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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鹊君-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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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院梅花胜雪,暗香浮动。天衍被这些无情之物勾起了往事。那时闻重广袖翩跹,黑发飞扬,漫天如沙细雪,清幽的笛声飘扬于苍茫寰宇。
  他吹笛给他听,他对他微笑,他牵着他的手。
  他是一只孤独的乌鹊,不是金丝笼中的夜莺。
  笛声哀愁凄怆,天衍孑然立于梅林之中,一曲《梅花落》,几多欢喜几多愁。
  梅云隐约间,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衫的清逸男子姗姗而来。天衍见到他,便停下了笛子。墨青蓝拈起一枝梅花,微微一笑:“这造物太过冷艳无情了,我还是喜欢野菊花。”
  “你若不说话,气氛会好得多。”天衍脱下身上的白色狐裘,披到墨青蓝身上。
  “我不是为了冲一冲你的晦气嘛。”墨青蓝笑道。
  “宰相大人成亲了,你不是还有我呢么?”
  “你?你能陪我一辈子?”
  墨青蓝一把抓住天衍的手,“你这是向我求亲吗?我等这句话好久了。”
  天衍叹了口气,“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和你开玩笑。”
  “天衍,该放手时就要放手。你和闻重就像是梅叶和梅花,开谢在不同的时节。有缘无份又何必强求。”墨青蓝劝道。
  “你总是能看得那么清楚。”天衍怅怅地看他,笑了,“青蓝,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你又爱又恨了。”
  天衍深深地凝望着面前微笑的绝世男子,将他拥入怀中,吻上他柔软的唇。寒冷的空气中身体却变得火热,天衍扯开他的衣服,啃噬着他的温润洁白的肌肤,看着他那一贯玩世不恭的微笑,渐渐沦为迷乱放纵的欲望。
  
  两个月后,梅花落尽梅叶生。闻宰相与曹氏女的传闻完全成了夫妻相敬如宾的典范,而皇帝与知枢密院事的关系却被炒得更热闹了。
  福宁殿中,天衍在床上架了一盏小桌,拥衾批阅奏折,听得帏外门的开合声也不抬头辍笔。少顷墨青蓝端着银盘蹿上了床。盘中放着一坛温热的梅子酒。
  “一大清早睁眼就不见你,就是为了出宫买这个?”天衍瞥了墨青蓝一眼。他正惬意地眯起眼抱着坛子喝酒。
  “前天召集枢密院十二房的官员开会,有个人一身梅子酒的甜味儿,把我的馋虫勾起来了。”
  “竟然有官员工作时喝酒?这人是谁?”天衍恼火地说。
  “不知道是谁,我把他直接拖出去打了。”墨青蓝道。
  “你把他撤职了?”
  “我自然要杀一儆百。我提拔了个能干的补上空缺。”墨青蓝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天衍身边,“闻重的奏章?说什么事?”
  “赋税新制的事,已经推行快一年了,他提出一些改善方案。”天衍道。
  “哎——”
  “怎么了?”
