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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太平长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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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章程是连之送的折子,细表收地立春日事略。盯着文书上俊秀笔锋,不由神游。
幼时每年立春,皆觉无趣。
送春耕人等入宫曰进春,早于前日迎春,是日鞭春牛,祀句芒神,拾土片碎片宜蚕,胡太医令只说能治病,这才添些乐子。与镱哥躲在文清娘娘撵中混出宫去,见农家互馈小春牛,端的和气妥帖;商号酒肆挂饰春胜春幡,迎风漫展,五色斑斓。各家门上早已剪写贴妥春帖,红的暖人眼眸,墨字黑亮亮泛着神采,透着喜气。
按制,皇上、皇后需躬耕、躬桑以劝农。在我看来,父皇扬鞭打牛,远不如挥鞭策马来得爽利。反观文清娘娘,素服洁面,皓腕柔指理桑弄蚕,还赏心悦目些个。不过无趣的还在后首,当日只可食生菜,意为“咬春”,我打小吃这玩意儿,定要肚痛三日不可。那年席上我愁眉苦脸,镱哥看不过,偷偷替我吃了,却叫刘钿告了一状,父皇罚我三日不得食用他物,只准用些食蔬,且不得热过。不过说也蹊跷,自此我再食生菜,竟无异状。现下想来,父皇倒是行个“至之死地而后生”。
无声一笑,却勾起喉间麻痒,忍不住咳嗽起来,身子微倾,披着的袍子滑在地上。本想伸手拾了,才弯腰,眼前竟一黑,天旋地转,啪的摔在地上,一头撞在案沿上,半边胳膊毫无知觉。
早前亦有此症状,只不想子敬挂心,也怕动摇军心,故而瞒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整颗心似被细线勒住,胃缩成一团,脑里空寂一片,喘不上气来。我冷汗淋淋,想唤人,却哽着说不出话来,倒是外头儿守卫听见里头动静,进来问一声儿安,才吓得手忙脚乱把我扶起来。
子敬闻讯而至,拖了王府郎中,并着老大个药草箱子。
郎中细细望了我面色,轻声问了近日起居,静静听我答了,方号脉不提。我歪在枕上,只觉着腻味,瞅着郎中面色阴晴不定,只觉着厌烦:“子敬,何必小题大做,我没事儿。”
子敬叹口气:“爷,打回汐阑起,您就没睡过个囫囵觉!事事躬亲,件件亲为,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我笑笑:“真没甚麽。就是伏案睡了一夜,压得身子有些麻了。”
郎中罢了手,我理理袖口:“有劳先生。”
郎中一拱手:“敢问王爷以前可是中过毒?”
我略一颔首,郎中又道:“那毒王爷可解了?”
我皱眉道:“那个大夫已解了多时了。”
郎中垂目道:“若是王爷体己,可否告知小老儿那毒与解毒的方子?”
我心里一紧,没有答话,倒是子敬惊道:“你是说…解药里有文章?”
郎中面上慎重:“这个,小老儿不敢说圆了。”
微微皱眉,冲子敬颔首,唤他取了纸笔写与郎中。郎中细细看了,反复几遍下来,脸色愈加凝重。我斜眼瞅着,不发一言,只叫子敬将昨儿的折子拿了榻上办了。子敬替我架个小几,方好书写。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郎中冲我跪下叩首:“王爷赎罪!”
我也没抬眼:“说。”
“小老儿不敢说…”
我抬头一笑:“那就别说了,下去吧。”
子敬忙道:“爷!”
郎中磕头三响:“王爷若不停了征战,只怕撑不到今年夏天!”
手上一抖,滴下点墨来,氤氲开来,散成一片浑浊。
子敬身子一晃,面色苍白:“甚麽?”
郎中俯身道:“小老儿不敢说谎!”
子敬这才见我垂目不语。慌的迎上来:“爷,爷!”
我举目一望,嘴角竟不由上扬:“真的?”
