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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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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e : 月读 Date : 14…01…2005 06:39 Line : 2208 Read : 321
'237' 戒指
飞机掉下来了。
§
人活着的时候,总会亲身经历到几次地震,几次水灾,
有些人可能比较不幸,会经历到车祸,火灾,风灾。。。。。。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空难的。
飞机有翼,飞在天上看起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如同鸟类。
然而飞机是一块巨大的金属,
这样想着就觉得它在高空中飞着是那样地违反自然。
所以那天它掉下来的时候,
我脑袋所想着的不是命运或劫数之类的东西,
我想着的居然是:终于让我碰到了。
§
晴朗的蓝黑色的夜空中坠着月光的团,星光的团,
还有火红色的不知名的团。
火红色的不知名的团是伴随着很大的巨响,
然后像烟火一样往四面八方散开成无数的小火团,
然而和烟火不一样的是,大火团小火团终究没有没入黑暗中,
它们像是陨石一样轰轰烈烈地冲向地面。
飞机就这么掉下来了。
上述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象,我的意思是,并不是我虚构了一场飞机掉下来的事件。
飞机真的是掉下来了,但从后来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版本的镇民目击口述可以得之,
没有半个人是真的亲眼看到飞机掉下来的过程。
在我所居住的乡村小镇,
很少人会到了晚上十点还有望着夜空沉思或找幽浮的雅兴。
然而飞机掉下来后发生的事情,却是镇上每个人一辈子的恶梦。
§
那天晚上,我看了刚入手的川岛和津实的片子,早早上了床。
我是个很浅眠的人,任何声响都可以把我惊醒,
包括窗外的树被风吹的声音,猫走过屋顶的声音,
雨滴打在花盆边缘的声音,青蛙穿过草丛的声音。
独自一个人住在乡村的这样一间大房子里,
不知不觉好像神经都变得纤细了。
所以当那个东西掉到我家前院的屋檐上时,
我几乎像是被通电一样地从我的木板床弹起来。
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巨大的声音?而且还不只一声。
首先我想到了冰雹,虽然我有生之年从来没有遇到冰雹过。
如果我家楼上是公寓,也许我还会怀疑是谁家的花盆从楼上掉下来,
还是楼上谁跳楼了。。。。。。
可是我家是一楼平房透天。
〃那个〃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连外套都没有披,双脚套上我的蓝白拖鞋就喀搭喀搭走到客厅。
打开客厅通往前院的门,寒冷的夜风吹来才提醒了我只穿着一件吊嘎。
风带着泥土的味道,稻草的味道,水沟的味道,夜来香的味道,
除了这些我熟悉的味道以外,还有一股浓烈的奇怪味道,
当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出那个陌生的味道是什么,
只觉得那味道让我有点反胃。
站在屋檐下,我第一个动作却不是抬头看是什么东西造成那个噪音,
我低下了头。
很小的,闪着温润银白色光泽的,就在屋檐下我脚边的,
某个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个时候我的脑中竟然出现了荒谬可笑的童话式想法,
是星星掉下来了吗?
