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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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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主薄站在船头上,盯着前方,心中也在叹息,是为隐在后面的那个人叹息,为什么这样的知府来到杭州,还要象以前那样胡作非为呢?

夜风更大,碰在两边的礁石上,卷起了千堆雪,万堆雪。

第二百八十九章 狐威(下)

宋朝妓女种类繁多,但最好的有两种,她们都在大都市内,因为色艺俱佳,为了以示不同,另开别院,多是宽静独宇,三四厅堂,有厅有房有院有园,院有花卉山石,房设帷幕茵塌,还有侍女,曰左经右史,这些女经女史,同样能文词,能谈吐,妙应酬,评论人物诗词,答对有序。

也很贵,但无论多贵,求见的大人物与进士们络绎不绝,门前经常仆马众多,屋内奢侈宴席不断。

不是江杏儿,郑州小了些,没有足够的排场。

就是大,以江杏儿单纯的性格,痴迷于书法,却拙于应酬,还是不行。

这是最高明的美妓。

还有一类妓女,出自散杂剧之家,各自善长丝竹管弦,艳歌妙舞,以技炫人耳目,动其心神,以色技经常出入于豪强朝贵府邸宴聚,然后诱惑膏梁子弟,追其求欢,再欲迎还拒,提高身价。

后者也是宋代的主流,因此士大夫有什么活动,广邀名妓加入。例如苏东坡来到杭州后,让每位客人乘一艘船,再各领几名妓女,选出一名队长,到各处名胜欢闹,夜市未散之时方才引烛火回城,千妓回归,华服纵马,踩着月光,异香扑面,光彩夺人,恍如诸仙子下界,成为当时杭州的一大胜景。

不是苏东坡做法是不好的,当时士大夫多如此。

或者杭州一年一度的开煮新酒,都要占呈,酒库雇来许多有名的行首,执花斗鼓,或捧琴瑟,衣着映照,乐器并掣,妓子娉婷妩媚,相得益彰,再有官员子弟托着诸色果子蜜饯,亲自频频劝酒,前有宅院诸司的虞候押番为之开路,后又有手掣罗扇衣笈的浮浪闲客护卫,这支用官妓组成的美酒宣传队伍,往往引来几万市民观看。

史上王安石变法,为了敛财,让官妓坐肆作乐,诱民前来饮酒,以取酒钱……

崔娴所说的宜儿,正是这两类最高明的美妓之一。

但是前者……

独于一院,院于西湖边侧。

有兰桂数株,院外西湖有莲藕,此时半花半蓬,不是春天,却胜过春天。

不用脂粉,香味已四散的飘在清光里。

屋内有人,可人皆愁眉苦脸。

半晌,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大汉说道:“国舅爷,你何苦与一个小女子计较?”

“张大善人,你何苦偏与我计较。”被称为国舅爷的汉子四十多岁,但此时同样有些不高兴。

“我虽没有收宜儿为义女,可当年宜儿称呼我为义父,也将我视为父亲……”

“笑话,她是一个妓子,如为我的小妾,也是她的荣幸,你是她的义父,为何要阻拦?难不成你要学那些倭人,来一个父女配?”“国舅爷”说完后,他身后几个随从大笑起来。

“当年……”张大善人欲言欲止。

当年的事不能全怪这位国舅爷,所谓的国舅爷乃是杭州的一个大户李用德,并不是李用和来到杭州,若是李用和,给张大善人十个胆子,也不敢阻止的。他是李用和的宗室兄弟,李宸妃身世被赵元俨揭露之后,李用德来到京城,看望李用和。并且用宗室的名义,送去大量礼物。

是宗室之情,谁敢不认?连范仲淹后来还省吃俭用,省出一笔钱,买了许多地献给宗族作为义田。

李用和将李用德请到府邸后叙了一叙,十分感触地将他送离京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也是国舅爷。

