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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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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 作者:公子欢喜/冥顽不灵

书名: 《賀新郎》 
作者:  公子歡喜 
繪者:  流沙漫卷 
出版日:  2008/12/25 

簡介: 

那年侯府花園內,寧懷璟初見徐客秋,
那張帶著淚痕的倔強面孔叫他洠碛尚能洠
多年後,寧懷璟再遇徐客秋,
小野貓倔強依舊,帶著滿身尖刺執意將自己隔離於人群外;
連自家父親都不曾放在眼裏的小侯爺第一次想要好好保護某個人,
笑著靠近他、安撫他,逗他開心、看他發怒,
像個被小貓抓出滿臉爪印卻不改寵溺的窩囊主人。
寧懷璟說,客秋啊,跟了我吧,嗯?

徐客秋的回答無人知曉。
卻自此,有寧懷璟必有徐客秋,形影不離,如影相隨。
直至某一天,徐客秋偅俪捎H。
「寧懷璟,我喜歡你,我也知道你喜歡我。可是,然後呢?我們的未來呢?」
「客秋,我們不想以後,我們就想現在!」

兩個一無所成的紈絝子弟緊握不住現在亦不敢期許未來。
懦弱過、彷徨過、哀慟過,離別之後再聚首,恍然如同一夢。
原來可以不期待光明的明天,但是一定要相信未來的美好。
感情的道路上,懦弱並不可怕,緊緊握住雙手就有加倍的勇氣……



第一章
    盛夏,午后骄阳似火,枝头被叶片遮得严严实实不见有一丝颤动,树荫底下的些微阴凉里,倦意却铺天盖地来袭。池塘上方,薄雾一般的水气袅袅蒸腾着,于是一汪碧水之上,紫瓣金蕊的莲花便仿佛是隔了云端的美人,似隐若现,清雅端庄里无端端多出几分媚意。
    京城大名鼎鼎的忠靖侯府里,年岁还小的小侯爷宁怀璟看似眼皮子耷拉着正往池子那边看,视线却飘忽,人也懒洋洋,靠着树,盘着腿,坐得歪歪扭扭像根被晒蔫的葱。这般轻浮举止若是被老侯爷撞见了,指不定就是一通斥责:三岁看到老,现下不严加管教,将来怎么得了!
    怎么得了?不就是这么得了么?耳濡目染,比三岁也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已经学会了高高抬起下巴摆出他爹那样的骄横姿态,一边百无聊赖地扯着草根,一边在心里暗想老侯爷涨得通红的怒容,切!也不知那么漂亮的娘亲怎么就嫁了他?
    蝉鸣声声,夏日炎炎,哪怕什么都不干,焦躁还是如杂草般在被晒得滚烫的胸口里疯长,也只有怀瑄那个笨蛋能在闷得不透一丝风的书斋里窝得住,又呆又无趣的大笨蛋。
    书斋其实就在树后头,忠靖侯家懂事又长门面的大公子已经出落得英挺俊秀,从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依稀能瞧见皇家子弟所应具备的所有美德--文雅,谦恭,果敢,沉如山岳,行如岚风,目泛光华却含而不露,等等等等……府中每有来客,总要在老侯爷跟前将这位大公子好好夸赞几番,个个舌灿莲花滔滔不绝,溢美之辞数不胜数,小小的宁怀璟实在记不过来。
    亏得他偷偷摸摸从窗口跳出来还勾坏了袖子,其实书斋外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厮丫鬟们都趁着空闲不知躲去哪里补觉了,空气沉闷得能把人活活憋死。埋下头,无趣地用手指头去拨晒得发干的小草,听到大哥宁怀瑄正在诵读半阙《临江仙》: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越发困倦。
    宁怀璟想,这可不怨我,谁叫怀瑄念得那么难听来着?伸个懒腰,拍拍手,正想起身去厨房偷一碗冰糖莲子羹,居然起了一阵小风,在树梢上僵了大半天的树叶子总算晃了晃。“沙沙”的叶响里带出了微微的、别的声响。
    是哭声,低低地,时断时续,仿佛是拼命忍了一小会儿,没忍住,又低低地响起。
    宁怀璟好奇,循着声响找了几棵树,小脑袋左左右右一阵探视,便在花园壁角边的草丛里翻出个人。
    也是个孩子,看身形似乎比自己还小,蹲在角落里,埋着脸,看不清模样。只有细微的“呜呜”的抽泣声从小小的身躯里传出来。
    宁怀璟眨眨眼,伸出手指戳戳他:“喂,你哭什么?”
