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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021东区十九街-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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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我死死地瞪着前面,麦小龙也死死地瞪着这边,他的表情不会比我好看得到哪里去,我舔了舔发紫的嘴唇,颤抖地说:“小谦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小谦的情绪完全沸腾,一触即发,他向我大吼:“我送你下去见那个三八,问她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去问她跟郭老头在搞什么飞机,你去问她怎么做人阿妈,厚此薄彼,我不是她亲生的吗?为什么把非要我去冒充你?为什么不带你走却把我拉下水?她就这么想我死吗?不过她不知道自己比谁都先死!你告诉她这叫天修,叫报应!”
“如果真有报应,你应该第一个遭受。”小龙恨恨地接口。
“你给我闭嘴!”小谦大喝一声。
全场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余下一片浪潮翻滚,三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这才是真实的沈翰谦。不,他不再是沈翰谦,他是郭剑生,也不,他不是郭剑生。
我已经混乱。
“沈翰云,告诉我为什么?”小谦离我太近,温热的液体自他的脸上跌落在我的颈里,惊烫着我,他声音哽咽,却满恨意:
“为什么你总是轻易得到眷顾?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快一步逃开?为什么最后总是我一个人?为什么我得独自面对这一切?!”
我的眼睛模糊不清,他伤心的质问敲在我的心里,他激动的情绪比任何人都更容易影响我。为着某些先天的感应,他的痛苦,绝望,憎恨,挣扎,哀伤通通直接抒发在我的神经里,渗入了四肢百骸。我仿佛可以看到,那个十五年里不停抵抗着迎面而来的种种遭遇,最后却无声沉进命定洪流里的灵魂,如今依然如此不甘和无奈。
我的弟弟代我顶替了这场灾难,他声声的控诉划过沉寂的夜空。“为什么?为什么?沈翰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小谦那样的亢奋,难以自控,我不敢告诉他,那个他如此深切痛恨着的女人,她其实并没有抱错人。
自小时候起,她的眼睛就一直放在小谦的身上,她的溺爱完全不加掩饰,她温柔的目光,骄宠的呵护,细意缠绵的软语安慰,全部奉献给他,就连最后,她也选择与小谦生死与共,而不是我。
小谦永远也不会明白,当年就算她违背了郭老头的意思,把他带走,那也是因为她多么希望把小谦留在身边。
她是那样地爱你,小谦。
我的眼泪落在颈里,与小谦的混在一起,我冷静地说:
“沈翰谦,放下你的枪。”
“怎么?你怕死?”小谦扭曲地笑着,他嘶嘶地吸着气,腿上的伤让他难以支撑。他试图后退,仍然紧紧地劫持着我,麦小龙的枪头紧趋着我们变动的方向,外滩上传来马达的鸣响声,一艘快艇破浪而至,我心念一动,不知这来者是敌是友?
小谦也如我一般心急,他这一分神,腰上又中一枪,啊的一声跌倒在地。现在他根本站也不站不起来了,手中的枪飞出老远,我颈上的力道突然一松,不禁向前倾出数步,至站稳时才看得清楚,立于艇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紧追不舍的华老板,他的枪打中了小谦,现在对上我的脸。
在他来得及扣下扳机之前,枪声又响,出膛的子弹直穿华老板前胸,他卟嗵一下落入水中。
我回转头去,正好看见麦小龙收回目光,他干掉了华老板,下一枪就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沈翰谦。这一晚,像所有人都浸透在仇恨中不能自拔,怀着各自的目的在这码头上为所欲为,在小龙未及发枪之际,我扑倒在地,抢去刚才小谦失手掉地的手枪,直指麦小龙,我大叫:
“够了!麦小龙,丢掉你的枪!”
麦小龙一呆,他瞪着我,像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说:
“阿翰,你干什么?”