郎中倒愣了,我才发觉自己笑出声儿来了:“这可真是…我刘锶长这麽大,这可算是听得心里最痛快的话儿了。”就又盯着他道,“先生请起,刘锶尚有几事不明,还要请教。”
郎中哪儿敢起来,只得颤着身子答:“是,王爷请说。”
“我中的琥珀霜已经解了,又是怎麽…”
“下药的人可谓绵里藏针,用心刁毒!”郎中叹口气,“下药的人当熟知王爷起居,至少亦是熟知王爷自小常服的药石。解药中多添了几味引子,不妨碍解开琥珀霜,却能将王爷体弱的虚气引出…”
后头儿话儿我却听不进了:“这麽说,只有我吃了这解药,才会二次中毒?”
郎中想了一阵:“理当如此。”
遂心头一宽,再不济,韩焉也有武功底子撑着,不会出事…
子敬急道:“怎麽能治?”
郎中忙道:“小老儿写给方子,能压着毒性,但…不能根治,除非,除非…”
“除非甚麽?”子敬面上驼红,急得连连措手,“莫非少药材?你只管说,就是天上龙凤,我也想法子给爷弄来!”
我轻笑道:“只怕这事儿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郎中汗颜:“王爷说得是。”
我摇首一笑。就算我放过了你,父皇也不会轻饶了你,胡太医,你有恃无恐就因这个麽?想来倒也有些道理,进可要挟于我,退可投诚刘钿…
可惜你此生已没这机会了。
遂眯眼一笑:“若按你开的方子服用,还能称到甚麽时候?”
“最多…一年。”
“不够!”我斩钉截铁。
“若是,若是王爷能爱惜些个…”
“怎麽爱惜?”我皱眉轻道,“叫我别看折子,别领兵出征,别喝酒,别…”
“不是‘别’…”郎中抖着嗓子,却也挺起腰来,“只要不过量,还能再撑个两年…”
“那也不够。”我摇首道,“唉,真是…罢了,生死有命…先生你先去吧。”
郎中踌躇着起身,却又跪下急急说了一句:“王爷还得忌讳一个…”
“甚麽?”
“王爷…房事不宜操劳,耗损精元…不止是与王妃女子若蒲之流,尤要戒的,就是与…”郎中鼓起勇气还是说不全,索性作个闭目等死状。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却又咳嗽不止,只得掩口勉强道:“我,我晓得…咳咳…晓得了,你去罢。”
举目却见子敬满面忧色,我自一笑:“子敬,莫挂心。我心里痛快着呢。只是这事儿可得守紧了!”
“爷!”子敬眼中又痛又悔,跪在我面前,垂目不起。
我轻抚他发髻:“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好容易等来了,我怎能不痛快。只是…”手上一顿,“我却没想着叫胡太医摆了一道…其实一年还有余,我估摸着,三个月也就够了…”
“爷!”子敬声儿一哽,叫我眼里一痛,忙的笑道:“我的心思你晓得,这回子岂非是镱哥冥冥显灵,助我一遭?”
子敬仰起头来,满面泪痕:“爷莫说丧气话,天下之大,定有能医好爷的大夫!”
“也许…有吧。”我垂目一笑,收回手来,“只是,治好了,还不是要见这些腌雑,还不如…”
后首话儿没说出来,只为眼前猛地晃过个人影,心尖上没由来一疼,竟有些踌躇了。
原是心急火燎盼着,候着,就想着今日,可真的来了,怎的生出依恋来…怕死?非也。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堆金积玉,是棺材里带不去的瓦砾泥沙;贯朽栗红,是皮囊内装不尽的臭污粪土;高楼广厦,琼楼玉宇,是坟山上起不得的高堂;饰衣绣袄,狐服貂裘,是骷髅上裹不住的败絮。
忍不住大笑道:“子敬,拿酒来!”
子敬愣在当下,我横他一眼:“白乐天唱《长安道》,今日雪止,是该吟咏!”
把酒当歌,自吟片语。白香山文辞清丽,禅风颇厚,我却偏要改了,应作:
梅花散去清枝开,独奏一曲酒一壶。众人劝我闲南山,古来愁情堆满怀。君不见卫国人,东也道,一回来,一回老…


51 春寒料峭


时入二月,俗谓丽月,或曰如月。然晴天霹雳,震得我寝食难安。
长公主殁了。
手上一抖,握不住笔端,我勉强盯着跪在面前之人:“映儿…你再说一遍?!”
