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失落-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从美国?那里水电都不成问题。”他说道,话语中满是敬畏,又透着洋洋自得,就像第一世界的钱,肥得流油。
“不是。”她说。
“不是?不是?”他异常失望。“从外国来。”没有问号。只是反复说着毫无疑问的基本事实,还不停地点着头,好像这话是她说的。
“不是。从台拉登来。”
“台拉登!”他快崩溃了。厨子说,“我们以为你从大老远来,还很大惊小怪了一番。既然你一直都在台拉登,以前怎么不来呢?”
赛伊没搭腔。厨子说:“那么你父母呢?”
“他们都去世了。”她说。
“去世了。”他手中的灯笼掉到地上,火熄灭了。“都没人跟我说过。你该怎么办呢,可怜的孩子?”他说,声音中满怀怜悯和绝望。“他们在哪里去世的?”灯笼的烛火一灭,四周镀上一层玄秘的月光。
“俄罗斯。”
“俄罗斯!可那儿没什么工作啊。”这话又贬低得像通货膨胀的货币,第三世界的、带来霉运的钱。“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我父亲是一名宇航员。”
“宇航员?没听说过这种工作……”他狐疑地看着赛伊。这女孩有点不对劲,他能感觉出来,可是人既然来了,“现在只能留下了。”他忖度着,“你什么都没有了……真糟……太糟了……”孩子们经常编造故事,或者大人编了告诉他们,以掩饰可怕的真相。
车道上长满了野草,已无法行车,只有踩出来的一条小径;厨子和司机吃力地搬移着箱子。
厨子回过头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云霄之上,一只鸟发出警觉的叫声,硕大无朋的双翼如螺旋桨一般上下翻飞。
莫斯科一个宁静的午后,米斯特雷先生和太太穿过广场来到星际旅行协会。赛伊的父亲被从印度空军挑选出来作为“寰宇计划”的预备人选,从那时起他就一直住在莫斯科。现在已是印苏两国罗曼史的尾声,空中弥漫着枯萎花束的气息,两国互派科学家的项目也已式微,让人不禁思念两国之间那红玫瑰般热烈的求爱期,感慨至泪下。
这对夫妻是在德里的一个公园里相遇的。米斯特雷太太当时是个大学生,经常从女生宿舍来到公园的一棵楝树下学习,顺便晾干头发,那里华荫如盖,四周一片静谧,是女舍监批准女生可以去的地方。米斯特雷先生正慢跑锻炼,从树旁经过——那时他已在空军服役,身材高大强壮,上唇留着齐整的胡髭——树下女学生的美貌让他惊为天人,她的脸上带着半是甜美半是讥诮的神情,令他忍不住驻足凝望。就在这片绿草茵茵的地方,他们相识了。
一座几近崩塌的莫卧儿王朝时期的陵墓前,几头母牛拴在锈迹斑斑的割草机上,巨大的机器缓慢地来回磨动着。一年的光阴即将逝去,在这座陵墓幽深阴凉的中心,折射的金色日光照向一个个寂静的壁龛,光线渐暗,麝香四溢,光穿过雕刻的镶板,将不同的边饰图案——花朵、星辰——投射在地面,米斯特雷先生向她求婚。她飞快地思索着。这段恋情让她逃离了凄惨的过去以及现在乏味的姑娘生活。总有一段时期每个人都想很快地成年,于是她同意了。飞行员和女学生,祆教徒和印度教徒,他们从莫卧儿王子的陵墓中出来,清楚地知道他们伟大的爱情违反了教义,定会遭到众人的唾弃。可是他们仍然庆幸找到了对方,他们因同样的寂寞而空虚,视对方如异国人一般奇妙,而所受的教育又使他们都心向着西方,他们可以边拨弄吉他边悠扬地歌唱。他们感到自由而勇敢,觉得自己是现代世界现代国度里的一分子。
霸气书库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失落 第六章(2)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免费电子书下载
