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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 by 渥丹-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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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朗本来听得认真,没想到言采语气一转,最后如此收尾。他又怒又笑,伸手重重拍了他一下,揉着手,笑容慢慢收起来,叹了口气垂眼说:〃我就知道瞒不住,在你眼前演戏,真是笨得可以。〃 

  言采一呆:〃怎么?〃 

  〃没什么,睡吧。〃 

  他翻身睡去,下一刻又被言采拨回来,声音已经沉了下去:〃怎么回事?〃 

  谢明朗扭过头,奈何肩膀被言采按住,整个人到底躲不开。这样僵持了一阵,言采正要去开灯,却被谢明朗一把扯住:〃我过几天去复查,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房间刹时静了。 

  言采按住谢明朗的手慢慢松了,谢明朗也就顺势转过去,头埋在枕头里,固执地再不做声。 

  很快谢明朗察觉到言采靠过来,手搭在他脊背上,有着微微的汗意。他听见他轻描淡写一样说:〃那好,天亮了就我陪你去医院。〃 

  言采久久没有听到回应,忽然觉得身边的人开始颤抖,渐渐声音从枕头下面发出来,呜咽一般。但这样他反而镇定了,手安抚一样划过谢明朗的背。但接下来谢明朗拿掉了枕头,之前那模糊的语调顿时分明起来 

  谢明朗转过身,一把搂住言采,语气得意得不得了:〃对不起,我不忍心再演下去了。〃 

  他笑不可抑,整个人都在抖,头顶好几次磕到言采的下巴,也顾不得,只管笑自己的。笑了一会儿,谢明朗才发觉言采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时脑子清醒少许,只稍稍一深想,立刻悔了。 

  谢明朗松开手,让开一些,又一次坐起来,讷讷喊了一声言采的名字,再说不出别的来。 

  相对枯坐了一刻,谢明朗还是没有等到言采的回应,他正想扭身去开灯,暗中只听言采一声低笑:〃这一门算是出师了。我都被唬过去了。〃 

  谢明朗的手缩了回来,肩膀不知不觉耷拉下来,人也没了精神:〃这个玩笑太糟糕。。。。。。〃 

  言采却搂过他,压在他肩膀上笑了:〃好了,每人两分钟,扯平了。你下次真要演戏,可以换个地方,黑灯瞎火的,效果减半。〃 

  谢明朗先是愕然,直到确定言采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勉强,悬起来的心总算放下去。他摇头:〃我演技太差,要靠夜色遮掩,你演技太好,所以哪怕减半也足够了。不能比。〃 

  〃你还当真了。〃言采还是继续说笑。 

  谢明朗有些生硬地扯开话题,说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不知道,我总觉得你在暗中教我一些事情,教得越多,我越是不安,也许你哪一天觉得可以了,就抽身离开了。只是为了提携教导后辈,这些年也未免太长了。。。。。。〃 

  看他越说越没边,言采忍不住打断他:〃你一个晚上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原来起因都是这个念头。〃 

  话既挑破,谢明朗不再说下去,也好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窘迫无依。 

  言采只是扳过谢明朗的肩膀,说:〃不要说得落幕一样,一切才刚刚开始。〃 

  两年后。 

  直至今日,谢明朗才算是慢慢知道言采那晚似真还假的一句〃刚刚开始〃的意思。摄影展结束之后,仿佛一夜之间,社交圈的门为他打开,一场场的酒会沙龙之后,文娱圈里那些平日不过点头之交或是根本只闻其名的人物不再只是报纸上陌生的人名,新书新戏,展览发布会,几乎统统都是熟悉的人,就连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了各大报刊文化版上不时出现的名字。曝光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好像有人站在高处衡量着,譬如当年最初刊出的几张照片还是第一场摄影展上和言采和徐雅微的合照,光阴流转之间,曾几何时,已经有编辑不懈地来约专访了。 