    他不说话,哽咽了几声,慢慢抬了头,却还是不让宁怀璟看他的脸,用衣袖狠狠地揉自己的眼睛,想要擦掉脸上的泪痕。
    宁怀璟不识他的哀伤,倒像发现了什么能解闷的有趣玩意,兴致勃勃地弯下腰凑到他跟前:“谁欺负你了?”
    那边眼泪鼻涕擦了一袖子,一双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却怎么也藏不住。宁怀璟上下打量他,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方才听说忠烈伯带着他家的几位公子来府里做客,因着里头有几位是和自己同龄的,父亲怕他在人前失了礼数丢侯府的脸,昨晚还把他叫去威吓训斥啰嗦了好一通。眼前这个怕就是了……
    啧啧,是男孩儿吧?还哭,还穿红衣裳,女孩儿似的!宁怀璟看得有趣,又把脸往前凑了几分,正要咧开嘴笑,一不留神被他猛地一把揪住了领口:“你要敢说出去,小爷决不饶你!”
    口气倒凶悍,像只会扑上来咬人的小狗。
    宁怀璟只管扯开了嘴笑,把他的口气学得十成十:“你能把小爷怎么着?”
    那边一时没了声,瞪大了眼睛想吃人:“揍你!”
    猝不及防一松手想把宁怀璟推倒,也不看看自己,足足矮了宁怀璟一头,刚哭完,喊出的话也是哑的,没吼完就止不住咳嗽。
    宁怀璟记着他爹的话呢,到哪儿都不要失了皇家子弟的威仪。拍拍衣摆,站起身,脸扭到一边再把眼睛斜过来,立在边上看着他咳:“你是忠烈伯家的吧?”
    那边咳得说不出话,只拿一双泛着泪光的红眼睛死死盯着他看,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挺气人的,又觉得有几分可怜。
    宁怀璟再顽劣再调皮也是个孩子,呆呆等了半天,看不下去了,慢慢地向他伸了手:“我叫宁怀璟,我爹就是那个凶得不能再凶的王爷,你见过么?”
    那边总算缓了过来,还蹲着,侧过头,沾着泪水的眼睛就这么楞楞地看他。
    宁怀璟不耐烦,摆了摆伸出了许久的手:“喂,你叫什么呀?”
    又等了很久,那边紧紧地抿着嘴,努力地往喉咙里咽了咽,才轻轻地开了口:“徐客秋。”
    吐字清晰,听不见一丝哭腔。
    宁怀璟那时还不知道,即使是同一位父亲所出,也有着所谓嫡子与庶子之分。忠烈伯家最年幼的公子徐客秋便是庶出。
    侯府后花园中初逢,宁怀璟七岁,徐客秋六岁,都还小得很,小得压根就不知世间何谓悲欢何谓情殇。
    宁怀璟第二次见到徐客秋是在学堂里。
    侯府原是请了先生的,翰林院里学问最好的老学究,学识渊博,文采了得,更持身为正,凡事言传身教,得了满天桃李。孔夫子三千弟子七十二门生,他老先生不敢同圣人比肩,门下数百把弟子一二十个得意门徒终究还是有的。
    老侯爷自己当年弃文从了武,对儿子们的功课却上心,为了请来这一位,拉下脸好说歹说不算,茅庐足足光顾了三四次,方才让老先生点了头。却不想,人家满意了,他宁小侯爷却不乐意了。
    “晚樵、笑飞、云阳都上了学堂,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府里?”那是同他玩得最好的玩伴,几个小鬼聚到一起能把整座府邸都拆了。
    老侯爷眉毛一立再把桌子拍得山响:“好好跟着先生念书!”
