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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别传霜华 [旧版]  作者:宋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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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头。大郎是父亲的小名,先生为父亲的恩师,唤父亲小名自无不妥。可是为什么先生这么说?  

  “自古伴君如伴虎,天子宠臣少有善终。就算阿默能得陛下一时的欢心,又能够持续多久呢?云阳谢家于天子,始终是隐忧,那孩子牺牲自己想保护自己的家族,你父亲怒的是这点啊!大郎只有阿默这样一个弟弟,阿默又是大郎一手抚养长大,阿默这样糟蹋自己,大郎如何不怒……”  
  和陛下在一起,是糟蹋自己吗?  

  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呆呆地看着先生,我哑口无言。  

  “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先生没理我,象是自言自语,又道。  

  “阿默那孩子生性倔强,决定什么事从来不走回头路,大郎怎么劝都不听。而每次占卦,这孩子得的都是夭逝之卦,磨难无数,只要不在陛下身边,他就能少受些罪。这是大郎身为兄长,对弟弟的那片心,可阿默那孩子听不进去,所以大郎才把阿默赶出家门……那孩子命定早夭啊!”  
  喃喃的,喃喃的,先生的话越来越轻了。他略显悲伤地看着我,我顿时一惊。  
  难道叔父真的病的很严重吗?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如此紧张,似乎那早夭的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  
  无由的,我想起叔父走路时的样子。一点也走不快的,慢如乌龟踱步的样子,没有人搀扶,走路便是摇摇晃晃的样子。  

  我想到了他走路时的样子。  

  晚上,我第一次主动的去探望叔父。我想,或许我能再知道些什么,那个人身上的迷,于我,实在太多了。  

  而他依然未醒。  

  ***  

  叔父在家的居所,名曰“听雨榭”。  

  云阳谢家占地甚广,府中有一小小的湖,叫做“冷湖”,湖中种着远近闻名的墨荷。而“听雨榭”,就建筑在湖面之上,墨荷之上。  

  如今天正寒,墨荷未开,而它的叶子却不若别的荷花,还是绿的,没有萎谢。  
  远远望去,水蓝蓝,满湖的荷叶苍翠欲滴。平素阳光正好时,“听雨榭”顶上覆着的绿琉璃瓦,有种灿烂的光辉。而在下雨的天气里,雨水滴答在绿琉璃瓦上,会发出如乐曲般动听的音符。  
  此刻大雨倾盆,如注。可我无心听那乐音。  

  叔父的卧房与外间不同,很少仪卫保护。想来陛下也需要些私人空间,因此我也见不到几个人。  

  卧房里面燃着淡淡而好闻的墨荷香,我只看到里面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靠在床边,正在替床上的人敷着冰枕,专注到连我走近他身边都不知晓。 

  叔父似是未醒。  

  安详的面孔上面色红润,却是太艳了的潮红,象是还没有退烧的样子。而叔父微翘的嘴角上扬,象是好梦正浓,看得那照顾着他的人脸上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不知道昨夜陛下是否一夜未眠,看他,瞧见一脸的疲惫,可陛下看护昏睡的叔父,眼神与手,都是同样的温柔。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淡淡的香气迤俪,陛下痴痴地看着叔父平静的面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叔父的卧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喜乐洞天”。所谓洞天,是借道家洞天福地之说,希望这样的名字,能给住在其间的人,带来平安与幸福。 

  何谓喜,又何谓乐,住在里面的人,又真的有喜有乐吗?  

  我不知道,只是看着那一对人,却让人有种淡淡地心动。喜乐洞天,也许此时此刻,他们有喜有乐有平安。纵然,里面有人病着,也有人不眠。  

  我突然有些羡慕起这样的气氛,我突然也有些不太责怪叔父。  

  虽然,我的嫉妒与责怪,并无理由可言。  

  屋内很暖和,暖和到连身为病人的叔父,睡觉都不太老实。叔父的双足露在了锦被外边。而陛下无事,正在把玩着叔父的足,叔父的双足明明如蓝田白玉般的白皙,却又不知为何,在陛下的手心里,便染上一层浅浅的红意,看上去微微带着一点情色气息。  

  看得我不由脸红,目光一侧,便瞧向另一边。  

  此时我却看见,叔父的脚底有着一排排青白的小孔痕迹。  

  一排又一排的,青白的伤痕。  

  

