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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笺之太虚词by无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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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凰的一台大戏。”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卫家大夫人狠地过来,“啪”地一个巴掌:“小孽畜,你爹正病着呢,你又哪里来的胡话!”卫敏一愣,捂着脸,转头呆呆看了季晨一会儿,见他满脸异色,于是又笑:“人皆有父母。” 
说完,哈哈笑着,穿过厅堂,回后院去了。 
季晨遇着这番变数,人早懵了。此时见卫敏神色举止皆异常,方回转神来,急忙跟了过去,拦他在后院里。 
“阿敏,你这是怎么了?”季晨问他。方才厅堂之上草草一眼,只见他华服美冠,近得前来,才嗅得他竟是满身香馥,清新动人。因而更是大惑不解。 
那卫敏止了步子,听见季晨问他,也不言语,立在当处,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季晨正觉浑身怪异,谁知竟不防教卫敏给抱了个满怀。 
光天化日之下,季晨竟有冰水淋身之感,僵直了身子,却是连声儿都发不出来。眼正发直,见埋首在他肩窝的卫敏突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看着自个儿,那情形真是恐怖万分。 
“你怕了。”转了一脸讥讽,卫敏笑笑地看着他,“呵呵,我知道,你怕我。” 
说罢,用力一推,狠狠撕了半扇袖子下来摔在季晨面前,冷语道:“你我今日割袍断义,日后别再来寻我了。”于是拂袖而去。 
季晨被他此举弄得莫名其妙,虽不知其中缘故,却可依稀猜到定与那寿阳王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寿阳王,他就头痛。 
此人贵为王爷,封地富庶。锦衣玉食之下,行径风流。若说他是风流潇洒,照他看来,不过是纨绔恶习。偏偏这王爷又是个才高八斗的人物,年纪轻轻,结交了一群江南名士,与之吟诗作对,煮酒论茶,古物赏玩更是个中高手,却不见他于国于民有何建树。也因他并无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劣习,故而得了个名号“雅王爷”。 
辞了按察史卫勒出来,季晨心中甚是烦乱。此时外头天色昏暗,官轿已启程返回驿馆。 
轿外寒风正紧,呼啸而过,卷得轿帘不时舞动,外头仆从手里打着灯笼,柔和的烛光时而透过轿帘舞动的缝隙照进官轿。 
安坐于官轿之内,他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已回了驿馆。 
辞了按察史卫勒出来,季晨心中甚是烦乱。此时外头天色昏暗,官轿已启程返回驿馆。 
轿外寒风正紧,呼啸而过,卷得轿帘不时舞动,外头仆从手里打着灯笼,柔和的烛光时而透过轿帘舞动的缝隙照进官轿。 
安坐于官轿之内,他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已回了驿馆。 
下得轿来,早有个小驿丞迎了出来:“季大人可回来了,方才有人来报信儿,说是‘明日三更,城外水月寺相会。’” 
“竟没留下名姓?会是何人呢?”季晨不觉疑惑,边进了厢房,边草草打发了驿丞去。他心中有数,无论是谁要见他,如此隐秘小心多半事关机密。 

船,本就比不得太子原先坐的官船,如今船身上头又挤了汪千岳同他的贴身童儿,越发教人觉着狭小许多。 
汪千岳自上得船来,及至艄公解下绳缆启程,坐于舱内,一舱沉寂,偏不见人轻易搭理自己。 
先前作低伏小的小少爷这会子正小心陪在少年身边,大气不敢出的。少年细细端详了他一番,面色渐渐和缓了下来,道:“君瑞,这里有余嘉侍侯,你且下去吧。” 
君瑞抬眼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汪千岳,欲言又止。见太子不耐地摆摆手,于是无可奈何退了出去。 
言出则令行。汪千岳几时见过如此严谨的规矩,正好奇着,又有个脸面光滑、身带女气的仆役不知打哪儿弄了盆热水来,取了一方锦缎沾水,对少年陪笑道:“瞧这天儿寒得。主子擦个脸,也缓缓神儿。先前急着赶路,主子也不曾好生歇息。一会子工夫,后头炉上煨的参汤便得。” 说话间,早手脚利索地细细拧干了缎子。见少年微微颔首,才仔细侍侯他擦脸。 