映儿面有不忍之色:“主子…”
我立起身来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会不会是刘钿放出的假消息?又或是有人想趁乱谋利?你亲见长公主去的,或是当时在场…”
子敬一把拉住我:“爷!”
我抬眼一瞪:“作甚麽?!”
子敬嘴唇一抖,缩回手来。
映儿哑着嗓子道:“自打奴才与影儿晓得长公主被刘钿囚了,千方百计只想救了出来。”
我摇首道:“影儿曾在他府上埋伏过,只怕没那般容易。”
映儿躬身道:“确是如此。是故奴才与影儿只能暗中埋伏,本想打探清楚再…谁晓得…”
我撑着桌边儿,低声道:“长公主…怎麽去的?”
“自裁。”
“甚麽?”我大惊,“这麽重要的筹码,刘钿会轻易的放她自杀?”
“刘钿确是交代小心看管,然长公主之前一丝一毫怯态也无,看守放松了些。奴才与影儿好容易寻得机会,谁想竟见到…”
“具体甚麽情致?”我沉声道。
“据当时情景推测,长公主有心藏了一只小酒杯,趁沐浴时打碎了,以碎瓷割腕…”
我紧皱眉头:“长公主…是甚麽时候…”后头儿难以出口,一按眉间闭目自苦。
“上月二十四日。”映儿沉声答了。
我颓然跌回椅子上:“影儿呢?”
“还留在东也。”映儿抬头望我一眼,“主子可要…”自往喉间一划。
“不用。”我扬手一挥,冷道,“一刀了解,太便宜了他!”
子敬身子一抖,与映儿交换个眼神,没有言语。
“长公主的事儿,现下刘钿瞒着,并未张扬…”映儿皱眉道。
“这事儿张扬出去,就又是大罪。就是父皇晓得了,亦不会轻饶了他。”我颔首又道,“长公主去时…你与影儿都在身侧?”
“奴才不在,是影儿回说的。”映儿垂目道。
我打量他一阵,咳嗽一声:“映儿,你累了,下去歇息吧。影儿那儿我自有任务,你明儿就启程往韩焉那儿去。”扬手递封信给他,“这个…你一并拿去。”
映儿接了,一看提头,不由愣了:“主子,这是给韩焉的…”
我合目一顿:“这信要紧,我也就放心你去。”
映儿心领神会,叩首下去了。
一时无话。

我坐了一阵,睁眼坐起,提笔处理剩余军务。
子敬替我换过茶来,偷眼打量我脸色。只不去理他,批完这几分,又叫他重新拿些来。子敬换了一叠来,期期艾艾开了口:“爷…”
“放下吧。”我头也不抬。
子敬搁下了,却也不走,立在我桌侧。静听他呼吸之间,有些凌乱。遂瞥他一眼:“有话说?”
子敬忙道:“没,没有…”
我一皱眉,索性搁下笔来:“说!”
子敬嘴唇一动,颇有踌躇之色:“爷…为何这般…还能处理政事…”
我摇首一笑:“我明白了。子敬,你是想问,为甚麽长公主出了事,我却毫不在意似的,可是?”
子敬垂目不语。
我叹口气:“虽那话我没说出口,可心里,是敬着她的…有的话她想说,却被我阻了…”又忆起万圣节那日,语多绝决不逊,不由心内一痛,“现下想来,她苦在心里,却从未言过,也许去了,反倒干净。”又眼中一狠,“可我觉着,此事定不简单!”
子敬身子一抖:“爷是说…”
“长公主性子刚烈,不像是会轻生之人。”我负手立起,“映儿也没说就亲眼见着长公主行此事,其中必有蹊跷。”
子敬颔首道:“若是刘钿做的,的确有情理不通之处。”
“拿捏着长公主,至少钳制了父皇与我,大好的筹码他怎会舍弃?”拿起笔来,沾满浓墨,圈点文书,口内道,“但映儿带了这个消息,刘钿那儿却不见动静,可见多半是真了…”
子敬轻道:“爷…”
我略略摇首:“自杀?我不信;刘钿逼迫?更不可能,这事儿里头儿透着古怪。”缓缓抬头望他一眼,“子敬,若是你,会为了我,杀长公主麽?”
子敬身子一抖,忙的跪下:“爷说这话,还不如叫奴才去死!”