    宁怀璟脖子一缩,再不敢多嘴,于是瞒着他爹偷偷使坏,今天交份空白功课,明天趴在桌上睡个饱,老先生气得把二指宽的戒尺举得老高,他扮个鬼脸转身就跑。老侯爷拍碎了几张矮几也没吓住他。老先生长长叹口气,继续回去养他的老,再不来侯府受这莫名的欺负。
    宁家的小侯爷,崔家的三公子。顽劣难教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满京城的先生都知晓这两家的西席做不得,任他金山银山送上门也为难得直摆手。
    老侯爷遍请名师不得,对着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也只得徒呼奈何:“去学堂就给我好好念书,不许惹事!不然……我……我……”
    顺着宁怀璟鬼头鬼脑的视线一路往边上瞥,正对上他家夫人淡淡含笑的容颜,立时气短:“去吧,去吧……”
    儿女便是父母前世欠下的那笔孽债,任你皇亲国戚金枝玉叶也是一样。
    宁怀璟若是听话便不是宁怀璟,进了满是故交的学堂就好比锦鲤入了大川,摆尾打滚好不自在。
    他先前就是那一群贵戚子弟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上课欺负先生,下课撵兔子,兴致来了再我绊你一脚你回我一拳地寻一场群架,小爷他只管抱着臂膀在一边笑。任他什么饱读之士学富五车,几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又怎能敢真正责罚这顶着国姓的小祖宗?但凡惹了什么事,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宁怀璟在学堂里学到了多少礼仪诗书暂时按下不说,日子却过得快意,远比被关在侯府书房里打瞌睡有趣得多。
    先生气坏了好几个,兔子偷吃了不知多少回,连群架也看厌,宁怀璟不知不觉已经虚长了几岁,断断续续好歹背完了《千字文》《弟子规》,开始正正经经地学起了四书五经,戏弄师长寻衅同窗这样的幼稚事渐渐也懒得干了,一时间,学馆里来府上告状的居然也跟着也少了,叫府里的门房啧啧称奇。
    老侯爷心下大安,只道从今往后这猴精托世的小畜生终于要有几分皇家子弟的稳重模样了,急赶慢赶特意命人重金搜罗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件件都不是凡品,给个尚未成冠礼的少年用着实可惜了。侯府却顾不得这么多,只盼着他如他兄长怀瑄般一心上进就万事都顺了他。
    宁怀璟让人揣了这一套宝物刚跨进学堂的门槛便撞见了徐客秋,此时离上一回初见不知隔了多少岁月,那个哭得嗓子嘶哑还不肯低头的小小孩子早已淡忘在了记忆里。
    只瞧见一个比自己矮小的少年正靠在溃檐下的柱子边抬着头看天,宁怀璟就不自觉多看了两眼。他穿了一身红衣,脸被墨黑的发遮了大半,露出个尖尖的下巴。屋子里的笑闹声连大门外都听得清晰,他就这么孤单单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外头站着,雪白的下巴衬着一身红衣,越发刺眼。
    一时间,宁怀璟一晃神只道大白天撞了鬼,竟怔怔地站住脚呆了大半天。
第二章
    一时间,宁怀璟一晃神只道大白天撞了鬼,竟怔怔地站住脚呆了大半天。
    伴在身边的小厮也是个不知趣的,见自家小主人好端端站在大太阳底下发呆,莽莽撞撞就开了口:“二少爷?”
    唤回了宁怀璟也惊动了溃檐下的人。一双仿佛生漆点就的墨黑眼睛转过来,里头清清楚楚正映着宁怀璟吓得瞠目结舌的呆样。骄横惯了的小侯爷猝不及防,狼狈模样都被他看了去,心下登时不悦,侧过脸低咳一声,话语里长了刺:“哟,这是哪家的小姐,也来学堂念书么?”这是在笑话他的一身红衣裳,堂堂七尺男儿谁会做这副打扮?
