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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丧-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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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ame : 十方  Date : 29…04…2005 01:47  Line : 674  Read : 174  
  '2005' 奔丧      
  《奔丧》第一折 
奔丧 
————移魂记第一 
楔子:移魂记 
他同我说起那件事情的时候,素来轻薄的脸面上竟也带上一种类似于传奇的颜色。 
两人之间隔着紫金铜炉,炉上煮着香茶,慢慢摇出股轻烟,刹那间,仿若时光倒悬,又回到了从前…… 
他说:“细眉县小腰村东有户人家姓王,男主人早亡,只得寡母孤儿相挟拉拔着凄苦岁月,颇为艰难,王寡妇生得幼女名唤小闲,自幼姿容端正,在胎肚里便许给了村西杀猪张大为妇,说起那张大,真个是草包浪荡子也似的人物,一双飞挑漂浮的桃花眼,整日价钻旮旯寻姑娘,扯谎欺诈,烂赌泛饮狂嫖,且不善营谋,下资辄输,反正怎么败家怎么干。于是,没出几年,就将原本就薄短的家当挥霍了个天翻地覆。 
王寡妇心疼幼女,不愿她嫁过去受苦,却也黄口白牙,无可奈何。 
到了小闲十六上下,还是扯了匹红布,打点三四装奁,敲锣敲鼓送过了村,王家女遂成为张家妇。 
谁想张大只老实了个把日,才新婚燕尔旧病即发,重又做回了那‘风魔学士’,淫心高涨,成天情痴情狂情牵情肠为别家。 
只可怜了小闲,终朝以泪洗面,却无米度年,花样年岁的姑娘,心尖上却无花,只有秋,只有愁……” 
讲到这里,他托起了雕花茶盅,银盘般的月向繁茂的杂草中遍撒清辉,日间人声鼎沸的庭院于此刻倍显冷落凄凉,竹帘随风荡漾,花间隐隐凝聚有管弦之声,春夜,零星虫鸣骤止,屋内烛影随着茶香摇荡,似乎真有女子的悲伤涕泣。 
“庆风,为何皱眉?难道……这故事不好?”他笑问。 
我无奈道:“喂!这茶,可已经煮满两个时辰了!” 
他拍拍双手,熟练地换下三沸的虎跑泉,只微微眯一眯眼,便十二万分的奸险。 
“轻轻风趁蝴蝶队,车中莺涕,马上人肥,手中鞭儿挥,今朝定要与俺那娇滴滴的小官鸳鸯睡。” 
我仔细听完,点点头,“何时要货?” 
他说:“月生昏黄夜生凉。” 
我算了算,收起折扇,苦笑,“你接的好生意啊!” 
他嘿嘿笑一笑:“能者多劳,能者多劳,自古都是如此。” 
又等了片刻,烟生烟灭,茶生茶死,断送一生憔悴,也只销几个黄昏。 
我摇摇扇子,突然手如鞘,柄内拔刀,“喂!到底何时才有的茶喝!” 
他还是嘿嘿笑一笑,慢条斯理吹了口气,灶内星火乍起,灶上置釜,釜中盛水,水中放甑,甑内小竹篮中,薄薄三片“江山浓绿”,如同国色天香的裙边,上下煎熬。 
他说:“张大自己败家,却总拿妻出气,三日不打,上房揭瓦,他不知从何处听得一句蠢话,什么自古英雄皆好色;不好色者非好汉,便愈发起劲,小闲姑娘悲苦难抑,终日掩面涕泣,‘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再加上饥寒交迫,内外夹攻下,不出半载便病重不治。” 
“哎呀!”我吸了吸鼻子,大惊失色,“水……水烧干了!” 
“哎呀呀呀呀!”他也急急跟着尖叫,也不运气,也不怕烫,伸手入锅,却只捞出了早已枯黄的名茶。 
两人眼巴巴看着。 
我叹口气。 
这厮!竟白白糟蹋了我千辛万苦弄来的好东西! 
真正是赶猪上山,骑猪下山。 
他擦了擦汗,好像挺内疚的样子,骨子里却半分不知悔改,还伸着手过来,腆着城墙也似的厚皮说:“庆风,再拿三片来,我煮与你吃!” 