我由他跪着:“若是疑你,就不会同你说了。”也就起身,“我只是那麽觉着…并无真凭实据。”
“敬爷尊爷还来不及,怎会伤害长公主?”子敬叩首道:“爷身边的人,断不会如此行事!”
“非也非也。”我摇首一顿,叹气道,“杀了长公主,也许正是帮了我大忙。”
子敬一愣,我轻道:“合围之势已成,我却迟迟不挥军北进,正是为此!”
“可刘钿并未以此来胁迫爷…”
“那是不到时候。”我摇首道,“刘钿他也晓得,论行军打仗,卫国之内我难寻敌手,是故他打头儿起,就没把地界看得那麽重。他要的,不过是个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
“就算我拿下了这江山,也不过是‘窃取’,多得是异心之徒。”我叹口气,“眼下我虽是‘清君侧’,可要论刘钿有何行为失当之处,倒真没几条站得住的。”
子敬皱眉道:“莫非刘钿原本想的就是与爷分治?”
我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摇首道,“这话儿可说得极巧!对我,他可说保守我身份秘密,要与我分治天下;可一旦时机成熟,必定会以此为借口不利于我。但若我不答应,那他随时可抖落出来…孔儒一教,最重纲常名节,那些堪比洪水猛兽!”
子敬幽幽道:“所以爷觉着是您的人下的手?”
我苦笑道:“我亦不愿承认。”
“那麽爷以为是谁?”
我瞅他一眼:“子敬,你的话,太多了。”
若是往日,他必垂目称罪,不再言语。可今日,他却扬面正色道:“爷,恕奴才僭越了,请明示!”
我略略吃惊:“子敬?”
“爷想的,是影儿麽?”子敬不动声色,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我心内一动,笑道:“的确。”
“爷有何凭证?”
“我早已说过,我没有真凭实据。”我回身坐下,拿起茶杯暖手。
“那必有蛛丝马迹胶爷起疑才对!”子敬不依不饶又道。
我浅浅一笑:“影儿能得刘钿信任,固然有她出众之处,但刘钿亦不少傻子,太过顺当的事儿,必是后头儿掩着不可告人的腌雑。”饮口茶又道,“另一个原因…”
“是甚麽?”
“是她太过忠心。”我沉吟道。
子敬哑然失笑:“因为忠心,反遭怀疑?”
我摇首道:“就是因为她太过忠心,只要是我下了令,无论是出入青楼,为人奴婢,或是旁的甚麽,她不惜一切代价都会完成。”
“爷的意思是…”子敬一皱眉,“可影儿应当不会如此大胆。”
“这谁说得准。”我疲倦一笑,“忠心,有时候也会成害人毒药…”
子敬还要言语,我合目笑笑:“子敬,我晓得你心地极好,可有的事儿,不能只看表面。”
“爷的意思,是要办了影儿?”声儿一颤,我似是见着子敬面色惨白,咬着下唇的模样儿。
“怎麽会?”我叹口气,“她跟了我这麽多年,没一件差事办的不好。更何况,此事…她有她的计较,我有我的苦衷。影儿想的比我多,我该谢谢她才是…”苦笑一声,又道,“若我真办了她,映儿怎办?亓家四个小子又怎办?”
子敬轻道:“爷想算了?”
“不然如何。”睁眼一顿,“只是我也要叫她晓得,自作主张不是奴才的本分!”
“这麽说,爷叫映儿送信,是为了…”
“不过是把他支开。”我起身理理衣襟,“那信虽也要紧,可派映儿去确是大材小用。可我把他支开,一来就是要他晓得,我要给影儿些苦头吃;二来,也是告诉他,不会要了影儿的命;三来,就是要他晓得,我还信任他。”
“这麽说,爷近日就会发兵了?”子敬瞪大了眼。
我颔首道:“自然。”
“韩焉那儿早已准备妥当…”子敬替我批件袍子,“爷的身子要紧,就不用随大军出征了吧…”
“无妨。”我浅笑道,“张庭退回都城一带,集结了所剩军力,当有恶战,我怎能缩在后头儿?何况…”苦笑一声,“我必须得回去。”
“爷还是不放心麽?”
