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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泪-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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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失魂落魄地晃荡到体育馆附近小姑家的政府公寓时,小姑热情似火地替我安顿好行李,一时间暖到我心窝里。婷婷正在房间里弹钢琴,看到我了便像粘人的小猫似的一头扎进我怀里,要我给她讲书里的小人故事。
小姑一嘴把她骂开,说:“去去去!没见你韵哥哥累得都散架了啊?进屋里弹琴去,别偷懒!”
婷婷便瘪着嘴进屋去了。小姑给我倒了杯水,说:“你姐嘱咐过我了,要我替她好生照顾你。你说你姐也真是的,竟然把你赶出家门来,还是不是你姐了……不是小姑不愿意接纳你,只是觉得你姐太绝情了,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还是咱姓江的才是一家人!”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看着小姑那副女侠般愤懑的表情,心里面感慨万千。我知道小姑是一个面恶心善的人,她以前对骆扬态度蛮横,可是在他落难的时候,却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帮他摆脱困境。我想,在人世间,也就还有她这么一个赖以信任的亲人,可以卸下满心的忧虑去依靠了。
小姑很是体贴,早早就替我收拾好了床铺。我想我是真的累了,不然我就不会刚一沾到枕头,便呼呼见周公去了,也来不及再想念想念那两个远行的人。
…… 第四十一章 莲花 ……
一缕轻烟绕香炉,
两行清泪洒残烛。
虫鸣聒噪惹人怒,
多情总比无情苦。
住在小姑家的这段日子,我就像个废人一样。我终日什么都不做,要么就蜷在沙发里看一整天电视,要么就窝在床上睡觉。小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对我十分体贴,几乎对我达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般的关心。
婷婷开学了,小姑劝我也回去上学,可我死活不依。到最后小姑也拿我没办法,一边拿着鸡毛掸子这里扫扫,那里拍拍,一边说:“你不去也罢。现在这个社会,并不是文凭高就能找到好工作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凭你在戏剧方面的天赋,将来继承你小姑遗风,绰绰有余。”
至于川剧,我尚不知道会不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也许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我才会沉下心来考虑这些;现在,我真的好累好累。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有些事情往往在初始发生的时候,悲伤只能细流,并不见得汹涌,可过了几天,当心底那些忧伤都喷发出来的时候,悲伤却是澎湃的激流。那些夜里,那些逝去的灵魂总会在梦里与我相会,那是怎样的暗涌啊,冲击得我快要疯癫。他们全都找上门来,向我讨债。小梅、戚敏、烟然、妈妈,一笔巨额的债。
这段时间,邹哲轩老给我打电话讲学校里发生的奇闻趣事,他故意夸大其词,把一些平淡无奇的事讲得神奇迷离,他说今年西南师范大学和隔壁的西南农业大学拆了围墙,正式合并为一家了,并立西南。我知道他是想劝我回去继续念书,但我心已决,任他讲得天花乱坠,我都不会再动心。
我想,从今往后,我是再也不会回那所学校了,如果不是听到了他的另一个让我昏厥的消息。
当大头轩在电话里面神色慌张地向我传递这个噩耗的时候,手机便滑落到地上,一只灰色鸽子从窗前闪过,留下一片羽毛晃悠晃悠地坠下。我站在窗前愣了大半天才恍过神来,不,大头轩是在跟我开玩笑,他是为了骗我回到学校,才跟我撒这样的谎的,这不是真的!