我实在隐忍不住,起身拂袖,将满桌金银茶器扫出三丈外。 
他飞身去追,左突右挡,堪堪捞回大半,急急捧在怀里奔回,口里嚷:“李庆风!摔坏了半个你可得照原价赔!” 
我冷哼,“先拿你的命赔我的茶叶!” 
他哇哇怪叫:“李庆风!你做趟生意什么没有,还同我计较,好小气的人!” 
我也怒,这一两半钱的“江山浓绿”,可是我准备了三个月,一击淮南王世子后赌命顺手牵来的,哪里像他语气中所说好似宿雨眠云那么风流惬意,一梦可得。 
他突然眨眨眼睛,大笑:“我明白了,庆风!这茶你原本打算送给小辣椒做赔罪的么?” 
我一愣,心中大窘迫,拼尽内力,控制自己不要脸红。 
这厮! 
这厮…… 
这厮如何得知?!!! 
只见他洋洋得意走了回来,将手中金银珠玉掼在一边,拍了拍我的肩,“方才我说到哪里了?真是的,你打什么岔!”作势想了片刻,“哦!对了!说到张王小闲还有个哥哥叫大柱子,哟!这个大柱子真正不得了,武艺精湛,脾气精湛,当月正巧归乡,闻听得妹妹的惨况,哪里还咽得下这口气,王大哥哥当日便拔刀而出,走街串巷,于天香楼前堵住了张大,顺势就是一刀透心凉。” 
夫妻同日毙命,真就应了那句蠢话,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终,我想,不过也好,故事总该讲完了吧,于是头痛稍歇。 
他却仔细看我,突然讶道:“庆风,你又长出一条皱纹,在这里!”随手点指,正朝向我的太阳穴。 
我沉下双目,梨花轻摆头,脚下挪了个春枪寸步,电转风回,左手秦王磨旗直攻他的曲池,右手刁抓他腕间酸麻穴,临去秋波一转,扇内短刃挨身滑出,刮向那厮自满到极点的面门。 
他果然大惊失色,抱头倒地,“李庆风!你存心要杀我!”刀锋过处,飘飘落下一簇黑发。 
我降势收刀开扇,摇了三摇,这才觉得出了口气,万分惬意,得空抬脚踢他,“喂!这趟生意后,给我半个月假。” 
他本还趴在那里哀叫装死,闻听得此言,立刻跃起,拉住我的袍袖,“两个月!” 
我仓梁梁梁拔刀。 
“三个月!” 
“好!好!好!祖宗!三月!三月!不就是回乡完婚么?神气什么!” 
我“啪”一个手刀,挟势如虹,堪堪停在他的眉际,他喉结耸动,总算晓得要闭嘴。 
“蝴蝶郎君?”我冷笑,“好,就用那个强盗封刀!!” 
他笑:“费小官在武林排名第十三,尤善轻功,明里使得是毒牙双鞭,不过你也得留意他的暗器。” 
我点头,起身欲走。 
“喂!庆风!”他又叫,“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故事的结局?” 
我看看天色,山青树红,风小只挂月半轮,不禁头痛愈裂,不耐烦道:“不是已经死绝了么?” 
“啧啧啧啧!庆风!你的想象力还是那么贫乏。”他说,“出殡当日,晴天里乍放下了个霹雳,前一刻还是艳阳,下时便雷闪电鸣,王小闲与张大,就在此,突然都活转回来了。” 
然后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两人斗鸡也似,互相挺了半天,他等我问他然后,我则阿弥陀佛希望没有然后…… 
“庆风,你不觉得奇怪,他们都活了!!!!!!!!!!!!”他拉拉我的袖子。 
我无奈,只得接腔。 
“哦,活了?” 
“是!是!是!活了!只不过……”他得意地摸摸下巴,“娇滴滴的小闲娘子一醒转来便粗声苦爹大叫救命,避其兄如避蛇虫,而张大则姑娘也似,捂脸只是哭,直细着嗓子低声道,‘吾命苦!吾命苦!” 