汪千岳见那少年似对这等尽心服侍早司空见惯了一般,只微微仰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余嘉,赏参汤,上碧螺春。” 
虽只寥寥数语,那仆役却是十分的乖巧。打发了一旁莽汉子,于是回道:“主子放宽心,赵醒办事还是稳妥的。小爷身子底儿薄,回头服了参汤下去好生歇着,过了晌午一准精神了。” 
那少年于是不再说话。 
不消片刻,先前那莽汉子已回转了来,手上捧着的漆盘里正摆着只海水江牙青瓷茶碗,恭恭敬敬奉至汪千岳面前。 
汪千岳此时已知这汉子叫赵醒,及至他将茶碗粗手粗脚摆至自己面前,方才发现他那双粗手上筋肉贲起,明明白白一个功力深厚的练家子。 
这会子汪千岳更觉诧异,想不到面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有这等本事,教这么个武林高手心甘情愿认作主子。 
待侍弄停当,那仆役又赶忙端了水盆恭身退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正捧着个沉红色雕花漆盘,里头搁着个青花汤盅,边上一只青花瓷碗里摆着个小巧玲珑的同色瓷羹。 
少年伸手接了参汤来,只进了一口,便把碗搁在桌上,反是细细端详了汪千岳许久。思索了片刻,这才微微一笑:“免贵姓余,表字木樘。先前退下的乃是舍弟木乐。舍弟素来体弱,家里头怕有闪失,便给他取个小字“君瑞”,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一番话,娓娓道来,既合情理,也温存至极。活脱脱一个身家显赫的温逊公子。千岳思及方才所见所闻,不免感叹,忽然脑中灵机一动:“余……莫非两位竟是户部尚书余子俊,余大人家的公子么?” 
那少年忽然一愣,随后却又轻笑了起来:“汪公子好眼力。” 
汪千岳及至此时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下人服侍这木樘公子竟如此规矩严谨,原来他真是官宦子弟。 
心中疑团一解,顿觉轻松许多。况且这汪千岳素来受其父影响,惯会结交朋友,如今见这余木樘举止妗贵、风流潇洒又自有隐约威仪,不禁心生好感,于是便起了结交之心。 
只见那木樘公子懒懒靠着舱边敞开的雕花窗棂,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开口道:“在下尚有一惑不解,又恐问得孟浪,得罪了公子。” 
汪千岳爽快道:“无妨,公子随意便是。” 
朱佑樘微微眯缝了双眼,沉声问道:“公子既然心急赶路。难道不知道么?即便是未曾封河,舟船也不如驿马走得快捷。” 
汪千岳并未听出他语中冰冷之意,反不禁思及父亲的嘱咐,于是一叹:“在下何尝不知道。自此去往杭州府,驭马不过二十日。只是此地虽已出了北直隶,却属陪都南直隶境内,实是不便由陆路出行。” 
陪都?……。朱佑樘不动声色,心下略一思索,猜想这汪千岳乃是有躲避之人,而他所躲避之人,只怕同京师脱不了干系,或者说,他所躲避的根本就是官府中人。 
“这等烦人事体,且不去提它,免得平白坏了公子兴致。”太子正暗自度忖,却听汪千岳笑道:“如今杭州府秋粮走水一案正闹得不可开交。寻常官员避之尚惟恐不及,不知道木樘公子为何竟赶在这时候去往杭州府呢?” 
他这话其实也是存心试探。虽不是官场中人,因他父亲与官府多有结交,却也知道几分官场的规矩。现下见户部尚书余子俊家的公子竟赶往杭州府,不免就猜想这江南一案怕不是已牵连到上头。因恐牵连自家,于是出于谨慎,决意探探这官场的事体。 
他哪里知道面前的公子哥儿,非但不是官府家眷,又是深宫里头出来的厉害角色。只那点心思,如何避得过太子法眼。 
朱佑樘见他语气小心,步步为营,脸上偏又勉强装作好奇无意之态,心中不觉冷笑一声。 
反面色如常,温和笑道:“还不是因着家父的缘故。” 
见汪千岳面色微微一变,于是笑道:“舍弟君瑞自小便是个药罐子,父亲难免就溺爱过了,平日等闲不许他出门。前阵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作死的奴才碎嘴,教这小冤家吵着要去看太子代天为寿阳王贺寿的热闹。平日他是最怕我这兄长的,只这回连我冷脸,他都不卖面子。府里左右拧不过他,因而家父只好教我携他来了。” 
“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语罢,微微一叹,笑看千岳道:“兄台家中,可有这等烦人的小冤家?” 
