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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一梦(第二部)-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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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流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祝祷声,波浪一样起伏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皇位上的人,年轻,俊朗,微微抬起下巴,俯瞰着匍匐脚下的文武百官,威严而坦然。
只是在眼底,却有着深深的寂寞。
又怎能不寂寞?那个人,已经永远不会出现在身边。
没错,这雕龙画凤的座椅,这俯首帖耳的人群,这权力,这天下,这尊崇,这江山,都是我的,都是我一直想要的。
然而此刻,没有你和我分享。
没人发现皇帝眼中的寂寞,高高在上的距离,少言寡笑的面孔,完美地掩盖了一切。
便是一个和往日一样的今天。
退朝之后,宋安宗赵成岳回到垂拱殿,打开了一本折子,正欲提笔的手却不得不先去顾及腰部传来的一阵酸痛。贴身太监智儿见状,忙善解人意地替他揉捏轻捶:“皇上太累了。”
赵成岳苦笑了一下,正值壮年,曾经血气方刚、精力充沛的身体,现在竟也开始出现难以消除的疲态了。真的是岁月如梭,无可逆转么?如果他还在,那样光洁美丽、举世无双的脸孔,也会变老吗?
批阅完奏章,揉揉模糊的眼,才发现天已经黑得深了,灯烛不知何时也已点上了案头。智儿伺在身边,见赵成岳抬头,方敢凑上来,轻声道:“皇上,该进晚膳了。”
赵成岳又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道:“去流芳殿吧,朕和丽妃一起吃。”
丽妃素喜奢华光亮,天一黑,便命人在殿里殿外燃起无数蜡烛宫灯,再加上寝室的夜明珠、萤石等光矿石,硬是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整得光华灼灼,如同白昼。
在她那里,总还热闹些。
丽妃秀眉樱唇,丹凤眼梢春色无限,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她对自己的容貌也颇为自负,自觉艳冠群芳,后宫之中无人可比,行为举止中便带了许多骄纵。不过,这骄纵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阴郁严肃的当今圣上,对皇后都极为冷淡的年轻皇帝,相比而言,留宿最多、最为眷顾的就是她了。
丽妃也猜到皇上今天要来,已经备好了一桌晚膳侯在那里。晚膳极尽丰盛高档之能事,再加上殿内布置的流光溢彩,看上去倒真是一派诱人气氛。
赵成岳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面不改色地坐下来,淡淡道:“吃吧。”丽妃今天穿了一件华贵异常的浅黄色罗纱裙,发髻堆砌得新奇精致、珠光宝气,与粉色抹胸遥相呼应,更添风姿。她本来想着这般精心打扮,皇帝会多看一眼,赞上几句,谁料赵成岳眼神都没在她身上停留半刻,不免感觉十分懊恼。然而丽妃知道赵成岳用膳时不喜说话,只好委委屈屈地给他布菜,挤出一个妩媚的微笑。
赵成岳夹了一口烤鲑鱼,在嘴里索然无味地嚼着。这里真是亮啊!原来他总是把卧房弄得昏黄暗淡,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却怎么会这么喜欢光明了呢?
饭毕,丽妃挽着赵成岳向眠玉轩走去。一进门,赵成岳就闻到一股妖媚蚀骨的香气,旁边的丽妃也几乎挂在身上,端得是挑逗诱惑。可惜赵成岳今天一点欲望也没有,半拖着丽妃走到床边:“朕累了,就睡吧。”
丽妃见赵成岳竟自顾把衣服脱了躺下,似乎真得一点意思没有,只得不情不愿地侍奉他就寝,嘴噘得老高。
夜半,赵成岳被胸前的颤动弄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丽妃正拱在自己怀中,身子起起伏伏,发出阵阵抽泣之声。赵成岳皱了眉头:“丽妃,你怎么了?”