    那边听了,果然恼恨地瞪起了眼睛,嘴唇咬得发白却不说话。
    小霸王背着他爹在市井街巷混迹了几回,坊间百姓的困苦潦没看见,地痞无赖的流里流气却学得快,大着胆子再往前跨一步:“怎么着?不高兴了?小爷我……”
    站得近了才发现,那人的眼圈是红的,必然是刚哭过。宁怀璟心下一动:“你、你、你……你是那个……那个……”
    依稀觉得这张忍着哭的倔强面孔有几分熟悉,一时偏想不起来。
    “宁怀璟。”他却慢慢开了口,看过来的眼神定定的,口气也笃定,有些与年龄不称的老成。
    “你是……”宁怀璟第二回见了鬼,张大嘴说不出话。
    “我们见过。”对方显然不记得自己了,他脸上依旧平静,像是在说给不相干的旁人听,“在忠靖侯府的园子里。”
    背后的屋子里愈加嘈杂,“哗啦啦”一阵杂声打破溃檐下的尴尬,先是书册,然后是纸笔、镇纸、砚台……到最后被掏空了小小的布袋也被从窗口丢出来,小顽童们在里头得意地“哈哈”大笑。穿红衣的少年不再同宁怀璟说话,蹲下身慢慢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回到布袋里。动作不疾不徐的,再把手伸进布袋里把装进里面的东西慢条斯理地重新整理一遍,像是早已习惯了同窗们的不友善。
    宁怀璟站在廊外,看着他缓缓起身站到窗边,手里提着袋子,手指攥得很紧,微微发颤。
    “小爷饶不了你们!”只道他有多镇定,原先却都是在憋着。整理得很好的袋子被猛地丢了回去,里头顿时一片嘈杂,椅子翻了,桌子倒了,孩子们闹成一团,依稀还有谁“哇哇”的哭声。
    有人要从窗子里爬出来,红衣少年嘴角一勾,一转身就冲进了屋里,雪白的脸涨得通红。里头越发热闹,“乒乒乓乓”像是月初的市集,折断的笔管和撕碎的书册接连不断从窗里飞出来,不一会儿就把廊下扔了一地。有人在骂有人在哭,皇家的金枝玉叶们火气上了头也和街边的小无赖没什么两样,“打!打!打!”的喊声震破了天。
    不一会儿,有人从里边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又步履匆匆地进去了几位夫子,屋子里的吵闹才稍稍平息。听里头的训斥声,似乎是哪位皇亲家的公子被砸破了头,谁家的少爷擦破了皮,哪户商贾家的少东肿了脸云云。
    夫子在里头大声呵斥,看来是动了真怒。宁怀璟想走,里头却又走出了一个人。好似没听见夫子的喝骂,他拖着袖子晃悠悠地就晃了出来,脚下像是带着飘。眼角破了,流着血,脸颊和嘴角也肿了,伤得不清。他一脸波澜不惊,经历惯了似的。只是眼圈又红了,像是在忍着哭。
    宁怀璟看他两手空空:“刚才的东西是你的?”是说那一口袋文房四宝。
    他抬起脸点点头,又靠到了柱子上。
    “怎么不带出来?”
    “不能用了。”
    宁怀璟又上前几步,一直走到他跟前,低下头仔细去看他的脸,从光洁的额头到下巴尖:“我是见过你。”
    他撇撇嘴角,口气疏懒:“小爷骗你做什么?”
    话说完了就赶紧闭嘴,垂下眼睛努力往喉咙里咽什么。装得再不在乎,其实被欺负了还是想哭,心疼着他那套簇新的笔墨。
    宁怀璟看他抬起袖子狠狠地揉眼睛,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年那张红着眼睛瞪自己的面孔,恍然大悟:“你是那个忠烈伯家的!”
    “你、你、你……你叫……”舌头打了几个结才把那个忘得差不多的名字想起来,“你叫徐客秋。”
    徐客秋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宁怀璟皱着眉头看脸上的血迹:“他们常这么对你?”
    “不用你管。”打开宁怀璟伸来的手,他别过头,背脊紧紧贴着柱子,指甲一下下剥着柱身上的黑漆,像是要用力嵌进里头。
    如同当年在侯府后花园,他越是对宁怀璟没好脸色,宁怀璟越无端端觉得他可怜:“你们家问秋、寒秋呢?他们知道吗?”
    这是徐家另两位公子,自家小弟在学堂里被欺负,做哥哥的总要出头帮一把吧?