见他面露苦相,汪千岳已把他的话信了八九分,不免释怀笑道:“怎么不是!只怕舍弟更烦人呢。我汪家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豪门朱户,在武昌却也是个世代书香之门。偏生家中人丁单薄,父母膝下只我和弟弟两个。弟弟又小我十余岁,因而合府上下皆宠他,竟生出了个混世魔王的性子。” 
朱佑樘听他毫无防备自呈家世,又观他言行举止,神色态度,知道此人实是个诚信君子。忽然又觉他所说事体甚是熟悉,转念一想,心头蓦然一惊。 
倏地直起身子,正色而坐,朱佑樘细细打量了汪千岳一番,出言问道:“听汪公子言语,令尊难道是素有‘湖南第一人’美誉的汪亭神,汪先生么?” 
汪亭神乃是一介名士,有人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是能如此迅速仅凭寥寥数语便反应过来的人却不多。汪千岳不禁为之侧目:“正是,莫非公子见过家父?” 
“是啊,不过一面之缘。令尊风采,未敢或忘。”及至此时,朱佑樘倒安下心来,若有若无地微微一笑,复又懒散了下去,“我与君瑞皆有心,若能得令尊教诲,实是三生有幸。只是怕令尊看不上咱们这些天资不济的,没得折了令尊名头。 

第七回:千里鸿信玉碎胡州 水月厢房深夜点拨 

这汪千岳平日极是仰慕其父。故而他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无不模仿父亲。虽人称其父为“湖南第一人”,却从没听人赞得如此坦率,又显得如此仰慕,当下不禁暗自得意,倒与这朱佑樘推心置腹了起来:“家父是最欢喜好学之人的,莫说是如公子这般聪颖儒雅的了,就是等闲秀才,也能轻易同家父谈到一处去。” 
“既是如此,在下倒要以文会友,只望令尊莫要厌弃。”朱佑樘眼帘微垂,掩去其中万般心思,道,“只是胡州一别,也不知要何时相见了。” 
话到此处,悠然一叹,顿时显出无限惆怅来:“看汪公子此番行色匆匆,不知可曾见过令尊?” 
那汪千岳不禁面色一黯:“家父教人转告我,叫我前往杭州府,务必在寿阳王府前截住陈允先生。来去匆匆,倒没见父亲一面。” 
“陈允先生么?”朱佑樘细听至此,已知道其中自有蹊跷,道,“在下与陈先生甚是相得,令尊的意思……莫非陈先生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汪千岳不由自主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也不知家父的意思。家父只说,叫陈先生小心冯于此人。” 
朱佑樘稍使手段便把事体细细探了个究竟,做得虽然轻松,此时却愁绪满心,在他看来,陈允这事儿虽琐碎,不知怎么,总教他觉得扑朔迷离。为何那日见汪亭神烂醉客栈?却是怎么都猜不透了的。 
当下,强自按下心头乱麻,出声唤道:“余嘉,君瑞呢?” 
君瑞那里方才睡下。余嘉守在外头,正听见太子唤他,于是进了来,小声儿回了话,转身正要去叫。朱佑樘眉头微微一皱,忽然道:“别搅了他好梦。你悄悄去了,把他上回拾来的什么劳什子绳串,给取了来。” 
余嘉也是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是欲言又止,终究是安安静静办差去了。只片刻,便双手捧了东西复命来。 
朱佑樘自他手上拣过绳串,随手置于桌上。正要开口,猛抬头间,竟见那好好先生一般的汪千岳脸色惨白,双眼直愣愣瞪着桌上的“冤孽串”,似是活生生见了鬼的模样。 
静默片刻,只听得汪千岳声音嘶哑,干巴巴道:“不知道公子可否能将此物交在下细看?” 