我翻了翻白眼,总算看透了他的葫芦,“如此说来……”双手换移,左右交叉。 
他点头抚掌大喜道,“对!对!小闲成了张大,张大反做了小闲,男身女魂,女身男魂,这则故事也就叫做《男女乾坤挪移大移魂记》,好故事啊,真正听者色飞,闻者肠靡。”他拿出市坊间新出的红色封皮的艳情小说硬要我看,“庆风!原来你还是挺机灵的嘛!” 
我叹道,“时候不早了……” 
他却仍不肯放,兀自道:“庆风你说说看,老天是否故意安排,书的结尾讲,从那之后,‘张大’门也不愿出,整日绣花,‘小闲’虽淫心难改,却终究碍着女相不得舒展,两人倒也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了。”他斜眼看我,“可见,要对自己的女人好一点,尤其对方若还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话,那可是天做的媒人!”煞有其事哈哈一笑:“否则小心被罚与猪移魂!” 
我怒极,这厮定是有心戳我的痛脚,暗自运上三分真气,一甩袖,将他掼了出去,“三月后再见!”便飘身跃向窗外。只听身后那人“咚”得撞上茶几,迭声痛叫。 
…… …… 
耳边风起,红叶骤退。 
曾几何时,也对这般时节,这般天气。 
她于繁花间辣辣掌掴而来,“李庆风!今日若你再出此门,往后就别想回头!” 
我抚颊叹息,有处隐隐滚烫。 
辣辣啊辣辣。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点点尽是离人泪。 
第一折。归乡 
我不过是空中疾行的一根箭簇 
当力竭终要落下时 
却找不到归身之处 
仿佛那刻,江南的春天与他的眉间,同时了泛起波褶皱。 
城门一开,风与花香汹涌而入。 
他背着风,缓步进城。 
绿杨萼花,湖光山色,烟水茫茫,画舫一笑春拂面,恰便似柳絮随风上下狂。 
他在人来人往的城门边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地看过每张脸孔,一眼一眼一叹息,半个时辰后,他振了振衣袖,迎面一阵东风,将他的眉间压皱。 
那样的轻柔那样的愁。 
他慢慢慢慢地走着,拉出一条忽长忽短的影子,也将恬淡的西湖水,断开了根流动的涟漪。 
却在突然间,他停住脚步,身形乍动,如急弓射出的一枝飞箭。 
白色的飞箭,直扑向奔马。 
奔马长啸,兀自前冲,留下道灰色惊险的烟尘。 
下一刻,就见李庆风抱着个红衣小姑娘,安然落地。 
四众哗然。 
他只是笑,笑得很亲切,望着扭脸欲哭的小姑娘,对她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小姑娘张张嘴,大大的眼,如丫的辫,她抽噎一声,看一眼抱着自己,笑得又亲切又关怀的白衣男子,努力平静,很严肃地问道:“你会飞?” 
他答,“会一点。”然后放下小姑娘,皱了皱眉,为满街诧然的目光。 
他知道,这一飞,就再瞒不住自己的行藏了。 
只是,他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葬身马下?!! 
他低下头,小姑娘正拉扯着他的白衫,她一本正经道:“我叫做花五娘,四岁,家住城西河半林往下数第三家,门口总有条狗,它叫大柱子,样子挺凶,其实不常咬人。” 
他笑:“五娘,你好!” 
红衣小姑娘眨眼,等了片刻,见他还只是笑,急得跺脚,“喂!你呢?” 
“我?” 
“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姓李。木子李。”他看了看她,“李子的李!” 
“哦!”小姑娘这才恍然大悟,她低头算了算,又抬首问:“力几啊?” 
他愣一愣。 
小姑娘等了半日不见他答,有些同情,“啊,算不出来么?你爹妈好厉害!” 
李庆风“扑”一声笑出,他眯着眼睛分出两个手指解释给她听“不,你误会了,五娘。我行二,上头只有一个长兄。”心里道:这个小姑娘,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却谁知,才刚想起了她,又是惆怅。 
他想到与她一起相处的岁月,他想到她临别时的那一掌。 
往事种种,正如轮舟中观出的山水,顷刻即逝,更无复来之时,偏自己又不知珍惜,不禁又痛又悔。 
小姑娘哪里知道李庆风的心境转变,兀自追问着,“几岁了?” 