可两行热泪分明已经沿着我消瘦的脸颊滑落下来,我发了疯似的摔门而出,下楼的时候,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来飞下去。我一步跨过三四个阶梯,一个不小心便踩空了,我向前扑倒下去,摔了个利索的狗啃泥,左膝盖在阶梯上猛磕了一下,一股殷红的血渗透过裤子慢慢扩张成一朵罂粟花。我顾不了疼痛,下楼便打了开往北碚学校的车。
白亮,我的白娘子,你一定不要出事,如果你不听我的话独自离去,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我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深深地替他祈祷,希望上天可以开开天眼,把一个完整无缺的白亮还给我。
当我赶到西大橘园园区宿舍的时候,我看到宿舍楼下面围满了人,几名警察正在力不从心地驱散围观者。我发了疯似的扒开挡在我前面的人,里面是一条黄色警戒线将案发现场围了一圈,圈子中央,就惨烈地躺着白亮。看到他的那一刻,眼前仿佛天旋地转,那个在人人面前都活蹦乱跳,快乐得像一只鸟儿的白亮,他怎么会跳楼呢?我在恍惚之中,看到一条漂亮得近乎残酷的白色弧线从七楼划下,白亮就像一颗璀璨的流星,美艳却短暂。他一只手还紧紧捏着一张被烧掉一角的白色信纸,依然穿着一袭白衣,白得刺眼,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迷人的白亮,可惜,这却是他人生最后的定格。我想,他是在空中做了怎样的挣扎,才能保持那样完美的降落啊,微微蜷缩着侧躺在地上,就像母亲腹中的胎儿。如果不是从他身下流淌出来的已经凝固成黑色的血泊证明,我又怎么会相信,如蝴蝶一样圣洁高雅的白亮,竟残忍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白叔叔和白阿姨在旁边哭得肝肠寸断。他们都是警察,在我心目中,他们一直都是坚强的代表,正义的使者,可此刻,他们却脆弱得随时都可能崩溃。不知道什么时候,邹哲轩挤到我身边,紧紧搂着我的肩,示意我要节哀。
警方做完了现场调查,也拍下了现场照片,白亮就被他们搬上担架,缓缓盖上白色殓布。警察将白亮手中的纸条取下,做好记录之后,交还给白叔叔。白叔叔老泪纵横地看完之后,将信纸给我,便和白阿姨痛哭着随担架奔去了。
人群逐渐散去,剩下我和邹哲轩杵在原地。那张信纸白得绚目,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去阅读。邹哲轩紧锁着眉头说:“那个叫康乃文的今天早上出国了,去法国巴黎美术学院修学了。他临走的时候对小白说,他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他一直不能忘记心中的那个女孩。虽然他为了小白努力尝试过要遗忘她,可是每天夜里,血罂粟还是会盛开,她的音容笑貌还是会浮现在他梦里。康乃文说他不能把小白当成那个女孩子的代替品,这样对小白不公平,他不想伤害小白,于是选择了离开。走之前他告诫小白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小白也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还微笑着替他饯行,餐桌上也玩得很HIGH,谁知道他竟然会寻短啊!”
我双腿无力,再也站不住,便急忙找了棵小树倚着,一边抽泣着,一边抖索开信纸看白亮的遗言。其实那根本就不是遗言,而是一首题为《我欲推窗》的小诗:
我欲推窗而去,
与你漫步云端;
就让寂寞灵魂,
放逐遥远天际。
亲爱的,别急着走,
我推开窗户追逐你;
亲爱的,张开双臂,
我将降落在你手心。
看完了诗,我掩面痛哭。小白啊,你怎么会这样傻。你不是几米漫画里等待在云端里的小鸟,他也不是每天坐在窗前张开双手等你的人,可你却为何如此着迷,走不出几句台词呢?
邹哲轩见我哭得不行,一时间也手足无措,不知道作何安慰,只是喃喃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小韵,你不要太难过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记住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既然邱焰和大熊都离开了,你也就认清事实,回来上学吧,同学们都等着你,小卢老师也挺挂念你……虽然她之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她真的希望你能回来继续念书。你也知道,小卢老师是个很好面子的人,所以她才托我劝你回来。”
我冷冷地说:“她现在当然无所谓我回来不回来了!邱焰都已经不在这里了。还有,邱焰他并没有离开,他只是去贵州做志愿者,为麻风病人服务去了。他还把心留在我这里的!”
邹哲轩道:“你以为他们去了麻风村还能活着回来?你真不了解麻风病有多厉害?你以为之前没有志愿者去过么?他们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都死在山沟沟里面了……”
“够了!”我憋足底气朝邹哲轩怒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医学发达了,他们会活着回来的。”
邹哲轩也不甘示弱:“你怎么就一根筋,转不过弯来呢?你为什么放着大把大把的女孩子不去喜欢,非要死缠在一个男人身上呢?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向刀刃呢?同性恋在中国是没有未来的!如果不是我把你当成好兄弟,我才懒得管你!你已经因为这个气死你的妈妈了,你还不觉悟吗……”
我抢过话头道:“得了得了,你别在这里装出一副正义捍卫者的模样来给我洗脑了,你自己做你所谓的正常人去吧,我不认为我们的爱有多低级龌龊,我们不比别人爱得肤浅,我们都是真心相爱,为什么你们非要这样看不起我们呢?”