早在一九五五年,赫鲁晓夫就已访问克什米尔地区,并宣布它永远是印度的一部分。最近,俄罗斯波修瓦芭蕾舞团为德里观众表演了《天鹅湖》,观众都穿上她们最好的丝绸莎丽,戴上最大的宝石。
当然,这也正值太空探索的初期。一只名叫莱卡的狗乘坐旅伴二号嗖的一声上了天。一九六一年,一只叫汉姆的猩猩也做了太空旅行。同年在它之后是宇航员加加林。年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仅美国人和苏联人、狗和猩猩,还有越南人、蒙古人、古巴人、女人和黑人都上去了。卫星和航天飞机绕着地球和月球转;它们登陆到火星,朝向金星发射,并完成了对土星的近天体探测飞行。这时,一个由苏联航空航天专家组成的访问团抵达印度,他们受命于政府来寻找可以派向太空的合适人选。参观首都空军基地的时候,他们很快注意到了米斯特雷先生,不光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更是被他眼中闪烁的钢铁意志所吸引。
他和其他几位候选人一起来到莫斯科,六岁的赛伊被匆匆托付给她母亲待过的同一家修道院。
竞争非常激烈。米斯特雷先生确信他将击败同事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摆脱重力作用的印度人,就在他向妻子表白自己信心的时候,命运作出了另一个决定,他没有被发射上天穿越平流层,在此生、以这副皮囊、从上帝的角度看世界,他被送到了天国的另一个世界——一辆当地大巴士从他和妻子身上碾过,车上载着三十位不屈不挠的外省女人,她们赶了两天路来这里的市场贩卖货物。
就这样,他们死在了外国人的车轮下,四周散落着柳条箱装的俄罗斯套娃。即使他们在弥留之际曾想到在圣奥古斯丁修道院的女儿,她也无从知晓了。
莫斯科不在修道院的课程之内。赛伊想象着一座阴郁庞大的建筑,像一个体格魁梧肌肉结实的男子,长着斗牛犬的下巴,矗立在苏维埃灰暗的阴影里,苏维埃灰色的天空下,周围是灰灰的苏维埃人民,吃着灰灰的苏维埃食物。一个阳性的城市,不容许任何浮华或脆弱,没有雉堞,看不到尖锐的屋角。在这个场景中鲜艳的红正恣意地泼洒、旋转。
“非常遗憾,”卡罗琳嬷嬷说,“听到这个消息真让人难过,赛伊。你一定要坚强。”
“我是一个孤儿,”赛伊躺在医务室里,对自己喃喃说道。“我的父母都死了。我是一个孤儿。”
她恨修道院,但这是她唯一有记忆的地方。
“亲爱的赛伊,”她的母亲经常这样写道,“哎,又一个冬天来临了,我们拿出厚厚的羊毛衣服。一起打桥牌认识了莎玛先生和太太,你爸爸又作弊了。我们喜欢吃鲱鱼,味道辛辣,哪天你一定要试试。”
书信写作课上赛伊在嬷嬷的指导下回信道: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很好。这里很热。昨天是历史考试,爱莲·马塞多又作弊了。”
这些信看起来像课本练习。赛伊已经整整两年没见到父母了,对他们情感的直接联系早已消失。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会议室里,身缠腰布的耶稣钉在两根光亮的木棍上,他的下方,修女们在焦虑地商议着。这个月不会有米斯特雷的银行汇票到修道院的户头了,也不会收到他们的义务捐款来充做厕所维修基金和公车基金,更没有以节日和庆典为由的收费了。
“可怜的东西,我们又能做什么呢?”修女们不断咂着嘴,她们知道赛伊很特殊。年纪大一些的修女仍记得她的母亲,当时是法官替她付这里的费用,但从不来探望。关于他们的传闻还有其他一些断片,没人能拼凑完整,当然,有些部分已无人记起,有些已故意从记忆中抹去。他们只知道赛伊的父亲在一个祆教的慈善孤儿院长大,有位慷慨的捐助人资助他念书,一直上完大学并去了空军服役。赛伊父母私奔后,母亲在古杰拉特邦的家族觉得很丢脸,和她断绝了关系。
在亲戚如此众多的国家,赛伊居然无人可依托。