另一个人来头也很大,是杭州城的海客张大亮,自青年时就时常出海倭国。

在倭国宋商表现了优异的国人智慧。

北宋的航海,对宋朝实际意义不大,相反大量铜钱流失,只是可怜这些商人为了生计,不惜冒生死之危,奔波于茫茫大海之上。因此国家是一种施舍态度,往往有海客遇难漂于临海地区,不问国籍,多伸出援助之手助之,甚至蕃客死后,寻其家人,托使者带信让家人将财富领回去。这是一种大国的心态。

但倭国同样不胜其烦。

他们制度来自唐朝,成例也是唐朝的成例,宋货安置于鸿胪馆,供给衣粮。除了征少量的税务,还供其衣服粮量。估计这些商人多冒用朝廷名义去的。

可来者太多,费用浩繁,也是肯定的,宋朝人自己能出海了,虽朝廷还有许多制度在限制出海的海客数量,但肯定比唐朝多。不管呢,是对中原大国的不尊重,管了又招架不住,于是限定年岁,给以定期来日之护照。

同样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象明朝一样,由于纳贡的人多,成了朝廷的冗费之一。况且这是控制能力很弱的平安时代。

做法更是错误,谁需要你管?索性象宋朝一样,让宋人,或者倭国自己的海客自由经商,那么不但不会成为负担,反而是一项重要的创收。

也是一种时代的局限性。

无论倭国怎么做,出海的宋商越来越多,也不是宋朝朝廷所统计的数字,一大半人是私自出海。

有的在倭国呆的时间长,为了满足自己的性福,娶了二奶三奶,另成一家,养儿育女。

有的还鼓动半割据的庄园大贵族主,与倭国朝廷对抗,将海货从官方转向私营,长袖善舞,甚至影响着倭国的格局。

当然,还有杀人。

这样的政局,还有海上的那些事,杀人纵货,是避免不了的。

张大亮年青时出过多次的海,杭州多做高丽倭国生意,泉州与广州做南海大食生意多,因此多是去的倭国。也杀过人……

并且他头脑很智慧,在海上生死相博,无法无天,一艘船力量很小的,于是团结了一批宋人,成群结队出海,成了杭州海客的带头大哥,十分有威信。

十几年后,已不用他亲自出海,仅是他的一个号令,足以调动一大批海客。一个杭州很有头脸的人物,在开会时,郑朗都对他表达了三分尊重。

可停下来后,张大亮也经常反思,感到这十几年来,杀的人太多,手中又多有财产,于是广施博舍,多做善事,或者捐于老释,或者赈济寡孤,或者兴办乡学,资助学子。时间一长,人们于是忘记其名,称呼其张大善人。

张大亮是老派的豪强,李用德是新派的豪强。有了这个国舅爷的身份,发达起来速度同样很快,这几年迅速敛得大笔的财富。但眼下的冲突,是两人都不想的。

冲突的中心便是宜儿。

宜儿的父亲是一个穷秀才,其母长相艳丽,被李用德雇到家中为役,然而时间一久,两人有了一些不好的事发生。是谁勾引了谁,没有人说得清楚。

宜儿的父亲上门讨个说法,被李用德派人狠揍了一顿,然而宜儿父亲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一怒之下,摸了一把刀子,上门将妻子刺死,李用德刺伤,自己自杀身亡。

一家人家破了。

但这件事李用德不能付主要责任,官府断案时仅判他给了宜儿姐弟一些钱帛,将案子了结。

为了活命,宜儿落入娼门。

因此崔娴说宜儿的命很苦。

她出生于书香门第,姿色不弱,又经过老鸨的精心调理,在杭州名气越来越大。

上演了白蛇传后,名气更大。

但以前发生了一段故事,李用德无意中看到宜儿,不知是看中了其姿色,或者想到了她的母亲,于是求欢。这是仇人,宜儿不答应。可她的力量太小,正好张大亮前来坊中,宜儿很机灵的拜伏于地,认其为义父,泣不成声。