“东也城里,有太多我放不下的…”苦笑一声,“父皇那儿,刘滟处,铭儿…这麽一想,我真是欠了不少…”猛地眼前发黑,身子晃得一晃,忙抓住子敬的手,方立定。
耳侧子敬惊呼:“爷?爷?!”又回身大叫,“快传——”
我伸手一栏:“不可!”
子敬回目,满眼急色:“爷!”
“现下好多了。别大惊小怪的。”我勉强笑笑,“三个月,足够我攻下东也,也够我敉平刘钿党羽,只是…”
“只是不够你安排好后事,不够你躲着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人怒气冲冲冲进门来。
我笑道:“你怎麽来了?”
“我来不得麽?”他横我一眼,“还是你本就打算再见之时,是我给你上坟的日子?!”
“韩焉,若我已死,你见我还不恭敬些?”嘴角一勾,我倒有些意外。
他怎麽来了?


52 一叹三惋


“韩公子…这话…”子敬面上尴尬,说得一句,又咽了半句。
“我就这麽说话!”韩焉反手拉住我,替我号脉,面色渐渐凝重,最后一扔我手,“几天不见,就弄成这样,你,你真是!”
我叹笑道:“你没事儿就好。”又回身道,“子敬…”
子敬身子一抖,跪下俯身:“还请爷恕罪!”
我一皱眉,正要上前,韩焉横身挡了:“这事儿子敬告诉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叫子敬下去替你收拾间客房,顺道叫厨子作两个小菜罢了。”
“是麽?”
韩焉哼了一声,回身道:“子敬,莫怕他,有我在,他不敢。”
我一阵头痛,挥手叫子敬下去。他掩口一笑,躬身去了。这才拉了韩焉坐下:“你怎麽来了?”
“子敬说你病了,我也听到刘钿那儿出了些茬子。”韩焉瞥我一眼,“我想着,也许你想见我。”
我叹口气:“韩焉,我心里憋屈得紧,可又没人好责备…”
韩焉立起身来,将我搂在怀里:“我晓得。”
缓缓闭目,靠在他胸前,轻道:“我母亲…死了。”
“我晓得。”
“是我害死的她…”
“我晓得。”
“我自己也活不久了…”
“我晓得…”
我死死咬着下唇,硬将眼里氤氲逼了回去,这才抬头一笑:“韩焉,你若要这江山,拿去就是,但别为难刘家,他们,他们…”
“你放心,若你死了,我才不会放你一个人快活去!”韩焉眼圈微红,却瞪我大声道,“想一个人绕跑,没有的事儿!”
我摇首道:“别说傻话。”
韩焉正色道:“且不说你那不是甚麽绝症,就算真是,我也有法子救你!”
我鼻中一酸:“你…”
韩焉搂住我轻道:“别和交代遗言似的…我可告诉你,你要就这麽死了,我保证要挖你祖坟,烧你祖庙,我保证杀尽天下所有姓刘的,我保证…”
我忍不住环住他腰际:“那我呢?”
“自然是把你碎尸万段,烧成灰,磨成粉,吃下肚去,好叫你这辈子没别的地方可去…”韩焉声儿有些哑,我只作不察,轻笑抚他脊背。
“我会撑着的。”
“真的?”韩焉略略松手,对着我眼睛。
“撑到撑不下去为止。”我深吸口气,“你来了,也省得再去找你。”
回身桌前,展开行军地图,两人商议进兵之事不提。

“今日是中和节,百姓以青囊盛百谷、瓜果籽种互相馈送为献生子,百官亦献农书。”韩焉挑着修眉,“今日出兵只怕会招天谴。”
“何况今日还是太阳星君诞!”我浅笑一声,“桌上有太阳糕,你尝尝。”
韩焉拿了一块,咬了一口:“你做的?”
“庖厨间可静人心、思己过。”我垂目望图,“镗儿退回东也七日了,想必已将内外修固一新。”
韩焉起身一指:“张庭张广本亦想退回,现被我困在久明一带,两头切断,可比瓮中之鳖。”
我一笑摇首:“真该庆幸你不是我敌人。”
韩焉呼口气:“我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又甜又酸。
我咳嗽一声:“你说吧。”
“说甚麽?”韩焉瞅我一眼。
我哭笑不得:“你做事儿一向稳妥。不交代好了,你会巴巴儿的往这儿跑?你那头儿,甚麽时候兴兵?”