失落 第六章(3)
修道院登记表格上“紧急情况联系人”一栏里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赛伊的外祖父,他曾经付过这里的学费。
姓名:杰姆拜伊·帕特尔法官
亲属关系:外祖父
职位:首席法官(退休)
宗教:印度教
种姓:帕帝达
赛伊从未见过外祖父。一九五七年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建造卓奥友府的苏格兰人,这个人正要返回阿伯丁。
“这里很偏僻,但土地很有潜力,”苏格兰人说,“可以种奎宁、蚕桑、豆蔻、兰花。”法官对土地的农业价值不感兴趣,但还是去看了,就为相信这个人的话——一位有名望的绅士的话——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他骑着马前行,推开门进入那片闲置的空间,室内的光线昏暗如隐修院,随着外面阳光的强弱而改变。他感觉自己正进入一个感性世界而非一栋房屋。地板颜色很深,几乎是黑色,铺着宽宽的木板条;天花板一棱一棱的,好像鲸鱼的胸腔,木料上仍能看出斧头砍过的痕迹。壁炉用河里的银色石块砌成,闪着细碎的光。繁茂的蕨类植物毗连成片蔓延到窗内,长着青铜色绒毛的孢子蜷曲着,小小的身形覆盖在植物裸露的硬痂上。他知道自己会逐渐了解这里的深度、宽度、高度以及一种难以表述的空间。羽毛鲜艳的鸟儿在外面疾飞、鸣啭,喜马拉雅山层峦叠嶂,绵延不绝,发光的山峰让人自觉如此的渺小,甘心放弃一切,将一切倾空而出。法官将住在这里,这是一个壳,一只头骨,他是一个住在自己国家里的外国人,这次他无需学习语言,想到这点不禁心生慰藉。
他再也没有回到法庭去。
陪赛伊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位来修道院学习财务体系的修女,现在她要去大吉岭。从台拉登到德里,从德里到西里古里,她们观赏着车窗外的乡间生活全景,印度一如既往地古老。女人们头上顶着柴火走过去,因为穷,莎丽里都没穿衬衣。“丢人,丢人!我知道你的名字。”修女高兴地说。很快她的兴致就没那么高了。正是凌晨时分,铁轨边排了一溜排的光屁股。靠近了看,原来是几十号人在大便,随手用铁罐里的水冲洗屁股。“肮脏的人!”她说,“贫穷真是无可救药,没法说,真是没办法了。他们干吗非要在这儿做这种事?”
“因为落差,”她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学者一脸严肃地说道,“铁轨离地面有落差,所以是个好地方。”
修女没搭腔。至于那些大便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火车上的人是否看见了他们绷紧的后臀,他们是毫不相干的两种人——甚至不属于同一个物种——就当是只麻雀在一旁看着。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免费电子书下载
火车继续前行。
霸气书库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失落 第七章
噢,外公更像蜥蜴而非人类。
狗更像人而不像狗。
赛伊的脸映在汤勺上,上下颠倒了。
为了欢迎赛伊,厨子特地用土豆泥做了个汽车模型,他努力回忆起这久已遗忘的技能,都是另一个年代的事了,当时他也是用土豆泥捏出喜庆的城堡,上面装饰着彩色纸旗,鱼都装了鼻环,豪猪的背脊上插满芹菜作刺毛,还在假鸡下面放了真的鸡蛋,颇有趣味。
土豆泥汽车用西红柿片作轮子,再覆盖上一层锡箔纸作装饰,这锡箔纸已经有年头了,厨子一直把它当稀有金属对待,不停地洗啊、晾啊,用完了再用,直到变成碎片,皱成一团,都舍不得扔掉。