将绳串递了过去,眼见得汪千岳脸色由白转青,最后灰败。朱佑樘佯作震惊道:“汪公子这是怎么了?” 
好半晌,那汪千岳才回转神儿来,嘴唇微颤,却勉强周全礼数:“不知道此物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朱佑樘见他面无人色,不由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顿时柔声道:“那日见令尊酒醉结了此物出来,却不想竟丢在客栈里头,也不带走。舍弟顽皮,觉得此物玲珑讨喜,便拾了来。如今正遇上公子,此物就归还了原主吧。” 
那汪千岳失魂落魄,竟不及搭理他,只是紧紧攥了这“冤孽串”,喃喃道:“这叫我如何去同母亲说呢!” 
朱佑樘起身上前来,轻按住他的肩头,问道:“汪公子可是有什么不便么?” 
见汪千岳满眼茫然,抬头看着自个儿。正觉不耐,汪千岳忽然哽咽了起来。朱佑樘自小便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故而自他年满十二岁以后,除了君瑞外,从未见人抹眼泪儿,况且宫里那地方,即便是有人哭,多半也是假的。此时听他强自压抑苦痛,声声哽咽,不觉就有了几分凄楚郁胸。正自感慨,只听他低声答道:“若没料错。家父已亡,只是家父家母素日恩爱,如今家父去得不明不白,叫我如何去同母亲说呢?” 
原来这汪千岳此刻已认了那冤孽串尾端的如意结出来,这种结法乃是其母独创的手法,旁人学它不来。其父拆了原结的时候,留了尾端的如意结下来,故而他是一眼就认得的。偏偏他父母又是鹣鲽情深,其父出门必定带了其母所结的结子,轻易不肯离身的。如今竟在一个不相干的少年处得了此物来,又见父亲在上头结了个冤孽串,怎不是五味杂呈,心中知道不好! 

季晨立在水月寺厢房之内,面上不觉苦笑。 
昨儿个他拜会浙江承宣布政使王越。虽说是例行公事想将案情稍事探究一番,却明明白白听出,这位王大人非但不想助他办差,恐怕还对他的到来十分不悦。更别说是下属督粮道伍路莹了。 
伍路莹乃是浙江承宣布政司参议,是个从四品的官儿,兼着督粮道一职。案子本就是因他失职所至,若说要办他,本也是理所因当的,只不知怎么竟教他开脱了去,依旧好端端地办他的差使。季晨也在官场摸爬了多年,此番却偏看不出端倪来,只依稀晓得,伍路莹之所以能置身事外,必是有过硬的靠山。单这一条,就值得他对此人多加小心。 
偏这伍路莹真真一个怪人。方才见他,便笑嘻嘻上前来,预先打了个千儿,又将季晨热络地拉至一旁吁吁叨叨攀谈起来。季晨大小是个监察御史,负责监察一道官员吏政,又能直达中听,可说是握有官员升降大权,官阶却只是个七品。虽说到了地方上无人不应承几分,如此殷勤的却从未见过。当下把他弄得一愣,忍不住抬头去看堂上正坐着的布政使王越。那王越却好似对伍路莹这等目中无人的表现无动于衷,反冷眼看着,只顾叫下头上茶待客。 
他同这伍路莹东拉西扯地,好不容易说到了秋粮走水案上头,就又叫伍路莹给叉开了话头。结果如此一来,他在王越府上干耗了半日,却是丝毫没探听出什么门道来。 
想到此处,顿觉心中闷气。于是踱至窗前,正推窗观月,但听得外头更鼓三更,忽觉有风来,抬首而视,只见月落星沉,一片漆黑之中,萧索寒意侵入心脾。 
如今雪已化尽,正是春归之时,只是三更火尽,无限忧思。季晨正自感叹,猛然一惊,险些把心给吊到嗓子眼儿来。伸手不见五指里,一点幽亮点于院中,却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莫非竟是遇上了鬼祟之物?急忙退至榻前,门已“吱呀”一声,开了。 