张大亮隐约知道一些她的事,没有立即答应。

民不与官斗,李用德这份国舅爷的成色很轻,可毕竟是李用和的本家,他多少也有些畏惧,不过心中慈悲,暗中替她遮挡了几回。

但随着郑朗的到来,许多事改变了。

若没有郑朗到来,不会有吕公弼韩绛等人到来,不会有人会不顾后果,对私盐随便下手,就不会因为害怕郑朗的智慧,而杀人灭口。

改变的还有宜儿的命运。

李用德等得不耐烦,一个好官到来,又不好象以前那样胡作非为,况且还有那个前景……

于是出五千缗钱,向老鸨提出要赎宜儿出去。

如郑朗几个好哥们所说,只要有钱,再好的行首,那怕是一头猪前来赎人,老鸨也动松口。老鸨意动,宜儿焦急之下,派了女史,也就是一个与她交好的婢女跑到张家求张大亮前来相救。

李用德冷笑一声:“当年与我有什么关系?张君莫要伪作,你还不是三妻四妾,听说在倭国还有两个小娘子。”

“但我没有坏人家的良家妇人。”

“君没有坏人家的良家妇人是不假,只是杀人家。”

张大亮无言以对,叹口气道:“若如此,我只好出六千贯赎人。”

到了这地步,张大亮骑虎难下,非是争强好狠,他早过了这辰光,即便做善事,一出手便是几千贯,也贵了的。

李用德再次冷笑:“张大善人当真要来个父女配。”

“他没有认我为义女。”宜儿道。

“他没有将你当作义女,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袒护你,难道张大善人有些古怪的嗜好?”李用德继续咄咄逼人。

宜儿也不能回答。

不能说张大亮垂涎她的美色,根本没有碰过自己,这是在可怜她。

张大亮低声说道:“国舅爷,不管你怎么说了,老朽只求问心无愧,老鸨,某给你六千贯钱,赎人吧。”

“七千贯。”李用德逼迫道。

张大亮神情有些恍惚,若不顾忌对方的身份,他很有可能再度回到十几年前,挥拳相向。咬了咬牙道:“八千贯。”

“张大善人,我想不明白,就算我今天退让一步,你将她赎回去,打算如何供养她。她除了色艺,与陪寝外,还会什么?”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将她赎出来,给她籍书,让她自谋一条生路。”

“让她自谋生路,恐怕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吧,还有一个弟弟要读书,我好怕啊,说不定她弟弟就能高中了的。”李用德嘴上说怕,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高中,那有那么容易的。只要自己在杭州一天,她这个弟弟永远只会低中。

“奴可以做针钱。”

但这话说出来,连张大亮也没有当作一回事。

一入此门,又是名妓,虽然陪着笑脸相迎客人,可生活却是很奢侈的,由简入繁易,由繁入简难,有几个妓女甘心再度回去过贫寒的生活。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固然傲气可嘉,但为什么几乎所有美妓宁肯做士大夫家没有名气的家妓,也不愿意做贫寒人家的妻子?

什么针钱能供得起她,那怕她眼下一小半的生活水平?

或者她手中积攒了一些私房钱,那又能做什么?开店,除了卖笑外,她会开什么店?

张大亮脸上阴晴不定,李用德再次说道:“我给九千贯,张君若再度出价,我始终加一千贯,随你了,你加吧,老鸨,听好了,让他加,他说两万贯,我给两万一千贯。”

然后大笑,虽钱花得多了,也有些肉痛,可今天能彻底将张大亮打倒在地。

这也是一种威信。

不过他心中同样不想,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身份比他好,但还是有些畏惧感。

老鸨战战兢兢,似乎两虎相争,对她是好事,可这两虎都不是好惹的,惹了张大亮问题不要紧,关健是李用德,这是一个很彻底的小人,真加到两万贯,自己敢不敢收下?

李用德看到张大亮始终在退,又逼迫道:“张大善人,做善事是好事,可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请认命吧。”

忽然门口响起一句:“但我的时代有没有过去?”