“我叫你丢掉你的枪!”我大叫。
“这是什么意思!”麦小龙气得七窍生烟,不可置信,“这家伙刚才怎么对你?你竟然护着他?沈翰云你在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
“丢、掉、你、的、枪。”我缓慢地重复,每一个字都说得凶狠切齿,像我才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麦小龙继续瞪着我。我目光坚定地与他对抗,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他咬了咬牙,只得慢慢半跪在地,缓缓放下手中的枪,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站起来,他戒备地望着我,冷冷地说:
“沈翰云,连你也跟小四一样疯了。”
“是,我疯了。”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只能是个疯子,你忘了?”
麦小龙噤声不语,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停在他的面前,枪抵在他额前:
“为什么你要利用我?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你爆破了我的屋子,你要让我跟着你逃亡,你处心积虑把我拉进来,为什么?”
小龙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我呼吸也渐显紊乱: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这是巧合?为什么不说一切都是误会?为什么不说你做这一切都不是出于预谋?”
“我真想知道,当你看着我样子的时候,是怎样忍耐着不去想起让你恨之入骨的小四爷。你劫了他的金子,妄以为可以引他出面,但你没想到自己计划失败,于是你又利用我!黑道上见过小四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因为你的情报来得比别人快,你的情报网真是厉害,西麻街前开山先祖萧寿年是你干爹,现任警属情报科主管雯雯是你妹妹,麦小龙,只要你愿意,你一定是东区最出色的卧底!”
麦小龙的眼神深远难测,除了冷酷的沉毅,里面还有一点点震动和惊奇,他甚至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多,那是因为他不晓得我曾在雯雯家中窥看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但我却今天才晓得把一切联想在一起,我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遇人不淑,有眼不识泰山!
“阿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小龙刚一开口就被我打断: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我向他大声吼叫:“为了引小四出来你无所不用其极,你利用我利用华老板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现在你满意了?你终于得偿所愿,但我抱歉地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小四死有余辜,你不让我杀他,自有人做。”小龙原本眼中闪过的一抹歉疚也荡然无存,一提起小四他就浑身着了火一样:“你可以阻止得了几个?”
“那就从你开始。”我的枪由他的额转向他前胸。
麦小龙镇定地盯着我,他说:“阿翰,我不信你会开枪。”
在今晚以前我也不信自己会拿着枪对准他。
我目光浮动起来,他的影子荡在一片迷蒙中,我颤抖地对他说:
“麦小龙,我很后悔认识你。”
小龙的嘴唇不自觉地颤动一下,眼里浮现出浅薄的光华,他咬着牙不肯作声。
“阿翰,我没有利用你。”
好一会儿,他才忍耐地说:“我承认我抢了小四的金子是为了引他出面,我也承认我曾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但我没有想过要利用你。”
“这种大话你留给自己听吧。”我面无表情,“就算你一开始没有利用我,今天一晚已经利用得够了。何必现在才来说这种话,那么怕我开枪吗?”
“你可以开枪。”小龙说:“那支枪根本没有子弹。”
他的话音刚落,一下空膛的喀嚓声随即响起,他笃定地看着我。
就在他刚要从地上站起的时候,砰的一响,另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右肩,小龙一个不稳,向后倒去,他再度跌跪回地上。捂住新创下的伤口,他惊异地瞪着我手上的另一柄枪。
那是阿星临行前送我的东西,我却没料到我会把里面的子弹送给麦小龙。
麦小龙也想不到吧。他的表情那样复杂,混杂着一抹悲痛和伤感,他一直不相信我真的会开枪。那一下冲击的力量还留在我的手上,震颤着一路传送到心脏,久久不停。