腿脚虚软,险些跌坐下来,季晨不禁面色惨白、额际生汗,急急喘气中忽然听得有人“咯咯”一笑,再抬头,这才想起,原来今日此刻,他乃是受邀而来。 
来人乃是而立年纪,素衣便服,满头青丝唯簪一支嵌银木藤簪。看他笑意盈盈,雍容华贵,气度轩昂。季晨一惊,只那人发上簪子看来颇是熟悉,于是又就着房里微弱烛火细细辨认。正自称奇,忽然忆及昔日曾在宫中见一贡物,方恍然大悟。 
此簪虽不起眼儿,却是万金之宝。 
就说那紫金藤,此物虽是木质,却坚硬异常,难以雕琢,又为其属罕有之物,有“寸藤寸金”之说。更别上头盘踞着的银龙了,精雕细琢,须长鳞齐,神态自然,且最稀罕的是,造匠竟知道这紫金藤不容他物,唯有银质才可相配。 
龙盘紫藤簪,季晨以为此生自己只有幸得睹一回,想不到在这荒僻小寺中竟又见其光彩。而当年此物入宫时,正逢寿阳王进京面圣,皇上又得麒麟子,大喜之下,便将这簪子赏了花名天下的寿阳王朱宸府。 
季晨此时已知面前所立何人。又见后头从人解了那人肩上裘袍,悄悄阖门而退,于是立时跪了下来,嗑在地下口中道:“杭严道监察御史季晨请王爷安。” 
“季大人怎么如此见外?” 朱宸府随手把手里头握着的夜明珠搁在桌上,笑盈盈道:“令尊当年官拜鸿胪寺卿,说起来与本王也是旧识。也知道君少有才名,几番欲见君一面,都只为杂冗所阻。如今见君人品,倒懊悔不曾早认识了。” 
说话间,早有几个小沙弥进来,奉上茶水果品,满满摆了一桌。 
寿阳王微微笑着,冲季晨招手道:“季大人且起身坐下。你我同朝,说到根儿上,都是皇上的臣子,莫要生分了。这些果品乃是杭州府特产,小王吩咐下的,季大人也尝尝鲜。” 
见季晨虽已起了身,却仍恭恭敬敬立在一旁,于是道:“季大人如此,莫非是不屑与小王一处么?” 
“季某惶恐。”听他这话说得和缓,却只惊得季晨一身冷汗,猛地跪了下去,伏在地下道:“王爷明鉴,季某断没有这个意思。” 
寿阳因此哈哈一笑:“季大人请起。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小王此番私见大人,实乃是为公事而来,至于是为何公事,季大人自然清楚。” 
季晨此时却不敢起,垂首道:“季某此次只为传圣旨办皇差而来,王爷既然是要谈公事,为何不待明日上公堂议处?” 
“季晨呐季晨,你年纪轻轻,官场倒也没白白滚爬。”寿阳手里扣着碗沿,笑道,“你既是来了这水月寺,何必再同小王打哈哈。” 
季晨因抬头回道:“王爷既然未曾开口,哪里有季晨说话的份儿?” 
寿阳笑容微冷,端起茶碗,揭开碗盖,微吹了口气,从容道:“看,季大人又耍小心眼儿了吧。为何不说,因是听人传话,故不敢轻信?” 
“季某不敢……” 
寿阳见季晨急急忙忙又要分辩,于是截了他的话头:“不敢?小王且问你,圣旨已下,你为何却不思查案反去与那王越一干人等纠缠?你自然是敢的,你敢把文武官员都拉下马来。上至皇亲,下至七品,只要犯了案子,你都敢上奏弹劾,严惩罪孽。只是你要清查案子,却不是要清断案子。所以,你去大牢,暗暗访了穆清,你去王越府上试探究竟。只这两样,你都落了空。去访穆清,他打着哈哈与你绕圈子;拜会王越,又被叉了话题。还有个卫勒,昏庸无能,胆小畏事。因而你无从下手,如坠迷雾。季晨,你终究是官,不是吏。自古官惟有依仗了吏,才能办事儿,如今这杭州府官员小吏,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嘴阖得像蚌壳,你怎么查?小王说的是不是?” 