话音刚了,郑朗抱着郑苹走进来,身后是一大群衙役,以及吕公弼。

“见过郑府尹。”几乎所有人站了起来,一一施礼。

郑朗对身后的衙役吩咐道:“你立即到我府上,对我的几位娘子报一声平安,再将奶娘喊来。”

女儿饿坏了,不停的抓他手指头往嘴里吮。

“喏。”

郑朗坐了下来,对宜儿说道:“前些天某还要感谢宜儿小娘子为我表演的那出节目。”

“奴婢不敢。”宜儿眼里闪出兴奋的光亮。

郑朗来了,她有救了。

李用德皱起眉头,对郑朗他很忌惮,自己这个国舅爷,在杭州还管用,可放在人家眼里……清楚。

郑朗道:“前些天听到你清唱,虽用在表演那出节目上不大好儿,但歌喉倒也动听,能否为某唱一曲。”

“那是奴的荣幸。”宜儿眼睛越来越亮,对女史说道:“请将我那个松尾筝取来。”

女史取来一把古筝,宜儿弹起古筝,然后唱道:“冬衣初染远山青……不辞多少程。”

正是当年郑朗抄袭的《醉桃源》。

“宜娘子用错了情,某不是你的郎,你也不是某的娘,某有妻妾四名,已经心满意足,汝作美玉也好,做附蝇也好,与某无关。不过我府上倒需要几个做针钱活的。”这话倒也不假,明年再度请织女过来授艺,可不能让家中的几个妻子再度抛头露面,那样子未免太辛苦。做做样子倒可以的。不过诸人没有听明白,还真以为他需要一个做针钱活的婢女,或者小妾。

张大亮已伏下,道:“多谢郑知府了。”

“张大亮,你请起。”郑朗将他扶了起来,又说道:“张大亮,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请问。”

“为什么你向善?”

“心安。”

“心安了,是不是很快乐?”

张大亮回想了一下,忽然舞蹈起来,道:“郑知府此句正说中了小的心里之处。每当小的帮助一人,看到他们感谢的样子,小的心中很高兴,可一直没有细想。”

“那就是快乐,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是一种快乐,可为什么老百姓看完白蛇传后,也快乐,不是吃,不是穿,不是住,更不是狎妓,观者不知几万,能狎得起台上十几妓者不足百分之一。为什么他们全部喜欢。”

“那是娱耳目……”吕公弼道。

“是啊,这是娱耳目,做善事却是娱心灵,心都不快乐了,何谈嘴舌肌肤耳目……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有人说我多好,错也,我没有那么好,只是尽自己之能,济之天下,自保为先,济之为后。所以我时常想起范仲淹,别人做到穷独善其身,富则济天下,已是不错,可范大夫却是穷也济之天下,何其不易……”说到这里叹息一声,但是范仲淹此时的事比自己还要多,是不是自己害了他的……又说道:“故我每到一处,为了减少麻烦,对以往之事多计往不究。一究,富者十之有三有不法之事,富者争议会多。穷者多受其屈,一一受之,难以断清。想清静,只好抛开过去不提,然后给诸君利益,以利益与德操之化,劝诸君多做善事,就象张大亮一样。”

“小的那敢当。”张大亮又伏下说道。

“敢当的,比如私盐的事,虽是违反国家法令,但我终不是法家,是儒家,重德化,是仁是义,用仁德化,用义节之。义不是法令,以仁为本,处罚为辅。故不喜多事也。感化诸位,再给利益,使诸君不再违法犯纪。但已揭开,碍于制度,不能将数人释放。因之而不问,拖于利益让诸君看到,再作速判,那么诸君会心服口服。非是为我谋利也,乃是为诸君,包括诸君所出……”郑朗摇头:“太少,我也不怪,是草创,大家看不到。这中间我不会拿一文钱,或者为了政绩。笑话,若是为了政绩,不若应陛下之意,返回京城,以我之能,岂不更加有作为?”

