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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之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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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之局 (局之三)
第000章
“大人可以解开眼罩了。”
察觉到走在前面的引路人停下脚步,左钟离心知已到目的地,连忙解了蒙眼的布罩,迫不及待的打量起来。
这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庭园,山石流水错落布置其中,花卉树木间翠鸟婉转啾鸣。池边几株八瓣重樱开的极盛,微风吹过,粉色花瓣如飞雪般飘落,只把一池春水晕染的娇艳动人。初春柔嫩的绿枝掩映间,是一座玲珑的屋子,门对着池水开敞,温暖的日光映进屋里,带着些荡漾的光影流淌于那些和着风舞动的纱帘流苏之间,说不出的清丽雅致。
饶是见惯了各色豪宅乃至皇宫内景,左钟离仍不由暗赞了一声,却也微微的有些错愕。名满天下的半分堂,在江湖传言中是个神秘莫测的组织,这一点从须蒙眼一路经马车软轿转折许久方进入此间便可深会,既然如此神秘,便不由的臆测半分堂是个阴森诡异之地,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一座精美庭园,只让人觉得透着说不出的暖意与舒适。
“大人里面请。”引路的年轻女子似乎对访客的愕然反应见怪不怪了,只是抿嘴微笑着。
左钟离亦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省起此次前来尚有要事,连忙走进屋里。屋里是普通的厅堂摆设,但桌椅茶几无不精致,便是地板也是上好的青石打磨而成,泛着莹莹的光泽。女子把左钟离请入右侧宾座,这时另一个妙龄女子从侧门走进,为左钟离奉了茶。
茶是东崖雀舌,莲纹青瓷杯中,片片茶叶宛若兰花绽放,沉浮在明澈的茶汤中,飘起袅袅清醇香烟。左钟离轻啜一口,赞道:“好茶。”
堂后帘幕掀起,走出一位盛装女子,如云乌发以翠玉高高挽起,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颈背肌肤,面覆薄纱,只露出一双顾盼生姿的明眸,薄纱下隐约可见琼鼻樱唇,欲遮还露,动人无比。
只见她向侍女微一颌首示意,待两女退下,她又对着左钟离拜了一拜,并不入座,只是站在主座一侧,启口道:“招待不周,还望左大人见谅。”她的声音亦是婉转清丽,言辞彬彬有礼。
左钟离听她叫一声“左大人”,便知虽然刻意隐瞒,但半分堂已知晓他的身份,心想半分堂果然名不虚传。又见这女子虽然轻纱蒙面,但也不过双十年华,不由暗暗称奇,原来这半分堂主人竟是如此妙龄女子。起身回拜道:“承蒙堂主招待,左某不甚感激。”
那女子噗哧一笑,道:“左大人休要折煞青莲,少主此时正在堂后,因不便轻易显露身份,故派青莲接待左大人。”
左钟离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摆了个乌龙,不由十分尴尬,又听女子称呼“少主”,心想这半分堂主人想是十分年轻。
青莲又道:“左大人有事需要半分堂效力,尽可直说无妨。”
左钟离心神一收,省起正事,从袖中取出一筏薄纸,小心展开,递向青莲。青莲伸手接过,只见那纸边缘略有磨损,上面写了大黄、白术、甘草等几味药名,应是一张寻常补气的药方。说是寻常,却又有些与众不同。青莲略通医理,细细研究,发现那单子上的几味药虽与普通补气药方差不多,但用量上却大大不同,似乎别有妙处。况且那字迹异常飘逸俊秀,带着股道不出的淡漠之意,似曾相识。
青莲心中疑惑,不知左钟离拿出这张药方有何目的。
左钟离道:“我想找到写这张单子之人。”
青莲拿着那张药方沉吟片刻,欠身道:“请容青莲将此方子呈与少主观阅。”
她小心捧着那一张纸走入堂后,片刻而出,手里却没拿着药方,只是道:“少主请问左大人,这张单子从何处得来?”