汽车放在桌子中央,旁边摆着桨叶形状的羊排,浸过水的豆角,还有一棵花菜,上面浇了一层奶酪酱,看起来像寿衣裹着的人脑。每道菜都热气腾腾,散发着食物香味的热气凝结在赛伊的脸上。等气雾散了些,赛伊又看了一眼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外公和他旁边椅子上的狗。玛特微笑着——法官似乎并未注意到赛伊的到来。他又瘦又小,穿着白色衬衫和腰边系扣的黑色裤子。衣服已破损但很干净,都是厨子熨烫的,他什么都熨——睡衣、毛巾、袜子、内衣和手帕。法官的脸看起来遥不可及,有种白粉敷在深色皮肤上的感觉——或者只是由于蒸汽?从他那边隐隐传来一阵古龙水的味道,闻起来有股抗生素的药味,不太像香水,更像存放过久的液体。他的脸呈坡形,长着宽大无毛的额头、鹰钩鼻子和内含的下巴,几乎看不到嘴唇。他不爱动,经常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所有这一切都让人不由得想到蜥蜴。
他终于抬起头,把专注的目光投向赛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赛伊。”
“赛伊?”他语气不悦,似乎被某种粗率无礼所触怒了。
狗打了个喷嚏。她长着优雅的吻部,头顶凸起,显示出高贵的血统,后腿像穿了马裤似的起着皱,尾巴上有装饰毛——
赛伊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狗。
“您的狗像个电影明星。”赛伊说。
“也许像奥黛丽·赫本,”法官说,尽量不露出喜悦之色,“但绝对不像那些怪里怪气的海报上的俗艳女人,都跟鬼似的。”
他拿起汤勺。“汤呢?”
厨子给忘了,做土豆泥汽车让他兴奋得过了头。
厨子端了两只碗,里面盛着酸辣西红柿汤,嘴里嘟嘟囔囔着:“做什么也不说个谢字……看看我要做的都是什么,我已经不年轻了,又有病……穷人可真惨,惨啊,惨啊,惨啊……”
法官拿起汤勺从奶油碗里舀起白色黏稠的一团,啪的一声甩到红汤里。
“呃,”他对外孙女说道,“我们不能麻烦别人。得给你请个家庭教师——住在山下的女老师,我们上不起教会学校——干吗非得去养肥那些教会呢?再说也太远了,专门接送这么奢侈的事已经没有了,不是吗?我想也不能送你去公立学校……出来后你准会操一口难听的土音,还挖鼻子……”
那天夜晚,赛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桌布,家里最后一床被单早已破旧不堪了。她能感觉到森林的膨胀,听到竹子中空的叩击声,霍拉山泉哗哗奔流,直涌向山肩的深处。白天,水声淹没在家务的喧嚣中,黄昏时逐渐响起,如清澈的歌声飘入窗棂。突然,好像她的听觉中开启了一扇神秘之门,她听到一种声音,无数微型嘴巴在慢慢咀嚼着房子,直至嚼成碎屑,这声音紧密地交融到空气里,很难察觉,但一经识别,便越来越响。在这种气候里,她将明白未经处理的木头只需一个季节就会全被嚼光了。
失落 第八章(1)
法官的卧室在大厅的另一边,正对着赛伊的房间,他发现自己因为外孙女的到来而心烦意乱,于是吞了一片安定。他醒着躺在床上,玛特就在身边。“小乖乖,”他咯咯地对她说道,“这么长的卷毛耳朵,唔?看看这些卷毛。”每晚玛特都枕在他枕头上睡,寒冷的夜里,法官会给她裹上一条安哥拉兔毛披肩。她睡着了,但就算这样,她也会竖起一只耳朵好像在听法官说话,一边继续打着鼾。
法官拿起一本书,可看不下去。他想起了自己过去的旅行,出发和抵达,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突然想起让自己都感到惊诧。他第一次离家是二十岁的时候,拎着个黑色锡皮箱子,很像赛伊来时拿的那只,上面印有白色字母:“帕特尔先生,斯特拉斯内弗号”。那是一九三九年,他离开祖籍地皮费特,来到孟买码头,再坐船去利物浦,并从利物浦转到剑桥。