韩焉一耸肩:“明儿。”
我瞪大双眼:“甚麽?”
韩焉掩口一笑:“可算作弄到你一回子!”
我一皱眉:“可是实话?”
韩焉罢手正色道:“自然。”
“明儿是青龙节,亦是社日,你想怎麽作?”
“龙抬头日,皇家多得是机会要出宫,只要刘钿离了皇宫,我就有法子先将你父皇救出来。”韩焉突又一笑,“我晓得这里头儿也要你相帮。”
“甚麽话,那是我父皇,该是我谢你相助…”
“行了行了,这些以后再说。”韩焉摆手道,“迎紫奉紫已在宫里很久了,刘钿…”
“那两个小丫头儿是你的人?”我皱起眉来。
“你一直以为是刘钿的人?”韩焉一愣,旋即大笑,“看来你也有上当的时候儿!”
我心里一亮:“是了是了,只有是你的人,那些事儿才说得通。”也就一笑,“你骗得我好苦,我一直忌惮这个,不敢贸然行事,不然…”又一顿,黯然不语。
“长公主的事儿不怪你。”韩焉似是看透我心思,轻言劝慰,“现在就利用长公主去了,刘钿分心之时,先将武圣救出来,你的把握就又大了两分。”
我颔首道:“小心高公公,我吃过他大亏。”
韩焉默默点头,方道:“刘锐呢?”
我一愣:“甚麽?”
韩焉瞅我一眼:“刘锐怎麽办?杀了,还是留着?”
我摇首道:“罪不致死。”
“你就是不够狠心。”韩焉叹口气,见我望他,就拊掌道,“知道了知道了!”
我展眉道:“好歹是一场兄弟…”
“我可没觉着他把你当兄弟了。”韩焉瞪我一眼,“明日东虢军先下张庭张广部,你这边儿等那儿来了消息,立即出兵攻城!”
我正要回话,外头子敬却报:“爷!”
“甚麽事儿?”
“有人…求见。”
“谁?”我倒奇了。这个子敬,说话藏着匿着的,透着古怪。
“是,是郭俊!”
这回子我与韩焉都愣了。我咳嗽一声:“他一个人?”
韩焉附耳道:“他该跟着张庭才对啊…”
我一摆手:“请郭大人进来。”就又对韩焉轻道,“他敢来,莫非我还不敢见他?”
韩焉叹口气,也就不说甚麽。

若非方才通报过,我当真认不出眼前人是郭俊。
一袭农人衣衫,卷着裤腿,上下泥点,还隐隐有些褐色印记,浑是腌雑。头发微蓬,双目赤红,想是多日未睡了。脸上瘦的凹下去,唇上一点血色也无。
我正要说话,他却先跪下去,磕头三响,并不言语。
韩焉上前扶他,郭俊也不起身,只管望着我。韩焉亦望我一眼,暗自点头。
我皱眉道:“郭大人有话不妨起来说。”
郭俊一抿嘴唇,复又拜下去。韩焉轻笑道:“郭大人能自久明赶到这儿来,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我朗声道:“子敬,取温水新衣、并着药材来。”
郭俊一愣,韩焉出手如电,封了他几处要|穴,这才拉他起身坐好。
子敬送了物什进来,我亲手替他除了衣物,不由倒吸口冷气。身上大小伤痕数十,有的还有半截断箭在内。我叹息一声,不忍再看。韩焉净了手,上前替他洗涤包扎,忙了好一阵才罢。
我替郭俊擦了身子脸面,子敬替他着了衣衫。这期间,郭俊始终不发一言,只紧紧咬着下唇,闭目不望。
收拾妥当,韩焉解了他|穴道,我又叫子敬送些饭菜来,郭俊也不客气,吃了几碗。虽是饿急,却也斯文有礼。韩焉陪他用了一些,我只管看着,喝酒不提。
待下人收拾干净了,郭俊叹口气,俯身跪倒:“请三王爷成全!”
我眯眼道:“成全甚麽?”
