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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偕行-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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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夏大奶奶那里怎么样?她有没有故意为难你?”顾远东不动声色地问道。

齐意欣手里把玩着夏大奶奶送她的红木小匣子,耳边听着顾远东的话,轻轻摇摇头,并没有告状,而是将那小匣子打开,给顾远东看,“夏大奶奶送我的外洋口脂。”只见里面一排五支圆管状的东西,原来就是口红,上面还写着英文字“MaxFactor”。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密斯佛陀”齐意欣笑着拿出来一支口红,仔细瞧了瞧,“外洋口脂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说着,旋开了上面的盖子,缓缓地要往唇上抹去。

顾远东在后面看见,伸出手来,啪地一声打掉了她手里的口红,厉声道:“别人给你的东西,你就随便往嘴上抹,你不要命了吗?”

齐意欣呆了一呆。不要这样草木皆兵吧?

“夏大奶奶谋害我一个丫鬟,对她有什么好处?”齐意欣不以为意。再说,她旋开那管口红之前仔细瞧过,还封着口呢。

顾远东窒了窒,没有再说话,手里加快了动作,将齐意欣的头发擦干了,随手扔掉毛巾,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事要去康先生那里,今天不回来了。”说着,转身离开内室,和康有才一起出了上房,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康有才禀承着缇骑行事的习惯,每到一处,都要准备一个以上的住处。今儿在外头的时候,已经在阿呆住过的客栈里也租了一间房。

江南当年是缇骑的重地,康有才想出去碰碰运气,在缇骑熟悉的地方留下了暗号,看看有没有以前的同僚过来相会。

康有才既然要出去,顾远东就不客气地住了他的屋子。

为了行动方便,康有才一早就借口自己是记者,找夏家的管事要了令牌,可以宵禁之后也在外行走,不用担心被官差骚扰。

“少都督,我今儿先出去探探路。明天去李家巷附近的茶楼坐一坐,看看那刘妈会不会过来。”康有才对顾远东交待行踪。

顾远东点点头,嘱咐康有才一切小心,便在康有才的屋子里歇下了。

齐意欣知道顾远东已经睡了,才放心跟蒙顶和眉尖一起睡在了顾远东的屋子里。

蒙顶和齐意欣就睡了内室的大床,眉尖睡在外面暖阁里头。一夜无话。

康有才在客栈等到天亮,也没有熟悉的人过来说熟悉的话,不由有几分黯然。——安郡王一走,他们缇骑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复到当初了吗?

天刚蒙蒙亮,康有才就从客栈出来,绕了好几个大圈,又在东市买了个鸟笼拎着,一边逗着鸟,一边晃晃悠悠地来到李家巷附近。

刚拐进李家巷附近的大街,康有才便看见一股股浓烟正腾空而起,心里猛地一沉。

而以前安静有序的大街上,已经挤满了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人群。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情形,有掂着脚的,也有找路边的店家搬了板凳过来,站在上面的。还有的索性爬到了路边的大树上,骑在树枝桠上往前面看过去。

他们看的方向,正好是李家巷所在的地方。

康有才只觉得心里如同擂鼓一样,愣愣地架着鸟在路旁站了一会儿,才拉住一个看上去比较厚道的老汉,低声问道:“这位老爷,请问前面的人都在看什么啊?”

那老汉往冒黑烟的方向一指,唾沫横飞地道:“你没长眼睛啊?——那不是李家巷?那个惨哦,昨儿无缘无故着了大火,整个巷子的人,都被烧死在里面了,一个都没有跑出来。诺,官府的人正在里面收尸呢。唉,真是惨啊,烧得都成灰了,还收什么尸啊。我早就说过,李家巷那地儿福薄,承不了贵人啊……”唠唠叨叨地给康有才说起了风水命理。

康有才只听见“整个巷子的人,都被烧死在里面”这句话,急得身上的汗一阵阵冒了出来,拉着那老汉问道:“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跑出来?怎么可能呢?”