“你错了,麦小龙。在我的身上永远会有一颗子弹,在这里。” 我指一指胸口,幽幽地说:“是你欠我的。”
夜之中,他半跪地上抬头凝望我,那是一个无比脆弱的姿势,只要我狠下心去,我同样可以像他干掉华老板一样把他干掉。
但他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悲伤。我的声音也一般悲伤:
“麦小龙,我把这一枪还给你,你不必再觉得欠我什么。今晚之后,你和我各不相干。”
“我希望以后再也不用看到你。”我说。
麦小龙一言不发,狠狠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看透,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让他可以如此坦白地看着我,以后,我们于对方的心中,将被完全抹杀。
我们在这低温的海边相对凝视,所有回忆一一掠过,飞散在海岸。
他第一次从高处跳下却又把我撞倒,他第一次带我坐上他的车子逃遁飞驰最后却坠入海中,他第一次把我带回家,却要每隔三周转移阵地,他第一次带我去见识地下飚车场,却同时教我认识生和死,他第一次让我知道这世界有让我不得不在乎的人,却又亲手打破我所相信的现实。
这个人的眼里永远燃烧着一团火,他仿佛可以把我照亮,却又同时把我烧毁。他的正义他的邪恶他的游戏他的规则,我不过是他闯关所用的一条密匙。
一切开始得那样莫明其妙。如今却结束得那样理所当然。
小龙的血从指间流下,沾染在粗糙的沙石上,他浑然不觉,只那样深深地看着我。那眼中有无数言语,我曾经不明所以的暗号,一一击破,我终于明白他无法放手的执着,终于明白他不愿细说的因由,我都懂了。现在我全部都读懂了。
强烈的泼水声中断了这个胶着的局面,海面上飞来数只快艇,远远地传来阿星的声音,他奇怪地道:
“阿翰?你怎么在这里?”
“快过来,这里马上就要被警察包围了!”他在海上对我大叫。
我捡起了小龙的枪,抛向海中,然后扶起小谦。
小谦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眼睛也睁不开来,我在麦小龙的注视下带着他最痛恨的人离开了外滩,直到阿星把小谦扶上了快艇,我才转过头去。
留在沙滩上的人渐渐变小,阿星带着我和小谦飞奔逃离东区码头,那人保持着不变的动作一直凝望。
那一枪,并不致命,但却打碎了牵绊,打碎了缘分。
还有两个人的心。
躺在小艇上,仅存着一点意识的小谦,一直握着我的手。
他发紫的嘴唇喃喃地抱怨着:“阿翰,我好冷。”
我紧紧地抱着他,我说:“快到了,小谦,你忍耐一下,我们快到了。”
颠簸中,他微弱地睁开眼睛,他问:“阿……翰,为什……么……你不……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我握紧他的手,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他露出一个虚浮的笑意,轻轻地说:“我可是……拿着……枪……”
“别说了。”我打断他。“那枪根本没子弹。”
“你怎么会……知道……”小谦的眼睛闪着银色的倒映,那是海也是月,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也知道,小谦。就连麦小龙,都知道。
“别睡觉,小谦,”我拍拍他的脸,说:“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最喜欢玩什么?你说些给我听听。”
“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以前不让你说你也说一堆。”我不停地拍着他的脸,小谦的目光开始涣散,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只低低地叫着:
“哥哥……哥……好黑,我不要走……我不想走……”
“不要睡觉,小谦,”我的声音控不住颤抖,我不停地叫唤他:“跟我说说话,小谦,千万不要睡。听话,小谦……”
“别带我……走……妈妈……我不要……”他神志不清地哭起来:“哥哥……哥哥……”
“我在这里。小谦,我在这里。”我的泪静静地滴在他的脸上,“我以后都会陪着你,小谦,我不会再走了。真的,我以后都会陪着你。我不会再走了……”
小谦没说话,慢慢闭上眼睛,我不停地叫:“小谦……小谦!你不可以睡着,你看,我们很快就到了!”
他的嘴唇失去所有颜色,微微抖动,仿佛正经受不可想象的恶梦,我叫:“小谦!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坚持住!我求求你……”
小谦的手颤动着,像被遥远的声音所惊动,再次被拉回,他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嘴角弯了弯,表情无比苍白,他说:
“阿翰……我想吃……陷饼……”
“行行行,”我一叠声地答应,声音哽在喉咙发不出来:“我们立即去,我们现在立即就去。好不好?”