他见她神情半是天真烂漫,半是佯装的成人样,刹那心软,“你猜我有几岁?五娘。”竟也就顺势蹲下了身体,又应了一句。 
小姑娘很认真地思考着,“我觉得嘛,”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你嘛……也该有个十六七岁了吧!”说完自己先十分肯定地“唔”了一声,“不小了啊!” 
李庆风眨眨眼,的确,他想,在一个四岁的小姑娘的心目之中,十六、十七,也许就是她能数到的最大的数字了吧。 
虽然十年前的李庆风或许可以理直气壮地答声是,但如今,他笑一笑,却不忍小姑娘失望,遂仍是肯定地答:“你说对了!” 
小姑娘“哗”一声叫开,手舞足蹈,非常得意,非常骄傲的样子。 
李庆风直起身,淡淡扫视四周。 
“五娘!”一个妇人扑上,劫过红衣小姑娘,抱在怀中宝贝心肝地唤。 
“娘!”小姑娘也兴奋地喊了一声,绕住妇人的脖子,回头看着李庆风。 
李庆风自知功成,他说:“再见,五娘。”转身而去,没有再回头。 
走出去很远,仍可以听得见花五娘的声音:“再见!再见!” 
他微一闪神,人已走入“我叫钱”客栈。 
掌柜张喜喜抬头,便看到了李庆风,他见他穿得不贵不穷,神情不卑不亢,不像王侯,也不若贫苟,也就笑得普通,不热络也不冷淡地招呼:“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李庆风环顾,“掌柜的,先来一壶暖茶,两盘冷菜,五个热炒,少荤多素。” 
张喜喜噼里啪啦拨妥算珠,咋呼着吩咐了下去,回头道:“客官,要酒么?” 
“也罢,来一点吧。”李庆风想了想,点头同意。 
“好咧!客官,您楼上请吧!” 
李庆风慢吞吞上了楼,拣个靠窗的僻静处坐下,小二过来擦抹打点,片刻后,端过了茶,随配四样小点。 
一碟水盐花生、一碟扬花萝卜、一碟三元炒货、一碟酱腌豆腐干。 
福禄寿财,永远不变的大四喜。 
纵然他三年未有踏足此处,纵然物非人也非,有些东西,却是可以绵延的。 
李庆风皱了皱眉,有些恍惚。 
楼上正是喧哗时,后方两桌佩刀客们饮酒买醉,佩着刀剑,说着江湖。 
一人道:“你们可曾听说,三日前,蝴蝶郎君费小官,于暗夜桥旁被杀。” 
有人惊呼:“难道又是杀手作坊接的买卖?” 
立刻有人答:“据说此次杀人李亲自出马,只用了三招,便结果了那行事古怪的嚣张大盗。” 
李庆风苦笑着摸了摸耳垂间饰物也似的新伤,心内叹息,不是三招,应该是十五招,外加一记毒镖才对。 
从云那厮竟然情报出错,费小官除却蝴蝶子母鞭和暗器外,另有家学。 
下意识地,他探手入襟内,近心处,锡纸包中千金难求一叶的“江山浓绿”,如今只剩下一两二钱而已。 
前仇旧恨汩汩涌上,李庆风暗自咬牙,恨恨抛起三粒花生,嚼物如嚼他:李从云,总之我同你誓不两立! 
狗嘴猪舌的李从云曾经说过,凡人所谓的青梅竹马也就是说,竹马注定会把青梅从树上打下来,捡起来吹了吹,张嘴吃下肚去,与天狗食月亮一样的道理。 
他神思飘散,心情忐忑。 
想她嗜茶如命,可会开心? 