  “天衍,我发现你的字迹和闻重的几乎一样。”墨青蓝饶有兴致地笑道。
  “自然一样,我的字是闻重手把手教的。”天衍淡淡地说。
  “不过还是有些差异。闻重的行楷就像他本人一样,高旷又不入疏狂,缜密而不流琐屑,颐指气使,从容不迫。”墨青蓝拎过闻重的奏折,细细看着,“你的字更近于行草了,气象有些凌乱,提得起,但收不住。”
  “好大的胆子,墨青蓝。”天衍在墨青蓝的额角敲了一下。
  “你要不要喝酒?”墨青蓝不以为意,摇着酒坛勾起嘴角。
  “你肯当我的下酒菜的话。”天衍戏弄他。
  墨青蓝含着酒吻上他的唇,天衍推开满桌奏章,与他翻滚云雨。
  
  清明时节正是踏青佳日,闻重一家乘船出东水门到了隋堤。
  荷花嫌闻重总穿黑衣晦气,给他裁了件深蓝色的丝绸长衫。闻重一试,打眼瞧去竟分外精神,何况丝绸昂贵,荷花又费了功夫,闻重便依她穿了。
  荷花在一帮笑不拢嘴地看着父子俩。阿呆喜洋洋地举着燕子风筝,闻重喊他“放手”,便拉着线跑起来。东风习习,闻重沿着河堤跑,一会儿“燕子”便飞上了天。阿呆手舞足蹈地奔过去,闻重把线轴递到他手中。
  河边山阳牵着碰雪让它啃食嫩草。碰雪已经跟他很熟了,这的确是匹千里良驹。山阳一边饮马一边感慨地望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山阳从小是孤儿,身边没个人嘘寒问暖,直到天衍让他进了闻宅。天衍身份尊贵,容貌俊美,文武双全,然而这些山阳都从未羡慕过。他唯一羡慕的,是天衍能够在闻重身边长大。
  惆怅之间,闻重向他走过来了。
  闻重把一捧甜枣伸到他面前,笑着问:“发什么呆呢,这是早上刚打下来的枣,我刚才吃了一个,很甜。”
  山阳放下缰绳双手捧过来,叼了一个在嘴里咬,“真甜!”他笑道。
  闻重顺着碰雪背上的鬃毛,碰雪就不吃草了,拿鼻子蹭着他的脸。闻重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叠成了弯弯的弧线,与他柔和的笑容相得益彰。
  “老爷今天看上去真精神!”山阳不禁道。
  闻重只继续笑着,摇了摇头,与碰雪嬉戏。山阳知道此刻闻重心里在想已故的李思骁。虽然山阳明白这样说并不公平,但李思骁也好天衍也好他们的确都一直折磨着闻重。他听到过闻重深夜里的辗转反侧,看到过他整夜整夜地抽烟。现如今闻重这样子不是很好吗,平淡而快乐,他是个多么适合笑的人啊。山阳心中暗暗地想。
  “老爷,山阳小哥,吃午饭了。”荷花在大柳树边喊他们。
  山阳捧着枣,闻重牵着马走过去。荷花手艺很好,做了几道家乡的小菜。四个人围坐在树下津津有味地吃着。
  “要是每天都能这样过日子就好了!”荷花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
  “那娘子可比神仙还快活。”山阳接茬笑道。
  “老爷,要是我们一家搬回澶州多好,就那么过上一辈子,什么也不去想……”荷花说着说着声音却哀愁了。
  闻重轻轻地啜着茶,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十九章  青出于蓝

  那一年墨青蓝刚刚及冠。
  他远远地摇扇走来,望海阁下的女人们顿时爆发出一片惊呼。上面阁中坐着的易卯之玩着麈尾对上官菊道:“他来了,我刚刚可提醒你了,上官公子。”
  墨青蓝微笑着穿过百花丛,用扇子轻轻拦住一双双朝他伸来的手。发丝不乱,神色清明,朗朗然怀抱日月降临望海阁。
  “他第一眼看你就会疯狂。”上官菊记得易卯之刚刚的话。
  墨青蓝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上官菊。那时上官菊才十八岁,有些晚熟,瘦瘦小小的还没长开,而墨青蓝却是风华正茂,霸气全张。他的目光一直定在上官菊身上,从门口走到自己座上。
  “青蓝,你从来不迟到。”座中李紫霄笑道。
  “抱歉。”墨青蓝露出歉意的笑容,起身微微一躬。“紫霄,你旁边的这位公子是……”
  “在下上官菊,久仰墨公子大名。”上官菊恭恭敬敬地说。
  “墨青蓝会夸你的名字。”又是易卯之之前的话。