说到这里,一脸沉痛,这件事越闹越大,已经偏了他的方向,更脱离出他的掌控,很不喜。

今天索性再次话挑明一点,又道:“大家喜欢不喜欢我讲故事。”

一起点头,可觉得不妥,状元知府说的白蛇传大家喜欢听,许多青楼在传唱,可他是知府,不是讲故事的人。

郑朗无所谓,道:“老虎捉来了一只狐狸,狐狸对老虎说,你不能吃我,上天派我来做群兽的领袖,如果你吃掉我,就违反了上天命令,你若不相信,我走在前面,你在后面,看看群兽看到我,有那一个不逃跑的。老虎信以为真,与狐狸同行,群兽看到他们,纷纷逃跑,老虎不知道群兽是看到自己才逃跑,还以为看到狐狸逃跑,对狐狸表示了尊重。有了老虎的支持,狐狸很快在这片森林里作威作福,群兽敢怒不敢言。过了一年后,几只野狼被猎人所逼,逃到这片森林里避难。狐狸不知,斥责这几只野狼,这几只野狼被猎人追了好些天,正饿着了,看到狐狸,以为它是疯了的,正好是送上口的食物。扑了过去,眨眼之间就将它咬死吃进肚子里。”

狐假虎威出自战国策,可郑朗在后面加上一段。

又道:“狐狸终是狐狸,它不是一只老虎,如果继续保持其狡猾的本能,还能有一份生机,但将自己真当作老虎,迎接它的只有一条死路。”

很浅显的道理,郑朗一说完,几乎所有人一起望着李用德。

郑朗将手指从郑苹嘴里抽出来,也看着李用德道:“李用德,你就是那只变笨了的狐狸!”

李用德脸色灰白。

“我也暗示过,也许李国舅……”虽说国舅,可郑朗脸上一脸的讥讽,郑苹在哭闹,郑朗无可奈何,只好又将手指头塞到她嘴中,看到他这个动作,大家哭笑不得,可郑朗脸上很不悦,继续道:“不知道我将此事写信给陛下,陛下会不会为你这个多冒出来的国舅而开心?我不是狼,也想做好人,可不戒意在忍无可忍之时,偶尔做一两回钟馗!”

第二百九十章 十面埋伏之列营

“郑府尹,小的不懂。”李用德问。

“你会懂的。”郑朗道,然后对宜儿说:“宜小娘子,可否借筝一用。”

“奴不敢当。”宜儿弯腰欠礼,脸上光彩更甚,一双美丽的眼睛里能滴出水来,又有一层雾意。

郑朗来到古筝前,家中有,郑朗摸得很少。筝与琴之间也有显著的区别,琴有弦七,筝有弦十三,但古琴更难弹,因为十三徽,弹奏时有许多泛音与按音,音色含蓄而深沉,古朴而典雅,就象中国的写意画。有的技艺高明者,七弦不用,仅用一弦就可以将任何一首古琴的曲子弹奏出来。

但古筝每弦仅一到两音,音域宽广,与古琴那种士大夫的高贵、隐士的冷洁相比,古筝更悠扬悦耳优美,多了一份平民之气。所以在古代,弹古琴的多是男子,或者有身份的人,或者有学问的人,或者雅洁人士。古筝却多成为妇女的所爱,包括各个青楼里的美妓,多弹奏古筝,而非古琴。

郑朗抚上筝弦,又回想昨夜的经过。

他的计划很完美的,实施过程中,还是有疏忽之处。

换人的地点他算出来了,加橹耳与大橹更出忽对方的意料之外。潮水也让他算了进去,会在海上兜圈子,设了一面旗帜更是神来之笔。

中间却出了两个意外。

一是灭口,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残暴。这是在宋代,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不出大案,仅是走私私盐,有本事象鲁智深或者知善那样,投于寺庙之中,再等到朝廷大赦,可以出来了。