那老汉两眼一瞪,“怎么不可能?我跟你说,李家巷这个格局,就是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格局。如今凤凰已经一飞冲天,带走了所有的生气和龙运,剩下的,自然都给人祭了旗……”

康有才听到这里,心头顿时豁亮,拎着鸟笼站在路边,冷笑两声,便挤到前面人群中去了。

那老汉在地上画了个八卦阵,正要开讲,发现刚才问他话的汉子已经挤到前面的人群中去,等他再掂脚看时,那人已经左一弯,右一拐,在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康有才挤到前面,终于看见了李家巷里面的惨状。果然一把火将这个巷子烧得精光,触目只见断瓦残垣,还有一阵阵皮肉烧焦的臭味,令人作呕。

康有才呆立了一会儿,挤出了人群,也不上茶楼上坐着,自己拎着鸟笼走到拐角处,拉开笼子,将里面的鸟儿放了出来。

那鸟初得自由,欢叫两声,便盘旋着冲入了云层里面。

康有才默默地念了几句地藏往生经,才袖着手,慢慢地回到了自己在客栈那边的住处。

此时客栈的堂下正是吃早饭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芳香,冲淡了康有才心头的烦闷作呕。

他一大早就赶着出去,连早饭都没有吃。此时也没有胃口,可是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好找跑堂的要了两个小菜,一壶清酒,自斟自饮,排解一下烦忧。

过了大半个时辰,康有才喝光了所有的酒,正要开口让小二再拿一壶酒过来,就看见柜台那边有一男一女在跟掌柜的说话。那掌柜的指了指康有才的桌子,那一男一女就对着他这边的桌子看了过来。

康有才凝神看过去。只见那个男人,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穿着一身淡灰色外袍,腰带上挂着一个三角形的玉佩。那女人却是看上去有些年岁了,梳着抓髻,一脸惶恐的样子。

第199章 万事俱备

康有才的眼睛却没有在那女人身上停留多久,而是看在那个男人身上,刚刚有些心灰意冷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难道他们缇骑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那两人穿过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康有才这边走了过来。

康有才站了起来,掸了掸长衫,背着手肃立在那里。

那两人走到康有才跟前,男人已经先抱拳对康有才道:“营州一别,已经八载,仁兄别来无恙?”

正是安郡王去后,缇骑最后一次集结时候的切口。

康有才压抑着心头的激动,也拱手还礼道:“营州山高水远,我从来没有去过,兄台敢是认错人了?”

那人哈哈一笑,自来熟地坐了下来,道:“认错人也是缘分。来,咱俩喝一杯”说着,一手拿起康有才的小酒壶,另一只手快速地在桌子上做了两个手势,正是缇骑的接头暗号。

康有才大喜,赶紧招呼那女人也坐下,又向跑堂的再要了四个菜,一壶酒过来。

此时正是客栈堂下最繁忙的时候,人来人往,招呼声,谈笑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却正是掩人耳目,好谈话的时候。

三个人坐在桌前,就跟老友重逢一样,说了几句闲话,又喝了几杯酒,那男人已经指着身旁上了年纪的女人,对康有才道:“……这就是刘妈。”

康有才吃了一惊,倒有些惊疑不定起来。他早上才刚刚去过李家巷,知道李家巷昨夜被一场大火烧得精光,所有人都死绝了,怎么刘妈会得幸免于难?心里一紧,以为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儿了。——就算是缇骑,也不一定都是靠得住的。

康有才心里泛起几丝苦涩,定定地望着那男人不说话。

那男人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康有才在想什么,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兄弟,别想多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那阿呆,还是我介绍他去寻刘妈拿证据的。”说着,叹了一口气。

康有才悬起来的心才稍稍放下,可是向来谨慎惯了,事到如今,只好试探着问道:“我早上去过李家巷……”

那年纪大的女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康有才看向对面那男人。

那男人捅了捅那女人的胳膊,叮嘱她:“别哭了,小心让别人注意到你。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那女人打了个哆嗦,哭声小了下去。

康有才冷眼看着,总觉得他们不想作伪,又拿起酒壶来给那两人斟了酒,道:“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让我一头雾水。”又问那女人:“你就是刘妈?有何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那女人从身上取出一块写着字的尺头,正是康有才昨天托一个小哥儿送到李家巷老李家刘**。

康有才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这能够证明吗?”

那女人像是受不了康有才的多疑,低叫起来:“我要跟阿呆说话阿呆呢?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跟着那女人过来的男人也问道:“阿呆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康有才的惊讶再也藏不住了,端着酒杯的手瑟瑟发抖:“你们不知道阿呆到哪里去了?”