  “我一向喜欢菊花,牡丹太骄傲,菡萏太正派,梅花太冷情,菊花最好,平淡却不干枯,可以相伴终老。”
  “如果你叫莲,他就会说你可以相知相交,他的话你一句也别信。”易卯之之前的良言又冒出来,可上官菊只觉得墨青蓝是在说他个人喜好,倒不像易卯之形容的那样夸张。
  墨青蓝说完,就不再专注于上官菊,与其余六个人清谈论道。
  上官菊这时才敢悄悄观察他。他见过的像墨青蓝这么美的人,只有扬州知府家的小少爷,可小少爷却没有这样闲雅淡泊的气质;他见过的像墨青蓝这么才学渊博的人,只有林麓书院的王教书,可王教书却没有墨青蓝这样风趣从容的谈吐。
  墨青蓝余光瞥到了他,冲他微微一笑。
  “他会冲你频频色笑,千万别理。”易卯之曾云。可上官菊觉得墨青蓝笑得一点都不色,反而很亲切。易卯之说墨青蓝这个人又好色又傲慢,可上官菊觉得他又恭敬又谦和。
  上官菊有些脸红。他出身扬州富商家庭,虽然家境殷厚,可到底比不上士大夫阶层的地位高。他爹娘对他寄予厚望,从小让他与那些官宦子弟交游。结果养成了上官菊有些自卑的性格。他觉得易卯之只是拿他寻开心,光彩照人的墨青蓝怎么会看上卑微的自己呢,他羞的低下头。
  “菊,你的眼睛怎么了?”墨青蓝突然问。
  上官菊几乎跳起,菊、菊、菊,他满脑袋嗡嗡响。“远的东西看不清,所以老眯着眼睛……”他嗫嚅道。
  “郎中怎么说的?”墨青蓝微微蹙眉问。
  “我这是娘胎里的病,郎中说不能治。”上官菊有点语无伦次,“……我娘亲打听说卧龙山青松寺里的泉水可以治,但得三跪九叩上山求得,还得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喝下去……其实……好像是谣传……其实……我不知道……”
  “对不起,我、说多了……”
  上官菊的头埋得更低。
  “是我问多了。”墨青蓝抱歉的笑道。
  一旁的易卯之终于受不了了,叫道:“青蓝,你别戏弄上官公子了!人家跟你这种风月老手不是一路的。”
  “上官公子,墨青蓝可是个毫无节操可言的大断袖,他最喜欢青涩型的,你可别让他给赚了。”李紫霄也笑着帮腔。
  墨青蓝喝着杯中酒,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任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拆台。
  “各位,别这么说墨公子了,他难道不会生气……”上官菊焦急道。
  “我还没见过青蓝发火,正好想看看!”李紫霄说。
  “有上官公子在这里,青蓝是绝对不会发火的。”易卯之说。
  众人听言哈哈大笑,更热闹了。上官菊早就听闻望海楼的这些人都是些礼法之外的狷介之士,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疏狂,不由有些不安。
  墨青蓝望着他焦急的神色,从容起身走到他面前,揽着他的肩把他扶起。
  “我先送菊回客店,你们继续喝酒。”他扶着菊往外走。
  到了门口回首对嘴型:下回找你们算账。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墨青蓝把上官菊送回了客店,也没进去喝杯茶,便笑着告辞了。
  上官菊在客店一连住了几日,墨青蓝都没有再出现。易卯之果然是在拿他寻开心了,墨青蓝对他根本就无意。这样一想他竟有些闷闷不乐。提前收拾了行李回扬州去了。
  远离了那些疏狂之士,上官菊又过上了他平淡乏味的扬州生活。
  他习惯了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与墨青蓝作比,每一个都不如他。他一遍遍回想着墨青蓝的每一句话,他的声音既有丝绸般的华丽,又有绢纱般的颓靡。
  这样痴痴醉醉的过了一个月。一日,他们全家把他围在中间,三姑六婆摆开架势。他们让他娶知府家的千金。不过是为了生意好做,何必要把知府千金说的多国色天香,上官菊苦闷的想,再说,这世上难道有比墨青蓝更美的人么。
  他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只听得有人说话,如纱如缎。
  “打扰诸位了。菊,你可以来一下?”