    “死了。”听宁怀璟提起自己的兄长,徐客秋的表情绷得更紧,回过头来狠狠剜他一眼,恨意竟比方才冲进屋子里时更露骨。
    宁怀璟不曾料想他有这般反应,一时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小厮听惯了豪门里的恩怨是非,见他窘迫,忙牵牵袖子,把他带到一边小声提醒:“那两位是忠烈伯正室所出,这位小的则是庶出,听说不怎么被忠烈伯待见。大户人家里,这事也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兄弟的事,咱是外人,少掺合的好。”
    说罢引着宁怀璟要走,宁怀璟走远了两步,再回头,徐客秋还是背靠着柱子的姿势,下巴高高地仰着,被扯乱的发髻也没整理,凌乱的发丝遮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个尖尖小小的下巴还有颊边一滴没擦干的泪。
    没来由心头一酸,从小厮手里把他爹送他的那一套文房四宝夺过来,直直地就递到了他跟前:“拿着。”
    在徐客秋诧异的眼瞳里,宁怀璟看到了自己的脸,同他一样,绷得很紧,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
    宁怀璟听到自己说:“徐客秋,今后你就跟着我。”
    后面的话很混账,不是“我保护你”也不是“我帮你。”宁怀璟是这么说的:“徐客秋,从今往后只有我能欺负你。”比街市里的小混混还不如。
    徐客秋没回答,挥手就往他脸上一拳。宁怀璟倒退半步还没站稳,迎面又是一拳打在右半脸,踉跄了几步还是被推倒在了地上,徐客秋骑坐在他身上,攥紧了拳头一副还想打的姿势,“吭哧吭哧”直喘气。
    脸上火辣辣地疼,身上的那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小侯爷平生第一次被人打得这么狼狈,却不怒反笑,抬手握住了他的腕子,感受到他的拳头正慢慢放松:“跟了我吧,嗯?”
    很久很久以后,恰好撞见这一幕的江晚樵这么形容当时的宁怀璟:“就像大灰狼脸上突然出现了母鸡似的笑容。”
    满座哄堂大笑。
    除了这两人,谁也不知道徐客秋有没有答应。
    就连宁怀璟和徐客秋也不曾想到,这一跟居然就是一生一世。
第三章
    怀瑄成亲那一年,宁怀璟再也不用去学堂。比武场上胜了大半辈子的老侯爷在同顽劣堪比烈马的儿子较了十多年劲后,无奈只落得自家夫人一个温婉而又略带欢愉的笑容。是啊,他是不在学堂闹了,他爬出学堂的高墙改去外头撒野了,喝酒、赌钱、惊扰四方,但凡那些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该干的,他一样没漏。京中百姓远远瞧见那前呼后拥的阵仗便知晓是侯府的宁怀璟来了,跑得跟狼来了似的。任凭忠靖侯府天大的权势也盖不住小侯爷花天酒地聚众闹事的流言。
    老侯爷罚他在家禁足足足一月,过了期限,宁怀璟没事人一样三晃两晃晃悠悠地就出了门,坐在堂上的老侯爷还没喊话,他先回了头:“爹,您有一个怀瑄就够了,难不成还指着我考状元?您多大年纪了?多想点踏实的吧。”
    老侯爷气得半天没顺过气。
    这世上人有千百种,命有万万种,有人生来就是劳碌命,有人一世脱不了饥寒,也有人纵然什么都不干也有倾国之财极天之势,那还念那么多书干什么呢?
    宁怀璟在灯下支着下巴看江晚樵念书:“晚樵,在春风得意楼里看书的,你是第一人。你家的织锦堂还能给别人不成?”
    江晚樵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多读些总能有用。”
    “别理他,他想拉个人同他一样无能罢了。”徐客秋坐在边上斜斜觑他,嘴边挂一丝冷笑。
    宁怀璟回瞥他一眼,继续纠缠认真念书的江晚樵,揭了灯罩,小口小口吹气,烧得好好的烛焰被吹得东倒西歪忽明忽灭。江晚樵眼晕,伸手来挡,他趁机抢了搁在桌上的书,顽童般哈哈大笑。
    江晚樵拿他没法子,摇着头坐回座上喝酒。
    徐客秋别过脸轻轻“哼”了一声,身上便是一痛,宁怀璟那个长不大的捡了碟子里的梅子核来丢他。一张得自他母亲的无双俊颜染了烛火晕晕的红光,眼睛里好似落了天边的星子。
    宁怀璟也在看徐客秋,总是坐在蜡烛照不到的阴影里,脸还是雪白,神色说不上悲喜,冷冷的,有点傲,有点犟,有点虚张声势。
    他在人前不是这样。忠烈伯家的小公子讨人喜欢得很,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甜甜地喊人,亲亲热热地答话。说话的时候,弯着眼睛,勾着嘴角,微微仰着头,一派天真。
    宁怀璟犹记得第一回上忠烈伯府找他,徐家不知详情,大公子问秋、二公子寒秋,连徐夫人娘家寄住在此的侄子也到齐了。待到宁怀璟说明来意,才想起唯独忘了还有这个庶出的小公子,忠烈伯一时竟还茫然:“谁?哪个客秋?”