“阿呆说身上没有带那么多的小黄鱼,说好第二天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是我在那个茶楼从白天等到打佯,都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刘妈低声道,一边说,一边惶惶然地四处看,生怕有人盯梢她。

康有才顿了顿,低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有说实话,道:“阿呆一时有事,不得脱身,让我帮他过来取证据。”说着,又问道:“昨天李家巷大火,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刘妈眼圈一红,又要哭的样子。

她身旁的男人才低声道:“昨天刘妈接到你的尺头,就借故躲出去了,没有在李家巷过夜。可能是李家巷的人发现少了一个人,知道事情有变,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里所有有可能知情的人全部弄死。——刘妈这会儿,肯定有人正在到处寻她呢。”

康有才拿筷子敲着桌子,沉吟半晌道:“给我看看你的证据,我可以想法子带你出城。”

刘妈不信,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男人。

那男人倒是对康有才的话没有多少怀疑,对刘妈道:“证据你不是带出来了吗?”

刘妈嗫嚅了几句,道:“没有在这里。我藏在别的地方。”躲闪着康有才的眼神。

康有才失笑,往后仰靠在椅子上,道:“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不过,你若是真的有证据,我不仅按数付给你小黄鱼,还保证将你带出辉城府。”

在康有才和身边的男人凌厉的目光下,刘妈终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包袱,道:“你们可得说话算数。这是我保命的东西了。”说完又觉得凄惶。对方若是翻脸不认人,自己根本就毫无胜算。

康有才接过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张卖身契,和几张两寸大的标准照。康有才自己就是摄影师,一看就知道这些照片有多重要。

此时证据都已到手,康有才当机立断,带着那男人和刘妈来到楼上自己住的屋子,写了一张卖身契,让刘妈按手指印,跟她道:“签了卖身契,我带你去夏大都督的府上躲一阵子,然后跟着我们离开辉城府。”

那男人和刘妈听说能去夏大都督府上,都喜出望外。刘妈也不再犹豫,二话不说按了手指印。

康有才将刘**卖身契收了起来,道:“这不过是做个担保书的作用。等我们出了辉城府,自然将卖身契还你。——你放心,你是个烫手山芋,我们不会想着扣留你的。”

既然有了物证在手,刘妈这个人证留着,反倒会添麻烦。——因为物证不会说话,人证却有反水的危险。再说他们又不是去法庭打官司,要个有后患的人证做什么?自然是让刘妈逃得越远越好。

康有才收拾了东西,便去楼下结了帐,带着那男人和刘妈一起离开客栈,往夏大都督府上走过去。

为了方便,康有才出门就雇了顶轿子,让刘妈坐在里面,自己和那男人跟在轿子后面,边走边谈。

等到了大都督府附近的时候,康有才已经完全相信了对方,就是缇骑的同僚方全。

方全知道康有才是跟着顾少都督来的,很是欣喜,可惜他现在身份特殊,暂时不能跟康有才进大都督府,去给顾远东请安。

“原来你一直在蜂麻堂做事。”康有才低声感叹。两人远远地落在后面,看见前面的轿子已经到了大都督府门口的空地上。

方全苦笑:“本来是卧底,现在没了主子,我就弄假成真,脱身不得。”言毕,想起一事,低声道:“蜂麻堂所图不小。辉城府里几个暗地的烟馆,都是他们开的。”

康有才点头,他昨晚和顾远东谈了很久,也都认为若是辉城府有黑道在暗地里贩卖烟土,一定跟蜂麻堂脱不了干系。如今方全的话,不过是佐证而已。

“你先回去。我去跟少都督回个话,看他有什么打算。——既然我们遇到了,就不会坐视不管,继续让你在这个泥坑待下去。”康有才安慰方全,目送他远去。

康有才一个人出去,却带了个婆子进来,大都督府的下人虽然侧目,可是康有才拿出了那婆子的卖身契,说是给少都督买的奴婢,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带着她来到了顾家住的客院里面。

顾远东这天一大早起来,就带着齐意欣和蒙顶出去了,在外面逛了一圈,买了些布匹绸缎和首饰回来。

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夏家管事回来之后,照例去夏扶民那里回报。

听见管事的回话,夏扶民点头道:“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去吧。”自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暂且将对顾远东的疑心放下,到后面的院子去了。

夏大公子正在吃药,一脸病恹恹的样子,看见夏扶民进来,不过起身行了个礼,就又躺回长榻之上。

夏扶民在大公子的屋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吩咐屋里的奴婢:“好生服侍大少爷。”便转身走了。

夏大公子闭眼躺在长榻上,轻哼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夏扶民又走到夏大奶奶的院子里,却发现屋里没人,叫了婆子过来问:“大*奶去哪里了?”