许多年过去了,那段时光却又如此清晰而残酷地重回他的记忆。
那时他还不是法官,只是一个叫杰姆拜伊——或杰姆——的小伙子,他的岳父雇了两个军乐队的退休成员为他奏乐送行。他们站在月台上两个长条凳中间,凳子上分别挂着“仅限印度人坐”和“仅限欧洲人坐”的牌子,他们穿着脏兮兮的红色外套,领口和袖口的金色荷叶边都已褪色、脱线。当火车缓缓驶离站台,他们演奏“带我回到英国老家”,记忆中这是适合离别的调子。
法官由他父亲陪着。母亲则待在家里哭泣,她没有想到相对于最后相见一刻的短暂,离别长得近乎永恒。
“别让他走,别让他走!”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免费TXT小说下载
她的小儿子长着稀薄可笑的胡髭,喜欢她特地做的楚尔瓦米,到英国可就再也吃不到了,他特别怕冷,以后可要一直受着了;他带上她织的毛衣,繁复的花样渗透着她的拳拳爱意;还有本新买的《牛津英文字典》以及一个装饰好的椰子,准备作为祭品扔进海里,求神灵保佑旅途平安。
在英格兰他走过一条条灰暗的街道,四处找房子租,灰暗的小房子一排排挤在一处,有的还东倒西歪的,好像被鼠胶垫给粘住了。他很吃了一惊,这和原本期望的恢弘气势太不相符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也有穷人,同样过着毫无美感的生活。尽管他心里颇不以为然,应声给他开门的人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刚租出去了,”“都满了,”甚至只是掀了下窗帘就匆匆放下——蓦然的一阵静寂,似乎所有的居民在那一刻都死光了。他一共敲了二十二户房门,最后站在了索顿路莱斯太太家的门阶上。她原本也不想收下他,可是她需要这笔钱,她家房子的位置不够好——在火车站的另一头,离大学有点远——她担心自己根本找不到房客。
每天早晚两次她把食物托盘放在楼梯底下——煮鸡蛋、面包、黄油、果酱、牛奶。一连几个晚上杰姆睡不着躺在床上,听自己半饱的胃发出阵阵腹鸣,眼泪汪汪地想起在皮费特的家人,想着自己在家宝贝得像英国女王,怎么也配享用一顿热乎乎的晚餐。他鼓起勇气向房东要求像样的晚饭。“我们自己晚饭也吃得不多,詹姆斯,”她说,“吃多了老爸胃里不消化。”她总是称呼自己丈夫为老爸,并自作主张地把杰姆拜伊改成了詹姆斯。不过当天晚上,他看到盘子里多了热气腾腾的烤豆子配吐司面包。
“谢谢。非常好吃!”杰姆对莱斯先生说,他正坐在那儿看着窗外发呆。
后来,想到自己的勇敢举动他就大为惊奇,因为很快他的勇气就消失殆尽了。
凭着入学考试上写的一篇论文“法国革命和俄国革命的异同”,他注册进了费兹威廉学院。当时这个学院几乎是个笑柄,更像是个补习学校而非高等学府,但他立刻就开始了学习,这是唯一能从一个国家带到另一个国家的技能。他连续十二个小时不间断地学习,一直到深夜,在这样的退缩状态下,他无法在关键时刻对外做出大胆举动,相反,他的怯懦和孤独却找到了肥沃的土壤。他躲避在日益强烈的孤独之中。孤独成了习惯,习惯控制了人,并把他压成一个影子。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霸气书库
失落 第八章(2)
然而影子毕竟会产生自身的忧虑,他试图掩盖,却反而突出了他身上某些让人不舒服的地方。一整天都不会有人和他说句话,他喉咙里充塞着说不出来的话语,大脑变得迟钝,心中痛楚不堪。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即便是最为不幸的——头发染成蓝色,脸上长着斑,像只摔碎的南瓜——在公交车上看见他坐到身边也会往旁边挪。于是他明白了,就算自身情况再糟,但有一点她们非常确定,就是她们总比他强。年轻漂亮的就更不友善了;女孩们会捏着鼻子格格笑道:“唷,他一身臭咖喱味!”
