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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第一部(云起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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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秋大哥在哪里?”
那人远远见到萧雪儿在中庭发飙,本来想躲开;见她发现了自己,只得摸摸鼻子上去
打招呼。谁知道萧雪儿突然动手,促不及防之下,他当即被拉的一个踉跄,脚差点撞
到门槛。
他苦笑着对面前的暴躁佳人道,“人在九宵阁,你大哥也。。。”
话没说完,萧雪儿就不见了。
被晾在原地的某人揉揉额角隐隐暴出的青筋,自叹一声倒霉,一边往里走一边喃喃道
,
“臭丫头,只记得秋大哥,连我这个纪大哥姓什么都忘了。等无意醒了,非得让他管
教管教你这个死妮子不可。”
这个刚进天一楼就不幸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七大世家之一,金陵纪家家
主纪少冬的独子纪鸿熙,也就是那个放着诺大一个枫叶山庄不要,偏偏弃武从商,店
铺开遍神州南北的纪大老板。
纪鸿熙嘴里抱怨,脚下可是不慢,片刻就到了九宵阁。
还未推门,他远远就听到了一阵呜咽声。
痛哭失声的竟是那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萧雪儿。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身形一闪冲进房去,“人死了?!”
话音未落,已经被人在头上狠狠敲了一记,外加一记更狠的无影脚,痛的他眼泪差点
流出来。
踢他的自然是小魔女萧雪儿,敲他的那个人赫然是武林同盟盟主萧初阳。
萧初阳刚刚运功救治完毕,脸色还有点发白,一向不动声色的脸上此刻微显怒意,沉
声道,
“鸿熙你乱说什么!”
纪鸿熙苦笑。他刚刚只来得及扫了一眼。但这一眼就可以肯定秋无意虽然还在昏迷,
但至少还活得好好的。他心里大叹一声,总不能说是因为萧雪儿的哭声太过惊人,被
吓到了罢。
萧初阳的出手他躲不掉,萧雪儿的玉脚他不敢躲。白白挨了两记。
纪鸿熙干咳两声,走上前去诊了一下脉,脉像微弱却平稳,显然无大碍了,这颗心才
放了下来。他抬起身对萧初阳道,“老大,我听说是那个影子下的手?”
萧初阳点点头道,“无意腰间中了一剑,几乎致命。从伤口大小来看,剑身既轻且薄
,下手干脆狠辣,是影子的手法没错。此外他肩上还有另一道伤,却不是影子做的。
”
纪鸿熙诧异道,“影子杀人不是一独来独往么?”
萧初阳道,“也许是先受了伤,影子最后才出手。”
纪鸿熙愣了半天,方道,“无意也真是命大。影子出道也有四五年了罢,黑白两道上
那么多的大人物都死在他手上,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失手。”
萧初阳默默伸出手掌,手中有一个香囊。
那个香囊的布料质地上乘,做工却委实低劣,边缘线歪歪斜斜,犬牙交错。
如此一个奇形怪状的香囊,纪鸿熙却认得。不仅认得,而且熟悉的很。
因为这是他自己亲手绣的东西。
除夕那夜他和秋无意两人饮酒射覆,旁观众人起哄,输的人要绣一个香囊作为赌注。
当时纪鸿熙已经喝的半醉,居然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结果这个香囊就是纪鸿熙心不甘情不愿输给秋无意的赌注。
现在,香囊上多了一道贯穿的薄薄割痕。
萧初阳注视着秋无意昏迷中的苍白容颜,“若非无意正好把这个香囊挂在身上消了半
分剑势,只怕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纪鸿熙紧攥住香囊冷冷一笑,眼神却是锐利如刀,
“我是生意人,生意人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今天我们亏了,所以我们要赚回来是不是
?”
萧初阳神色清冷,“既然有人盯上了武林同盟,我们自然奉陪到底。这笔帐不仅要赚
回来,而且要他们多搭一点。”
萧初阳的脾气向来很好。然而脾气很好的人生起气来,却比一般人可怕百倍。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萧盟主已经动了真怒。
“无意一时还不得醒,我们出去商议。”
萧初阳小心的掖了掖被角,拉起抽噎着不肯走的萧雪儿,和其余在场众人退出房外,
只留下了秋无意的贴身侍女湖儿守在床边。
半夜时分,夜深人寂。
应该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秋无意,却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伤确实很重,但他的内力本就比别人知道的要高一些,醒的自然也比别人预料的
早一点。
此刻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湖儿躺在床榻边的睡椅上打着瞌睡。而秋无意却对着这
个空荡荡的房间叹了一口气,悠悠道,
“你下手还真是狠。”
湖儿还是闭着眼睛,可是她却笑了。
原本只是清秀的容颜,在一笑之下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味道。
她姿势很不雅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从睡椅上坐起来道,“秋大公子这一觉睡的可好
?”
听她的语气里,哪有半分为仆的恭敬?
更要命的是,从湖儿口中吐出的声音虽然很好听,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嗓音。
天下人只怕谁也想不到,在江湖上肆行无忌的王牌杀手影子,居然正大光明的住在武
林同盟的天一楼里,做了无意公子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
难怪众多仇家翻遍武林也找不到他。
秋无意叹气,“你这一剑若是再深一点,我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影子笑道,“若不如此,你又怎么取信于人呢? 难得你施苦肉计时想到我,我可是
小心谨慎,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只怕是难得有机会可以白白扎我一剑,你自然是乐得放手大干了。”
“你怎么这样说。”影子叹道,你我交情匪浅,此次逼不得已伤了你,我心里实在是
痛苦不堪啊。只是。。。”
他俯身坐在床榻边,笑的有点诡异,
“只是我一想到如果你伤的几个月起不了身,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日夜陪在你身边,
好好照顾你,也只有忍痛下手了。”
见秋无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影子心中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
良久,他叹道;“这些年来,你的心思都在教主那里,竟没有留意过我喜欢你么?”