那婆子恭恭敬敬地道:“大*奶去后花园散心去了。”

夏扶民想了想,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叫了幕僚过来说话。幕僚们说起李家巷的大火,夏扶民忍不住怒道:“死得活该——怎么不把那女人也烧死算了?我妹妹兰锦熬了多少年,居然还比不上他李家一个庶女姓沈的别欺人太甚”居然一点都不想去调查李家巷大火的事宜。

辉城府的民事,自有辉城官衙去管,夏扶民不想插手的时候,当然借口多多。幕僚们就把话岔开了,说起三日后的寿筵。

康有才这边带着刘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顾远东有空见他。

顾远东静静地听着康有才把今天的始末说了一遍,沉吟道:“对方果然够心狠手辣,居然让这么多人一起陪葬。”

康有才端了茶碗,大大地喝了一口,才道:“我本来以为那李家巷的老李家,真的是东阳城李家的远亲。今天见了刘妈,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不过是东阳城李家拿银子养的一个瘦马窝子而已。”

顾远东看着那些卖身契和几张照片,笑了笑,道:“李家也算是深谋远虑了。只是为何还要留下卖身契和照片?”

康有才笑道:“刘妈便是那里的小头目,她告诉我,李家本来准备这些女人,是为了在别的人家做耳目的,自然需要卖身契和照片来辖制她们。不然她们攀了高枝,随时可以反水,将李家给卖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这样说来,他们事先也没有想过可以攀到沈大总统的填房那样高的位置,不然的话,他们大可以计划得更加周密一些。”顾远东将李云素的照片挑了出来,对着光细看。照片很清楚,虽然那时候李云素打扮得土气,可是样貌是一模一样的。卖身契上,她的大拇指印也清晰可见。

康有才走过来,给顾远东指点那些照片,低声道:“以李家的地位,确实还不够资格。不过他们这一次,对船坞志在必得,所以甘冒奇险,也要放手一搏。”

顾远东嗤笑,将照片和卖身契都扔给康有才,“赶紧去翻拍下来,多多存底。到时候,我要让他们毁之不尽,源源而来”

康有才笑着将卖身契和照片都收了起来,又道:“今儿我还见了一个人,少都督若是有意,可以拨冗一见。他或许可以帮着少都督调查一下那些烟土的下落。”

“是谁?”顾远东有些诧异,未免太巧了吧?

康有才赶紧解释:“少都督有所不知。江南以前是我们缇骑的重地,我们有很多兄弟分散在这里。只是我们彼此之间,也都不认识,所以现在都断了联系。自从……安郡王殉国,我们这些兄弟,就四分五裂了。”面上一片惨然之色。

顾远东默然了半晌,起身扶着康有才的肩膀,道:“你放心。这批兄弟,我们不会忘记的。只是我对缇骑的事务不熟,暂时帮不了什么忙。你别急,先跟着我,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重建缇骑”

说得康有才都有些热血沸腾起来,看着顾远东拱手道:“属下遵命”

顾远东便让康有人传话,让他去跟方全联系,调查那批走私进来的烟土都藏在哪里。

康有才领命而去。

顾远东坐了一会儿,回到自己屋子里,看见齐意欣一个人坐在那里,拿了剪刀修剪窗台上的盆景。

“二少回来了。”齐意欣赶紧站起身让座。

顾远东坐在窗下的醉翁椅上,笑着问道:“今儿夏大奶奶没有请你过去叙话?”

齐意欣红了脸,歪着头继续拿大剪刀喀嚓那盆盆景,道:“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像是谁都欠她八百吊钱似的。”不想再提夏大奶奶,齐意欣追问起康有才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顾远东就将刚才的事,又转述了一遍。

齐意欣眉梢微挑,道:“可算是拿到证据了。这一次,我要那位李大小姐好看”

第200章 各有前因

“迟早会让她现出原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对方逼入绝境,再无反扑的余地。——你拿了这样一手好牌,可要小心谨慎,不要将底牌太早得亮出来。”顾远东靠在醉翁椅上,斜望着齐意欣。她的侧脸映着玻璃窗上赭黄色的窗帘纱,有股玉般的温暖和柔润。

齐意欣住了手,静静地听着顾远东的劝告,低垂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扇动,再仰起脸,澄净的双眸里多了一丝狡黠,“既然这样,我们就在沈大总统大婚的前一天登出所有的证据。并且提前给江南的南宫家送一份过去。”