邹哲轩继续大谈道理:“不是我们看不起你们,是你们自己不可理喻!凡事皆分阴阳,打破常规并不一定就是标新立异,有时候就是哗众取宠!你还记得那晚在你家里,我跟你说的话么?其实我才没心思管你的事,是你妈妈委推我来说服你的,可我食言了,最终也没将你说服。”
我愤怒地看着他,说:“想不到我和你做这么久的兄弟,你还是无法理解我。也罢,你有你自己的立场,但你永远无法把你自己的想法加在我身上。我会坚持自己的爱,不会放弃的。”
邹哲轩自觉执拗不过我,怒道:“你滚吧,你滚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再也不会劝你回来上学了,也不会劝你爱什么样的人了,滚吧,滚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捏着白亮遗留的信纸扬长而去。
列车沿着嘉陵江行驶,那滚滚江水就像我的泪水,永无止境。我怔怔地望着窗外,白亮就像一片羸弱的白蝴蝶,扑腾着扑腾着,便坠入江中,随波逐流而去。是我害了他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遇到康乃文,这一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这一刻,我如此痛恨康乃文,想对他行乱箭穿心之刑,替我的小白雪恨,他是那么无辜的一个孩子,康乃文却毁了他。我知道,白亮是个理想化的孩子,可能会按着自己的模式去要求别人跟他一起过生活,所以在遇到感情裂变的时候,他才会措手不及,一死了之。傻小白。
康乃文却一走了之,拿着不想伤害小白的借口,独自逍遥去了。可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立刻就后悔了。康乃文会快活吗?他心里一定也是极度难受的,他已经承受了失去那个女孩的痛苦,我实在不想把小白的殒命再告诉他,让他在异国他乡活在罪债里,永不超生。既然他都离开了,就让他安心地离去吧,去过一段全新的生活。
我已经是一个受命运诅咒的人,但凡与我有关系的人,都会相继死去。白亮的自杀,更加使我坚信这一点。我甚至开始相信邹哲轩所说的,有悖常理,天诛地灭。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白蛇跟许仙不能相爱,七仙女跟董永不能相爱。
我再不能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再受到诛连。重庆是一个伤心的地方,这里恶梦连连,乌云密布。好长一段日子以来,那喋血的一幕幕往事,翻江倒海般在我脑海里面闹腾,不罢不休。
晴朗的天空又阴暗了,太阳躲着不肯见人,风雨再次袭来。我固步自封,站在大街上寸步难行。街上无人不躲。仿佛世界瞬间变得仓促,匆忙的行人撞得我趔趔趄趄,身后的汽车鸣笛喧天。似乎我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站在混乱的最中央。想象这是一幅漫画吧,我是画中的焦点,却不是画中世界的焦点。
人们都在寻找,寻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屋檐,然后就聚在那里聊天,管他相识不相识。我也在寻找,寻找却使我望眼欲穿,来往的人群,阴霾的天地,沉伦的乾坤,风雨的世界,迷茫的宇宙,我在寻找什么呢?难道也是一个避雨的屋檐?抑或是一个心灵的港湾?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我就像《尘埃落定》里面的那个傻子,在“哈”的虚空里怅惘,又在“哈”的世界里彷徨。可是那个傻子,却是一个聪明的傻子,他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而我不是个傻子,但也不算聪明。要不然,我就不会站在雨里,不知道去哪里;我就不会站在风里,不知道去躲避。呵呵,难道我真的只是一个傻子?连雨水渗进嘴里都由它,连风灌进耳朵里都由它,连眼泪夺眶而出,也由它。
只是后来,我恍惚听到了一句“回家吧”,才从混浊中清醒过来。此时,风停了,雨顿了,太阳重展笑颜。世界豁然开朗。行道树直起腰杆子,一身轻松,精神抖擞。马路不染纤尘,油光涣发。只是屋檐上还断断续续滴落着残余的雨水,人们纷纷从屋檐下面涌了出来,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行走轨迹,和刚才聊过天的人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又恢复了陌生人的身份。车辆也变得秩序井然,一股烟就不见了。世界顷刻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想起张敬轩的《过云雨》。简单质朴的语言,纯洁清晰的旋律,却余音绕梁,响彻心扉。