从何而来?左钟离尤记得三日前偶尔遇见御医黄大人,当时黄大人手里拿着张纸念念有词,忽喜忽悲,神情恍惚间差点撞他身上,左钟离笑着好奇观望,不料在看到那纸上的几个字时,顿时如遭电击。
那分明是……分明是……十年来魂牵梦萦的那个人、那个十年前就已经逝去的人的字迹!
情急之下,连连追问黄大人,却说是辗转得来的一张药方,因为配方奇特,用药高明,才引的黄大人又喜又悲,喜的是生为医者得见如此高明的手段,悲的是自叹技不如人。
追寻下去,原来药方是出自京郊村野的一户农家,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常年劳作,气虚体弱,有一日早上起来,忽然在桌上发现一张纸和几贯铜钱。因为母子俩俱不识字,于是拿着纸请教村里的一个读书人,这才辨明是张药单,于是趁着赶集,把药单拿给镇上大夫看,那大夫医术平庸,一看之下,嗤笑药方用量错误、漏洞百出,坚持给村妇开了张人参补气的方子。人参补气原也是不错,只是他却不想想寻常村妇怎吃得起昂贵人参?正这时候,有个游走郎中路过了,看见这单子,大为诧异,当下讨要过来,带到京师与友人商看,研究为得其果,于是那友人又寻了老师,老师又找了名医,名医寻了御医,最后才落到黄大人手中。
待理清这一番曲折,已是一日后。须知转手数人来去不定,尤其那游走郎中居无定所,寻找起来颇为困难,左钟离仅花了一日,已是手段极其了得。
只是线索到了村妇那里就断了,这单子好似从天而降一般,全无出处。倒有个村人说那一日有个头戴斗笠黑纱垂面的人走过,此外再无所获。
万般无奈之下,左钟离想到了半分堂。
这些年来,半分堂的名气十分响亮,简直无所不能。左钟离原本有些不屑的,这时突然省起已故好友江雉曾送他一枚檀木牌子,也是友人相赠,说是可凭这牌子让半分堂办件事情,并详细指引联络办法。当时不以为意,盛情难推,勉强收下,此时倒想着不妨一试。
但这些过往,左钟离不便一一道出,只是说从御医那得来。
青莲点了点头,又转去堂后,这一次却去了好一会才转出。青莲把那纸还给左钟离,道:“这张单子乃是当世第一名医秦先生所写。”
左钟离一愣,这当世第一名医他也略有耳闻,传言其人行踪不定,十分神秘。左钟离原以为不过沽名钓誉之辈,现在想来,只凭一张寻常药方便让黄御医唏嘘不已,定不是泛泛之辈。
“当真?”
“我家少主说,这是秦先生的字迹,决错不了。”
只是这秦大夫与心里那人有何关系?
左钟离急道:“那么,这秦先生在何处?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青莲敛眉答道:“秦先生数日前离京四处云游去了,行踪不定。”
左钟离连忙问:“可否找到?”
青莲犹豫一下,又欠了欠身,道:“左大人可知半分堂办事酬金极高?”
左钟离一愣,不知如何作答。他从前对半分堂不屑,也未仔细打听。因想起江雉赠的那一枚檀木牌子,才来找半分堂一试。这一路上半分堂对他客客气气,只字未提其他,他便不曾想到这报酬一说。
青莲道:“半分堂上下人数众多,为各位顾主办的大多艰难之事,半分堂并非慈善堂,若没有极高报酬,叫我们如何运作?大人当日得到这枚半分令时,不曾知道只可用一次么?”
她这一提,左钟离顿时省起当年江雉确实说“可让半分堂办件事情。”左钟离询问何人写下这药方,青莲已然回答。青莲言辞委婉,却也说的十分明确,若再做要求,便要支付酬金了。
左钟离此时心思急切,也顾不上许多,道:“那么,倘若找出秦先生,需多少酬金?”