  如果说这种生活的前一半谢明朗还算乐此不疲,后一半对他来说却像噩梦。在被越来越多的媒体〃照顾〃和〃关注〃之后,谢明朗不止一次和朋友抱怨:自己明明是给别人照相的那个,为什么到头来反而要被别人的相机追得疲于奔命。 

  对此不同的人给了不同的回答。 

  自嘲有之〃因为娱乐圈里腐烂的灵魂太多,令人久望生厌。苍蝇也要新鲜的肉,明朗你运气太好,就是那块新鲜的。〃 

  玩笑有之〃现在你这个年纪的职业摄影师,又玩出点名堂的,名气大的没有你英俊挺拔,比你英俊的性格不如你好相处,性格好相处的又还寂寂无名。所以算来算去,就是你了。〃 

  总算还有平静陈述事实的〃你拿了入场券,总要付出点代价。也很公平。〃 

  还有其他说法不一而足。但中心思想大体不离:趟进了这潭水里,出来就难了。 

  不过平心而论,除了这点连谢明朗都已经事先预料到的麻烦,其他几乎都可说一帆风顺,就像一夜之间,被幸运女神热情亲吻,唇印留在额头上,洗都洗不掉。 

  认识的人越多,可拍摄的对象自然也越多,但相对的,尽管照下来的相片数量增多,自我要求难免更严,刊出来的倒是少了。另一方面,谢明朗在一年前开始把创作的重心相对分散到风景照上,一年中倒有半年多在外地,当年笑话过言采的〃足不沾地,四地飘零〃原原本本应验到自己身上。 

  两个人的关系慢慢在言采的朋友圈里公开,虽然知道的人比起认识他们的人来还是绝对的少数,但这样也好过公开场合遇见时时刻刻都要装作不过是寻常朋友,偶尔一同去赴私宴,谈笑风生间宾主俱是神色泰然。只是这两年来他们都忙,时间往往不见得能对得上,算一算,竟是聚少别多了。 

  那一天谢明朗从外地工作回来,按照事先和言采约好的直接去言采的公寓。进门之后却看不到人,公寓有人按时整理,还是老样子。 

  谢明朗心想言采估计有别的应酬,洗了个澡,弄了点东西吃,这才去整理行李。这次出门有人送了好红酒,谢明朗想等一下言采回来,说不定还可以再喝一点,还特意留在了客厅的桌上。 

  眼看着时间过去,言采还是没有回来。这与他平日的习惯并不相符,谢明朗有些诧异,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人却是林瑾。谢明朗习惯性地以为言采在忙,笑说:〃他忙就算了。〃 

  林瑾起先也没说什么。谢明朗已经习惯她的守口如瓶,并没有追问下去。但就在他要挂断手机的那一刻,林瑾忽然来了一句:〃现在好像有听到风声的记者守在医院正门,你最好晚两个小时再来,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这句话清晰地传到耳中,和真正消化其中的意思之间,也许隔了一点时间,但谢明朗统统不记得了。他抬头看了眼钟,下一句话就是:〃我这就过来。〃 

  他下了楼直接拦车去医院,中途林瑾的电话过来,这次她口气不再那么为难,连说了两次〃问题不大,你不要着急〃,又把言采病房的楼层告诉他,说到时候在电梯外等。谢明朗心急如焚,等电话挂断才想起来根本没有问言采生了什么病,但手机握在手里,根本不敢再打过去。 

  到了指定的楼层,一出电梯过来见到林瑾。林瑾脸色发白,见到谢明朗迎上去:〃只是外伤,手术很顺利,言采特意要我不要告诉你。。。。。。〃 

  谢明朗听到手术心头一紧,但听林瑾的口气又不是太严重,脚步不停,还是问:〃怎么回事?林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林瑾加快步子跟上去:〃拍戏的时候出了岔子,摔了手,骨折了。〃 