我回到小姑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湿了一身。小姑正在偌大的客厅里伴着梆子踩步子,练那折《双蝶记》,把一对翎子晃得跟漩涡似的。她看我一身的狼狈样,便问我怎么了,出门也不带把伞,俗话可是说得好,天晴带雨伞。
我也不应声,淡淡地看了小姑一眼,眼睛里湿湿的,也不知道那是泪还是水。小姑知道我心里不好受,也没有多问,只是叫我进去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别弄感冒了。
我酣畅淋漓地洗了个澡,希望可以把那个附在我身上的可怕诅咒洗掉。我狠狠地搓洗自己的身体,几乎扒下一层皮来。然后,我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懒懒地躺在床上,努力让脑袋变得空白,什么都不要想。可越是想逃避,那血腥的一幕幕就越像电影镜头一样浮光掠影地在我脑海里闪现,令我招架不住。我想,我必须离开。
掏出电话,却没有焰子哥哥和大熊的任何信息和来电。我知道,进了大山,就再也没有信号了。我随意地上下翻阅着电话簿,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面——桑吉塔娜。
很快我就想起那个漂亮的藏族女生,那个头扎无数条细辫、皮肤黑里透红的女生,那个在去年国庆文艺汇演晚会上唱《青藏高原》并获得第二名的女生。自从那次我们互留了电话之后,联系并不多,大概也就发过一两次短信吧。跟她算不上熟悉,只是觉得她有很强的亲和力,于是我鬼使神差般拨通了她的电话。
那边便传来一个音域很广的声音:“喂,江韵啊!真的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太意外啦!”
面对塔娜的热情,霎时间我却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我知道,她现在应该开学了,但我还是拙劣地问:“是……是啊,你在哪里啊?”
塔娜在电话那头回答道:“我正在开往西藏的列车上呢!学校搞了一个志愿支教活动,要去很多地方的偏远山区,于是我就报了名,我选择的地方是西藏最贫穷最落后的地方之一,墨脱县。我们现在已经在西藏境内了,可能明天就会到达墨脱了……”
“哦……”我支支吾吾地应道。
塔娜关切地问我:“你怎么了……你没有报名吗?”
听她这样一问,我突然冒出一个决绝的想法,于是我说:“我报了!可是名单上面没有我,院里也没通知我,所以就错过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去呢!”
塔娜说:“那你来啊!虽然报名时间已经过了,但不要紧的,你来墨脱吧。墨脱是个好地方,你会有很多收获的。我们去的具体地点是墨脱镇墨脱村,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口有个军警接待站,只要你说你是来支教的,并出示学生证和身份证,他们会很欢迎你的,因为这里教师资源极度紧缺。”
听了塔娜的描述,我还真动了心。我知道,墨脱的确是个好地方,安妮宝贝的小说《莲花》里面便提及过它,那里群山延绵,山地气候呈垂直分布,自有一片旖旎风光。于是我说:“好啊,我真的很想去。可是我从未去过高原,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有高原反应。”
塔娜笑了笑,说:“一看就知道你中国地理学得很烂了!你不知道啊,整个墨脱县的平均海拔只有一千两百多米,跟平均海拔超过四千米的西藏高原比起来,那可差远啦。不过这种地形也有它的不利之处,它使得墨脱县的周围雪山林立,像一道巨大的屏风挡住山外的一切资源,再加一条边境线的圈围,它的视线被切断,降入井底,所以,墨脱县才会如此贫穷落后,直到一九九三年才有沙石公路通往其县城,要下村的话,得靠徒步旅行。所以你什么都不准备也无所谓,但一定得备两双好鞋。那里昼夜温差大,你得带上冬夏两季的衣服。另外,山里树枝藤蔓交织,荆棘丛生,毒虫遍布,还得准备好几瓶消毒药水。”
跟塔娜商量好这一行的相关细节之后,我感觉有点小兴奋,便打开电脑查阅关于墨脱的相关知识。等我查完资料走出房间,小姑已经出门了,大概是跟她那群戏友出去对戏了。我身上除了烟然留给我的那些钱,已经没有多余的了。我坐在沙发客厅里细细数着,零零整整加起来竟然有两千。我从中抽取了一张血迹最多的百元钞票夹进吴二爷给我留下的那本戏剧杂记里面,连同爸爸妈妈的遗照一起。然后我带着剩下的钱去外面买了两双登山鞋和一些消毒药水,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旅行用品回来。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姑正在厨房里烧菜,婷婷在房间里歪着头写作业,两只羊角辫可爱极了。小姑听见我进屋,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说:“哟,小韵,买那么多东西啊?还买鞋啦?终于想通了,准备回去念书啦?”
