死难全孤魂野鬼成妖成魔,佛指点你,凭得你自己的,皆是罪过,当罚当诛。  
佛皮魔心,不过如此。 
  
破了戒,不可收拾。 
他在它身上忘却世俗,仿佛云游,也仿佛神散,所有的忌讳,经不起与它眉来眼去的诱惑,一一溃败。 
人竟如此软弱,爱欲起时连挣扎也显得虚假。  
它狡猾地拿捏着他的软弱,时宽时紧,紧紧相缠,觅得的快乐渗进骨子去,比法术还有功力,让他意醉神迷,让他死心踏地。  
不能忘的,人与妖,终隔了一界,千万重的红尘路。 
人总是俗的,愚的,应被谅解的,他们终须一死,轮回中的主流,比得其它,如朝生暮死的虫子,有神佛怜悯,万灵护着,苦口婆心的搭救。 
而妖是邪的,恶的,几世碾转的浊物,偷汲天地精气的孽障,逃离轮回的逆子,压在三界底层的贱物,人恨之,佛厌之,犯了规矩的更应是得诛,绝不应手软的。  
它有什么错,错在勾了他的心?取了他的欲?还是红了和尚的眼,轻薄了瞧它不起的高贵的心?  
它在知与不知之徘徊,抽出青蛇剑,溜个空闲,它要找和尚讨个说法去,凭什么要假借他手来降它?  
小沙弥修行浅淡,辨不出这门外叫骂的英俊小生是妖是人,劝它放下宝剑,佛堂之前不得见屠刀。  
它不理,挥手推开小沙弥,青剑指天,冲着旷宽高耸冷眼于它的佛堂高声叫嚣:“和尚,给我滚出来!”  
和尚出来,披着描金袈裟,执着“哐哐”作响的法杖,指捏玉佛珠一粒粒的算计着,慢条斯理,冷笑:“妖孽,我正找你,你倒送上门来。”  
“你没有理由降我,却借人之手害我,不想你如此卑劣,今天我定要讨个说法!”它把剑插入石,火星四溅。  
法杖顿地,天地震荡,和尚脸色铁青,振振有词:“妖孽不知羞耻,你迷人心窍,放纵邪淫,担个消孽的借口干得却是误人子弟的勾当,再不降你我有负佛旨!”  
“和尚我看你是入了岐途,假借佛意罢了,”它不屑,洞穿他未说出口的话,“我与他,你情我愿哪来的误人子弟,他此时早已心中无佛,又能怎的,世人千万不信佛者俯首皆是,佛不是一样得忍着怜着佑着,他愿以我为佛地爱着供着,佛不许吗?世人妄入红尘情欲里的不知数,惟我与他难安身于世,要你等来正佛意!笑话!”  
和尚恼羞成怒,怒极反笑,手中佛珠反复回转,心念无数回:“妖孽入世倒学得一口伶牙俐嘴。你口口声声两情相悦,顺着天理,却怎么不提你是妖,他是人,人妖相恋本是违逆天条,何况你化为男身,却勾引着他更是邪淫无度天理难容,你避重就轻,以为都光靠一点人世的俗情就可逃过天条吗?太天真了!妖即妖,人即人,哪容得你来搅乱?!”  
它恼怒,拔起剑,展出招式,咬牙道:“与和尚讲不通!妖又如何,他爱着我,我也无害他之心,碍着谁的眼了,定要相逼?天理我守了千年,只是一堆秽物,到头来不及人世一遭的滋味。也罢也罢,如若你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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