当然,出了命案,并且是数条命案,那就无法善了。

所以认为对方不会杀人,顶多用一条快船接走,利用海上的掩护,将人送到福建或者更南方的岭南地区,过上几年,国家大赦,平安回归故里。

后来发生的事,更让他感到震惊。

几艘船眼看要围上去,郑朗怕出意外,又让禁兵大喊,投降宽恕家人。

禁兵也是到了海上后,才知道他们的来意。郑朗做得同样很细心的,不要问犯人在牢中为什么嘴硬,吕公弼与韩绛整两个小青年,根本不理解地方真正的情形。

案子到他手上时,什么口信都早带了进去。

包括禁兵,不到海上后,若在岸上通知,估计船还没有离港,消息就传了出去。

可再次出现意外,船上的人开始火拼起来,有的人要投降,有的人要焚船自杀。四艘船的禁兵还没有追上之时,船上的人开始自相残杀。有的人跳下船去,但这里地形复杂,两边耸立了许多狼牙般的险礁,潮水涌急,再好的水性下去,也没有生路。船终于烧了起来,借着夜风之势,整船火成了一个大火球。

这又是一个意外。

可还是让他得到一条重要的口供,一人前胸插了一把刀子,用手捂着胸口,跳下了船,在跳下时大喊了一句:“害我们者乃国舅也。”

不会是李用和。

李用和不是这种人,若他想要钱与富贵,何必要私盐!

非是人家不想要,赵祯不给,而是人家不要,赵祯给了也散于诸人,品德都让郑朗夸之。

那么还有那一个人在两浙被称为国舅的?

弹奏起来。

音乐声很散很慢,忽然渐渐快了起来,然后突然中止,郑朗向宜儿问道:“可曾听过?”

“未听过。”宜儿小心地答道。

“大约你是没有听过,这一曲叫《十面埋伏》,共有十段,前六段用古筝能勉强为之,后四段大约不大好弹的。”

后世有十大古曲,高山流水,广陵散,平沙落雁,梅花三弄,十面埋伏,夕阳箫鼓,渔樵问答,胡笳十八拍,汉宫秋月,阳春白雪。但这十首曲子,有几首不能用古琴弹奏的。比如汉宫秋月,那种滑腻幽怨、小女子的悲愤情思,若用高洁的古琴弹奏,无论出自那一大家之手,都弹不好,即便打曲子打了出来,也多是很怪异。

再比如渔樵问答,必须用萧声附和,才会让人产生一问一答场面的联想,否则会很单调,听不出曲子所表达的意思。

还有十面埋伏,用古琴弹奏,很难弹出曲子中许多急促的曲音,古筝稍好一些,因为弦多,所以弦近,弦近手指舒展的距离就会短,特别是后世改成二十一弦,甚至二十四弦、二十六弦,距离更近,更近更能容易将这首曲子弹奏出来。

若用七弦古琴弹奏,勉强能弹出连绵不断单音组合的《普庵咒》,但弹奏《十面埋伏》,更不知将曲意弹成何种样子。

“为何不谈?”宜儿问道,能弹出六节,这才第一节呢。

“够了,先列一个阵吧。”郑朗站了起来。

两个衙役扑了过来,将李用德按了下去,开始抓捕。

“府尹,小的有何罪?”

“何罪啊……”郑朗想了一下,可以说,可以不说,但最终将经过说了。

“那是诬蔑。”

“是不是诬蔑,本官都能抓你。”郑朗淡淡道。二十几条人命,仅凭凶犯临死前那声大喊,足以当作证据之一,不能判罚,可能实施抓捕刑讯。至于证据,虽是凶犯全部死了,那又有何妨。只要抓捕,以李用德的种种做为,能让他死上十次八次。

郑苹又哭了,不过郑家上下十几口全部来到,奶娘将功折罪,不顾嫌弃,将衣服解开,当着众人的面在喂奶,郑苹才安静了。郑朗又对宜儿说道:“此案牵连甚广,宜小娘子,刚才我说赎你回去做小婢,是慢怠之语,但可否请宜小娘子光临寒舍,先避上一段时间,以后再回?”

今天在玩二虎争美,后面的余党还有很多,律法是起警戒作用的,一旦杀戒一开,以私盐之利,什么杀以后都能发生,这个小美妓会首当其冲。

宜儿想了一会,欠身说道:“谢过郑知府。”

她仅是一个小妓,又能去何处呢?