青莲伸出一根青葱般手指,道:“一万两白银。”
“一万两!”左钟离惊道,他身为当朝宰相,一年俸禄也不过数百两,他为人勤俭,这些俸禄也算够维持开销。一万两于他无异天文数字,无论如何也拿不出。
左钟离看向青莲,只见她低眉顺眼,看不出神情如何,忽然心中一阵狐疑。此时冷静下来,心念急转,便觉得此事蹊跷。
那隐在幕后的半分堂主人,初见药方,也不过片刻就说出写方之人。须知这并非成名字画,何以便能识出笔迹?
莫非这半分堂主人与秦先生相识?
半分堂有意维护,故而漫天开价,是为了阻拦自己见那秦先生?
左钟离这一番推测与实情的确相差不远。只是他不知半分堂一向开价极高,倒也不需刻意抬高。
再一转念,既然已经知道是何人,自己身为当朝宰相,难道便找不到那人?
这半分堂存心阻挠,不求也罢!
当下冷哼一声,道:“告辞。”
青莲连忙福了一礼,道:“左大人慢走。”她将左钟离引至门口,门外仍是来时侍女迎送,手里捧着蒙眼的布罩。左钟离冷笑一声,接过布罩便要戴上,忽然身边青莲微微叹息,只听她道:“少主让青莲转告左大人一句话。”
左钟离侧目凝视青莲。
“逝者已矣,左大人又是何苦?”
第001章
“……状元王焕封翰林院修撰。”金銮殿上,宦臣宣旨,话声尖锐悠长。
这新科状元,乃是户部尚书王经之子,也不过弱冠之年,生的又是眉目俊秀,举止风度,言行谦和,不由让人赞一声好一个年少俊杰!
据说,皇后颇看重这状元,有意央祈帝下旨赐婚,将瑞珏公主许配给状元郎,便是一贯娇纵的瑞珏公主,也对这王焕颇有些意思。毕竟这般年轻出众的才子,并非时时可见。
册封三甲之后,祈帝又宣旨明晚设宴招待群臣,早朝诸事已毕,便散了朝。
左钟离从殿中出来,看见王经、王焕父子正被群臣围着贺喜,户部尚书满脸的喜气洋洋,显然也为这独子感到十分的骄傲,左钟离微微一笑,走了过去。说道:“王大人,恭喜恭喜。令郎天资过人,前程不可限量啊。”
并非虚伪客套,那王焕,确实很是有些才智的。
王经连忙回礼道:“左相这般夸赞犬子,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王焕也连忙道:“学生比之左大人,万万不如,惭愧惭愧。”
若是别人此时恭维,王氏父子多半觉得理所当然,却唯独左钟离的客气话是要令他们惭愧的。
一旁礼部侍郎张力说道:“当年左大人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时,不过年方十六,金銮殿上一篇策论在下至今还记得。”
那是天释二十五年的事情,当年朝堂上释帝的旧臣随着祈帝登基多被处死、流放、降职,所剩无几,左钟离当日风采,如今不过寥寥数人记得。然则,即便不曾亲见,众人仍可在脑中勾勒想象。
本朝科举,两年一次,学子们需经过乡试、会试、殿试层层筛选,最终得了殿试头名才是状元。状元虽然难得,但每两年总会出一人。而这连中三元却不是这般容易出的,须得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才行。前几朝五、六百年间,左右不过出了十来人,到本朝,左钟离乃是第二人,已属当世罕见。然则若以年龄论,他只怕是历朝最年幼者。
当年少年气盛,又是怎样的一番风光!