  



  第五章 

  

  远远看去,是一湖的碧水微波。  

  叔父的居所,为云阳谢家最美的景致所在。无论何时到来,都会有心旷神怡的感受。  
  此时屋内的墨荷香已经燃尽,而我也在这里呆了好久。香烟的迷雾散开之后,屋子里的一切都尽入眼底。只是陛下这时也并没有发觉我的存在,他只是微笑地看着那张熟睡的容颜,为那个人盖好被子。也---勤快地换着冰枕。  

  陛下的目光柔和得不象是个皇帝,太温柔。而传闻中的陛下,该是雷厉风行的人物,为何在我眼里,竟是这般无害。  

  想着,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在陛下前面,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镇纸。  
  “啪”,镇纸发出的声响清脆,惊动了床上的人。  

  我只见叔父微微地,似乎不愿意被人吵似的,往陛下怀中去偎去,稚气地用被子捣住自己的双耳。那样的动作就象一个孩子,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而那双湛蓝的眼瞳没有睁开,睡意还浓。  
  陛下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淡淡的责备,似是怪我太莽撞。我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又见他轻轻的把在怀中好眠的人抱回被里。  

  正欲开口,他却皱起眉梢,示意我禁声,起身朝我招手,让我跟他走。  
  又摸了摸依然不醒人事的叔父的额头,陛下轻吐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领着我出了房间到走廊上。  

  到了门口,我又想说话,陛下还是示意我禁声。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走远,距离叔父的卧房门有一段路程,他方才对我笑道。  

  “君阳还没醒,你若是来探他,过几日再来吧!”  

  “叔父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问,当自己没听到陛下的逐客之意。  

  “也没什么,老毛病而已。君阳身体太差,每隔个三五天就会发低烧。那夜跪的太久,身子吃不消,现在他已经退烧了,不用太担心。”  

  陛下的语气极低,瞧了我一眼,像是很不满。  

  我莫名其妙,陛下在气什么,让叔父跪的人又不是我。  

  “只是发烧,会昏迷那么久……”话未完,就被陛下瞪了回去。  

  “君阳的肺也不是很好,天气太冷,加重了他的病情。”陛下不是很情愿的,向我解释。  
  但陛下毕竟是陛下,这些事他根本无需说给我听。正在奇怪,他又说道:  
  “你回去,把朕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给谢岷听。君阳如今只剩半条命,稍有差池,那个所谓的卜卦就会成真。他要是真心疼自己的弟弟,就别再折腾他了。他的身体,可经不得折腾。”  
  谢岷是父亲的名字,虽然父亲对我不好,可是陛下这么轻率直呼父亲的名字,我还是有点不高兴。直呼一个人的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虽然作为一个皇帝而言,他叫一个人的名也不算什么。  
  “陛下不能当着我的面,这样直呼父亲的名。”  

  “朕难道叫不得谢岷?”陛下的脸突然凑近我,淡淡地问,眼神里却有一丝火光。  
  “是,在人子面前直呼他父亲之名,不当。”我脱口而出,就算陛下杀了我也不怕。我以为他会恼,却不料陛下竟朗笑出声。  

  “不愧是云阳谢家人,脾气性格就象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当年君阳第一次上殿面君也是如此,甚至比你更胜一筹。”见我疑惑,他又道。“朕不过只是叫了他爹的名讳,这家伙竟然在大殿之上哭给朕看,让朕尴尬得差点下不了台。”  

  “陛下本来就不该直呼祖父的名讳,何况……”我顿了顿,偷偷看他,陛下脸上倒没有什么异常。见我看他,陛下说话了。  

  “朕明白,云阳谢家宗魏晋古风,最忌别人直呼长辈名讳。”  

  只说了一句话,陛下就不说了。可他既然知道,为何还是照犯,瞧着陛下倨傲的面容,我闷闷。我也知道他是皇帝,指望一个皇帝向我道歉不太可能,也许,他也从未试过向人赔不是。  
  “……”  

  于是我只是无言,陛下则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你好象很不喜欢君阳啊!”  

  “没有。”  

  是真的我也不承认,何况连我自己都理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呐呐地开口,却看到某人一脸如狐狸般的笑。  

  “朕想也是。”  

  听到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我气结。  

  “陛下未免武断。”  

  也许初生牛犊不畏虎,即使在陛下面前,有时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话一出口知道要糟,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陛下的神色果然不太好。  

  “武断?当初是谁硬是赖着朕的君阳不放!!”  