丽妃呜咽道:“皇上不宠丽茵了,皇上不疼丽茵了,皇上若嫌弃丽茵,丽茵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赵成岳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她吵醒,心中发烦,气道:“我若嫌弃你干吗总往你这里跑!朕今天腰疼得要命,难道还得叫朕忍着腰疼服侍你不成?要死死远点,不想睡的话给朕滚出去!”
丽妃大哭:“丽茵错了,丽茵不知道皇上龙体不爽,皇上罚丽茵吧……”赵成岳见她越哭越厉害,无奈道:“行了行了,哭起来没完了,睡吧。”
丽妃哭得哽咽难耐:“皇上真的恼了丽茵了,……竟然叫人家去死……”
赵成岳道:“朕哪有,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行了,朕明天还要早朝,别惹朕了,若再哭得话朕真的要把你赶出去了。”
丽妃见好就收,忍了哭泣乖乖躺下,抱住赵成岳:“丽茵不要死,丽茵要生生世世地跟着皇上,服侍皇上。”
丽妃那里渐渐没了动静,赵成岳叫她这一搅和,却再也无了睡意。
琉璃罩上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给屋内的器物均渡上了一层银辉。
死?
不知为何,死如今是一个让他倍感亲切的字眼。
赵成岳自己对这亲切感也颇为疑虑。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怕过死,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也从来不觉得这个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十岁那年去白云山游猎,误服了一种叫八仙花的植物,中毒昏迷了七天七夜,在无尽的黑暗中,他能感到自己的魂魄在奋力挣扎,坚决不肯离去;十二岁时,他站在城头一隅,亲眼看着一名士兵被金军的箭射穿了胸口,血几乎溅在自己身上,那时候,他仍然没想过死;还有,喝下了绛蝶亲手递给他的那杯掺了“毒芹”的水后,他完全失去了意识,然而在灵魂的纵深处却似乎总有一点小光亮在提醒自己“活下去”……
是的,死与赵成岳无关,据说是毒中之毒的“毒芹”都没能把他毒死!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巧合,或者是天意?因为十岁那年所中八仙花毒素在体内留下的残迹,恰恰克制住了“毒芹”的毒性,于是,赵成岳在假死三天之后,竟然在下葬的那一刻苏醒过来。
可惜了那杯“毒芹”了,那药好像是从海外引进,很贵,又很珍稀,也不知道绛蝶是怎么买到的,偏偏又很不幸地用到了不会死的赵成岳身上!当然,毒芹虽然没有把他毒死,却也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横刀立马,不知疲倦了。
尽管这样,赵成岳仍然一点也不恨绛蝶。不是因为他已用死亡消弭了一切,也不是因为母后和自己对他的亏欠,只是因为,自己爱他,直到现在,还刻骨铭心地爱着他!
是的,爱他。不管他过去怎样,不管他做过什么,甚至不管他爱不爱自己,不管他已经烟消云散,生死两隔。
或许死真的是一件不错的事吧。那个叫玉梳的宫女在绞刑的整个过程中,从头到尾都平静得要命,脸上的幸福和企及让人怀疑她是要去赴心上人的约会。而绛蝶也一定感到安宁和幸福吧,否则,他怎么会不想法子跑回来,连梦境都不曾给自己一个?
没有了他的日子,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一乐,春夏秋冬都失去了颜色。想他想得厉害时,真是怀疑存在下去的理由和意义。如果眼睛一闭,就可以看到他的音容笑貌,可以感觉他传来的体温,那么便什么都不要了又怎样!
可是不行,还有责任,还有惯性。亮宗自那事以来就变得呆滞颓废,无心理事,匆匆把皇位传给了自己。闷了许久之后,又开始流连欢娱,沉湎作乐,游山玩水,纸醉金迷,如今连个人影也看不见。母后被治疗了一段时间后,虽不似以前癫狂,可时呆时痴的,几乎是个废人,如果自己不在,又有谁能护她周全?千斤的担子落在自己的肩上,那么多年的积累磨砺、苦心经营,祖宗的基业,赵家的江山,亟需改进的朝政社稷,如何能轻言放弃!