  上官菊一下子蹦起来,惊喜万分地转身,却一下子僵住了。
  眼前这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简直就是个叫花子。然而这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递给上官菊:“青松寺的泉水。”
  “抱歉,因为要赶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前交给你,所以就只好这样从卧龙山直接赶来了。”墨青蓝弯起嘴角笑起来,上官菊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就是这个场面。
  墨青蓝向上官家人道了歉,寒暄一番便离去了。
  上官家里人虽然心里感动可没人敢留他,要知道墨青蓝的性取向,可是跟他的才学一样声名远扬。
  上官菊打听出了墨青蓝住的客店,当晚便去找他。
  墨青蓝打开门,看到了冻得瑟瑟发抖的上官菊。上官菊痛哭流涕的向他备陈定亲之事。墨青蓝抚着他的背道:“扬州知府的千金我认识,是个美艳聪慧的姑娘。菊,这是你的福气,怎么倒哭了?”
  “青蓝!你!你为何为我三跪九叩去取青松寺的泉水?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上官菊抓着墨青蓝前襟哭道。
  “我把你当做至宝。”墨青蓝的吻温柔地落在他耳边。
  
  墨青蓝带着上官菊私奔了。
  墨青蓝虽然不拘礼法,但到底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从来没做过比这更出格的事。他爹是兵部尚书,立刻表明立场,与这个不孝子断绝关系,扫地出门。
  墨青蓝终归是个纨绔子弟,没什么谋生的手段。他带着上官菊投奔了不少往日的好友,大多被打发些盘缠就避而不见了。他那时不过二十岁,却因此而遍尝人情冷暖。上官菊一贯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吃不得苦头。那段时间墨青蓝卖过字画,典过玉佩,还到勾栏里卖过词赋。他娘可怜他这个独生子,时不时地偷偷送些银两给他。
  日子过得虽然拮据,可墨青蓝毕竟是南朝的名人。上官菊跟着他南南北北见识了不少世面。他渐渐地发现了一些事情。比如宵王爷容貌可与和墨青蓝媲美,却比他身份高贵;比如赵大儒的学识也可与墨青蓝一拼,酒席中却比他更出风头。其实比墨青蓝更出色的人很多,只是他之前窝在扬州这弹丸之地,没有见到过。此外,上官菊还发现,其实墨青蓝也有很多灰头土脸的时候,他也有很多狼狈的姿态,不雅的习惯。
  在上官菊的这些新发现中,有一件事最深的吸引了他。他发现自己的手脚变长了,个子长高了,宴会时有人赞他姿容,走在街上有人回头顾盼。
  他已经不再是个卑微的丑小鸭了,墨青蓝霸占了他两年青春韶华,难道还要让他继续霸占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上官菊收到了一封家书。墨青蓝陪着他赶回了扬州老家。
  上官菊扑到在他爹的病榻前。老头子嚎叫着爬起,指着上官菊身后静静伫立的墨青蓝,听不清他在骂些什么,只见他口吐鲜血,吐了数升便断了气。
  上官菊背对着他,良久道:“到此为止吧。”
  墨青蓝说:“菊,你多保重。”
  
  墨青蓝离开了扬州。那时他娘已去世,他爹令人守着不准他回成都府的墨宅,他也不愿去京城求他爹。
  墨青蓝在大小勾栏里过了几个月自暴自弃的日子。后来在蓬莱岛上的一个酒席中,碰到了上官菊。那时文坛上的人习惯称墨青蓝、上官菊、易卯之等人为临海八仙,上官菊曾模仿墨青蓝的诗文,借此已立足南朝文坛。
  上官菊显得成熟了很多,他身边也围着几个年轻人。上官菊指着墨青蓝告诉他们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墨青蓝。于是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墨公子只喜欢十几岁的小少年!”“墨公子不拘于礼法,娘亲去世时也不服丧!”“墨公子去勾栏院卖过诗词!”“墨公子后脖子上有一块胎记,所以他总是披长发……”
  墨青蓝微笑着,一如上官菊在望海阁初见他时那般,默默喝着自己的酒。
  上官菊端着两杯酒走过来赔罪。
  那一夜墨青蓝喝醉了。上官菊着他那一群人把他扛回房间。墨青蓝醉的手脚都抬不起,但他头脑却清醒的很。
  上官菊趴在他身上,笑着说:“青蓝,我们再做一次吧,好不好?”