“我想吃……西柚……味的……”
“是的是的,西柚味,我记得。”
“你……呢……”
“我……”我咬住嘴唇,艰难地说:“我当然跟你一样,我也喜欢西柚味,我一直没有变过,小谦,你信我,我一直没有变过……”
“阿翰……”小谦在我的怀里越来越冷,他的握着我的手也越来越没有力量,生命的气息一点一滴自他无神的眼中悄悄流走,他对我说:
“对不起……阿翰……对不起……”
“小谦,不要道歉,你再想想好不好?想想我们小时候的事,你不是说最讨厌隔壁家那个大叔吗?你说他总是那么的……小谦!小谦!你醒醒!小谦!”
小谦没有回答,他安静地伏在我的怀中,没有言语,没有痛苦,没有温度,更加没有回忆。
在小谦被送到港口里早安排好的另一艘油轮上时,所有医生皆已候命一旁。可是手术没有超过十分钟就完了,因为小谦早在送上手术台之前,就已经死亡。
我一身的血迹,站在船头,冷冷的风一阵一阵吹送过来,带着海面上潮湿的水气,打在我的身上,脸上,一直打到眼睛里面。
阿星沉默地站在我的身后,一整晚,都没有人说话。
一切已成定局。
小谦生前做尽坏事,他该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或许他早做好了准备。
无论如何,他造下的孽,在今晚被彻底清算了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着枪冲上门来,要他血债血偿。
我仍然站在船头,失神地看着漆黑的海面,看起来好似很漫长,其实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
船没有停,一直驶向深海,风没有停,一直吹向岸边,我的路没有停,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底的深远前方。
还有发生在以后的所有所有,再也,停不下了。
☆☆☆嫣子危于2004…04…09 21:00:01留言☆☆☆
这个消息一但传出,会掀起巨浪,就像一个既定的生态圈,突然失去重要的支链,整个局面势必不可控制。
下面的分支帮派早就蠢蠢欲动,谁也不服谁,上层建筑崩溃,更加有作反的理由,他们唯恐天下不乱,日日盯着对方的地盘,更兼紧跟形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跳起来揭杆。
小四爷阵营中的几位当家不得不另想对策。当务之急是先镇住消息不外泄,但小四的死讯拖不了多久,在他们的力量尚未能扩展至控制下面数十帮派之前,并不敢轻率。
我呆呆地坐在船舱里,外面是逆行的风景,里面灯光亮如白昼,小四刚死,他们立即坐在这里商量如何瓜分地盘,如何分配势力,还有什么比这更现实的事?我想小四也不会介意,他总说做大事就要不拘小节,所以他才去得那么干脆。
“小四死了,那么下个月的襄刀会谁去?”有人问。
各位你看我我看你。有人提议:
“华哥去吧,你比较扛得起,他们或许不会怎样。”
那个叫华哥的人摇了摇头:
“小四有白老爷撑腰他们才卖这面子,换了谁也不行,况且白老爷要是知道小四死了的话,我们首先就被抹了。这行不通。”
“白老爷迟早都知的啦。”有人显得不耐烦起来:“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叫不活,不就是个干儿子么,又不亲生,认过另一个不也一样。”
“不如认你好不好?”有人嘲道。场内有轻微的一阵哄笑。
“我又不是小四,哄不了那老头子高兴。”那人嗤了一声,又说:“要不先瞒着他好了,或许拖得一阵。”
“拖?怎么拖?那边天天有人等着小四下圣旨,小四三天不出面他们就要起疑了,怎么拖?”
“东区都快反了还管那边!”
“别吵,大家都在想办法,白老爷这么宝贝小四,这个刺激太大了,他要是一个不高兴,切断这边的货源供应,大家都遭连累,到时谁也别想好过。”
“那你说可以怎样?又没有人可以代替小四!”
“真要代替的话,也不是没有。”
这句话似一道密令,场内突然安静下来,异样的气氛莫名升起,所有人对望一眼,全部视线落在我身上。
他们的眼光充满探究,几个座上老大对我上下打量,有人打破沉默:
“不如……”
“他不行。”前者话音未落,已遭反对:“他一点经验也没有,一开口就穿帮了。”
“叫他别开口不就行了。”
“你发神经?小四又不哑了,不开口!”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我们坐在这里谈个鬼?全都抱着一起死罢!”