死又不能死,活着却是这样的痛苦无趣,绛蝶,你真的害我好惨!
34俘虏
赵成岳再次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一向喜欢赖床的丽妃不知去了哪里。
东方渐晓,赵成岳坐起来,刚伸了个懒腰,一盏镂金的漱口盅已递到身边。抬起头,是打扮得齐齐整整的丽妃:“皇上,漱口。”赵成岳道:“叫她们做好了,你怎么起那么早?”丽妃眼睛微肿,脸上却笑得灿烂:“皇上,臣妾要将功赎罪。”赵成岳吐出一口水:“你有什么罪?”丽妃道:“皇上不开心,都是臣妾的罪。”
丽妃的服务非常周到,丽妃摆放的小点心非常好吃,丽妃的言语很讨好……
赵成岳走出流芳殿,迎着朝阳眯起眼睛:这一天又开始了。
赵成岳坐在朝堂之上,眼望了下方,正在沉思,众大臣井井有条立在那里,见状皆敛声屏气。宋朝自始以来就有重内的传统,攘外必先安内,所以甭管外边怎么乱,怎么吃亏,内部统治一直还算固若金汤的。赵成岳登基以来,收兵权,排异己,把禁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过去平分秋色的皇权相权之争也开始出现一边倒的局面,权倾朝野的宰相秦熙渐露颓象,如今在朝中已是强弩之末势了。
当前宋蒙联军步步紧逼,金国节节败退,已经难以支撑。然而所谓的友军蒙古也并非善茬,两国的联盟不过是权宜之计,且有趋狼迎豹之嫌,需防开门揖盗之祸。这不,燕山以北部分地方的金军虽仍在负隅顽抗,但攻陷城池,收复失地已经指日可待,然而宋蒙联盟前约定归还于宋的河南却始终没有回来,倒是蒙古军队一路烧杀劫掠,屠城占地,好不痛快。
此刻,一名大臣终于站了出来,打破了沉默:“圣上,金国的使者已经在外边候了一个时辰了,圣上到底是见还是不见?”赵成岳反问道:“诸位觉得呢?”宰相秦熙此刻站了出来:“圣上,金朝使者既有意示好,我们也不要再苦追穷寇了。海上之盟的教训应该犹记,须知唇亡而齿寒,如今蒙古军队已非我朝可以控制,金国一灭,我朝屏障必失,到时候孤立无援,面对如狼似虎的蒙古人,恐怕欲偏安而不可得啊。”
赵成岳表情没变,声音里却带了怒气:“秦熙,你的意思是如果不和金国联合,我大宋就要亡国?”秦熙一哆嗦:“臣不敢,臣不是这个意思。”
有揣测圣意之人赶紧站了出来:“臣以为,金国使者不能见。金国一向与我朝为敌,不讲信约,三番五次南下来骚扰追击,如今既已胜券在握,岂可半途而废,理应一鼓作气,将其拿下,收复失地,雪耻靖康。”旁边另一大臣也附和道:“林大人所言极是,不灭金国,确实可惜,况且如今的情况是,金国落败是大势所趋,就算我们放过金国,与之联合,也未必能挽救他们的败势,反而落下背信弃义之名,给蒙古国以口实。蒙古虽凶悍,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讲,我大宋完全可以曲以逶蛇,暂时夺取部分失地,与之维持长久和平,再待时机。”
赵成岳思索片刻,问道:“商将军,你的部属已经完全占领邓州了么?”商将军出列答道:“回圣上,邓州战况甚佳,已被我军悉数占据。”
赵成岳点点头:“以邓州为基点,迅速把丰宁纳进,无须跟蒙军打招呼。金国使者不见。退朝。”
亭廊之上,赵成岳一边大步前行,一边琢磨,智儿在身后一溜小跑,也不敢吭声,眼见得赵成岳就要和前面刚拐出来一堆人撞上了,才不得已叫了一声:“皇上小心。”
来人之中,领头的是宫中的内务大总管梁福,他一见皇帝,赶紧跪下:“梁福参见圣上。”赵成岳瞅了瞅他身后那群宫女打扮的女子,觉得十分面生,便问道:“梁福,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梁福道:“回禀圣上,这些女子是周大将军带回来的金国俘虏,因为宫中浣衣、御膳等处做杂务的人手不够,奴才便选了几个利落的进来补充一下。”赵成岳点点头,不在意地向她们瞟了一眼,举步欲走。突然,他的心脏剧烈抽搐一下,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因为在人群里,他竟然看到了绛蝶的眼睛!