  墨青蓝想回答,但却发不出声音。他茫然地看着上官菊。
  “以前每次都是你在上面,今天换一换好吗?”上官菊诡笑起来,他身边的那些年轻人开始动手脱墨青蓝的衣服。
  那一夜雷电交加。
  他们一共七个人,墨青蓝痛苦不堪时就数次数,数着数着昏过去。他再睁开眼时,迷药的劲儿已经过了。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自己满身狼籍。
  他胡乱穿上衣服,在瓢泼大雨中疯了一般奔跑。他觉得自己浑身在流血,肮脏而耻辱。
  他的自尊被击溃,他苦心经营的优雅被嘲笑,他无意识地,却狂奔上了望海阁。
  他呆傻了一般望着这里,他和菊初见的地方。那时他光华耀眼,从容写意,那时菊翩翩少年,青涩单纯。如今他无家可归,声名狼藉,如今他被他深深爱过的人背叛羞辱。
  墨青蓝这个人完蛋了。
  望海阁建在悬崖上,面临大海,故得此名。墨青蓝哀嚎着爬上窗口,大雨打在他□的胸前,狂风吹得他长发乱舞,闪电照亮他扭曲的脸。
  墨青蓝这个人完蛋了。
  他怪叫着一头冲下去。
  天旋地转。
  天旋地转之后,他看到了头顶的乌云,身旁咆哮的大海。他被一个男人抱在了怀里,这个人此刻正站在悬崖下的礁石上。
  “我始终认为,活着的人才最值得骄傲。你是墨青蓝吧。”
  “你是谁?”墨青蓝沙哑地问。
  “景泰胤。”男人回答。
  




第三十章 黄袍加身

  春去秋来,枢密院的人事巨变,在京军、殿前司等长官也都换上了新面孔。朝中不少人抱怨连连,说墨青蓝是任人唯亲。不过因为有天衍帝给他撑腰,所有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那些老臣们和新贵的矛盾愈发激烈,暗流汹涌。
  天衍在内娈幸宠臣,在外流连勾栏。他几次去露水坊点头牌相公红叶服侍。南朝人对天衍帝的印象,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一日天衍坐在垂拱殿中,有黄门用银盘托进来一张松花笺,说是红叶公子送来的。天衍露出了酒色之徒的微笑。他打开信笺,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
  景爷,今夜子时三刻北巷口松子何家东去五十步,红叶盛装相候。
  这是昭王与墨青蓝接头的时间地点,天衍一直着红叶暗中调查。此时他起身叫女官更衣。
  “官家这是去哪啊?”女官问。
  “我去吴府看看云姬美人。”天衍笑道。
  
  这是靠近南熏门的一家小客店。
  闻重只身坐在客房中,手里拿着细烟杆,闭目凝神。窗外只有秋风吹动枯叶的沙沙作响。房门轻轻地动了一下,闻重欠起身来。
  门开了,进来一个戴狗皮帽子的中年汉子。
  他拜道:“闻大人。”
  “如何?”闻重问。
  “昭王七千骑兵已经出动,三万主力也已经在东海整装待发。”
  现如今京城有四千步兵,半月内能调来的精装部队有五万人。闻重思忖着。“你再去暗中跟着。”闻重对汉子道。汉子称诺,重新戴上狗皮帽子开门左右看了看,悄声离去。
  现在入宫让天衍调兵,可以赶在昭王主力到达前部署完备。闻重起身出了客店。
  外面天色暗淡,南熏门远离闹市,闻重步履匆匆,要赶到朱雀门一带叫马车入宫。这样阒无人影的街道,他却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闻重心中戒备起来。
  “闻大人。”他突然听到身后熟悉的人声,回头望去。
  闻重刚刚定睛,只觉脑后一阵风,什么东西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心念不好,挣扎了几下,就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浑身酸麻,闻重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类似于民宅的地方。然后他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几个老臣。
  “闻大人,您醒了。”方浩问首先拜道,他身边站着张延、胡瑥端、许思等一版跟随泰明帝多年的老臣。
  “你们这是何意?”闻重皱眉道。
  “闻大人,张将军已暗中在京城安插了兵马,只见暗号,便可杀入宫去。”
  “你们要造反!”闻重怒道,“你们难道对得起先皇的恩情!”