星星掉下来不可能还是星星,实际上躺在我家屋檐下的,是一颗钻石。
正确说法,是一颗镶在白金细指环上的钻石。
看过魔戒吗?那个人人争夺的戒指,不断地诱惑拥有它的人把它套上手指头。
我眼前的这个不是魔戒,而我也不是红磨坊里爱钻石如痴如狂的女人。
可是就是很自然地,我蹲在那捡起了那只朴素却美丽的钻石戒指,
就往自己的手指套去。
也许环状的物体,天生就能够发出〃套〃的无声指令,
就像棒状的物体会发出〃打〃的指令,绳状物体会发出〃缠〃的指令。。。。。。
无论如何,戒指滑上了我的手指,非常顺利非常合身
就彷佛是为我的手指头订做的那样。
我就像每个在珠宝店试戴戒指的客人一样,
不自觉地把手举起来抬起脸,想要借着一点月光来看清楚〃手指+戒指〃的模样,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
屋檐缝伸出了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就垂在我的正上方,像是要跟我握手一样。
有东西从我头顶上那只手滴到了我发着呆仰望着的脸上,
伸手一抹,夜光下还能辨别是暗红色的黏稠液体。
我恍然大悟那又浓又恶心的味道是什么了。
§
腥风血雨。
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是在小学某年级时翻看父亲书柜里的某一本次级武侠小说,
主角为了报杀妻之仇大开杀戒的场景描述中。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这个词给我很过瘾的感觉。
在后来的岁月里因为这个词用到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所以对它的感觉也就渐渐淡了,
一直到我高中看了某个漫画,一个剑客拔刀斩杀然后满天血雨被少女目睹的画面,
又让我想到了这个词。
想想看,鲜红色的血像雨一样飘落,
彷佛漫天的花瓣,那是何等美景。。。。。。
实际状况却是,恶心到让我猛吐猛流泪。
§
飞机掉下来的那天晚上,吹着腥风,飘着血雨。
早就在高空肢解的机体,肢解的人体,
散落在我们这个宁静祥和的小镇,还有附近的田地,小丘,沟渠。
走在街道上总是会踩到肉块,分不出来是哪个部位还是什么器官的肉块。
有几户不幸的民宅被还带着火的金属砸个半毁,
好在飞机肢解得很彻底,残骸都不巨大,
到底是没人被砸伤亡。
我不知道像我这样没有中到飞机残骸的住户算不算幸运,
我中了一条手臂,几些红红白白的肉渣,还有一块我推测应该是脚踝的东西。
住隔壁的黄老伯就没那么幸运。
他老婆半夜闻声拉开窗帘,只见到玻璃窗上贴着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老太婆惊不起吓竟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
天外飞来一臂。
天外飞来一腿。
天外飞来一头。
天外飞来一掌。
〃天外飞来〃系列的用语,那一段时间在镇民的谈话中总是出现。
不是因为大家幽默,是因为太可怕了,
如果不把这段见闻经历想办法叙述出来,所有的人都会崩溃。
救难人员像是寻宝者,也像是拼图专家,
想办法从镇的每个角落搜集那些残骸,
再想办法把那些已经分不清本来面貌的残骸拼拼凑凑,
努力地想要让惨遭横祸的这些罹难者能够死有全尸。
终究是枉然。
拼图可是有规则形状,有颜色图案可循。
尸块却是什么形状都有,却只有肉色跟血色。
到后来救难者跟法医们又没耐心,又恶心,
家属又伤心,又灰心。
再也没有人去追究谁的鼻子不是谁的,谁的手指少了几只的问题。
而我,我也没有再去追究掉在我屋顶上的手臂是谁的,
那只戒指的主人是谁。
§
一开始并不是我想要据为己有,那只戒指。
毕竟钻石戒指不是便宜的东西,也许对死者的家属来说,
那是非常珍贵的纪念品。
那些乘着飞机飞上天的人们,他们所著的衣物,携带着的行李,
全部都随着飞机一起火化了。
只有钻石,恒久远。
更何况,不义之财取之无道,死人的东西拿了会报应到后代,
这个我是听说过的。
我想过要把它拔下来交给警方,看有没有家属会去认领。
真的,我甚至本人都到了派出所,所里的那些警察也都见证了我去归还那戒指的过程。
但那戒指在一年后的今天,还是留在我的无名指上。
就是拔不下来。
说也奇怪,其实那戒指戴起来感觉还挺合手的,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
理论上这样的密合度,应该是可以轻易地拔下来。
结果试过了除了切断我手指以外的各种方式,肥皂水,婴儿油,凡士林,冷缩热胀,
折腾半天,那只戒指却好像生了根植入了我的指头中,密不可分。
最后,用尽了各种民俗以及科学方法后,那群警员七嘴八舌,
热心地帮我找来了珠宝店的师傅看看能不能把那个白金戒环锯开好把戒指拿下来。
我说,为何他们这么热心,原来人都是这样,
他们怎么能坐视一个人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就赚到了一只戒指,
然后他们却什么也没有呢?