  谢明朗脚步一下子慢下来,眉头稍微舒展开:〃怎么会摔到手。〃 

  林瑾苦笑:〃他工作起来不要命,疲劳累积,一不留神,就出了意外。这也怪我。。。。。。〃 

  〃现在人呢?〃 

  〃上了夹板,正躺着呢。〃 

  进病房前谢明朗被林瑾拉了一把,低声问他:〃你进医院的时候,看到记者了吗?〃 

  谢明朗苦笑:〃我哪里顾得上管这个。〃 

  一进病房,谢明朗自然而然放轻了脚步。他大学时候和人打球也骨折过,头几个晚上痛得没办法睡,所以当看到言采打了石膏还能睡着,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拖过椅子坐到病床边上,动静不大,言采睡得正沉,一点也没被吵醒。守了一会儿林瑾进门来,谢明朗还是看着言采,话却是对林瑾说的:〃亏他能睡得着。还是打了麻药?〃 

  〃没有。〃林瑾无奈地说,〃前几天他有点感冒,是我疏忽了,不该听他的,怎么也应该押他来医院的。〃 

  林瑾越是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谢明朗听着越不是滋味,静静等她说完了,才说:〃林小姐这么说,我反而无话可说了。〃 

  林瑾正要再说,眼尖的她先一步看到言采不耐烦地动了动眉,既然翻了个身,不巧是手受伤的那一侧,触动了伤处,痛得他立刻醒了。 

  他犹自在睡意中辗转,不肯睁开眼睛,当只有林瑾一个人在:〃我好像睡着了。〃 

  〃嗯,黄粱米都熟了。〃谢明朗先一步插话。 

  听到谢明朗的声音,言采一下子睁开眼睛,初醒的眼睛适应不了灯光,眯起眼好久,才能真正看清床前一站一坐的两个人。他不由笑了:〃你们这么严肃,看起来好像临终道别。难道在接骨的时候查出其他什么病来?〃 

  谢明朗本来还绷着脸,听到这句话眉头蹙得更紧,他伸手握住言采无恙的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也许原意是要表达愤慨,但关心担忧的情绪太重,语气反而柔软下来。见状林瑾悄悄退了出去。听见门合上的声音,谢明朗立刻很没形象地把头往床边一磕:〃我没到医院之前她一直不肯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她想来说话都是举重若轻,镇定得很,倒是把我吓得要死。幸好只是小臂骨折。。。。。。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言采最初在笑,听着听着笑容退去,抽出手摸了摸谢明朗的头发:〃别紧张,小事而已。我好像也很久没有病过了。〃 

  〃不要说的和倒霉了太久忽然中彩票一样。〃谢明朗忍不住低声喝他。 

  言采又笑了:〃说起来我们好久没有出去渡假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索性借这个机会出门吧。〃 

  谢明朗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半晌后展开一个微弱的笑容:〃真的给你说的中彩一样。不过在你的左手恢复如常之前,哪里也去不了。〃 

  〃那就趁这个月好好计划,干脆去得更远一点。〃 

  他笑容不见阴霾,语气中毫无苦痛,谢明朗看着看着,再想起之前所见的睡容,忽然有点心酸,面上不敢显露出来,末了,也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勉强把心里异常的情绪挥开:〃小别重逢,你怎么送我这样的见面礼。〃 

  16 

  言采手臂活动不便,所有的通告都推了,安心去郊外的大房子养伤。谢明朗自然也搬了过去,照顾他的同时整理这段时间的照片。两个人好久没有长时间的同居,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特别是言采现在行动不便,头几天谁都没有睡安稳。过了几天稍微好一些,除了不能定期开车送言采去医院检查,其他时候,两个人几乎都窝在一起。 

  言采总是在忙,忽然闲下来难免无所事事,伤口又痛,起初不耐烦,到后来发觉这闲散日子也是乐趣,越发理直气壮地腻在客厅或者书房里拼图,图还越来越大,有一次铺得书房半边都是,谢明朗去找东西的时候踩了一脚,结果被言采拉住重拼,弄到下半夜直到恢复原状才罢休。经此一役谢明朗看到言采拼拼图就躲,但总有几次被某人笑眯眯拖住,拿手不好用作借口要他一起来拼。 