  “我不知道。”  

  “你忘了你小时候,君阳抱过你吗?”  

  “我不记得。”  

  我抵死不承认,对这我也实在没有印象。见我如此,陛下笑了。  

  “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君阳抱,一离开他你就开始哭。”皇帝摇头。“那个时候你才两岁,却喜欢把君阳粘得紧紧的,那段日子朕整天想着就是怎么离你远点……”  

  “叔父见过小时候的我?”  

  我好吃惊,不由狐疑地问。  

  “十年前朕和他回来过一次。”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微风轻卷过湖水,泛起淡淡的波澜,而此时陛下的神色,却显得越发柔和。  

  “朕啊,可是千托万求他,他才答应让朕这--他说是丢人现眼、毛手毛脚的皇帝住进来。朕从来没被人这般嫌弃,可是看了他淘气的笑,却什么都忍了下来。也是在这听雨榭,朕和他一起看日出,看月升,数星星,听雨声……”  

  象是回忆起了什么。他的话不象是对我说,倒象在自语。  

  “那个时候的君阳好活泼,虽然足已半废,成天还是拖着朕东溜达西溜达,一点也不安分守己。又很爱赖床,还爱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和朕说好要一起看日出,结果第二天早上却爬不起来,朕死拖活拖地把他从床上拖出来,他还踹了朕好几脚。这么差劲的睡相,这么多年,连你都这么大了,可他,连一点进步也没有。”  

  言及于此,陛下摇了摇头,但他脸上看似无奈的表情里,却带着春风般柔和的甜蜜。  
  “那叔父不是和小堂弟一模一样了吗?”  

  突然想到和皇帝的形容如出一辙的小堂弟,我突然很想笑,连沮丧和失落的情绪,都亮了那么一点点起来。  

  这几日我虽不常见叔父,却经常见到那小小的身影。叔父病了,父亲全部心力都在叔父身上,哪得闲暇照顾那对母子。  

  而从他们身上,我总是想起我自己,于是我每天都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因此我也知道,小堂弟--谢庭的事情。  

  不料提起我那小堂弟,陛下神色竟气愤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别和朕提他,这小东西仗着与君阳有血缘关系,老是缠着他不放。”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陛下当真很气愤。  

  “还有萧月仪那个狡猾的女人,现在还不肯对君阳放手。明明都已经是出家作女冠了,还老是偷溜出来看儿子,还顺便探访君阳。探访探访,谁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意思?偏偏朕拿这母子俩还一点办法也没有,……”气呼呼的,皇帝眼露凶光。  

  萧月仪,就是那位世人所说的,出家作女道士的那位女子,小堂弟的生母吗?  
  听陛下所言,那个女子,也当是不凡。至少,能把陛下气成这样又没办法的,就很了不起。我突然对这未曾谋面过的女子起了一层淡淡的钦佩。  

  为什么连在叔父身边的女子,皆这样的不同凡响。我不由开始思索,但我没接着问陛下,只是小声言道。  

  “再怎么说叔父也是小堂弟的爹,陛下这样态度,不好吧!”  

  我淡淡地说道,陛下也实在不太象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和他说话,其实也挺有趣的。  
  “那又如何,他是朕的君阳,不是别人的君阳,为何朕还得与别人分享他。朕没有这样的雅量,朕也没有与人分享的心胸,和个死人抢君阳的心已经够烦的了。再多一个朕哪里吃得消?”  
  小声又小声的嘀咕,到了末尾几字,陛下的声音轻到我几乎听不清。  
  “……”  

  我又无言。  

  “你这是什么态度?”  

  陛下一脸不满,而我叹气。  

  “陛下很喜欢叔父吗?”  

  这不是废话吗?  