如果要就应该大家一起要,如果没有就应该大家一起没有。
总而言之就是师傅也来了,他把我的手拿到他老花眼镜前端详了半天,
先是猛点头,然后接着猛摇头。
点头是因为,他肯定了这只戒指的价值不凡。
摇头是因为,他认定了他没办法锯开那环而不伤到我的手。
最后戒指跟着我回家了,那些警察们也心甘情愿不再热心了。
反正,戒指虽然昂贵,但一旦脱不了我这18岁男性的手指,它就不昂贵了。
我卖不了它,当不了它,什么好处也没有,
唯一得到的,就是朋友们以为我已经订婚了的误解。
而且也没有任何家属来申请遗物招领,戒指像是被遗弃了那样,
于是死死跟着它所认定的新主人我。
害怕再一次被遗弃。
我当它的主人,度过了平和的一年。
然后他就踏入我的生命中。
§
他总是在同一个时间来,下午四点四十四分。
他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上,靠近窗户的非吸烟区四号桌。
他总是点同一种咖啡,冰摩卡。
如果有哪一天他的位置被其它人坐走了,他就会离开,不坐他位。
就算天气很冷寒流来袭,他也喝冷飕飕的冰摩卡,不作他选。
他会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阅一本外皮有些磨损的硬皮精装书,
有一次我借着擦隔壁桌子的机会,偷偷地用余光看到了那本书的书名。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
我来到了这个城市求学一段时间了,在这间咖啡馆打工也有一段时间了,
那种喜欢装模作样的男男女女,在这个城市中处处可见。
比如说,明明手头也没什么钱,但就是非得背着名牌包包穿着名牌鞋子的女人。
比如说,明明就英文普普,言语间却要夹带着几句洋话好像自己很有学问的人。
还有,明明就是草包,还刻意带着一本世界名著坐在咖啡馆翻阅,故作优雅状。
但这个男人却不属于上述我举例的那些人。
不需要开口,也可以不需要那本书,
有一种气质,优雅而内敛,沉稳而恬静。
像是深邃的海洋的气质,依附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实际上他也真的是非常投入地把目光放在那本书的字句上,专注凝神,心无旁鹜,
专心的程度到,就算是隔壁桌的女生在那嘻闹聊天,都没能对他起任何影响。
专心的程度到,引起我无比的好奇心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本书。
假日去逛书店时,我买了这本书的中文版,然后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没睡觉,
把那本书看完。
那是一本充满了与鬼魂对话的情节的小说。
§
有海洋气质的那个男人,有一张非常美的脸蛋。
我实在不想用〃美〃这个字来形容男人,那往往会带给人有一种很〃娘〃的印象。
但我确实找不出要比〃美〃更贴切的字眼来用在他身上。
说是英俊?
这个词稍嫌粗糙了点,不能用来形容那精雕细琢又恰到好处的五官比例。
说是潇洒?
这个词稍嫌空泛了些,他的好看并不是一种感觉,而是肉眼可以直接断定的。
至于其它什么清秀、斯文也都不适合。
那张脸的美不含柔性的成分,也不具有中性的成分,
那确确实实是一张很有男人味然后又精致地无懈可击的美好脸蛋。
为什么我必须要花这么多的精神来解释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深刻地吸引了我。
就如同他那对位置跟时间谜一般的忠诚,如同他那海洋一般的气质,
还有如同那本充满与鬼魂对话情节的小说,
都深刻地吸引了外在的肉眼和内在的心眼都不停地注视着他的我。
以致当他抓住了我的手的那一刻,我紧张到耳中充满了乱糟糟的耳鸣,
完全听不见那张看起来润泽而有弹性的淡粉色嘴唇吐出来的字句。
§
「像是看到钱宁戴普出现在你家巷子口杂货店那样的表情。」
后来,他是这样形容我那时候的表情。
钱宁大哥是我从小到大就一直也是唯一欣赏的男明星,
不过在遇到了这个男人以后,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是彻彻底底地
忘了世界上有钱宁大哥这个人。
不难想象这个男人是怎么样地占据了我整个思绪,占据了我整个生活的重心。
而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感激过那场空难。
那场空难带给我了一只戒指,而那只戒指带给我这个男人。
当然如果我有预知能力,知道这个男人将带给我些什么,
也许那个时候我就不会这样感激了。
§
那是我在那间咖啡馆端咖啡的第一百四十四天。