“别吵好不好?嫌这里还不够乱?”
几位谈得甚不愉快,个个闷闷不乐地坐在桌前,只得那人还是一直盯着我的脸瞧个不停。半晌,他说:
“不试试怎知不行,赌一铺吧。”
“你疯了?那家伙除了一张脸长得像,谁都一眼看出他不是小四!你想他害死我们?”
“我说你教他一下行不行?我就不信他连做戏也不会!”
“会死人的,做戏。”
“反正不做也得死。”那人根本不听,他大叫:“阿星!你过来。”
阿星上前一步,那人吩咐:“明天找几个师傅来帮他修饰一下,对了,你跟小四最久,又那么贴身,晓得怎样教他吧?”
阿星默然不语,只若有所思地瞧了瞧我。
我还是保持那个呆呆的表情,看着窗外,船上的一切仿似于我毫不相关。
“得了得了!就这样决定。你快去准备。”
那人扬了扬手把阿星赶走,室内飘荡着一股不安的静默,有人在抽烟,烟雾化开来,隐隐约约,像每个人得不到落实的心情。
最后有人走到我的面前,他说:
“姓沈的,我们也不想这样。不过我们没有选择。”
“你也跟我们一样,没有选择。”他像命令一样,对我冷漠地道:“如果你不想死,就照我们说的去做。听不听得到?”
我没有回答,眼睛停在外面,他有点烦了,刚想再说,有人把他拉开:
“得了得了,留给阿星去做吧,你让人家静一下行不行?搞不好这个也挂掉看你找谁扮去。”
“你叫阿星看好他,瞧他怪里怪气的,不会是刚才吓傻了吧?”
“少说两句吧,来来我们去跟阿华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那人把他拉了出去,换房间商量更机密的事情去了。
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阿星回来了。
他看了看空空的房间,又看了看我。坐在我的身边,好久之后他才问:
“你没事吧?”
我还是没有回答。他呆了一会,只好走了。
清晨船已靠岸,他们第一时间把我送去专门的宅子里,理发师造型师化妆师全军出动,我坐在椅子里,自镜中可清楚地看到他们如何大显身手。
头发一条一条地接驳到我的头上,再在脑后束成小小的辫子,依照指示穿衣带饰全面打扮,小四的形象逐步显现。
但真正的小四已经不在,坐在这里的人再像,也不过是个傀儡。
阿星在一旁打点,繁忙的一日,浪费在扰攘的改造计划里。
待尘埃落定,一切完满结束之时,阿星拿着镜子站在我后面,我却没有心情观望这生前风光的小四。
“阿翰……”阿星自我身后浅浅叫唤一声。
阿翰……阿翰……小谦总是这样叫唤我。一声一声,他从不叫我哥哥,他认为我没有资格。
或许他是对的。
我和他不过相差十分钟,际遇却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命运里不曾出现那一点点的差错,如果那一年被带走的人是我不是他,如果经受同样的十五年,我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说,我是沈翰谦,你才是郭剑生。
郭剑生,原来我才是郭剑生。我低下头去,阿星担心地再唤一声:
“阿翰?”
“你叫我什么?”我转过头去看着他。
阿星呆了一下,那一刻他的确犹豫了。天色惨淡,室内光线微弱,阿星近距离与我目光相接,他有点迷茫:
“小四?”
我扯了扯嘴角:“真那么像吗?”