可会原谅他的不告而别,三年无信。 
他的月亮啊…… 
他的青梅…… 
正此时,小二从旁上菜。 
煎的炸的蒸的煮的,眼中看去,浮得统统全是火气帮煞气。 
各色零星荤食被摆放出垂死的姿势,一如那夜的费小官,倒下瞬间,他绝望而又伤感。 
菜鸟吃菜菜下死,杀手杀人被人杀,江湖的游戏规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其实也无有甚么滔天的仇怨。 
李庆风拣出一块鱼脊梁肉,裹上浓醋重酱,放入口中细嚼,酸甜之气立即冲心,他忍不住咳嗽,抚事临风三叹息,想胸中些儿块垒,左为着伊,右也为着伊,酒浇不去,知道自己犹豫便叫做近乡情怯。 
后头那桌子闲客早已转了话题,放下暗夜桥旁那一战,说起了杭州城内的丧喜逸闻,最轰动的还是要数霉运照顶的天启只斤门,门主封久连先是幼弟暴亡,接着又痛失爱妻,前仆后继,连珠跑也似,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禁一阵唏嘘。 
却又有人边言角语:“听说那封氏并非染病身故,而是……”“咯察”,以手握颈,舌伸出寸长。 
“啊!” 
众声皆奇,轰轰追问,“只斤门名满天下,封久连年少英俊,第一夫人何故如此?” 
接着便是阵隙隙嗦嗦嗦嗦淅淅的鸟声兽语,闻者都哗然而叹。 
李庆风听得几句,愈感到厌烦,不住冷哼,什么嫂子小叔,什么私苟殉情!小道!统统都是小道! 
心黑胃酸舌长耳朵短。 
他心下不悦,随便又用了一些素食,就放下了筷子,叫来小二结帐。 
却在突然间,他停顿在原处,受伤红肿的右耳不住耸动,浑身颤抖难止,巍巍回首。 
邻桌那紫黑脸盘的胖子正讲到尽兴之处,口沫横飞上天,蓦只觉得眼前淡影疾闪而过,猛抬头,却见一白衣男子怒火滔天立身于前,“啪”得一掌拍下,全楼震动。 
“你胡说些什么!”他气势汹汹逼近。 
紫胖子战兢兢斜眼,看到方才还是满桌全整的猪羊狗鸡瓷盘杯碗,如今只剩下一摊儿灰粉,直骇得目眦尽裂。 
“救……” 
“你再敢说一遍!”李庆风手按扇柄,杀气四逸,他一向自持,从来也没有如此气恼。 
那紫胖子脚站不稳,委顿于地,不知南北东西,兀自惊怕。 
“我……我……” 
“我问你,你方才到底胡说些什么!谁告诉你的?” 
“没……没……我没说……啊!啊!啊!只斤门门主夫人没同封二私通!”他抱头滚退,“这都是另处听旁的人讲的……啊!壮士饶命!再不敢了……” 
李庆风一把提起胖子的前领,将百十多斤的肥肉拎到半空,“是后一句!”他恨恨运气。 
什么杭州首富之女季小姐病重难治! 
“她也是你这等人挂在舌尖嘴上浑咒得的!”说罢,也不论轻重,毫不留情就将手中的紫胖子向后一掼,轰然巨响声中,李庆风抛出一锭黄金,挟勃发怒气,下楼而去。 
季小姐病重难治! 
季小姐病重难治?!! 
他扶住廊木,深吸口气,心乱如麻,暗暗调息,自嘲道,辣辣一向无病,连算命的都说她寿长福长,力气也大得很,三年前那掌的余痛仍在,只这千日功夫,怎可能,怎可能!定是市坊胡传乱语。 
勉强定下心神,不禁归心似箭。 
正想举步,腰间却被一把抱住,有人拼了命阻住他,当街嚎哭涕泣! 
“表少爷!大家快来!真的是表少爷!!!!” 
季强伏跪在李庆风脚边,手却不肯放松,泪流不止,“表少爷!您可回来了!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李庆风呆住,环顾四周,见都是熟脸的季氏家仆,一个个面带哀凄,团团捂在他身旁。 
他只觉得…… 
刹那不祥。 
“季强!你……你做什么?” 
季强抬起头,素色服侍飘若麻孝,他看着李庆风,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惊恐,一字一句道:“小姐……小姐她……” 
“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如何!” 
“表少爷!她已病重难治了!!!!!!!!!” 