这么一来,杰姆拜伊的思想开始扭曲;他变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更别提周围的人了。他觉得自己皮肤颜色怪异,口音古怪。他忘记怎么大笑,甚至都不能翘起嘴角笑一笑,就算偶尔笑一下,也要用手捂住嘴,他不能忍受别人看见他的牙龈和牙齿,这对他来说太私密了。事实上他几乎不肯把身体的任何部分暴露在衣服外面,唯恐冒犯了他人。他开始偏执于清洁,担心别人说他身上有味儿,每天清晨拼命搓洗,要擦掉睡了一夜之后的浓重的奶腥味,还有渗透了睡衣布料的谷仓味,那气味每天醒来后总在他身上萦绕不去。一直到他生命的终结,他都没有不穿鞋袜出现在人前,永远喜欢阴影多过光亮,阴霾多过阳光,他总疑心阳光会把他暴露出来,他的丑陋将一览无余。
他没有欣赏过英国的乡间风光,错过了古老学府里的精美雕刻和画有金叶和天使的教堂,没有听过唱诗班的歌声,男孩们的声音如女声一般清亮,也没有见过绿色的河水泛起涟漪,打碎了毗连成片的花园的倒影,还有天鹅优雅地游动着,迎向自己水中的影子,完美如蝴蝶的对称。
坐在早餐桌前,又一次面对外孙女,法官示意厨子带她去见请好的家庭教师,一位叫诺妮的女士,到她家要步行一个小时。
赛伊和厨子沿着绵延的小径跋涉前行,因走的人多,地表的草都磨光了,路面发黑,如一条捕鼠蛇在山中蜿蜒爬行。厨子带她认认新家周围的明显标志,指点着每栋房子,告诉她里面住着什么人。当然有波特叔叔,他们最近的邻居,是个乡绅兼酒鬼,他几年前从法官那里买下这块地;还有他的朋友,瑞士奶业的卜提神父,每晚都和波特叔叔一起喝酒。他们长着兔子的红眼睛,牙齿给烟草熏成了黄褐色,他们的身体机制亟须疏淤治理了,可思维依然敏捷。
厨子指给她看废弃的养鱼池、部队营地、德屏山顶的寺庙,以及下面的孤儿院和养鸡场——他们买鸡蛋很方便。养鸡场对面住着一对阿富汗公主,她们的父亲去英国的布莱顿度假,回来却发现英国人安排其他人坐上了他的王位,最后尼赫鲁为这两个公主提供了避难(真是个绅士!)。黄灰色的小房子里住着森太太,她的女儿萌萌去了美国。
最后到了诺妮(诺妮塔)家,她和姐姐罗拉(拉丽塔)住在一座屋顶覆满玫瑰的农舍里,房子取名蒙那米。罗拉的丈夫死于心脏病后,诺妮这个老姑娘就搬来和刚成为寡妇的姐姐住。她们靠罗拉丈夫的养老金生活,不过钱总是不够用——房子没完没了地修,市场上什么都涨价,还要付女仆、清洁工、看门人和园丁的工钱。
所以,为了给家里的财政作点贡献,诺妮接受了法官的请求,给赛伊当老师,从数理化教到莎士比亚。只是到赛伊十六岁的时候,诺妮在数学和理科方面有些吃力了,法官才不得不请基恩来接手这些课程。
“这是小赛伊。”厨子把她介绍给两姐妹。
她们曾经难过地谈起她,印度和苏联失败的罗曼史中的孤儿。
尽管她们对俄国和赛伊的父母没什么好感,但随着年月的流逝,她们都喜欢上了赛伊。
霸气书库 www。87book。com
失落 第九章(1)
“哦,我的上帝!”听说法官的枪在卓奥友被偷了,罗拉惊叫一声。她现在苍老了许多,但个性比以前还要强悍。“要是这些歹徒到蒙那米来可怎么办?他们一定会来的。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啊。这倒不会阻止他们,他们会为五十卢比杀人的。”
“你不是有看门人吗?”赛伊心不在焉地说,脑子里依然盘算着基恩在抢劫的那天怎么没来。他的热情显然已经衰退了……
“巴德胡?他可是尼泊尔人。现在谁能相信他?抢劫案都有看门人的份——递送消息,分赃……天啊!诺妮,”她说,“我们得让巴德胡走人。”
“冷静点。我们怎么能这么做?”诺妮说,“他干得挺好,我们没有理由呀。”