  陛下的眼神如此告诉我。好吧好吧,看来是非常喜欢,我又叹气。  

  “那,陛下所言,那个死人指的是谁?”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自己该说些什么,脑海里一下子蹦出陛下所言的“死人”。虽然很想当作自己听不见,可是好奇心始终还是占了上风。我大着胆子问出声,没想到陛下一脸阴沉,瞪着我,一言不发。  

  “那个人是谁你无需知道,总之君阳是朕的,就算是朕西归极乐,朕也要带着君阳去。”  
  我不曾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语,会带来陛下如此激烈的反应。而我此时方才发觉到一点,与叔父的遮遮掩掩不同,陛下认为他与叔父的关系倒是光明正大,言语里无一丝的犹疑。  
  听了陛下的话,我吓了一大跳。  

  普通的人,假使他们相爱,一方死去,不是应该祝福另外一方幸福吗?而陛下,竟然要所爱的人殉葬。我知道他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因为他的眼睛,很认真也很严肃。  

  “这太不公平。陛下可曾想过叔父的想法?叔父难道愿意死吗,叔父是人不是可以让陛下随便玩弄的物品!”  

  我知道我的话过激,天之骄子的皇帝可能会发火,虽然心里对叔父依然有不满,可是他毕竟是我的血亲,我又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听到这么残酷的话语。  

  “就是因为朕喜欢他,所以朕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不管……”  

  未若我想,陛下没有发火,深邃的眼睛里尽是深沉。  

  “君阳是个很害怕寂寞的人,如果朕留下他一个人走,那才是残忍。爱上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你还太小,你不懂看不到自己所喜欢的人,如果不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多么的痛苦。”  
  陛下拍拍我的头,注视着我迷惑的眼,他微微地侧过头。  

  “君阳已经尝过一次那样的痛苦了,再让他经受一次,他根本没办法负担的了,朕怎么忍心让他再那般的难过。人人都以为他为天子宠臣,意气风发,过得很好。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有一半是空的。你不了解你的叔父……”  

  话到尾声,陛下的语调突然得意起来,好似他才是这世上最了解叔父的人。那般得意洋洋,我忍不住冷冷地丢出一句。  

  “陛下就很了解叔父吗?” 

  “你最喜欢你叔父哪个地方?”  

  他没有回答我,却问我一个问题。  

  “眼睛,叔父的眼睛好漂亮,和祖母一样,都是流光溢彩的‘天苍眸’,让人一见了就喜欢。”  

  陛下问的太突然,想也不想,我答道。那天雪地里的叔父,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叔父那双眼睛。待回过神,我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顿时懊恼地闭上嘴巴。  

  再看陛下,他的眼里都是笑。似乎在说,你还说你不喜欢你叔父。我困窘地撇过头,却又被他话所吸引,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朕和你不同,朕喜欢的是君阳的固执与勇敢。”  

  ***  

  方才陛下微笑着点头,我以为他的想法和我一样,而他却悠然神往的告诉我另外一个答案。  
  “固执?勇敢?”  

  我不解。  

  “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敢在半夜三击‘惊雷鼓’,硬生生把好梦正酣的朕从床上轰下来,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他怎么会没有勇气?”  

  陛下的笑颜突然有点苦,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惊雷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敲鼓,也能叫勇气吗?  

  我不明白,陛下叹了一口气,对我解释。  

  “‘惊雷鼓’,立于皇城门口。天下人,只要是我中略子民,都可以敲,都有资格敲。只要是敲‘惊雷鼓’的人,无论是谁都可以谒见朕。‘惊雷鼓’响,无论朕在做什么重要的事,都要停下出来接见击鼓的人。因为如不是有天大的事,不会有人去敲这‘惊雷鼓’。”  
  “那敲这鼓的人不是很多吗?”  

  天底下想见皇帝的人可多了,自然想求皇帝给帮忙的人更多,那陛下一定很忙。我偷偷瞧着这自己想来应该很“可怜”的陛下,却发现他在摇头。  

  “错了!我宁朝取得中略天下一百八十多年来,只有十五个人曾去敲这‘惊雷鼓’。”  
  “咦?”  

  这么少吗?我吃惊地抬头。  

  “皇帝岂是这么好见的。敲‘惊雷鼓’,自然可以立时见到朕,可是击鼓的人也要走过一段由针板所铺成的路。有很多人,还没走完针板路,就因流血过多而昏迷,此后再也没有醒来过。且即使走过了针路,朕也不一定会准许那人的请求。天底下的人,有几人这么傻,肯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陛下感慨,低声说道。  

  我默然无语,低下了头,突然想起方才我所见到的场景,叔父脚上那一排排似针孔般的灰白痕迹,还有他慢如龟行的脚步,心猛然一惊。  

  “陛下说叔父敲了‘惊雷鼓’,难道叔父,就是走了针路才见到陛下的。”  
  见陛下点头,我吃惊地捂住嘴。  

  老天!  