  手伤期间言采不肯去餐厅,请了厨师之后没多久就发觉根本不适应家里多个外人,这样挑剔来挑剔去,谢明朗懒得再迁就他,自己动手做饭。在某一次被嘲笑〃可能我一只手切出来也要更像样一点〃之后,他干脆学言采当年,跑回自己的公寓对着一筐萝卜练了几天,再回来,言采只听菜刀落下的节奏,就再不多说了。 

  那段时间里谢明朗应酬不少,但总是早早回去,并真的用心开始计划下一次旅行;言采的伤口恢复得很不错,早了将近一个礼拜拆去石膏,复健也进展得很顺利。 

  就在这平静和顺利之间,两个人在新年之前,一起去了埃及。 

  秋天的埃及,酷热的夏季刚刚过去,旅游黄金期的冬季尚未到来,每日阳光灿烂而不烤人,正是度假的好季节。言采和谢明朗的第一站是尼罗河最下游的亚历山卓,在看得见地中海的房间住了几日,适应好当地的气候和水土,把国内冬天那湿冷阴沉的氛围彻底扔开,这才搭游轮,逆流南下。 

  开罗自然是每个去埃及的游客必到之处。他们住在吉萨区那间在外国游客之间久负盛名的宾馆,有着阿拉伯世界特有的富丽奢华,走进大厅就像走进天方夜谭的世界。订的两个双人间一个推窗就能望见金字塔,另一个则对着泳池和修整得精致美丽的花园这是林瑾一贯的细致作风。在亚历山卓还多少有些懒散的谢明朗在走进房间推开窗的那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电流窜过,对着矗立在沙漠中仿佛忽然触手可及的金字塔,良久说不出话来。 

  言采也定住一样站了一会儿,才转头笑着对看得一脸心驰神往的谢明朗说:〃这下觉得到埃及了?〃 

  这是说谢明朗初到亚历山卓,背着相机在城市里转了几圈,回到宾馆往床上一倒,说几乎没有任何身在埃及的感觉。 

  听到这句说笑谢明朗却说:〃不,恰恰相反。要是像亚历山卓的灯塔存在过又消失,或是只剩下一点点痕迹,好像才更理所当然一些。但是你看它们,如此完整庄严地保存着,这样倒更加虚幻了。大概埃及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生活在金字塔边上而熟视无睹的人群了。〃 

  言采加深一点笑容,勾着谢明朗的肩说:〃也许走得再近一点,就有真实感了。〃语气竟也是抑制不住的雀跃。 

  他们做了一切第一次来埃及的游客会做的事情,先是在吉萨金字塔玩了大半天,又在第二天驱车去看更早时期的规模较小的金字塔。面对这些巨大的石建筑,言采甚至比谢明朗还要更兴奋一些,也正是因为如此,谢明朗才知道言采以前念的是建筑。自从知道这点,不管言采如何坚定地自嘲自己是懒惰而恶劣的学生,谢明朗还是同样坚定地把他当成了建筑学上的应急字典。 

  看遍金字塔群之后目标转向了开罗市内:博物馆里虽然人头攒动,但所见种种还是令人惊叹有加;那些从外面看来华丽异常的大清真寺,很多有着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前庭,阳光落下来,照得大理石地面一片亮白,惟有雕花廊柱投下奇妙的阴影,而走进去,别有朴素宁静之美;他们也去包围在喧哗繁闹的伊斯兰世界之中的另一个开罗,古老的教堂,东正教,天主教,甚至犹太教,安然共存在不大的区域里,从这一间的门口望得见另一间,又都多多少少在建筑风格上难脱伊斯兰文化的洗刷;入夜之后,豪华游轮上的苏菲舞彩裙翻飞,乱花迷眼,竟比赫赫有名的肚皮舞还要让人目眩神迷。。。。。。 