他难以置信的向那群女子靠近了几步,循着那眼睛找了过去。没错,真的是绛蝶的眼睛,黑的像墨,深得看不到底。
眼的主人是个身材瘦小的姑娘,样貌平凡,表情木然,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可那眼睛,的的确确太像绛蝶!不仅仅是形状、颜色,包括里面所含的忧郁、颓废,以及无法掩盖的高傲和冷淡,都与绛蝶无二。
赵成岳的手有点发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是绛蝶,她不是绛蝶。他转向梁福:“这些俘虏都是在哪里抓来的?”梁福见他问得奇怪,陪笑道:“皇上恕罪,小人不知,小人只是把她们带回来,至于在哪次战役、各自籍贯如何还没来得及问。”
那群女子见赵成岳又往这边看,都低了头下去。赵成岳盯着那姑娘尖尖的下巴,又问:“你准备都叫她们去做什么?”梁福对皇上过问这些琐事很是不解,回到:“回皇上,无非是打些杂务,等会儿小人要考察之后,再行安排。”
赵成岳收敛心神,知道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离开。然而那双熟悉的让他心痛的眼睛,像一双小手,牢牢扯住他的脚步,像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救命稻草,让他不愿放弃。他终于走到那姑娘面前:“你叫什么?”
那姑娘抬起头,眼神让赵成岳为之一窒。她脸上既无恐惧,也无吃惊,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刘萱。”赵成岳问:“你汉话说的这么好?你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刘萱道:“会宁的普通百姓,去邓州探亲被你们抓来了。金宋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会说汉话有什么稀奇。”
智儿见他对赵成岳颇不尊敬,斥道:“放肆,这是当今圣上。”刘萱没有吭声,抬抬眼皮,看看赵成岳身上的龙袍,那意思是我早就知道了。赵成岳却不以为忤:“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智儿和梁福一起大惊:“皇上,来历不明的金女,怎么能贴身伺候,圣上三思啊。”
赵成岳满不在乎地说道:“她不说是会宁的百姓吗,怎么叫来历不明。”他向刘萱招招手:“跟朕走吧。”说完背过身去欲行,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女子,心急火燎的太监。
智儿又看了几眼刘萱,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色的,想了想赶上去:“皇上,奴才斗胆再说一句,为了您的安全,还是不要留个金国的女俘在身边吧……”
赵成岳看了他一眼,智儿只好闭了嘴不敢再说,回头向还立在那里的刘萱道:“还不快来!”