  这怎么可能!! 

  “那天他所走的针路,还比别人都要长,因为朕当时的心情不好,好不容易才歇下。突然听到世宁说有人敲‘惊雷鼓’,朕气极了,于是吩咐宿卫将那针路铺长一些。直到朕升殿,才发现击鼓的人是君阳,可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朕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吩咐撤去针路,规矩是不能破的,即使朕为皇帝也一样。”  

  陛下有些感伤,他的话里有说不出的歉疚。而我关注的不是陛下的反应,而是那时的叔父。  
  “叔父都不害怕?他不怕疼吗?”  

  想到那样的密密麻麻的针路,闪着寒光的针尖,我都觉得毛骨悚然。那时的叔父,怎么会不害怕呢!他为什么要走那针路,他为什么要走? 

  “他很害怕,其实他一点也不勇敢。朕看得很清楚,他盯着那条长长的针路,脸色苍白的和纸没什么两样,肩微微的有点哆嗦,拳头握得紧紧的,唇上连血都咬了出来。”  
  “那个时候君阳还很小,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朕见他那么害怕,也实在不忍心他受这种罪,于是破例打算让他回去。反正他有事可以上表向朕奏事,没必要来走这针路,可他却拒绝了朕。他说有事要见朕,请朕听他说话。” 

  “那后来呢?”  

  一颗心就象要跳出来一样,我紧接着问。  

  “那天朕的心情真是不好。朕谁也不想见,谁的话朕也不想听,朕拒绝了他的请求。朕那天为什么要对君阳说,要向朕奏事便得走针路,所谓规矩,不能破。”  

  “朕没想到这个年少而单薄的孩子,会真的去走那针路。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咬着牙,依然是微颤的肩膀,而他却毫不迟疑的走上针板。君阳开始走得很快,后来渐渐的慢了,朕看到那条针路上都是血,君阳的白袜子变成了血红色,像是流也流不完似的一直不停地流着血……”  
  陛下的声音低了。  

  “开始他的脸上还有笑容,后来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走完针路的时间其实很短,可当他走完最后一步,整个人已经撑不住了,他就这么倒在了地上。那样的时候,他脸上还有笑,朕脸色都开始发白的时候,他却在对朕微微的笑。”  

  “可那个时候,他已经站不住了,而朕也吓坏了,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朕叫来太医想为君阳治疗,可是他一概摇头,他只要朕听他的请求。”  

  “叔父请求陛下什么?”  

  “你知道吗?君阳敲‘惊雷鼓’走针路来见朕的理由竟然是他的下属,一个犯事被捕入刑部大牢的下属母亲病危,想见她儿子一面。君阳竟然是为这种小事,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来敲‘惊雷鼓’,他来见朕,不是为了自己,而为了这样的一件小事,他的腿都可能废掉!那个时候朕觉得他就象个傻瓜。”  

  有一瞬间,我怀疑陛下的话语,就象陛下所言,叔父位列中书舍人,乃是陛下近侍之臣。他有向皇帝上奏的权利,也不是非去敲“惊雷鼓”不可。既然他并不需要那么做,他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而他却这样做了。陛下语焉不详,莫非当时还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或许,或许陛下看出了我疑惑的目光,他转过头去,盯着在暗夜里闪着波光的湖水。 
  “京城与云阳不同,云阳海运发达,为商贸方便,因而白日夜里都不禁人行走。而京城乃是重地,夜间宵禁,未奉圣旨,不得夜行。你知道这点吗?” 

  我摇头,我长这么大,不曾离开过云阳。外间的世界,于我,只觉得陌生。 
  印象中的云阳,白日和黑夜,都是一样的热闹。 

  一时,想像不出夜晚宵禁的京城会是怎生模样,隐约,觉得那是一个寂寞的城市。 
  耳旁,传来陛下幽幽话语。 

  “在京城,傍晚街鼓敲过之后,各街各坊严禁夜间行走。跨坊擅自夜行有罪,但一坊之中却可随意无限制。此人之母说巧也巧,竟与君阳同居一坊,其子又为君阳下属,家属多少知道君阳为人。那夜老母思子成疾,而那个下属第二日便将处决,家人恐老母等不到去刑场见儿子最后一面便去世。便去央求君阳进宫朝见朕,央朕让他们母子见一面。他们只道君阳做官,中书门下之臣又为朕近臣,他求见于朕很方便。可他们不知道国法无情,即使是朕的幸臣,也不能违反禁夜行的规矩……” 
  “照陛下所言,叔父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地去敲‘惊雷鼓’?” 