平常,他会在柜台叫到他的号码之后,用手指把他正在阅读的那一页凹折一个小角,
然后阖上书本,起身去柜台端他的咖啡。
但那天他却出神地完全没听到柜台叫了三次他的号码。
我帮他把咖啡端去时,他正低着头看着一张照片,
不过在我来没来得及瞥到那张照片的内容之前,他已经察觉了我的靠近然后
把那张照片夹入书本中阖上。
他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把桌上的号码牌地给我。
他一如往常地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本来,我就不是那种会让人特别注意的长相,他没注意到我是合理的。
可是他却注意到了我把咖啡端到他面前的手,甚至一反他平日大海般的深沉,
有些忘情地抓住了我的手。
其实我的错愕表情并不是因为他的举止很怪,我只是因为太紧张了。
不过他却以为是他吓到了我,所以脸上露出非常尴尬地微笑,立刻放开了我的手,
道歉着解释他的行为。
看到我依然一脸迷惘不说话,困惑地看着他的脸,他又解释了一次。
他说,他曾经送给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一只一模一样的戒指。
我相信那不是随便乱说的无聊借口,因为一来我不是个会让人动心的美丽女人,
二来我也不是个会让人动心的男人。
那个真正会让人动心的男人,说着的是真实的故事。
可我没有问他后来呢,没有问他的那个朋友还有他的那只戒指后来的故事。
因为他的表情有一点点惆怅,我看出来了。
§
「你知道,戒指象征着什么吗?」
「戒指象征着约定。」
「所以你戴上了这个戒指。」
「也把它身上的约定也一起戴上了。」
§
国中一年级的时候。
也就是我开始会在制服里面加一件吊嘎、开始会用自己的右手造福自己的时候。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入学校的辅导室找辅导老师。
我跟她说,我看到棒球校队里某个学长的时候,会产生心跳加快脸红的感觉。
我问她,这样是不是不正常?
她说,不需要太紧张,这个年纪会对同性产生爱慕的心态其实是很正常的。
然后她又很善意地安慰着我,说我能够勇于面对自己的感觉非常好。
最后她说,这件事情就当作是我跟她的秘密,并鼓励我以后有什么心事
也都可以来找她谈。
结果,当天晚上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打电话给我的父母,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转述,
请我的父母好好注意我的性向。
然后,当天晚上我就被我老爸吊起来用水管打,边打边吼着:
「入他奶奶的!老子生你这个同性恋叫老子脸放哪里去?」
话是这么吼着的,可是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吼那么大声,
结果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包括住在我隔壁原本是我死党的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当然也管不住他的嘴巴。
本来我只是疑似有同性恋的倾向,天知道其实我也是会对漂亮的女孩子心动,
我真的只是对于好看的人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很容易产生好感这样。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我被那些风言风语逼着当了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从此以后我对于人类管理嘴巴的能力强烈的质疑,
于是再也没有把我心里面想的事情用我的嘴巴告诉他人。
而那个男人,海洋气质的男人,却非常赞赏我的沉默不语。
他总是说:
沉默,是一种极为优雅的美德。
§
我必须来谈谈我的长相。
我的身高不高也不矮,以一个19岁的男生标准来衡量,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的体重不胖也不瘦,以我的身高来衡量虽然还可以再胖一点,
但现在这个样子也在标准范围之内。
我的脸蛋不美也不丑,虽然以我的年纪来衡量看起来稍嫌幼稚了一点,
但我一直觉得这只是暂时性的长相,将来还是有发展的余地。
然后我再来谈谈我这个人。
我从来不发表意见,从来不与人争论,从来不和朋友打屁聊天,
从来没讨厌过谁,从来没迟缴水电费跟房租,从来没谈恋爱过,