刘萱犹豫了片刻,只好跟了上来。赵成岳仿佛背后有眼似的:“刘,在金国叫什么。”
刘萱顿了顿,答道:“乌古伦。”
35刘萱
刘萱成了赵成岳的贴身使女。
没错,敌国的俘虏,背景来历不明,毫不体贴驯服——却毫不设防地把她放在身边,仅仅是因为那双熟悉的眼睛。
自从刘萱到了身边,赵成岳似乎觉得生活有了一丝亮色。喜欢听她言简意赅的话语,喜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会盼着早点结束朝会,只为能够看见她,看见那双值得玩味和探寻的眼睛。
却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不过,每次看到她在那里笨拙地收拾擦拭东西,面无表情地回应自己,赵成岳都会对把她收为侍女这一举措产生怀疑。她实在不是一个做贴身使女的材料,做事情,慢慢腾腾,拙手笨脚,总共来了没几天,已经砸了赵成岳两个水晶杯,一块澄泥砚了。而且,极其的没有眼力价,不支使绝对不会动弹,更别说察言观色,照顾赵成岳的身体和情绪了。最过分的是,她根本就不把赵成岳放在眼里!试问哪个丫头会对主子一如既往地摆着一张臭脸,上面写满了鄙夷和反抗?有时候赵成岳很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也疑心她是因为仇视自己,纯粹要激怒自己。
就这样,还是迁就她,舍不得赶走她,连责罚都没有过一次。真是疯了。
赵成岳合上一本奏章,瞅了一眼正在用力磨墨的刘萱。几滴黑墨溅在她苍白细瘦的手背上,格外显眼。这丫头,还是不会用巧劲,连磨墨都像在推磨,是金国的女人,都比较笨吗?
赵成岳看了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要这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好为人师的手覆在她冰凉的小手上,刘萱像受了惊的兔子猛地一缩,墨汁四溅,弄得桌上脏了一片。赵成岳赶紧抢救奏章,却见刘萱像个木头人似的扎着手,动也不动。
他气急反笑:“你家里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来,嫁得出去吗!”刘萱这才板着脸上来擦拭,却洇得红木龙桌到处都是。赵成岳急忙制止她:“行了行了,朕真是服你了。智儿,过来收拾!”
喊了几声,才见智儿疾步走进来。智儿看见这个状况,心知肚明,赶紧上前,手脚麻利地拾掇起来。收拾妥当之后,智儿望了站在那里的赵成岳:“皇上,丽妃娘娘刚才差人来,问问皇上最近可好。”
丽妃?赵成岳当然知道问候的真正含义是邀请,他这才意识到自从见到刘萱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流芳殿。好像是忘了吧,因为晚上再没有感觉到寂寞和怕黑,剩余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身上。
可是这个人,能带给自己什么呢?
赵成岳看了看刘萱表情木讷的脸,削尖的下巴,单薄的五官,不令人讨厌,可是也并不怎么喜欢。她真的值得我探寻吗?是不是自己太走火入魔,一厢情愿?
智儿立在那里不走,看样子是等着赵成岳回话。赵成岳摆摆手:“今晚去流芳殿就寝。”智儿谄媚一笑,应声离去。这奴才,肯定是收了丽妃那里的好处!
赵成岳被流芳殿的灯火通明幌了一下眼,眨了半天才适应下来。几天没来,丽妃又不知从哪里搜罗了些新鲜玩意,本就光鲜的流芳殿,叫她布置得愈加富丽堂皇。
赵成岳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刘萱,她的眼睛在打量,脸上却还是惯常的波澜不惊。赵成岳心中一动,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丽妃久旱逢甘雨,自然又嗔又喜,做出种种情致来,恨不能化在赵成岳身上:“皇上又看上了哪家的美人,把丽茵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未动,身体却有了感觉,赵成岳钳起她的下巴:“我在哪里还瞒得过你?”