  “先皇对我们有恩,可天衍帝对我们无义!想当年先皇是如何光明磊落,傲视群雄,而如今景天衍这不肖子孙把南朝搞得乌烟瘴气!他宠幸佞臣墨青蓝,整了多少元老,现在是君不君臣不臣啊!”
  “闻大人,我知道你一直对先皇忠心耿耿。先皇临终前把天衍帝和南朝交在您手中,如今南朝百年基业就要被天衍帝毁于一旦啊!先皇赐您尚方宝剑,斩昏君,杀佞臣,您是最有资格废黜景天衍的人啊!”
  “你们这些拿国家俸禄的,如今昭王就要攻城了,你们不想着保全圣上反而要拖他后腿!”闻重心急如焚,他们既然敢把谋反之心告诉他,那么他若不答应就必然不能活着出去。如此一来,如何将昭王起兵之事告知于天衍,倘若未能在昭王主力军兵临城下之前调来远军,天衍就只有引颈受戮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方浩问突然把一件龙袍按在闻重肩上,众人皆叩首跪拜。闻重大惊失色。
  正当此时,门突然被一脚踢开。门外的和门里的全部瞠目结舌。
  天衍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原本那些准备给景泰胤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他伸出手指着披着龙袍的闻重,一句话也说不出。闻重脸白如纸,连挣扎都忘了,绝望至极地注视天衍。
  吴翰尧亦惊惧万分,指着闻重:“你……怎么……”
  闻重这时才稍稍恢复了些理智,“这些逆臣打算今夜起兵杀入宫中,我被他们掳来,想借我之名求个名正言顺。”
  “拿下这些逆贼!”吴翰尧大吼一声,屋外的官兵冲了进来把方浩问等人与闻重一同拿下。
  “官家,闻大人……”吴翰尧满面焦虑无奈。
  天衍似乎仍未缓过神,直直地注视闻重幽黑的双瞳。他原本以为今夜能将昭王一网打尽,却没想到抓到的竟是闻重。从炽焰中被拉入冰冷的海底,他几乎被击垮。
  “闻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不会谋反。”突然一个如纱如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墨青蓝披着一件斗篷,微微笑着走到天衍身边。
  “只是,忠臣也奈何不得黄袍加身啊。”他看到吴翰尧投来目光中的恨意,神色不改地说。
  “全部带走,押入刑部大牢候审!”天衍大吼一声。
  
  暗无天日的地牢,不允许探监,谋反头目皆单独关押。
  牢房里潮湿寒冷,闻重抱膝坐在稻草上。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经历过很多的九死一生,但仍没想过有一天竟会莫名身陷囹圄。
  潮湿的寒气如同钻进了骨缝里,疼得他一阵阵寒战。
  他安插在东海的探子报来的消息,如今无法告诉天衍。他心急如焚。这时牢房的门响了,几个狱卒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拖出去。
  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光亮。闻重感到自己被锁在了刑架上。
  桌前坐着的审讯官念了一遍案情,抬头问闻重。
  “方浩问当时的确把龙袍披在我身上,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与他们一同谋反。”闻重道。
  “可其他人都说您当时确实答应了,他们才高呼万岁。”审讯官道。
  “他们诬蔑我。我没有参与谋反。”
  “您是怎么被他们掳去的?”
  “我在南熏门一带的街上走,被他们迷倒了,醒来就在松子何的宅中。”
  “那么晚了,您去南熏门做什么?”
  “我约了人见面。”
  “何人?”
  “……”
  “您与他见面所谓何事?”