…… …… 
千山万岳,茫茫不见双飞燕,曾记否,夕年同宴桃源楼台,一曲清歌凤舞,却原来是人非风月难依旧。 
李庆风口内喃喃,踉跄着飞奔上了小楼,一头闯入震天悲哭中,他面上蓬飘之气未去,又无门拄,又无依扶,丧丧惶乱。 
季辣辣贴身侍女红修泪眼朦胧,猛然见到李庆风,小姑娘愈发悲凄。 
“小姐,”她唤帐中红衣女子,“您常恨孤月照窗眠,故人不在前,如今……故人已回,您已尽可得偿所愿……小姐!!!” 
李庆风木然颓立,梦中倏忽,若渡一世,半晌后才惶然道:“红修,我来得不巧?辣辣……还在睡么?” 
红修哽咽一声,捂脸痛哭。 
李庆风上前,慢慢掀开白帘。 
红衣少女长闭双目。 
“喂,辣辣,”他说,“带来了你平素常挂在嘴边的名茶,不过抱歉,被从云那厮糟蹋了些许,你快起来,也煮与我尝尝可好?”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今天碰到个小姑娘,长得同你好像,”他勉强笑道:“辣辣,你别想着唬我,我真要生气了!辣辣!辣辣!”触摸之下,竟是声息全无,经脉静默,全得一掌冰冷。 
李庆风缓缓抱住季辣辣,耳边忽明忽暗听得红修在说,什么去年中秋,小姐执意望月,什么吹风一夜,自此病留人不留。 
只不过是风…… 
只不过是月…… 
难道天狗真的食了他的青梅去!!!! 
他身败如槁木,万事不兴,只觉得握在手中的她的重量,一斤一斤地轻了,仿佛已远上天际…… 
辣辣啊辣辣! 
辣辣…… 
辣辣…… 
辣辣…… 
李庆风仰天悲鸣,五体真气倒灌,四周朔风起,小楼摇荡,仿若甫经雷击。 
季辣辣突然呻吟,咳出半口浓血,缓缓睁开双目。 
一片寂静,她望进李庆风红稠的眼中,却蓦然惊惧。 
“杀……杀……杀人李!!!!” 
《奔丧》第二折(勿转) 
第二折。移魂 
在至绝望中 
她竟从死的预占中回转过身来 
然而 
恍惚如转世般 
却成了另一副面孔 
那种种的非桃非李 
也只因神在最高之巅 
穷极无聊下 
将眼做成斗鸡 
李庆风紧紧抱住季辣辣业已冰冷的身体,在噩怖中浮沉恍惚,不知何处是岸,却突然被阵雷所惊。 
季辣辣睁开紧闭的双目,刹那迷途。 
她定定望住了李庆风,望着他从未曾有过的乍悲乍喜,望着他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霎时间仇恨流溢。 
“杀人李!是你!!!!!!!!!!!!!!” 
红修尖叫:“小……小小小小小姐!小……小小小……小小小姐活啦!!!!!!” 
李庆风颤抖,当场泪下。 
季辣辣左手微扬,与李庆风毫无防备的周身重穴形成诡异而又致命的抛物轨迹,却又在瞬间停顿。 
她脱臼一般,震惊地凝视自己皓白的手掌、火红的衣袖以及那女子的修长,却仿若凝视的是一个恶鬼,正口目狰狞,狺狺低咆。 
李庆风喜极,“辣辣……辣辣……”他不停叫她,再顾不得旁的,裹粽子也似将她团团包住,紧紧施力,轻轻地摇。 
季辣辣却开始挣扎,仿佛久经杀戮,十指如勾,精确扼住李庆风的脖项,使力良久,却无半丝真气。 
小楼中早已是一片大乱。 
有人口里嚷着见鬼诈尸奔逃而出。 
有人则是至宝复得哭嚷着心啊肝啊底扑入。 
季辣辣君临天下般大喊:“拿镜子来!”随即骇极,尝试般清清嗓子,她摸自己的长发,摸自己的尖细的下巴,待她摸到了肩臂下胸前浑圆处时,蓦然尖叫。 
李庆风大惊,手足无措,愁情焚似火,不停燃其身。 
“辣辣?辣辣……怎……怎么了……哪里疼?” 
“镜子呢?镜子!!!!!!!!!!!!!!” 
红修捧着铜镜救命符般风风火火木木水水奔来,“小姐,镜子来了,镜子来了!” 