对于在蒙那米一起颐养天年的两姐妹来说,有巴德胡在其实很让她们安心,家里的自留地种着——据她们所知——这个国家仅有的西兰花,种子还是从英格兰带来的;果园里的水果也充足,梨子丰收的季节,她们每天都做炖梨,还剩下很多,她们就在浴缸里做酿酒试验。
她们家里还有只猫,叫穆斯塔法,一个黑糊糊毛茸茸的家伙,闭塞生活的完美体现,任何技术或爱意都无法穿透。这时,他像一辆卡车猛地一跃,跳上赛伊的大腿,眼睛毫无表情地直视她的双眼,仿佛在警告不要把这当成亲密的举动。
为了捍卫这一切以及她们的尊严,两姐妹雇用了巴德胡。他是一名退伍军人,在阿萨姆地区见识过针对游击队的军事行动。他有一杆长枪,长着和枪同样威猛的胡髭。他每晚九点过来,骑着自行车在花园里转悠,不停地揿着铃铛,越过小土包时将臀部抬离座位。
夜里每过一段时间,巴德胡都要绕着蒙那米巡夜,拿根棍子敲敲打打,吹着哨子好让罗拉和诺妮听见安心,一直到远山又一次闪耀24K纯金的光辉,太阳消融了凝结着粉尘的雾霭,屋里的人也起床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信任巴德胡是没有根据的。他很可能杀了她们,就在她们还穿着睡衣的时候——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好看的txt电子书
“但如果我们辞了他,”诺妮说,“他一气之下更有可能干点什么。”
“我跟你说,就是不能相信这些尼泊尔人。他们不光抢劫,杀人都根本不当回事。”
“唉,”罗拉叹了口气,“这是一定会发生的,真的。已经酝酿很长时间了。这里什么时候太平过?我们刚搬来蒙那米的时候,整个噶伦堡闹得天翻地覆,还记得吧?到处是间谍,谁都说不清。”
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食物严重短缺,山这边一旦发生政治冲突总是如此。
“我们最好赶紧去趟市场,诺妮。就快没东西卖了。还有图书馆的书!要去换了。”
“这个月就快没书看了,”罗拉说。“差不多看完了,”她拍了下《河湾》,“艰难的任务——”
“了不起的作家,”诺妮说,“一流的。我读过的最好的书。”
“哦,我不知道,”罗拉说,“我觉得他很奇怪。沉溺在过去……都没有进步。殖民地的神经官能症,他从来没有从里面走出来。现在已经很不一样了。事实上,”她说,“在英国,马萨拉咖喱鸡已经取代英式炸鱼加薯条,成为最流行的外卖。《印度快报》刚报道的。”
“还可以写现在崭新的英格兰啊,诺妮。一个完全国际化的社会。像碧西就一点都不会跟人挑衅。”
碧西是罗拉的女儿,在BBC当记者,罗拉偶尔去看她,回来就不停地说,搞得每个人都很腻味。“一流的戏剧,哦,草莓加奶油……还有,啊,草莓加奶油……”
“天啊!多棒的草莓加奶油,我的天,而且在户外,坐在最美的花园里享用,”诺妮在模仿她姐姐,“跟那一比,噶伦堡的根本就不是草莓加奶油!”她接着说,“你还不用拿腔捏调,表现得像头穿高跟鞋的猪。”
“那些英国女孩的腿真可怕,”波特叔叔说,他也参与了这场争论。“粗粗的,肤色惨白。现在流行裤装可是件好事。”
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霸气书库
失落 第九章(2)
可罗拉正兴奋得发晕,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行李箱里塞满了马麦脱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