“请三王爷杀了郭某!”郭俊扬面望我,毫无愧色。
“我从不杀自己手下的人。”我捏着酒杯轻道。
郭俊眼眶一红:“谢三王爷还当我是自己人…”
“郭俊,我从未当你是自己人。”我挥手打断他,“我说你是我的‘手下人’,因着兵部之中,你才能出众,是个好下属。你识大体,懂进退,是个好同僚,仅此而已。”又一顿,“若说私交,你我倒也非无一点儿半点儿,真攀起来,你还是我姐夫。”
郭俊面色一白,惨笑道:“这倒是三王爷说的话儿!”就又拜下去,“家父与大公主所作所为不当,郭某虽知,却劝阻不力,致使恼了三王爷,还望三王爷看在郭某忠心耿耿的分上,绕他们一遭!”
“这就是你自请出征,冒伤前来的原因?”韩焉皱眉道。
“是。”郭俊拱手道,“家父与刘钿多有不轨,我身为人子,进不能劝,退不能止,实是心内煎熬。”
我眼前一亮:“这麽说,郭相辞官,并不是他自个儿的意思?”
郭俊叩首道:“自古忠孝不两全。在郭某眼中,富贵如浮云,但不能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儿骂!”
我叹息一声:“郭相与大姐都是站在刘钿那边儿,你真是‘势单力薄’啊。”
“三王爷怀疑甚麽麽?”郭俊抬眼一笑,“这个中曲折,韩公子也是明白人。”
我望眼韩焉,他轻轻点头,我面上一缓:“郭大人,那你今日前来,只为求我杀你?”
郭俊叩首不答。
我自顾言道:“你常年随我出兵,多得是机会下手,你都没有行动。就说行汐阑之时,你只要透点点口风给刘钿,只怕我和韩焉早死在那儿了。”也就叹口气,“若我现下杀了你,往大了说,是于国杀一贤臣,往小了说,岂不是忘恩负义?”
韩焉突道:“莫不是刘钿拿捏着你父亲、夫人这些要挟你?”
我亦道:“又将你作为胁迫他们的条件?”
郭俊眼中含泪,只管叩首。
我起身拉他起来:“郭大人,我…”
“只求我一死,三王爷能放过他们。”郭俊哽咽着自怀中拿了一纸递上,“这是我自父亲那儿零敲碎打记下的,是刘钿的党羽名册,后首一页是东也最新的戍防图。”
我一愣,韩焉冷道:“郭大人离京可是有些时日了,这新的图册…”
“是铭儿给你的吧。”我叹口气,捏着那纸,轻抚上头墨迹。
郭俊颔首道:“五王子…花了不少心血,还望三王爷不要…”
我猛地抬头:“不少心血?甚麽意思!”
郭俊扭过头去,身子轻颤,我心里一动:“难道,难道他…”
韩焉轻抚我肩膀:“五王子是大人了,晓得自个儿…在作甚麽…”
我忍着难受,将那地图塞进香炉内:“我不会用的。”
韩焉一惊,忙的过去抢,郭俊却一脸淡然:“郭某不过替五王子将东西带来,至于怎麽用,是三王爷的事儿。”
我颔首道:“郭俊,我应承你,无论如何,我决不追究郭相与大姐之事。”
郭俊此时面上方有一丝笑意:“如此,多谢三王爷大恩!”却头一偏,身子歪倒下去。
子敬扶起他一看,腹中插把匕首,瞬间半边儿身子红透了。我俯身轻道:“郭俊,为甚麽?”
“对父亲大人…我不孝,为了,为了取得刘钿…信任,我,我不得不…这就,这就对不起湄儿…”郭俊面色惨白,却尤自含笑,“可惜,可惜我不肯早些…表明敬佩,敬佩三王爷…之心…”眼望韩焉,却再难发一言,只是勉力躬身颔首,气力一散,终是合目而去。
“韩焉…方才他是谢你替他瞒了匕首之事吧。”
“嗯。”
我没有回头:“郭俊与大姐本是一对玉人…”
“这不关你的事…”
“那麽,关谁的事!”我猛地立起身来,指着尤自含笑的郭俊,“他甚至连与我一党都不是,却也落得这个下场,你说——”
韩焉猛地环住我,轻道:“我晓得长公主和郭俊的事儿叫你心里憋屈,但是,但是你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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