彼时通讯还没有后世发达。现在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确实有些过早,说不定就被对方想出了什么应对的法子。——齐意欣从来不敢低估别人的智慧。

可是大婚当天登出来,又似乎迟了些。等沈大总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木已成舟了,为了面子,沈大总统也只会拿报社开刀。

只有在大婚前一天的时候登出来,才能确保这些消息在大婚那天抵达京城,造成应有的轰动效应。

李家就是再有准备,也架不住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势。而上官辉在京城,会确保沈大总统在大婚前的数小时里,知道这则消息……

这一战,将会让所有人认识到报纸的巨大力量。

古云,三人成虎。再加上报纸的推波助澜,李大小姐到时候注定成为齐意欣的《新闻报》一战成名的牺牲品。

可是这样做,李大小姐还有活路吗?

齐意欣举起剪刀,眉头微蹙,又向那盆盆景挥了过去。

顾远东伸手从齐意欣手里将那把大剪刀拿了过来,温言道:“这盆景都快被你剪成秃子了。——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齐意欣定了定神,两眼的焦距集中在自己面前的盆景上面,只见原本被花儿匠修整的疏影横斜的腊梅盆景,被自己剪成了个圆球……

齐意欣笑了笑,拍拍手,从窗台上滑了下来,坐到了南窗底下小小的罗汉床上,螓首低垂,双手抱膝,声音小小地道:“虽然李家不地道,可是李大小姐也是身不由己。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厚道?”

人言可畏,是能逼死人的。

齐意欣想起前世里,那写下“人言可畏”,自尽身亡的女明星,心里有一丝不确定,看向顾远东的双眸里有一丝不忍:“若是李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顾远东笑着摇摇头,手里举着刚从齐意欣那里夺过来的剪刀挥舞了两下,道:“李大小姐不是无辜的牺牲品,她是帮凶。再说了,从小当瘦马养大的,怎么会在乎名声?你太小瞧那些专门养瘦马的人家了。人家靠这个吃饭的,祖传的手艺。要不信,你去问问刘妈。”

刘妈就是今天康有才带回来的妇人,是帮着李家养瘦马的小头目之一。

齐意欣偏着头笑了,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东子哥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她与我们为敌,不管她什么下场,都是她罪有应得。”

顾远东莞尔。齐意欣如今不像以前一样把话藏在心里面,可是却总喜欢纠结一个人有罪还是无罪,“罪有应得也罢,池鱼之殃也罢,总之她入了这一行,就要愿赌服输。”说着,将剪刀扔到一旁,拉了齐意欣起身,拖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东子哥带你去逛后花园。”

乜?

齐意欣赶紧一只手死死抱住门洞旁边的柱子,嗔怪道:“你疯了是不是?再和你去逛园子,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此时正是午后困倦的时候,大部分主子都在自己屋里小睡。整个夏都督府十分安宁静谧。

顾远东回头,凑在齐意欣耳边轻声道:“你是我身边最得宠的丫鬟,自然要出去在大家面前宠一宠,才不负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监视我们……”

齐意欣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四处看了看,“不会吧?这屋里被蒙顶和眉尖把持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会有人监视我们?”又两眼炯炯地看着顾远东,警告他:“你别太过份啊……”

顾远东低低地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杞人忧天。”便眯了眼不再言语,拽着齐意欣的手出了屋子,先去将康有才叫出来,道:“带上你的相机,给我们去园子里照照相。”

康有才忙将相机挎在身上,跟在顾远东和齐意欣后面出了他们住的客院。

来到院子外面,顾远东命人叫来一个夏家的管事婆子,吩咐道:“带我们去看看你们夏府的园子,听说那里收罗了天下名菊,是辉城府一景啊。”

夏大都督也吩咐过夏家的下人。若是客人要逛园子,尽管带他们去,只要别离了人就行,要一直跟在客人后头。

那婆子便带了顾远东、齐意欣和康有才来到夏家的后花园。

虽是初冬,里面却也栽种了许多应景的花卉和异草,更有各种名品靓菊。园子中央还有一个八角形的玻璃暖房。隔着明亮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人影憧憧,似乎已经有人在里面赏花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花丛上,似有条条光晕折射出来,比别处的阳光都要柔和些。

齐意欣立时被一丛绿菊吸引住了,那花瓣似浓绿的翡翠,重重叠叠,在初秋萧索的园林里,充满了生机。

“你喜欢绿玉菊?”顾远东伸手就摘了一朵,要给齐意欣插在头上。

齐意欣忙不迭地拦住顾远东的手,讪笑着道:“看看就行了,戴在头上实在不敢当。”