    徐夫人脸色难看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方恍然大悟,日理万机的自己膝下竟还有个儿子,脸上好不尴尬。
    宁怀璟也才刚刚明白过来小厮口中所谓“人家的家务事”是个什么事。
    被急匆匆唤来的徐客秋却半点不露声色,众人的静默里,径自先到忠烈伯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个礼,笑嘻嘻地喊声“爹”,这般压抑的气氛里他竟也能笑得灿烂。又到徐夫人跟前撒娇似地唤声“娘”,接了徐夫人递来的点心吃,浑然不觉嘴边沾了碎屑,傻傻地对众人笑,满脸不知世事的娇憨,像只被养肥了只知抱着线团满地打滚的乖猫。
    宁怀璟险险以为那个又冷又狠的徐客秋还有个同胞兄弟。一路跟着他跨出门,还是云里雾里的,只当在梦里,等到徐客秋突然回身瞪起眼睛:“你来干什么?”
    见了这副丝毫看不到友善的面孔才猛然惊醒,野猫就是野猫,哪怕把爪子藏进肉垫里也改不了一身戾气。
    徐家待他怎样,徐客秋从来不说,明明在一个学堂里,也不见他的两个哥哥同他站在一起说过话。纵然有宁怀璟和江晚樵同他作伴,依然鲜少有人来接近他。在那些自恃血统高贵的嫡子眼里,庶子总是低了一等。
    “那是忠远侯家的怀珏吧?又穿了身新衣裳呢,是晚樵他们家的料子?”徐客秋靠在长廊下的柱子边,冷笑着回应他们抛来的白眼,“都说那料子燃得可快了,溅到点火星就是个大窟窿。”
    宁怀璟便明了他又想使坏,弄坏人家的椅子,叫人一屁股坐上去就摔个四脚朝天;看人快写完先生嘱咐的功课了,故意从人家身边挤过,蹭翻砚台叫他白写得这么辛苦;掐死怀珏特意带来炫耀的珍奇鸟儿,喂笑飞的大宛名驹吃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最后总是演变成一场又一场殴斗,纵然把旁人揍得很惨,徐客秋自己也被打得难看。
    每每这时候,宁怀璟总是摸着他的头像是给被挑起了怒气的猫顺毛:“何必搭理他们?我们去骑马。”
    骑马时,总是徐客秋一马当先,狂风似地卷过了京城的大小街巷一路奔到城门外,引来惊呼无数。宁怀璟挥着马鞭紧紧跟在他身侧,转过脸就能看到他高高翘起的嘴角,快要漫出眉梢的阴暗恨意全数被留在了身后的风里。眼前的徐客秋才是真正在笑,艳红的衣衫快要化成一团火,烧得宁怀璟莫名心惊。
    他下了马还意犹未尽,一双精光四射的眸贪婪地看着更远更远的地方,热切而渴望。宁怀璟笑着去牵他的衣袖,领他爬上小山坡,靠着年岁久远的大榕树并肩而坐。胳膊碰着胳膊,近得能听见徐客秋微微的轻喘。
    宁怀璟体贴地从怀里取出个小酒壶递到他手里,带着青草香味的轻风里,手指尖就这样交叠着在被捂得温热的壶身上擦过,都分不清究竟是谁沾染了谁的温度。
    “客秋啊……”稍稍抬头就能看见湛蓝的天,宁怀璟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食指尖,尾音于是也变得悠远,似是叹息,“这样不好。”
    徐客秋只把眼睛闭起:“要你管。”花太香,风太轻,语调也不自觉跟着放柔,懒懒地,带一丝耍赖的意味。
    宁怀璟便咧着嘴无声地笑开,再不同他辩白。小侯爷他自己屁股后头也有一摊子烂账呢!