丽妃被他说穿,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也是皇上把臣妃给忘了……”
赵成岳不愿跟她多说,就势抱起丽妃,向眠玉轩走去。余光扫向刘萱:“你叫金顺带你去下房休息吧,明天一早过来伺候便是。”
第二天一早,刘萱果然跟丽妃的侍女金顺一起来到了眠玉轩。二人站在门外,得到首肯之后,方才对换了个眼神,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赵成岳坐在床上,把刘萱的眼神看了个一五一十。眼神虽然转瞬即逝,但他从中捕捉到了一点亲昵,一点默契,甚至,还有一点令人纳罕的笑意。
刘萱捧过龙袍,递到赵成岳手里。赵成岳自收纳刘萱作侍女之后,自己动手的能力显著增强,接过龙袍之后,便自然而然地穿将起来。
丽妃缩在被子里还没有起,看见这一幕十分不满:“怎么回事?皇上怎么自己穿起衣服来了?”她打量了几眼刘萱,又道:“智儿呢?怎么不叫他伺候?皇上怎么又换了贴身的人?”赵成岳道:“噢,随便就带她过来了。”
丽妃忽地坐起来,金顺见状忙上前披衣。丽妃转向刘萱:“怎么从前没见过她?”赵成岳不耐烦地道:“怎么就得都让你见过?朕换个侍女你也要管不成?”丽妃一便由着金顺伺候,一边撒娇道:“人家就是问问嘛,皇上现如今什么都不爱跟臣妃说了。”
赵成岳不再回言,搭腿下床,却发现刘萱竟然学着金顺,把鞋子拿过来往自己脚上套,倒吃了一惊。万分别扭地由着她套上龙靴,赵成岳挡开她又伸过来束腰带的手:“朕自己来吧。”丽妃疑惑地朝赵成岳看了一眼,随即又展开了一个绚丽的笑颜。
36环翠
赵成岳轻咳一声,便见一碗黄澄澄的参茶从一侧递了过来,同时听见刘萱低低的声音:“皇上,用些参茶吗?”
自从流芳殿回来之后,刘萱就发生了一些变化:行动虽然没有多么纯熟利落,可也日渐适应;态度虽然没有巴结讨好,却也老老实实,恭谨温顺起来。
赵成岳不掩饰自己的奇怪,接过参茶,盯了她不语。直到见刘萱垂下头去,赵成岳方发话道:“为什么变了?”刘萱心知肚明,只装糊涂道:“皇上说什么?”
赵成岳道:“有些事朕觉得没必要明白,但有些事朕却想要明白。你明白吗?”刘萱抬头望了他一眼,幽黑的瞳仁象绸缎上闪耀的光泽:“不明白。”
赵成岳放下参茶,手在刘萱眼睛上一指:“朕只想了解这里,可以吗?”
刘萱垂下眼帘:“皇上什么意思?”
赵成岳语气平静:“那里,不是心吗?”
刘萱吃了一惊,半晌回了一句:“我不懂。”
赵成岳觉得话说的有些暧昧,有些多余,便掩饰性地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要说奴婢不懂,不然会受责罚的。”
刘萱望着赵成岳高挑的背影离去,眉心微蹙,嘴紧紧抿成一条线。然而不多时,赵成岳又踅了回来,向刘萱笑了一笑:“你就没什么想给朕说的?”
刘萱出乎意料地肯定道:“是。”
赵成岳挑挑眉:“哦?”
刘萱直视着他,声音里透着坚定:“……奴婢……只想伺候好皇上。以后奴婢会尽职尽责,做好分内的事,让皇上……满意。”
赵成岳深深地打量她半晌,忽而一晒:“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萱果然说到做到,如果刨去本身能力所限,确实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仆女了,最起码——很用心。原来她也是能够听话的,也是能够敏锐地发觉赵成岳的需求的,也是能够予以及时的、恰当的满足的。总而言之,赵成岳渐渐觉得用她用的越来越顺手了。
这样子的刘萱教赵成岳感到很新鲜,却又很熟悉,他是真的有些兴趣了。
不过,刘萱的善解人意也只限于一个合格使女的范围内,对于赵成岳莫名其妙的发问,随心所欲的话语,她一般是以沉默作答的。偶尔提到金国,即使是有关风土人情方面的琐事,她亦是守口如瓶,避而不谈。
赵成岳也不在乎,无边的寂寞似乎有了一些缓解,不断撕裂的伤口似乎在慢慢愈合,这就够了。
刘萱的声音低沉,说汉话时略微带点北方口音,不像吴侬软语,绝无燕语莺声,但是在赵成岳听来,却别有一番风味,竟然有意无意地模仿起她的腔调来了。赵成岳能听懂女真的语言,但说不太好,余暇时间便向刘萱请教。刘萱虽不情愿,可也没有理由拒绝,又不想得罪他,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地教授指点一二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日夜奔流不息,无论艰难还是快意,都会执意行进,一往无前。话说这日赵成岳下朝归来,心情不错,对刘萱道:“今天随朕去环碧堂转转吧。”刘萱应了一声,抱了衣服跟在后面。
环碧堂屋子很小,却四面环水,绿荫掩映,是一个极幽之处。秋风送爽,赵成岳逆风站在木桥之上,抬头望天,并不急着过去。有一绺头发从旒冠中滑落,在他面上来回拂动。刘萱静静看他线条勾勒的极为完美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朕从不带别人到这里来。”赵成岳忽然说到。
“噢。”刘萱好像并不以为这是什么殊荣。
“这里有朕的回忆。”
“嗯。”
“回忆是个很好的东西……”
“嗯。”
“也很糟。”
“唔。”
“朕的回忆都给你分享了,你也要给朕点什么做交换吧?”