  不过纵使旅行手册在手,种种经验提示都已事先读过,但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开罗远远超出想象:他们也曾面对视红绿灯如无无物的车流目瞪口呆,好几分钟过不去马路;也被当地人并无恶意地长时间凝视过;偌大的卡利里集市迷路了无数次,买卖双方用都不是母语的语言还价,过程和最终买下的东西一样精彩。 

  时间在埃及,变成了几乎无意义的东西。 

  在开罗待了一个礼拜,谢明朗劲头愈足;言采前几天在各个景点之间漫步的时候兴致也好,但后来跟着谢明朗顶着太阳深入开罗的大街小巷,两天之后,还是被非洲的阳光沙尘打败了,索性待在宾馆里,看着金字塔,也是很满足的一天。 

  那天谢明朗从市区回到宾馆,傍晚时分,太阳落在金字塔肩部,美得恍若仙境。他顺势走到花园,这里的一道长廊是看景的好地点,不料言采也正坐在那里,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人。 

  两个人正在聊天,言采背对着他,他走近一点,女人身上绿色的衫子在夕阳下别有风情,交谈中金色的长耳坠轻轻摇荡,光华自见。一抬头的工夫,她也看见谢明朗,眼神不避,相对一笑,推一推言采,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言采立刻转过身来,看清谢明朗后说:〃今天回来的倒早。哦,这是沈知。〃 

  言采介绍得简单,然而谢明朗看见她的面孔,再目测一下年纪,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在以目光暗自询问又得到言采的确定之后,他伸出手来客气地打招呼:〃你好,沈小姐。〃 

  沈知和谢明朗年纪相仿,可能因为衣服和妆容,看起来又更年轻一点。她灿然一笑:〃你就是谢明朗吧,我们刚好说到你。〃 

  谢明朗只笑笑,扯过椅子就坐下。看见搁在一边的水烟筒后,他不禁摇头说:〃你这个烟鬼,宁可躲在宾馆里抽烟。〃 

  言采并不辩解,把手边的薄荷茶递过去。茶水已经凉了,正好解渴,谢明朗喝完之后,继续说:〃之前在说什么?我可无意中断你们的谈话,这太罪过了。〃 

  〃我也是下午才到,问问你们去了哪些地方而已。言采说想搭船一路南下,我正好可以陪你们一程,做做导游什么的。〃 

  她语气轻松,一边说一边看着言采,再自然不过;谢明朗中途加入,有点弄不清状况,正在想要不要多问一句,言采看出他的疑惑,笑着指着沈知说:〃她是在法国念考古学博士,跟着法国的考古队在卡纳克神庙工作,已经待了半年了。我都忘记这件事,还是林瑾提醒,这才找到她。〃 

  谢明朗这才知道为什么她一手薄茧,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沈知看来就神采奕奕,果然也是个极有行动力的人。她问谢明朗去了白天去了哪里,当谢明朗告诉她就在萨拉丁城堡一带闲逛时,沈知笑着说:〃你这样才是玩开罗。要是都像言采这样窝在豪华酒店里抽水烟喝茶,除了能在金字塔下面散步,和在其他国家的任一间五星酒店有什么区别?〃 

  对于这样的〃指控〃言采还是微笑,沈知低头看了一下表,忽然说:〃今天正好有苏菲舞,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然后找个地方喝茶。〃 

  这计划之外的提议让谢明朗和言采交换了一下目光,谢明朗有点发懵:〃苏菲舞我们看过了。。。。。。〃 

  〃我知道,而且多半是在《尼罗河上的惨案》那样的大游轮上,喝着酒,面前美食林立,鼓起掌来好像还在巴黎的歌剧院。但这是游客的开罗。为什么不去看看开罗人的开罗?〃沈知说到这里盯着谢明朗,目光含笑,明亮得很,〃你来埃及,不是正在努力寻找他们的生活吗?〃 