见他又要说话,寿阳一摆手,道:“阿罗同小王说了,他是一心要救穆清这个清官儿。只是今日小王趁夜来见你,却要同你说一句:‘穆清一身清白不假,只此人必死。’。” 
季晨听到这里,蓦然一震。只听那寿阳王问他:“这回你送了诏令来,你来猜猜皇上为何竟要太子前来监审此案。这里没外头人,你不妨直言。” 
季晨于是迟疑道:“细观诏令,便觉其中似有深意。王爷,季某到此地之前,曾听闻杭州府秋粮走水一案已牵涉了谋反乱党,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寿阳王“呵呵”一笑:“此乃是空|穴来风之说,实无根据。” 
“那季某斗胆猜测,是皇上为历练太子吧。” 
寿阳哈哈大笑:“季晨季晨,这话出自你口,你自己信么?小王不妨说于你知道,这谋反之说,本就出自京师。下头小吏熬不住酷刑,才勉强附和。这诏令么,内有两层意思。一则是要拖住太子,延迟他返京期限,二来么……也算是个借口。” 
季晨愣愣道:“莫非京中要有异动?” 
“不。季大人,你还是错了。”寿阳将手中茶碗轻轻放回桌上:“并非京中有异动,而是……皇上的心在动。” 
季晨大惊,他已经想明白了寿阳王的言下之意,只是他却不敢相信:“王爷为何要对季某说这些?王爷又是如何知道上头的意思?恕季晨孟浪,只是王爷既然不是要救那穆清,实在是没道理同季某人说这些的啊。” 
寿阳忽然面露忧色,闷闷道:“这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此番有罗语一事反倒正好顺水推舟。” 
语毕,便起身踱至门前,忽然回首道:“该说的,本王都说了,不该提点的,本王也提点了。季大人听与不听,全在大人自己。待十五日后,太子到此,大人静观其变,便可知道详尽。……啊,对了。外头天黑不好走,案上的夜明珠,就赠于大人了吧。” 
恭送了寿阳王,看他由几个家奴提灯引路,渐渐行得远了。季晨这才松了口气,阖了门扉,正要再自己好好度忖仔细方才听到的话儿,忽然嗅见满室馥郁芳香,可人至极,也熟悉至极。 
步至桌前,见寿阳王留下的那粒夜明珠硕大如拳,竟抢了烛火之明,映得一室生辉。 
却说那寿阳返回府邸。 
一下软轿,王府管家齐观儿早候在府前迎自己主子,见他面露忧色,于是默不作声退至一旁。 
若有所思地转过垂花门,远远见长廊异端寝房里灯火通明。寿阳王猛地一振,住了步子,侧首问到:“齐观儿,谁在本王房里?” 
那齐观儿躬着身子,低眉顺眼道:“是卫公子来了。”朱宸府闻言,呆立了片刻,忽然面露喜色,打发走了从人,独自推门进去。 
昏黄灯下,卫敏正坐于桌前,一手支着额头,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藕白玉臂来。此时他默默无言,也不知是正看着何物出神。 
朱宸府反手轻轻阖上房门,蹑手蹑脚步至卫敏身后,两条臂膀似水蛇一般,滑过他的颈子,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卫敏浑身一颤,随后慢慢放松了下来,软语道:“我估摸着你就该回来了,吩咐下头给你备了宵夜。” 
说罢,转头朝门外唤了一声。只片刻,就有个绿衫丫头捧了个雕花漆盘敲门进来。那丫头也不多言,也不抬头看人。径自行至桌前,微微一福,将手里漆盘搁在桌上,一样一样将盘里的东西摆了出来。 
朱宸府松了臂膀,挨着卫敏坐了,待分神看去,才见是几个骨瓷碗碟。 
一碗清香四溢的碧梗粥、一碟切得细细的拌凉瓜、一碟白生生的火爆鲤须,并一碟子油亮喷香的黄金丝。 
清清淡淡。绿衫丫头把东西摆齐后,又微微一福,躬身退去,退至门外,将门扉轻轻阖上,这才转身而去。 
朱宸府接过卫敏递过的木箸,还未曾动弹。就听得卫敏声音也甚是清淡,道:“你且随意用上一些,方才我同奇观儿说话。听他说,日落时分左副督御史马文升的书信到了,你招了几人来议事。我不阻你办事儿,过一会子就回去了。明日再来也是一样。” 
房里静默片刻,朱宸府放下手里的木箸,笑道:“难得你愿意来,怎么就急着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想得紧呢!”说着,压低了嗓子悄悄问他,“你呢?你想是不想我?” 