左钟离微笑摇头,说道:“陈年旧事,提他做甚。”
张力似是沉浸在往昔回忆中,未曾听见左钟离这话,仍是接着说道:“当年京城双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可惜……”
御史中丞李至行道:“当年那楚观月,倒是死的有些可惜,不过也幸好他死的早,否则后来……”
他这一说,众大臣俱记忆起十年前的风闻来,此间诸人多为祈帝登基后逐步提拔而上,当年未见得便在上京,但楚观月名满天下,但凡稍稍年长之辈,便无人不知。
当年释帝在位时,有一个极宠爱的妃子,名叫楚婉,出自官邸世家,祖上曾官拜尚书,十五岁入宫,因其美貌聪慧,竟能得释帝宠爱长达二十年之久,被封为楚贤贵妃,后宫之中尊荣仅次皇后。因楚妃得宠,楚妃之父、兄、弟及远近亲族在朝堂上高低列位,封官拜爵,释帝更屡次起了废太子水祈宏而改立楚妃之子安王水祈苏的念头。当时楚氏一族仗着楚妃得宠,飞扬跋扈,气焰嚣张至极,若有大臣出言指责,不日便会横遭罪责,轻则贬职重则处死。
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楚家,却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便是楚贤贵妃同父异母的么弟楚观月。
楚观月当年也不过十六岁,不但容貌当世无双,而且天资过人、才华横溢。
楚观月之美,并非阴柔似女子,而是风光霁月一般,仿佛谪仙。他的美,更胜在气质高雅出尘,言行举止,如行云流水般潇洒飘逸。据传便是他的衣着打扮,也在当时成为众人追逐模仿的风尚。
楚观月不但美,而且才华出众。他自幼饱读诗书,读书之余,写下许多随笔文章,流传坊间,无论诗词歌赋,或是政事兵法,涉猎之广,令人乍舌。当年左钟离这般罕世才子连中三元,骑马游街时,竟有许多人说:“若不是楚观月自幼体弱多病,不曾参加科试,今日这骑在白马上之人,兴许未必便是……”
因而,当年左钟离与楚观月并称京城双璧,虽则两人才名相差无几,但仍是楚观月名声更盛。无他,一则家世荣华,二则容姿无双。而左钟离,却不过普通书香门第,模样亦只是端正。
然则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却在那一年病重而亡,不由令人扼腕。次年,太子水祈宏逼宫自立,登基为皇,自然容不得楚家跋扈,着大理寺查出些可大可小的案来,最后竟判了个满门抄斩。楚妃近亲俱被凌迟,死状惨不忍睹,楚观月早死数月倒反而免去这般苦楚,幸焉与否?
诸臣感慨旧事,却不曾注意左钟离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握成拳,指甲刺痛掌心。
王焕毕竟年少气盛,听诸臣议论纷纷,便有些不服气,忍不住说道:“当年楚氏跋扈,那楚观月也不过是凭着家世,才有那样的盛名罢。”当年他不过十岁,并没有亲见过楚观月。
左钟离闻言,不禁暗暗苦笑。心想:“当日我也是这般想的。”
当年左钟离以少年之龄连中三元、金榜题名封翰林,金銮殿上一篇策论陈列十大政弊,气势逼人,那是怎样的风光荣耀。他这般的意气风发,自然免不了年少气盛,却忽然听见人说楚观月云云,不免心中不快。
想来,楚观月身为太师楚晋么子,家世荣华,诸人为了迎奉楚晋,才这般吹捧,不过尔尔。
想到自己竟与如此一个楚家么子并称京城双璧,更觉得深受侮辱,心下对这楚观月便十分的反感。
过几日,楚晋设宴,派帖邀请左钟离,左钟离鄙夷楚晋奸佞,本不欲赴宴,当时同僚劝道:“左右只是去吃顿饭,表面应酬。你如今不过初入翰林,若是不去赴宴,便得罪了当朝太师,日后难以升迁,更谈不上施展治国之才,又是何苦来哉?”
这一番劝解,左钟离总算听了进去,终于还是去赴宴了。
心里却还有一层意思,想趁着机会看一看那楚观月,究竟是怎么个惊才绝艳?