  “……昭王在东海起兵,已率七千骑兵往京城来了。我要面圣。”
  “闻大人,您如何得知的?您谋反在前,诬蔑王爷在后,可是罪上加罪啊。”
  “让我见皇上。”闻重咬牙道。
  “皇上现在可是连闻大人的名字都不愿听。”突然有一人走进审讯室,微笑道。
  “墨大人。”审讯官连忙起身,一脸谄媚给墨青蓝让座。墨青蓝摆手笑笑,示意审讯官继续。
  “闻重,其他人都咬定你参与谋反,你的说辞又漏洞百出。快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了!”
  “闻大人,你在南熏门见的是何人?”墨青蓝问。
  闻重冷冷看他不语。
  “是个戴着狗皮帽子的人么?”墨青蓝又问。
  他捕捉到了闻重眼中的惊愕,一笑:“那人已经死了。”
  “你!”闻重脸色刷得白了,“你是昭王的人。”
  “那些老臣勾结段皇后要她内应,段皇后出主意说可以拿闻重做旗帜。我就将计就计,引皇上来拿你。”墨青蓝道,“闻大人,你不要想见皇上了。你以为你发现了昭王之事,还能活着出去么。”
  “刘大人。”墨青蓝对审讯官道。审讯官恭恭敬敬的站起来。
  “如果闻大人能觉得愧对先皇,以死谢罪于狱中,那就是你的功劳。”
  “是、是,下官明白。”
  墨青蓝的披风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中。
  
  闻重真正不见天日的日子开始了。其他罪臣都俯首认罪,一个个游街斩首。闻重却在审讯室中备受酷刑。
  在他少有的意识清晰的时间里,他便焦虑不安的算着日子。只消半个月,昭王便可兵临城下。而他绝对无法从这个地狱出去。
  他想起泰明帝,那是个急性子又有点好面子的人。经常对他大发雷霆,可每次都后悔,却又碍着面子不肯说软话。闻重眼前浮现出泰明帝羞红的俊美容颜,就忍俊不禁。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可爱,这是他故意冷着脸看泰明帝时心中的想法。
  和泰明帝在一起的日子,称得上鸡飞狗跳,可是……却回味无穷。
  即使和那个人吵吵闹闹的过上一万年,也会让他觉得短暂吧。
  想要完成那个人的心愿,想要在九泉之下见到他时,听他说:闻重,干得不错嘛!然后自己就抱怨他:你以为说这一句话就过去了?你自己撒手不管快活去了,害得我每天累得半死,变成了干瘪老头!泰明一定会挠着头望天,说上一长串无关紧要的,然后气呼呼地叹一声:好啦,算我对不起你。别总那么小气,闻重!然后他就会搭上自己的肩,,满脸笑容的带他东走西逛。
  想要完成他的心愿。
  “天衍绝不会来救我。地牢里都是墨青蓝的人。我绝对无法从这里出去。泰明,你听到了吗。可我还是要活下去。绝对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闻重,你在嘟囔些什么?”审讯官问他。
  “哈哈哈哈!”闻重骤然大笑。审讯官吓得退了几步,“你疯了吗!你笑什么!”
  “啊——啊——啊哈哈哈哈!”闻重大叫翻滚,整个刑架哐当当乱响。
  “怎、怎么回事?”审讯官慌忙问身边狱卒。
  “大人,前日我们在他手腕打进了几根生锈的钉子,之后他一直发烧说胡话。我看这厮是不是烧傻了?”狱卒禀道。
  “他真傻了?”审讯官躲的远远的看着浑身抽搐不止的闻重。
  “大人,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墨大人让我们把闻重逼死,可他怎么都不肯死。再关下去我怕他伤重死在狱中,这就是咱们的责任。要是昭王事不成,皇上哪日再想起闻重来,还不拿我们开刀?我看他也疯傻了,干脆画了押,把嘴一堵拉上法场砍了算了。”狱卒道。
  审讯官沉思一会儿,道:“给他画押。”
  闻重从刑架上被放下来,重新丢进了湿冷的牢房。
  只要离开地牢,终究还是有一线希望的。闻重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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