  言采一直都没有做声,听到这里,慢腾腾开口:〃你的鼓动力素来一流,他已经被你说动了。那就去吧。〃 

  沈知带着他们又回到卡利里市场。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整个市场一片还是喧嚣异常,灯火通明。。。。。。夹着马路上的车流声,竟比白天还更热闹些。眼见众生百态,谢明朗忍不住左顾右盼,手也开始发痒,但沈知走得快,穿街过巷好似闲步自家门庭,加之言采走起路来也是如入无人之境,谢明朗不好意思让女士等,也就只得暂时收起相机,跟着沈知走了。 

  穿过清真寺,总算到了目的地。进场的虽然也有外国游客,但还是本地人居多,也不要门票,站到整个天井不能再容人为止。言采已经在冒汗,看着站了一院子的人,更是觉得热。他扭过头,身边的谢明朗和沈知都是一脸兴奋期待,玩笑般开口:〃真像带童子军出来郊游。〃 

  谢明朗还没来得及抢白回去,沈知更快一步:〃言采,说起来你连游乐场都没带我去过,就不用装这种老气横秋的口气了。〃 

  谢明朗听了暗自好笑,悄悄用手肘撞了言采一下,言采瞄他一眼,谢明朗忍笑不住,干脆别过脸去。 

  这时乐师陆续出场,舞者稍后出场,音乐响起之后,那嗡嗡一场的低语声,终于止歇了。 

  这一个多小时看得是惊心动魄,旋转的舞者好像成了一道色彩的影子,在明亮的灯光下翻飞不止。等再回到街上,谢明朗看着人流穿梭,有那么短短几秒,只觉得眼睛都花了。 

  沈知走过来拍拍他:〃看呆了吗。走吧,你看言采烟瘾又犯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 

  这次没走多久,沈知停在一间看门面就知道历史悠久的咖啡馆前面。她额头上细细织着汗,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金绒绒的:〃这是带你们来,这里对我来说实在游客太多又太贵了。坐在里面还是外面?〃 

  言采笑着拍她的肩膀,和谢明朗一起,跟她到二楼挑了个临窗的桌子,居高临下,正是观看世态的好位置。 

  咖啡馆里坐满了人,游客和本地人都有,虽然都在互相打量,但本地人看起外国人都是大大方方,反而游客们还保留着西方世界的旧习惯,小心翼翼地装出不动声色来。她为他们点了茶,自己要的则是咖啡,再叫了两支不同口味的水烟,然后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烟点燃之后她愉快地吸了一口,指着水烟壶说:〃只有在能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地抽水烟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在开罗被当成这个外国游客也不错。〃 

  经过几天的实践,言采的水烟已经抽得不错,他皱着眉看沈知熟练地摆弄烟管,评价说:〃你在享受外国人的特权的时候,当然觉得游客身份好;等你被不断的搭讪和纠缠弄得不厌其烦了,又希望是个本地人,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听到这话沈知大笑,端起浓稠的阿拉伯咖啡喝了一口:〃当人在一个没人认识的环境里,少了人际的束缚,总是会更放肆,也觉得更自由。我是不能免俗的,又贪心,想两全其美,你教训得对。〃 

  言采看着她:〃考古不都是出实干家吗,你看你这张嘴。〃 

  〃喂喂,你又来这种口气了。〃 

  谢明朗看他们抽得愉快,整个人都像云雾加身,于是就帮他们一人照了一张。水烟的味道和一般的烟草不同,并没有任何刺鼻的味道,反而能闻到水果的香气。察觉到他的目光,言采说:〃这是淡烟,你可以试一试。〃 

  家里有个烟瘾极重的父亲,谢明朗本人并不排斥烟味,但自己几乎不碰。然而此时此刻,放眼过去,几乎每一桌都有一支水烟,当地人自不必说,这是生活中不可少的一部分,而对游客来说,这形状古老的烟具,隐约花果香气,就像在埃及的其他经历一样,带着不可言说的属于异国的诱惑气息。所以哪怕是平时不吸烟的,在这种气氛之下,也很容易陷入譬如〃这几乎不算烟草〃之类的自我安慰之中,欣然一试。 