季辣辣劈手夺过去,只看了一眼。 
她颤巍巍指住镜中红衣憔悴的少女,“是谁?这个是谁?!!!” 
随即向后软倒,昏厥了过去。 
铜镜失去支力,颓然落地,金银断裂声中,千万碎片折射千万焦虑。 
红修狂奔而出,随侍医者得命鱼贯接力涌入。 
季夫人同季老爷各自紧紧攒了一串佛珠,手抖如败叶,口抖如败叶,心抖如败叶。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仿佛执持此名号,就能向佛求四字往生。 
李庆风接住季辣辣,一个旋身卷入红帐内,盘腿与她对坐,四掌相抵。 
五分火热,五分冰冷,他感到自己的真气缓慢倒灌入她的体内,微弱地延续着她的呼吸,心潮澎湃下,右耳伤口迸裂,仿若过度一般,红迹染上了白衣。 
那日里,全杭州城的名医都聚合在季家小姐的床前,什么悬丝诊脉,什么金线避嫌,什么男女授受不清,统统被抛到一旁,老的小的轮流坐庄,拼尽心力体力,为季辣辣续命。 
众人眉间,都似裸身曝于狂风之中,忽抑忽扬,时褶时皱。 
直至李庆风长吁出浊气,捂住胸口倚向床头,季辣辣倒入红修怀中,名医们才相顾汗下,轰轰然齐声贺道:“活了活了!!!总算是活了!!!” 
当是时,季夫人正念到了第七百三十九四次“阿”,季老爷稍快,到了“陀”,两个老人家重生般仆倒,白发苍苍,泪眼斑斑。 
一群贴身贴心的家人侍婢立刻手忙脚乱上前…… 
有叫老爷,有叫夫人,有叫小姐,有叫表少爷,也有叫仙佛。 
于是…… 
杭州季府,除了富冠乡里外,又多了则起死回生的传奇。 
…… …… 
…… …… 
若是你呼唤我 
即使我已深陷墓地 
即使我的骨 
我的肉 
都云散烟离 
我想 
我也会用尽下一世重生的希望 
来应一应你…… 
季辣辣死去三分半刻之后,乍然活转,如凤凰涅槃。 
季府由丧转喜。 
李庆风几乎已拼尽内力,他虚弱地依靠在床尾,调息同时,一瞬不瞬地盯住季辣辣,不时伸出手,颤颤去探她的鼻息,良久闭目,微微叹气。 
他现在才知道。 
什么叫做失去。 
他现在才开始悔恨。 
为何自己曾经如此忘我得远留异地,以致险些一别长绝。 
不禁胆战心惊。 
他想,人死之后归何处? 
是托体同山阿? 
还是东南西北柳成丝…… 
一寸光阴一寸金,真正庆幸,始有佛心。 
他看一眼桌上红修另置的新镜,镜中倒映出自己,也倒映出辣辣初醒时的绝望与伤感。 
她指住了自己,不叫他表哥,不叫他李庆风,不叫他竹马君,甚至也不叫他的诨号天狗吃月亮。 
她叫他杀人李!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季辣辣眼中那仿若已身死的仇恨。 
她的的确确怒火滔天地叫了他杀人李!!!! 
杀人李…… 
杀人李…… 
李庆风沉吟,这个世上,除了李从云,究竟还有哪个活人会知道,他就是杀手作坊的杀人李? 
只皱眉功夫,他便长身而起,下一刻,小窗微微声响,季辣辣横卧,床头红修疲极睡熟,四周再无旁人。 
…… …… 
…… …… 
李庆风身如飞鹏,穿街越市。 
城东只斤门辖地,哀声震天,白幔蔽日,两支送殡仪仗队伍蜿蜒而出,一南一北,有什么人的脸与绝望清晰却难辨。 
李庆风疾速隐过,与丧队错身,径直奔向城郊。 
荒野无人,他住步,天色昏黄,极东一轮新月,已如孤鹤之展翮晴空。 
李庆风想,春日里锦簇风光竟也会凋零至此。 
幽山春色寂,难忆盛年时。 
辣辣是否也望过这样的月亮,是否也会企盼,何日君再来,何时共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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