那话自是说得情意绵绵,可卫敏却不领情,只是淡淡瞥了身旁这雅王爷一眼,启唇轻道:“王爷又来戏弄人了,我自知道你心底里头念念不忘的是那宫里头侍奉太子的小侍读,何必又来巧言令色地逗人?你就是说得再好,我也不信。” 

第八回:红粉飘零击节风流 平白受辱戏中有戏 

船,渐渐南下,天儿也渐热。 
昨儿个夜里一行人总算下了船,汪公子辞别而去,行色匆匆。 
卯时,知道太子仍未起身。却也再睡不下去,悄悄下得榻来。君瑞胡乱挽了头发,侧首去看面前的菱花镜,里头朦朦胧胧,也见形容有亏,不禁微微苦笑。他自三年前入宫后,不多时便与太子形影不离,常常一处作息。但他入宫之时已见过太子的厉害,因而素来对太子倒是敬畏有加,只是这几年见太子与自己甚是熟惯,也与他渐渐亲近了起来。 
这回出宫,却与之前大有不同。先是渐感太子疏离,两人说话已不如先前那般推心置腹,后来太子又不再与自己同榻。每回见太子若有所思,远远瞧着自己,君瑞心里总不免忐忑不安。及至这几日,因船小人多,本以为自己要同余嘉睡在一处,却不想夜里竟是与太子同榻。 
如此一来,君瑞只觉太子心思难测,连着几日夜里,总不得好梦。 
每每一觉惊醒过来,还是夜半。 
后来宿在客栈里头,太子同他分了榻,终又教君瑞得个清净。君瑞不晓得自己对此究竟是什么心境,只觉得一片欣喜里,仿佛还有些什么别样的思绪。 
夜半里,春雷已动。 
起身踱至窗前,伸手推窗出去,只见一片寒雨扑面,猛一激灵,有风入,湿漉漉地带进一股子水腥味儿。君瑞自小是在北方长大,见惯的都是北边儿的皓白雪景,几曾见得这等阴气儿丛生的湿气。 
窗外天色昏暗,君瑞只觉浑身似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软摊在窗下的花梨木背椅上。外头雨下得极大,伴着雷声轰鸣。 
君瑞忽然想起父亲说的话来。 
父亲说,南边春日多半笼着水气,氤氲如梦,凄厉似怨。这话果然不是诓他的。窗外冽青草木,裹在雨水里头,竟是幽怨沁寒。 
正想着,只听门上“嗑嗑”两声,未及起身,门已动了。门扉开出,立着的,正是当朝太子——朱佑樘。 
君瑞如何都没有想到,天色尚早,原以为正在房内休息的太子,此时却进来自己房中。于是君瑞一时之间,愣在当处,反应不及。 
料峭寒风,自门敞开处一阵一阵往里灌着,卷了一室馥郁芳香。 
君瑞这阵子同太子出来久了,渐渐也解了人事。知道太子定是昨儿个夜里,由赵醒勾着,在房里眠花宿柳了。如此浓重的脂粉气儿,除了乃是同欢场女子嬉戏得来的,不作他想。 
待太子走得近了,那香气更甚,又见太子一双薄唇鲜红透亮,眼里依稀尚存几分温存之意。瞧这光景,怕是刚从女子身上下来的,君瑞心想。自他有一回不留心瞧见太子的好事儿,便知道,太子目中神色最湿润、温和的时候,往往正是他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之时。 
忙起身迎了上去,只见太子目光渐渐冰冷了起来,一脸笑容顿时僵在了君瑞脸上。默默瞧了君瑞半晌,太子忽然道:“君瑞,你可知道昨夜究竟是什么人伺寝的?” 
太子这话问得突兀,君瑞越发不解,见太子神色染了一丝疲惫,于是摇头。 
朱佑樘一手拉住君瑞,使力往外拽了。君瑞跌跌撞撞,小步跑在太子身后,转入太子房中,还未曾回过神儿来,却见太子刷地将床幔撂了开来。君瑞只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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