  事后谢明朗也觉得,在他接过烟管的那一瞬间,是被当时当地的氛围,以及递给他烟管的人,给迷惑住了。 

  沈知要他用力吸,直到听到水泡声,言采在一边笑着看,问有没有试出来是什么口味。在痛苦地呛了几口之后,谢明朗终于尝试成功,他惊异地抬起眼来,面前两个人都在笑,沈知说:〃怎么样,像果味香水么?〃 

  说完有些忍俊不禁,对言采说:〃不行,我看到你男朋友吸烟的样子,总觉得是在教什么也不懂的高中生做坏事。〃 

  她话音刚落,谢明朗这边吐出个形状完美的烟圈后,也笑着看着她:〃高中生要练很久才能做到这一步。〃 

  言采从接过烟来,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手,对着吸了一口,笑容满面:〃那你练了多久。〃 

  〃有种东西叫天赋。〃 

  这就算是开了头。两个人用一支烟管,好像间接接吻。起初谢明朗稍稍有点不安,沈知却告诉他传统阿拉伯社会女性不会在公共场合抽烟,男人们之间共用烟管很寻常,游客之间这样的举动对于本地人来说更是见怪不怪,有了这样的说辞,姑且不论真假,谢明朗也就彻底抛开顾忌,什么和沈知比谁的烟圈吹得更好,又时不时忽然从言采手里抢过烟管,颇有些肆无忌惮。 

  抽的过程的确美妙,但另一杯茶水喝完,起身离开的时候,谢明朗才意识到有点四肢乏力,走路轻飘飘的。言采看着不对,知道是因为吸烟,扶稳他:〃你抽得太猛了。再坐一下。〃 

  谢明朗却不肯。言采和沈知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楚,却不想回话。他忽然心情变得很好,白天在太阳下暴晒一日的疲劳烟消云散,笑容控制不住,飘飘然挂上嘴角。 

  见状言采有点无奈:〃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抽烟喝茶也醉。〃 

  正好时间也不早了,索性就此暂别。沈知执意目送他们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前对面部有点僵硬但双眼发亮的谢明朗,和难得露出为难神色的言采说:〃他们以前说水烟是轻微的迷幻药,我今天才信。〃 

  回到宾馆,谢明朗才算缓过来一些。言采见他眼睛亮得过份,目光却闪烁不定,知道真的是抽烟过头了。正要给他去倒杯水,谢明朗一把拉住他,接着整个人贴上来,手滚烫的:〃我现在知道她说的在陌生环境里难免放肆是什么意思了。〃 

  言采站定,问他:〃怎么说?〃口气镇定得要命,手却顺着谢明朗的衬衣下摆滑进腰上。 

  〃在抽烟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想念真正的吻了。〃 

  。。。。。。 

  第二天晚上他们离开开罗,乘船南下。这一程的目的地是埃及南部的重镇阿斯旺,但每到重要的古迹点,船都会停下半日一日不等,由一路作陪的沈知带着他们去看不同时期留下的神庙的残存。船到卢克索后,又待了一个礼拜。这里也是沈知工作的地方,同事朋友很多,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加入他们,一起去看国王谷皇后谷这样的游客必到之处,但因为有专家作陪,种种一般游客看不到或是看不懂的精妙之处,他们倒是都一一享受到了。 

  尼罗河在卢克索到阿斯旺一程,水域较之开罗一带要狭窄一些,风景却更胜一筹。河水碧蓝,清晨傍晚时分,阳光反射起的粼粼波光更是让整条河都显得梦幻失真。岸的近处长了芦苇,稍远则是棕榈树,与再远处起伏的沙山交映,就是在照片上电视里看过的典型埃及风光。远远望去,水天和沙漠交融的尽头,那星星白点,不知是已在河面上航行千载的白色帆船,还只是飞过滩头的沙鸥鹳鸟飞过。 

  游轮的船长年轻的时候是水手,非常健谈,在他们三个人喝茶的时候也有的时候凑过来聊天,说起奥纳西斯和杰奎琳 肯尼迪的婚礼盛况,说得绘声绘色,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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