从来不迟交报告,从来不看电视,从来不用手机,从来不参加连谊或社团,
从来不曾起床不折棉被,从来不坐出租车,从来不买超过一件五百块的衣服。
上课,打工,上网查查资料看看新闻,吃饭,睡觉。
如果把思考这项行为扣除,我的生活真的就只是这些了。
我要这么刻意地谈起我的长相和我这个人,
是因为我要强调我真的是个平凡无奇的大学男生。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他会喜欢上我。
就像我会常常想为什么咖啡店的老板会用我这样一个沉默不语的人当员工,
还有我常常想着班上的同学为什么会选我这样一个不常出现在学校的人当康乐股长。
但我终究是没问出口。
有些事情,放在心中就好,一旦化作言语,很有可能意外地破坏了现有的平衡感觉。
§
我对他的了解其实也很有限。
我知道他的姓名叫□□□。
我知道他喜欢在早餐的时候吃一颗沾了少许盐巴的水煮蛋,
知道他喜欢听肖邦的钢琴曲,知道他很爱干净,知道他很会烹饪,
知道他会在每天的下午四点四十四分坐在靠近窗户的非吸烟区四号桌喝冰摩卡,
知道他喜欢马奎斯的百年孤寂,知道那本书里夹着一张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照片。
后来,我还知道什么样子的体位他最喜欢。
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从事什么工作,有着什么样的家人跟朋友,
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看着那本书,不知道他对时间跟位置跟冰摩卡坚持的理由,
我不知道那张照片到底是照了谁。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管是和女人还是男人。
认识了他之后,我开始上网去看了许多同志写的小说跟心情故事,
去同志的BBS站晃,去同志讨论聊天室观察。
认识了他之后,我这个被叫了七年的同性恋,才开始去学习如何当个同性恋。
有一个男同志,在他的日记里这样写着:
「我们从来不询问彼此背后的故事,除非对方自愿说。」
蠢笨的我就这样以为,这应该就是同志相处的原则了。
事实上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很满足。
我们之间渐渐地培养着的那种不靠言语也能意会的默契,还有在性爱上无间地契合度。
这些都让我觉得这样就很够了,我没有必要去窥探他其它的面相,
至少这个面向是彻底属于我的。
§
我不是个很注重休闲的人,在上课打工之余,我常常是把自己关在住处
整个白天或整个晚上,除非是邮差把我喊到下收挂号这种情非得已的状况,
我才会勉强踏出家门。
不过那种状况总是几个月发生不到一次。
没有人会来找我除了收房租的房东太太,
没有人会寄信给我除了学校寄来的成绩单。
我就是这样,长在这盘根错节的社会中却又几乎是漂浮孤立着的一片叶子。
并不是我真的喜欢孤独,但客观的主观的种种因素让我走到了现在这样的处境。
于是我总是有种感觉,这个有着海的气质的男人彷佛是老天安排来
将我拉出孤独泥沼的那只手。
§
于是和他在一起并不长的时光,所爬过的山,所听过的海潮声,
所见到的风景,所吃到的名产,远远要比过去我十九年的人生来得丰富而多采多姿。
于是我对他的喜欢感觉,不需要言语来表达,却来得比先前我认识的任何人还要浓。
我很快乐,真的非常快乐。
往后我回顾了我的一生,确定了那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海色的澄澈与美丽,海的深邃真实,海的柔软与激烈,
是我的初恋,然而最终它却被黑暗的恐怖的成分给渗透了。
应该这么说,它本身早就具有黑暗的恐怖的一面,
只是沉浸在甜到可以腻死人的初恋糖汁中的我,
一直没有察觉。
§
转变的那个点在哪里?
是从某个到十八王公庙夜游的晚上。
去那不是为了拜拜,是他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粽子。
我想他应该是个很有闲情逸致的人吧,至少我就不是那种会
为了吃个粽子就开大老远的车到东北角,或为了吃一片派就开车南下到中部的人。
我和他并肩坐在坐在庙口附近的亭子,看我笨手笨脚地连个粽子都剥不好
还把绳子打了死结,他轻笑着接过了我手中的粽子,然后把另外一颗剥好的递给我。
「你知道为什么这间庙香火这么鼎盛?」他指着面前的十八王公庙说。
人来人往把整间庙挤得水泄不通,香烟浓密得呛人,金炉里面的火烧得旺盛,
烧得是香客们的各式各样的愿望。
我想,可能是因为很灵验吧?