我冲她笑笑:“学校有个支教活动,我想去山区里支教。”
听我这样说,小姑便扔下锅铲,跑出来慌里慌张地问我:“支教?支什么教?要去多久?”
我不想让她担心,用淡定的语气宽慰她:“不会很久,很快就会回来的。姑,你也知道,奶奶和妈妈一直都希望我做一名人民教师,为人师表。现在机会来了,我要完成她们的遗愿,不能让她们含憾九泉。”
听我这样说,小姑便转身朝厨房走去,突然她又回过头来问我:“那是上哪儿支教去?”
我看着小姑焦灼的样子,如果我告诉她实话的话,她一定会疯掉,因为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墨脱是一个多么险恶的地方。于是我骗她:“就在贵州……跟重庆挨着的一个小县城,很近的。”
听完我的话,小姑才放心地走进厨房继续掂勺炒菜。
晚饭后,我在房间里收拾行囊,小姑推门进来,把一叠钱塞到我背包里,无论我如何拒绝,小姑都执意要我收下。她说:“大山里面物资短缺,所以物价都很高的,姑不想让你生活得太拮据。我知道,你压根就没钱了,钱都让李家那两条饿狼给讹诈去了。你姐又是那副光景,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可能顾及到你了。姑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姑不疼你还有谁来疼你?”
小姑的这番话已经说得我泪湿眼眶,再没有回驳的余地。是啊,自从妈妈走了之后,除了小姑,还有谁会真正关心我呢?姐姐嫁狗随狗,遇人不淑,选了钟魁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家伙就嫁了,年纪轻轻就被生活折磨成一副枯槁的模样,她哪里还有能力顾及我啊?
我收拾好行李,一看时间还早,便想再找小姑聊聊天。当我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时,我似乎听见她正在和姑父讨论什么,语气还有些激烈。我伫足一听,是姑父的声音:“他要走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给他一笔钱就算我这做姑父的仁至义尽了!他也是成了年的人了,也该自食其力了,总不能由我们来养他一辈子吧!虽然说我是个高官,可我一不贪赃二不受贿,两袖清风,哪里养他得起?我已经替别人养了一个孩子了,可不能再替人养一个,我马如来没这么命贱!”
小姑压低了声音说:“你小声点儿!韵儿就在隔壁呢,话说得这么难听,别让他听见了!我就这么一个侄儿,我可不希望他去那些偏远破烂地方受苦!”
姑父不耐烦地说:“又是侄儿侄儿,你那么想要儿,怎么不自己生一个出来?”
小姑的声音中夹杂着火气:“生不出孩子的是我还是你?只能怪你自己没用,没当亲爹的命!你这辈子捡着婷婷这个女儿就算你万福了!”
屋里沉默了一小会儿,才传来姑父羞愤的声音:“那是我马如来上辈子欠那姓骆的,白白替他养了女儿!”
小姑似乎也无心跟他争吵,淡然地说:“我不跟你争了,真是不可理喻!”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想我是不能进去与他们聊天了,只好闷闷地退回自己的房间。看来那天焰子哥哥在江边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小姑的确是怀了骆扬的骨肉,而且是身怀六甲嫁给姑父的。听他们刚才的谈话,似乎姑父也知道婷婷不是他的女儿,大概是他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才委曲求全把婷婷当作自己的女儿,不至绝后。我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关了灯,注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躺到床上,却睡意全无,意识越来越清醒。那天大熊在火车上对我嘶喊的话又萦绕在我耳边,久久不散。我知道我对不起大熊,一直以来,我对他没有过任何承诺,都是他在默默地为我付出。我欠他一世的情。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用一生来补偿他。
重庆没有直达墨脱的专线,我只能先到成都买到西藏林芝机场的机票,好在我可以购得学生卡,价格还算公道。我似乎只打了个盹,飞机便在林芝机场降落。按照旅游地图上的指示,我应该先到波密车站,然后转车到墨脱。