他回过神来,讪讪地转开眼睛,说:“也不全是……眼神不像。”
为着他这一句话,我习惯戴上墨镜。
没有人怀疑,小四根本没有离开过。他一直在这里,对了,我就是小四。现在每一个人都这样以为,现在每一个人都这样称呼我。
我一身黑装,站在灵堂里,这个小型的悼会,参加的人数不超过十人,棺里躺着的,是真正的小四,但他落墓之际,标写的将是沈翰谦而不是郭剑生。
郭剑生是他们手中的皇牌,他们怎么舍得把这个身份埋进地底。郭氏的势力会延续下去,直到再也无利用价值为止。
他们并不完全信任我。大部分小四经手的生意,自然不会分派到我手上。况且说给我听我也听不懂。他们拟好整套程序,让我跟从。所有重要电话一概监听,一旁有专人替我想出应答的说词,打在电脑屏幕上让我口述。
就这样也居然蒙混了三四天。
阿星每晚给我看小谦生前的录像,不过可以参考的资料少之又少,全是无关痛痒的生活片断。当然,我也没有兴趣看他冲锋陷阵的模样。
阿星说:“小四最喜欢钓鱼,每星期都出一次海,白老爷现在住在卡萨里,每两三个月会派人来接小四过去一次,最近一次是商量在襄刀增设定货点。”
“定货点?什么货?”我问。
阿星顿了顿,说:“新品种,改良种植的宝贝,纯度高八倍,一级货。”
他不敢正面回答我,我笑了笑,说:“真那么棒?你有没有试过?”
阿星的眼睛闪了一闪,自从他跟了我之后,发现他并不常跟人开玩笑。他继续讲述小四生平:
“郭老大四个儿子都不是亲生,不过他最宠小四,小四入姓郭家之后,还认了三个干爹,一个脑中风死了,小四接手了他三分之一的生意,另一个在三年前退隐,目前情况不太清楚,至白老爷,你也见过,我就不多说了。还有,按约定时间来算,小四跟白老爷会面将在一周后,你有信心让他相信你吗?”
“一周后?但我们才刚从卡萨里回来。”我说。
“一周后的是例会,白老爷坐庄,会抽样分派定货点。其它地方的大组织也会派代表去,我们这边自然是年年都由小四出面。”
“这种大会你们放心叫我去?”
“如果小四不出现,白老爷不好私自照顾这边,这是规矩。”
“如果小四不出现,我们就没有货吗?”
“也不是,但分配上会少三至四成。”
“那今年赚少一点比较保险。”
“没有特别状况发生的话,小四不出现的情形很不合理,小四唯一缺席的一次是郭老大死的那年。”
“告诉白老爷,小四今年死了一个兄弟。”
阿星不语。
我知道,小四前面的三个兄弟死了,他连眼也没多眨一下,何况我这个不明不白的。
“他们不会让你这样做。”阿星说:“三成优质货已可顶这边所有生意两个季度的纯利收入,他们冒死要你充小四,不过是为了要你出现在这个会上。”
“万一我失败了呢?”我问:“万一白老爷识破了,我会不会被处死在大会上?”
“我们会在你出席大会之前,妥善安排好一切。”
“你还没答我呢。”
“除非你自己不合作,能分辨你和小四的人并不多。”
“但白老爷见过我,你认为他真的会认不出来吗?”
“这个难说,你改变一下说话的方式,或许可得过关。”
“你呢?”我问:“阿星,你有没有认错过我?”
阿星低了低头,好一会儿,他才说:“有时。”
“你的意思是我进步了?”
“不……”阿星有词不达意,他舔了舔嘴唇,突然问我:“阿翰,你希望别人把你当成小四吗?”
“希望。”我说。
“为什么?”他很惊讶。
我笑:“因为我还不想死。”
“就这么简单?”阿星也笑了,他看着我,那目光异常熟悉,仿佛当日在树林里,我初次打量他一般仔细。
“我还以为你会拼死抵抗。” 他说。“你可别忘了小四的仇家一样多。”
“拼死抵抗?不,我不会。”我说:“阿星,你会像保护小四那样保护我吗?”
“是的。”
“即使我是冒牌的也一样?”
“是的。”
“阿星……”
他在等我说下去。
“算了。你去安排吧。”我重新把目光调向窗外:“希望一周之后我的表现能令你们满意。”
“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阿星走到门边的时候,又突然停住。
我仍然看着窗外,我说:“不,阿星,我没有要求。”
他终于走了。
他们愿意相信,我真的没有任何要求,只是一个言听计从,无能为力的受控者。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们感到安慰?小四生前我也没有任何地位,他死了我更加四面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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