至于纳妾,那是一个笑话,若郑朗愿意,这个杭州城中所有美妓恐怕都巴不得郑朗会有这个想法。

这才是真正的凤凰尾巴。

走出来,郑朗对吕公弼说道:“来我家喝一口茶吧。”

“喏,下官听命。”吕公弼道。

郑朗笑了一笑,这两小子搞出的事让他很恼火,可心眼还是有的,不然未来不可能走得那么远,即便有家世。

一行人回到郑家。

坐下来后,郑朗对吕公弼说道:“吕知县,人犯还是交给你审问,这些年李家做了许多不法的事,既然是疑犯,你也能好好的审一审。但是审而不判,还象以前我那样,拖一拖。”

“为何?”

“为何,你打开了一个盒子。”

“什么盒子。”

“这个盒子里面装满了魔鬼。”

“下官听得还不明白。”

“我先说盐,盐以我朝之前,有官盐,也让私人制盐,朝廷所得主要是利税,人口也不及我朝,湖田、泽盐与井盐充足,煮海盐有之,可因为盐贱,再加上运输成本,煮盐规模一直不大。故在唐朝时,最贱之时每斗盐仅十文。若按照此价,不够我朝煮盐成本,百姓也不以盐苦,天下间更没有人为盐而谋利钻营。从刘晏第五琦起始变盐法,盐价越抬越高,每斗始至两百余钱,最高时达到三百七十钱。虽百姓苦之,贫困百姓为盐贵而不食,然为晚唐换来了一份生机。可是亭户犯法,私鬻不绝,巡捕之卒,遍于州县。我朝虽惩唐朝盐政之患,又不舍其利。毕竟以晚唐之规模,还增加了五六百万缗钱实利,最高达到六百多万缗。于是给亭户工具耕牛,直接从源头杜绝。但利就是利,是八倍利,九倍利,十倍利。杀人也足矣!”

吕公弼皱眉。

“两倍之利,也足让人甘冒杀头危险经营,况且是这个利。终是杀头罪,我朝对士大夫又十分优容,若是官员年薪稍降一降……”郑朗摇了摇头。宋朝私盐很严重,还没有后来的严重,无他,真正的顶级权贵插手不多,不然更乱,喝了一口茶说道:“士大夫又占百姓几何?私盐又不可能是一方经营,有许多关卡,从亭户开始,到江河湖海的贩运,再到各个管理的小吏衙前,到下家的各大店铺。我朝已经立国数七十余载,这个庞大的集团暗中成形时久……”

“那不管了吗?”

“管,我会管的,但不在这时候,要让他们看到一些好处,我给了他们更多的好处,远比私盐多上两倍三倍的好处,还是国家律法鼓励允许的,再经营私盐,那就是他们的不对,又有契股制约……然而他们还没有看到好处,心中隐形的认为这就是他们的产业,这时管,不合适。”

“那我们……”

“你们也没有错,是怀着赤诚之心。”郑朗又摇了摇头,这不是他们的问题,是吕夷简与韩亿的问题,难道他们在儿子来杭州时,这个招呼也不关照?其实以前官吏们也管的,审了审,将一些直接经手的人斩杀,结案,了事。不是不查,没有办法查下去,一查会捅马蜂窝的。又道:“并且这件事,开了许多不好的恶头……”

杀了许多人,尽管这些人一落网必死无疑,绑架官员家属胁迫官员,最后一层网没有敢撕破外,其他的什么都犯下了。

又道:“这伙人也未必是李用德派来的。”

“为什么?”

“想一想吧。”郑朗说完,送客。得让吕公弼明白,不能再折腾了,点到为止,若折腾,等到明年,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但今年做事得有一个度。

郑苹躺在崔娴怀中睡着了。

崔娴失而复得,紧紧地将郑苹抱着,舍不得将女儿放在摇蓝里,又说道:“官人,再请几个谦客。”

“好……”郑朗犹豫了一会儿答道。

正常情况,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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