看着我的表情,他一如往常地总是能读出我心中的想法,他摇摇头:
「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相信鬼,远比相信神来得多。」
为什么?
「鬼是和人共享一个空间,在人类生活圈子的左右,神却是高高在上的。
所以,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与其说给远在天边的神听,还不如说给
近在眼前的鬼听更能够被了解。」
我发着愣思考着他所说的话。
说实在的我有点讶异,像他这样看起来就是脑袋清楚、超级理性派的知识分子,
也会相信人死了会变成鬼,狗死了会变成鬼这种事情吗?
你也认为这世界上有鬼吗?
你相信吗?
我没有把疑问放在脸上,而是沉默地自己想着事情。
我想到了刚才在庙里面看到的那个冢,还有那只忠犬的青铜像。
白烟袅袅中,张着嘴露出牙齿的一只狗,眼神是警戒而犀利地,
那并不是友善的样子。
一只并不友善的狗。。。。。。
「汪!汪!」
暴戾的噪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被脚边那只露出白森森锐利牙齿,
对着我们咆哮的那只黑色野狗给吓了一跳。
霎时间,守着坟冢那不友善的狗,和眼前这只不友善的狗,重迭在一起了。
张着嘴的我吐出了没有声音的惊愕,而手中的粽子也在惊吓之余从我手中滑落了,
油油的饭粒沾了裤子,鞋子,然后掉在地板上。
狗依然不停地吠着,那是带有敌意的叫声,就好像坐在那的我们踩了它的尾巴
还是偷了它的食物那样不爽地叫着。
我身旁的男人站起身来,我以为他是要去赶那头狗,
不过他只是掏出口袋的卫生纸蹲下身帮我擦那些油渍。
实际上他也不需要赶那头狗,因为就在他站起身的一那,
那头狗发出很奇怪的呜嚎声,跑掉了。
我想这就是人家说的「恶狗无胆」吧。
「擦不太起来,你还是去用点水擦一下吧,我在这等你。」
我在庙旁的公厕找到了水龙头,用他给我的手帕沾了点水擦拭着裤子,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很认真地在做这件事情,于是当旁边突然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老人
然后他又突然开口对我说话时,我再度被吓了一跳。
老人穿得很破,灰白色的胡须很长很肮脏,和同样是灰白色的头发打结成一团,
身上还发出像是很久没洗澡的酸臭味道。
他讲话的声音像是对着破掉的塑料袋吹气那样,嘶嘶杂杂的,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样子很糟糕。」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不是看着我,也不是看着别人,
应该是什么都不看着那样,所以我花了几秒钟的时间,
才确定了他讲这句话的对象是我。
我突然意识到,他是个瞎子。
「〃那个东西〃一直跟着你。」
什么东西一直跟着我?
被他那么一说,彷佛真的有什么在我身边,一瞬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寒了起来。
并不是我真的道听涂说人家说有什么就相信有什么,我的寒意来自于,
在这样的场合,一间庙宇的肮脏厕所洗手台镜子前,一个瞎眼的陌生老人,
和我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却怪异的话。
我的寒意来自这样不协调的组合。
「你自己要小心。」
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本经书,塞到我手中。
破旧发霉的红色布面书皮散发着和老人一样油腻的酸臭味道,
书皮上烫金的字体已经掉漆,看起来斑斑驳驳很勉强才分辨得出那三个字:
『金刚经』。
翻开书皮,书页的边缘都泛黄了,纸张因为老旧而薄脆,若是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恐怕这本破烂的经文会碎一地。
我小心地阖上那本书,想要把它还给老人,
但抬起头来,旁边站着的已经不是老人而是刚上完厕所正在洗手的陌生男人。
厕所内没有那个老人的身影,厕所外也没有。
我默默地把那本金刚经塞入了我的背包里。
我不明白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收下了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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