我在波密县踟蹰不前,一下了车便感觉胸闷气胀,似乎有几分高原反应。值得幸运的是有好几个跟我一样要去墨脱的外地人,他们对路线比较熟悉,正要包一辆越野车,赶巧还差一个人,于是我便跟他们一块儿。那是一群青年,来自湖南,准备到了52K就徒步旅行整个墨脱。所以,过了52K,将是我一个人继续前行。他们都很盛情,细心地给我讲解墨脱的地理环境、民族风情、气候条件以及前往墨脱镇的详细路线。
当越野车穿过经幡翻飞的波密大桥后,便开始翻越海拔四千七百多米的嘎隆拉山。连续二十多公里的盘山路,越野车一直盘旋而上,七弯八拐,耗费三个多小时,才踽踽行至山顶。一阵凛冽的寒意直逼心窝,空气稀薄得几乎令我窒息,胸腔抑闷。放眼望去,群山匍匐脚下,山头白雪皑皑,雾气缭绕,宛若仙境。同车的青年们欢呼雀跃,全然不顾外面天寒地冻,让师傅把车停下,然后到雪地里撑开三脚架,取出长炮镜头拍摄一番才上车。越野车在崎岖的石头路上蹒跚而行,下午两点便到达52K。那群从湖南来的青年便穿好解放牌登山鞋,下了车,盛情地跟我道别,并祝我一路顺风,才亢奋地离去。
墨脱,传说中“隐秘的莲花”,我终于踏进你的领地了。墨脱。
九月的长江流域,已是一片秋意,可此时的墨脱,却温婉如春,山脚繁花盛开,红的似火、紫的似锦、白的似雪、粉的似霞、黄的似金,像是绣在一块绿色大地毯上的绚丽花团,编织出一副高原美丽的图画。我摇开车窗,一股温热的暖风夹着花草的香味扑鼻而来。举目望去,墨绿的群山,苍劲的古树,缭绕的云雾,一条湛蓝的江水在深邃的山谷中穿行,在云雾间时隐时现,好一幅人间仙境啊!我就像一位腾云驾雾的仙闾,再不想离去。
越野车司机是一位中年门巴族男子,穿着绣花的雪白对襟大褂。他不时地抄一口生涩的汉语跟我交谈,热忱地为我服务。他说幸好我去的是墨脱镇,要是我去墨脱其他地方,一定会被险恶的自然环境吓得退却三步。
经过一片蓊蓊郁郁的原始森林带,越野车顺利到达113K,此时已是暮色时分。113K被群峰包裹,四周瀑布喷涌,直泻深谷;谷底一片惊滔骇浪,鸣声如雷。泥泞的小路,陡峭的山崖,险峻的峡谷,林立的乱石,令我感慨万千。一路林海茫茫,满眼青翠欲滴,仿佛我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全然忘却了繁华都市的喧嚷拥挤,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悠闲和从容。
越野车司机将我送到113K,便打道回府。天色渐黑,当务之急是找一家客栈投宿。放眼望去,公路两旁是一列列藏式木屋,古香古色。我绕着公路走去,便看到一家名为戛多的投宿店,对面是一家小卖部,透过木头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货架上摆满了日常用品:胶鞋、军用罐头、瑞士军刀、石锅、藤编拐杖、麝香、猴头以及一些颇具民族特色,我也叫不出名字来的工艺品。
旅店老板是一对门巴族夫妇,他们很是客气,将我引到二楼的木屋里,替我送来一盘颇有当地特色的烤羊肉和一壶马奶酒,便带上门离去,让我好好休息,说是到墨脱还有好大一段路,得养精蓄锐。
我站在木窗前,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羊肉,喝着鲜美的马奶酒,望着窗外一青一黄的雅鲁藏布江和金珠藏布江的汇流处,顿然觉得心旷神怡。墨脱海拔在一千两百米左右,植被丰富,我早没了高原反应。窗外是一大片芭蕉树和橘子树,红似玛瑙的果实缀满枝头;远处红顶的农房,更像点缀在青山碧水、万绿丛中的丹红宝石,就像一副神奇的画卷。我被那一片迷人的风光深深感染了,有种长居地此,不再离去的冲动。
…… 第四十二章 生活在别处 ……
生活已无苦,生活在别处
生命已无诗,生活在别处
生死已无门,生活在别处
一觉醒来,金灿灿的阳光已经透过木窗射到我的脸上。告别了旅店的夫妇,我踏上了墨脱之行。按照地图上的路线,我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玛迪村,在那里再投宿一夜,第二日便可赶到墨脱镇。
墨脱之行,感受最深的是墨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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