  我问。陛下这样说法,即是指京城禁夜行,违反者不论贵富贫贱,皆以罪论处。叔父看上去就是半点武功也不会的文弱书生,要说他深藏不露,乃是高手,我是不信的。 

  就这样的他,夜里怎么能够一个人跑到皇城前去敲“惊雷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君阳半点武功也不懂,可是他的侄子谢奇是一等一的高手……” 

  “高手,陛下说我大哥是高手?” 

  忍不住,我打断了陛下的话。语音未落,一双威严的眉目已经扫了过来,他象是不太高兴。 
  我默然住了声,他又道。 

  “是啊,也不知道君阳从哪里想出的歪理,认为禁止夜行就是不准许半夜走路,结果叫谢奇背着他走屋顶。谢奇那家伙武功高,又和君阳同个鼻孔出气,年轻也不懂得考虑许多。就带着君阳走屋顶前来敲‘惊雷鼓’见朕,记得那时这两个人从屋顶上跳出来,说自己要敲鼓,把值夜的大内禁军吓了一跳。那些笨蛋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结果又惊动了朕……” 

  “既然大哥武功那么好,为什么不直接去见陛下呢?他走屋顶不是很熟练吗?” 
  不知是怎么滋味,我觉得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大哥和叔父的情谊竟然这么好,而我,什么也没有。 

  “敲‘惊雷鼓’见朕情有可原,如若无视禁军,私自穿越宫墙,面见于朕。按我大宁律例,其罪当诛……就算是胡闹,也该有个分寸,你说是不是?” 

  怎么都觉得皇帝的话里带刺,刺得我浑身不舒服,可我不敢瞪他,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为什么叔父要走针路,陛下您说叔父夜敲惊雷鼓是不得已。可为什么叔父一定要走针路,他现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叔父不是苯人,他为什么不为自己多想想? 

  我不懂。 

  陛下叹气。 

  “他说,他想起了他的娘。在看到那个母亲呼唤自己儿子名字的那刻,君阳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一个母亲病危,她想见自己的儿子,只要同为人子,都应该体谅一个老母亲的心。无论她的儿子是谁,或是犯了什么样的错,母亲的爱没有过错……如果因为一个老母亲的心愿,即使要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如果等到明天,他可以不急,朕也可以不急,可是那位老母亲等不下去。君阳说那位老妇人已病危到只剩下一口气,如果不是事态如此,他不会出此下策,深夜来见朕。如果那位老母亲在今夜突然撒手人寰,见不到儿子,岂不是让她遗憾一生。如果朕不愿意去听,不愿意去想,那他就去走针路……就如朕所言,一切按规矩办事,他做了,朕便不能不答应。” 
  我沉默,突然有些理解叔父的想法。 

  我也想起我的娘,想起娘平时的慈爱,想起娘在深夜还不眠,为我纳鞋底的身影,突然我理解了叔父的想法。 

  娘,或许代表内心中,最为柔软的一块地方吧! 

  突然我有些想知道陛下当时的想法,陛下又是怎么想的呢? 

  “陛下,当时您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着急地问着,接下呢,接下来陛下又如何。  

  “朕忘不了他那时的神情,他见到朕听到他的请求之后愕然的神态,他见到了朕的不以为然,还有一旁众人窃笑的声音,他都见到听到,他知道朕在刁难他。他知道朕不想听,可是他努力去做,他让朕不得不看他……”  

  “他紧盯着朕,像是在祈求朕答应他。他问朕,朕有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那双眼睛里闪亮着勇气与无所畏惧的光芒,朕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朕的心所受的震撼。那时朕也正逢朝中的权力斗争,朕很累很累,累得都很想放弃的时候,却让朕看到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身上,所散发出的勇气。”  

  陛下喃喃自语,他瞧着我,露出一抹悲哀的笑容。  

  “某种意义上说,是君阳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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