刘萱被他的霸道搞得无语,停了一停,方回道:“奴婢没有什么可给的。”
“好吧。”赵成岳也不追究,转身向环碧堂迈去。
仅仅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却是楼榭花圃俱全,繁复层叠,风景奇美,人在其中,心不由得随之流连。二人顺着楼廊下来,赵成岳又道:“要不要跟朕打个赌?”
刘萱警觉道:“皇上说什么?”
赵成岳道:“跟朕打赌,赌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
刘萱淡淡地道:“奴婢一无所有,没什么可赌的。”
赵成岳道:“你输了,就给朕讲一个自己过去的故事。”
刘萱不为所动:“奴婢没什么可说的,再说奴婢是下人,怎么敢跟皇上打赌。”
赵成岳边走边道:“你倒是滴水不进啊。你想想,如果赢了,就可以跟朕提要求了。”他走到一个白玉砌栏旁边,凝望着里面那一片形状色泽都很奇异的花,慢慢皱起眉头,喃喃道:“怎么成了这个颜色?”
刘萱忽然道:“皇上若输了,怎么办?”
“噢?”赵成岳转过脸来,饶有兴致地说,“你想要什么?”
“奴婢想要什么,皇上都能答应吗?”
“那要看是什么了。”
“什么能行?”
“除了不能行的,都行。”
“那奴婢没什么可要的了。”
赵成岳一笑:“你说说看吧,只要是你个人想要的,朕都可以答应。但是,不能走。”
刘萱想了想:“如果奴婢赢了,皇上就答应奴婢一个愿望吧。”
赵成岳道:“什么愿望?”
“奴婢还没想好,但是,一定是一个很小的、很容易办到的愿望。”
赵成岳眼睫一闪:“好,朕答应。但是只能是你自己的事,而且不包括让朕放你出宫。”
刘萱点点头:“明天不会晴。”
赵成岳道:“你抢朕的话?响晴了两天了,想想也是罕见,朕也想要说阴天呢。”
刘萱道:“那么皇上觉得会不会下雨?”
赵成岳道:“这……”他又朝花看了几眼,道:“朕猜不会下呢。”
刘萱道:“那好,奴婢就猜会下雨。”——
37玉笙
丽妃在几个宫人的陪伴下,前呼后拥地来到赵成岳住的寝殿。
智儿正站在门口发呆,看见丽妃过来,忙抢上前去迎接:“奴才给娘娘磕头了。”丽妃点点头:“李公公,皇上呢?”
智儿道:“今天皇上下朝回来就出去了,奴才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丽妃眉头一拧:“自己去的?怎么也不叫你跟着伺候?”
智儿私底下收了丽妃不少贿赂,跟丽妃关系也就比较亲近,当下嘴一撇,酸溜溜地道:“如今皇上哪里还要奴才伺候呀。”
丽妃问道:“这话怎么听着一股子醋味?李公公什么意思?”
智儿道:“奴才是人下人,能有什么意思,是奴才糊涂,多说了一句。”
丽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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