楚府筵席间,羹筹交错,众人一个劲的敬酒。数杯下肚,左钟离便觉得有几分不支,寻了个借口暂遁。
楚府百般奢华,宅邸宽广,左钟离醉意朦胧,竟走得有些不知方向,走过一处院落门口,正想寻人问路,忽然听见隔着院门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一个少年声音说道:“今日老爷在前厅设宴,那左状元也来了。”
又传来两声低咳,另一个年轻声音道:“左钟离实在是罕见的才子。”那声音温润动听,仿佛春风宜人。
少年的声音又道:“如今京中都把他与少爷您相提并论呢。”
左钟离忽然精神一振,清醒过来,心想:“院中说话之人必是那楚观月无疑!”不由凑近几步,想听个清楚。
只听见楚观月说道:“他那篇策论痛斥十大政弊,固然极其出色,只是……”
少年好奇道:“只是什么?”
左钟离自负才华,此时听见楚观月言谈中竟有批评之意,不由心中大怒,心里盘算着:“我便等他说完,再突然跳将出去,当面痛斥辩驳,也好削他面子。”
楚观月哪里知道左钟离正在墙外侧耳倾听,对着自己书童文清也无顾忌,说道:“那十大政弊他说的固然丝毫不错,但他随后列出的改革之法却只是空中楼阁,不切实际,难以施行。”
见文清满脸迷茫,楚观月淡笑道:“打个比方说罢,小惠放风筝时,把风筝挂北院那棵老树顶上了,叫你去取下来。我在旁边给你出主意说:`文清,你只要跳上去,便可以把风筝拿下来了。`”
文清说道:“少爷,北院那棵老树那么高,文清怎么跳的上去?”
楚观月道:“便是这样的道理。法子虽然是对的,但若是做不到,便没有用。左钟离提的那十大弊政,是经年积下的,其中盘根错节,哪里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得了的?便说那官员贪私罢,按着他的应对之策,应当启用太祖时的严刑重典,肃清纪律。但我朝官员薪资本就微薄,养家糊口尚且有余,寻常应酬交际便有些不足,更不要说享受荣华富贵。贪图奢华富贵的,固然千方百计收敛钱财,便是有良知的,下属送上的礼物又如何真的愿意拒绝?数百年来如此这般,朝中上下哪个官员不多多少少贪私一些?真正两袖清风的又有几个?若是启用太祖时的严刑重典,只怕满朝文武百官都要被剥皮了,却不知这朝政又该谁人去理会?官员贪私的弊端,是要设法改了,但以这般急进强硬的法子,是决不能成功的。他在金銮殿上的这一番策论固然说的淋漓畅快,人人都对他赞一声好,但私下里却不知已经立了多少敌人,今后只怕在朝中寸步难行。”
文清“啊”了一声,道:“可是老爷特意设宴邀请左状元,显然有意提拔。”
楚观月摇头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但父亲的为人……今日表面上对他客气,只怕过几天随意寻个因由,便能把他往虚职上一调,任他满腔抱负,也无处施展。这事情做起来着实容易的紧,只需稍稍暗示,自有下属不动声色办的妥帖无比。”
文清道:“外间都在传说,上个月兵部侍郎于大人便是……”话却不敢说完,但彼此心知肚明。
楚观月点点头,叹口气道:“我楚家如今荣盛至极,全靠陛下宠爱姐姐,这难得的眷宠,本该恪守为臣之道,更应该加倍的约束,以免遭人嫉恨。只是人欲无穷,一时的风光冲昏头脑,便越发的张狂起来……以一家的荣华寄托在圣宠之上,却不曾想这圣宠究竟又能维系多久?若是陛下真的改立太子,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但如今太子地位稳固,身后又有江宁郡府支持,又哪里动摇得了?我只怕他日我楚氏一族……”