顾远东又将那绿玉菊插到了齐意欣身上浅绿比甲的斜襟上。

齐意欣连忙将那支绿玉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捏来捏去,就是不肯戴在身上。

顾远东不知齐意欣为何这般固执,却也没有再强求,自己去摘了一支粉紫大丽菊,要戴在自己的衣襟上,被齐意欣伸出手来,啪地一声将那朵菊花打落到地上,一脸严肃地道:“菊花看看就行,千万别往身上招呼。”

“怪僻”顾远东不满地摇摇头,眼角余光瞥见到玻璃花房里面似乎有人定定地望着这边,便将齐意欣揽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示意康有才给他们照相。

康有才笑着捧了相机过来,招呼道:“少都督往旁边偏一点,小欣坐过来一些,手搭好了。”喀嚓一声,将两人相视而笑,不加掩饰的愉悦定格下来。

齐意欣起身往玻璃花房走过去。顾远东跟在后面,一边四处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边又随手摘了些鲜花,拿帕子缠了,束成一大束,递到齐意欣手里。

齐意欣一手捧着花束,一手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掂起脚给顾远东的额头擦汗。

两人默契十足,让康有才叹为观止,捧着相机一路给他们照了过来。

来到玻璃花房跟前,齐意欣和顾远东才看见,原来里面是夏家大*奶和大公子各带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在花房里面赏花饮茶。

顾远东在门口敲了敲玻璃门,沉沉笑道:“打扰了。”

夏大公子慢慢站了起来,对着顾远东拱了拱手,道:“少都督请进。”又遣了身边的丫鬟去请齐意欣进来。

夏大奶奶也站了起来,拿手抚着自己赤金簪花翡翠掩鬓,笑道:“相公招呼少都督就可以了。妾身招呼欣姑娘。”

齐意欣赶紧屈膝行礼,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刚才的奔跑所致,还是被夏大奶奶的话囧的,“大*奶多礼了。小欣不敢当‘姑娘’二字。”

夏大奶奶摇摆着走了过去,来到齐意欣跟前,掩袖笑道:“欣姑娘害羞了。”回头看着顾远东道:“少都督,怎么不见您夫人?”

夏大公子带着几分怒气沉声道:“少都督又未娶妻,哪里来的夫人?”

夏大奶奶撇了撇嘴,拉着齐意欣的手走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低声嘟哝:“……人家的事情,你倒是门儿清。”

顾远东背着手,含笑立在夏大公子身边,对夏大奶奶温言道:“有劳夏大奶奶了。我这个小鬟让我惯坏了,经不得一点委屈。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夏大奶奶多多海涵。”

齐意欣咳嗽了一声,对康有才道:“康先生,给夏大公子和夏大奶奶一起照张相吧。”

夏大奶奶有些犹豫,坐在齐意欣旁边一动不动。

夏大公子却走了过来,坐到夏大奶奶身旁,对康有才颔首道:“有劳康先生。”

康有才笑着举起相机,镁光灯闪过,给一脸郁闷的夏大奶奶和一脸笑容的夏大公子拍了一张合影。

齐意欣趁机从夏大奶奶身旁离开,走到顾远东身边,看着对面坐在桌子背后的夏大奶奶和夏大公子笑道:“大*奶和大公子真是天生一对。来,康先生,多拍几张照片。”

顾远东牵了齐意欣的手,在玻璃花房里面走了几圈,走马观花一样匆匆将里面的花草都看了一遍。

那边的夏大奶奶越来越不耐烦,终于站起来,离得夏大公子远了些,皱眉道:“听说照相机能摄魂,相公还是不要多照的好。”

夏大公子慢慢地站起来,眼睛定定地看着夏大奶奶,面色更加阴沉:“把我的魂摄走了,岂不是正投你所好?”

“你……”夏大奶奶一手就将齐意欣刚才放在桌上的鲜花扫到地上,脸上怒气勃发。

齐意欣在另一边看见,连忙跑过来,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花束,白了夏大奶奶一眼,嗔道:“你们夫妇俩吵架,也别迁怒到别人的花上面啊”

夏大奶奶纤长的秀目瞪得圆圆的,正要开口训斥齐意欣没上没下,顾远东缓步走了过来,背着手站在齐意欣身边,看着夏大奶奶不说话。那凌厉的眼风居然压得夏大奶奶张口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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