    徐客秋有时会提起自己的母亲,有些事终究是不能一辈子憋在心里的,憋烂了,发酵了,反而伤得更深更疼。
    绿草如茵的小山坡上,靠着这棵据说存活了千年的大榕树如同偎进了老祖母的怀抱里,吹着微风,闻着花香,半阖着眼睛,前言不搭后语的,权当做一场梦呓,睁开眼睛后彼此就再不记得。
    “他下江南时认识了我娘,那时我娘是画舫上的歌姬……”私下里他总是用一个疏远的“他”来称呼忠烈伯,仿佛是在议论道旁的陌生路人,“一个月后他回了京,然后我娘发现有了我……”
    公侯府第里总是少不了这样的风流韵事,微服私访的贵戚子弟与色艺双绝却又守身如玉的风尘女子,只消回眸的一笑便能定了终身,弹琴作画就仿佛能天长地久一辈子,到头来什么海誓山盟什么蜜语甜言都不过是情热时的戏语而已,又有多少多情浪子当了真守了信就此清心寡欲再不入花丛?又有多少麻雀真正跃上了枝头成了凤凰及至银丝如霜还是那良人口里心里朝朝暮暮的唯一?戏文终是戏文罢了。
    “我娘带我上京城来找他,忠烈伯府外等了足足三天,滴了血验明了正身他才出来见我,让我住在府里头。”
    “大娘不喜欢我,他便不敢抱我。我娘教我无论对府里的谁都要笑,尤其是在他跟前。我笑了,他才给我块点心,大娘一咳嗽,他就又不敢了。哼,也算是个爵爷,外头看着风光,在府里别提有多窝囊。”
    “我爹也是……”宁怀璟附和着点头,徐客秋侧过脸瞥他一眼,宁怀璟叼着草根把双手枕到脑后,继续听着他诉说。
    “我娘原本以为进了府就能受宠享富贵,呵,哪有这样的好事。”唱了半生《长相思》《长相守》的人了,居然还傻傻信着那些糊弄人的“情比金坚此生不渝”,“她说是我不好,我若是能更讨他喜欢一些,他就会对她更好。呵呵,我还想问她,她若能更讨他的欢心,他是不是也会像待问秋、寒秋那样待我?”
    话里不禁添了凄凉,正要再自嘲,肩膀上突然一沉,徐客秋垂下眼看,宁怀璟闭着眼睡得安闲,一张眉目清朗的俊脸就这么搁在了自己肩上,毫不设防。
    “宁怀璟。”徐客秋说。
    “嗯?”
    “那天……第一回见你的那天,是我进侯府的第七天。”而你,是第一个向我伸手的人。
    徐客秋再不说话,宁怀璟还在等着他的下文:“怎么?”
    “没事。”
    半坐起身怀疑地将他上下打量,宁怀璟一脸狐疑。怎么看也是方才闭着眼不说话时的那张脸英俊,徐客秋眨着眼睛冲他笑。
    “不招?看小爷怎么整你!”他扑过来作势要掐,徐客秋赶紧扭身要躲,叫他压住了半边身子,顺着微微起伏的山坡滚做一团。
    你箍着我的肩膀我揪着你的衣领,从坡顶到坡脚,滚得发间衣摆都沾了草屑,滚得脸贴脸靠得不能再近,滚得满山坡都是少年爽朗的笑声,笑得再喘不过气,咳得满脸通红,笑声还想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一起摊手摊脚仰躺在草地上看,大团大团的白云好似一伸手就能摘下一朵。
    “客秋啊……”宁怀璟说,“你还有我呢。”
    远处,江晚樵的马才刚刚从城门口慢悠悠地踱来。
第四章
    徐客秋总穿得鲜艳,一年四季一身夺目的红,远远行来仿佛一团火,叫人忍不住扭头多看两眼。他却从容,步伐轻飘得像是要飞起来,走近了才看清,脸上冷得却像冰,眉梢眼角都是带着刺的。
    宁怀璟早被他刺得麻木,没心没肺地来嘲弄:“女孩儿才穿红的。”
    这话要是旁人来说,准叫徐客秋打趴下,偏偏从宁怀璟嘴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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