默然许久,道:“文清,这一番话,你听过便当作没听过罢,在别的人面前只需装作愚钝模样。我在家中地位尴尬,既不能劝动父亲,将来也未必有能力保全你。我早年少不更事,已是锋芒过露,你切不可重蹈我的覆辙。”又道:“若有机会,我还是设法让你离了楚府罢,这里决非可以长久安身的地方。”
文清急道:“少爷,文清不走,便是要走,也和少爷一起走。”
楚观月淡笑道:“我自幼体弱,不是长久的命,何苦拖累你。况且我毕竟身为楚家人,又怎能为了自己立命安身而抛却家人不顾?”抬头仰看天际一轮圆月,道:“也不知还能有多少时日以待观月。”
月光洒在脸上,映出怅然神情。
文清心下黯然,陪站在一旁,怔怔瞧着楚观月发呆。
却不知这一番话,传入院墙外有心细听的左钟离耳中,只把他惊的冷汗涔涔,背湿一片。
他自负才华,心高气傲,此时又正当风光之时,满以为自此天高海阔,任意翱翔,雄才大略,施行无阻。楚观月这几句话却如当头浇了盆雪水,顿时令他清醒了几分。
原来,自己自鸣得意的那一篇文章,竟是不切实际,满纸空谈。
原来,自己已不知不觉得罪了许多人,前途竟一片黯淡。
想到楚观月身在局外,却看的这般透彻清楚,他的才智见识比自己只高不低。可笑自己还以与他并称为辱,如今看来,反倒是自己大不如他了。
当下长叹一口气,绕过院门,对着院中之作揖长拜,说道:“今日得闻楚公子一席话,在下自愧不如。”
抬头,恰迎上满脸错愕神情的楚观月,竟愣在那里,已然忘了下一句话。
月色下,那人一袭水色宽衣,静坐在院中,气质高雅,容姿绝世。
第002章
“左大人?”户部尚书王经的唤声拉回左钟离游离神智。
左钟离略觉失态,干咳一声,看向王经。
王经说道:“左大人,今后小儿还需您多照应。”
左钟离道:“王大人客气了,大家都是同僚,理该相互协作。”
再看王焕,正是少年得志,依稀一番自己当年的模样,不由心中十分感慨。
众人在殿前闲聊了一会,便纷纷散去。
左钟离处理了政事,从文书阁出来,已是午后。看了看日头,时辰还早,便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了。
还未到门口,远远的便闻见草药的味道,看见一个人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株草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左钟离连忙迎了上去,说道:“黄大人近来可好?”
正是那日遇见的黄御医。
黄芮听见左钟离声音,抬头看来,行礼道:“左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莫非是身体不适?”说着便手伸了过来,想要把脉。
左钟离摆手道:“不是。左某有些事想请教黄大人呢。”
黄芮奇道:“哦?什么事情?”
左钟离道:“黄大人,上次那张药方你可还记得?”
黄芮两眼一亮,说道:“记得,自然记得!也不知什么人竟有这样的本事,老夫好生佩服。”想到左钟离那日看到药方神情激动,强讨了去,不知有何结果?
左钟离道:“左某有位见闻广博的朋友,恰恰识得那药方上的字迹,说那是名医秦大夫写的,不知黄大人可曾听说过这人?”却是故意略去半分堂之事不提,只推说为朋友知晓。
御医黄芮“咦”了一声,顺了顺花白胡子,道:“原来如此,果然名不虚传!”又道:“左大人,说起这秦观月来,如今名声极盛,外间称他为天下第一名医,老夫虽然置身宫中,却也多少晓得他的。”
左钟离听到秦观月三个字,心中一紧,道:“愿闻其详。”
黄芮说道:“说起这秦观月倒也着实有些神秘。左大人可记得一年多前李至行大人忽然得了恶疾?”
左钟离听他一提,隐约想起这事来,一年多前御史中丞李至行忽然身染恶疾,药石无医,皇上特地派了御医去看,也束手无策。后来不知是哪里来的一个云游大夫给治好的。当时左钟离忙于应付安王水祈苏,便不曾留意此事。
说道:“记得,只是并不清楚此间详情。”
黄芮道:“治好李大人的,正是那秦观月。这事也是听太医院里的同僚说的,说来倒有些巧合。当日李大人身染恶疾,卧床不起。李大人次子李忆却被几个平日里往来的狐朋狗友拉去游湖,恰恰那日遇见了京城首富之子江白……”
提到江白,左钟离不由一愣,他与江雉为忘年知交,却惋惜江白轻浮浪荡,不肖其父。
只听黄芮接着说道:“那几个人在碧翠湖上观景赏乐,正在兴头上,有人在湖边骂道`平日里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便也罢了,如今父亲病重,你却在这里游湖,当真良心给狗吃掉了!`众人看去,原来是李大人的长子李敛,他素来便十分孝顺,此时听说弟弟被人拉去游湖,便寻到湖边大声斥骂。李忆本来也想这时节守在家中为妙,却经不起朋友撺唆,这才来游湖的,此时见是哥哥来了,不由十分心虚,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答应。只听见李敛又斥道`我早叫你莫和这群闲人来往,你偏不要听,且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他这话顿时得罪了船上其余几人,众人纷纷叫嚷起来,更有人直喊着`把船靠岸了,小爷我今日便要教训一下这姓李的。`说着撩起袖子,气势汹汹。这时船上江白忽然说道`李大哥错怪了,我们几位朋友正商讨说有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或可请来为李大人一治。`众人听闻此言,不由诧异无比,面面相觑,李敛亦将信将疑。如此这般,结果请来的便是秦观月,后来秦观月施以金针之术,治好了李大人的恶疾,自此以后,便名声渐大。”
左钟离讶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心想,江白竟然认识那人?
黄芮又道:“听说那秦观月十分的古怪,头戴黑纱斗笠,从不在人前露出脸。言行虽然古怪,但对病人却来者不拒,诊金多少随意,有时还反而送给病人药物,医术固然无双,医德更是极好,便冲着这点,那天下第一的名号也该是他的。”
左钟离问道:“那么黄大人可知道哪里能寻到这秦观月?”
黄芮道:“老夫听说他在上京有一处医馆,设在东市附近,寻人便能问着。”奇道:“左大人为何如此关心这人的事情?”
左钟离尴尬一笑道:“在下对这奇人异事起了好奇,便想知道些细闻。”
黄芮不疑有他,道:“若是有机会,老夫也想拜见一下这位名医呢。”
左钟离笑了笑,施了礼,道:“左某还有些事务,这便不打扰黄大人了。”
告辞了黄芮,左钟离立即原路折回,出了宫门,吩咐候在外面的家仆不用跟随,轿也不坐,便一个人直往东市奔去。
到东市,问了秦大夫的医馆,果然大多知晓,一路指引着寻到,却只有一个看门人坐在门前晒太阳,说道:“秦大夫出远门了。”
“何时能归来?”左钟离问道。
门人打了个呵欠,道:“这可不好说,也许三五日,也许一年半载。”半合着眼,爱理不理。
无奈之下,心念一转,便往京城首富江府去了。
江府家仆大多识得左钟离,知道他曾与已故老爷关系非浅,又是当朝宰相,自然不敢怠慢,直把他请到堂中坐下,管家亲手奉了茶,立在一旁问道:“不知左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左钟离道:“我是来找你家小主人。”
那管家立刻一张老脸皱起,神色有些不安,道:“少主今日一早便出了门,尚未归来。”又道:“老仆这就派人去把少主找回来。”
说着,连忙招来一旁下人,低声的吩咐了几句,左钟离隐约听到“千水阁”三字。知道那是上京出名的伎馆,不由心中叹息。
过了小半个时辰,先前的下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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