秋无意一怔,见他说的认真,不由垂下眼睫,暗自皱眉。
影子性子偏激,一向喜欢找人麻烦,整个苍流教中除了教主他不敢惹,其他人不知得
罪了多少。后来遇到了秋无意,两个人针尖麦芒斗了一阵,反倒惺惺相惜,结为知己
。这两年行走江湖,二人在暗处委实帮彼此解决了不少麻烦。
只是没想到影子居然喜欢他。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却都没有想到这段感情是如何的惊世骇俗,不合
伦常。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
苍流教中多的是狂放不羁,只凭个人好恶行事之人。耳濡目染之下,这两人虽然平时
一个冷静淡漠,一个肆行妄为,一旦执着起来,却是一个脾气。
秋无意正在思忖应对,突然感觉到影子悄然欺近身旁。一惊之下,他身体一动,顿时
牵动了伤口,痛的他倒抽一口冷气。
影子按住了他的手,低声警告,“别乱动。”
秋无意一抬眼,却见影子不知何时已经除下了人皮面具,露出那张倾国绝伦,令所有
初见之人惊叹不已的秀美容颜来。
动弹不得之下,秋无意眼睁睁的看着他靠近,然后他的双唇轻轻贴上来。
半晌,影子方心满意足的退开,只留下他在床榻上气的暗自咬牙。
影子心情大好,突然啊了一声,笑吟吟的道,“对了,我去烧水给你拭身。”
秋无意顿时眼皮一跳。
影子却只顾带上面具又变成湖儿,哼着小曲,袅袅婷婷走了出去。
想起影子方才说的“日夜陪伴”,“好好照顾”,秋无意苦笑一声。做套做得多了,
这下连自己也圈了进去。
他静静闭上眼,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来。
金华薛家世代悬壶,凡是学成出师行走江湖的,均有神医之称。
这次天一楼专门请来的,便是薛家当代名气最响的薛穆言薛神医。
神医妙手辅以萧盟主深厚内力,第二天傍晚时分,喜讯传来,秋无意醒了。
萧雪儿自早上辰时起就跑来九宵阁不肯走,到下午也乏了,趴在床头迷迷糊糊的睡了
一觉。不料醒来一抬头,就看见秋无意的双眸似两汪深水,微微含笑的看着她。
萧雪儿当即就喜的跳起来,欣喜若狂的一路跑去厨房端她仔细熬了几天的汤药。不料
等她辛辛苦苦的捧着浓黑的一碗药汁回来时,秋无意已经又沉沉睡去了。
当时在场的纪鸿熙如此评论道,“无意睡着了实在是万幸。若是喝下这碗玩意儿,只
怕立刻生而复死,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当然,勇捋虎须的后果便是,潇洒倜傥的纪大老板一向引以为傲的脸部被江湖上极为
出名的一对粉拳亲切问候了几下。一片风流,尽被雨打风吹去。
随后三日,纪鸿熙躲在自己房里揽镜唉叹,足不出户。
又过了些时日,已是二月。春风乍起,吹绿江南两岸杨柳。在精心调养之下,不过大
半个月,病人就已能坐起,与众人谈笑晏晏。
最令天一楼众啧啧称奇的是,一向对萧雪儿冷冷淡淡,不假辞色的秋无意,重伤之后
,居然对她神色温柔起来。众人只道是萧雪儿衣不解带悉心照料之下,终于令坚冰消
融,顽石点头。除去性子不提,两人坐在一起时,倒真的是一对金童玉女。
萧雪儿大受鼓舞之下,更是每日必去九宵阁,由旭日初升直坐到夜阑人静,九头牛也
拖不走。
每到就寝时分,若是萧初阳亲自来把人带走倒也罢了,萧初阳若是没空,便只苦了纪
鸿熙,每次都被红衣小魔女气恼中暗施掐肉神功,两条胳膊上一片青紫。
至于其他人,根本不敢来惹这位姑奶奶。
这日半夜,见萧雪儿和纪鸿熙打打闹闹的去远了,一直乖巧侍立的湖儿细心的插好门
闩,拉下窗幕,慢慢走回来床边站定,突然冷笑一声,
“朱雀仙子?明明是只吵个不停的麻雀,亏你这些日子为了避我,居然也忍的下去。
”
他的唇边挂起一丝嘲讽,“连我都嫌吵了,你一向喜静,成天和那个唧唧喳喳的小丫
头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么?”
秋无意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你嫉妒了?”
影子闻言嗤笑了一声,除下面具,坐回睡椅上,一边摇摇晃晃,悠然的道,
“我又何必去嫉妒她?”
秋无意点头道,“不错,你是没有必要嫉妒,因为我并不喜欢她。”
他接下去淡淡说道,“可是我也不喜欢你。”
睡椅摇晃的吱嘎声突然停住。
影子秀丽端整的容颜一沉,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气。
他将不快强自压下去,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始终只有教主。论武功,论
势力,我是不如他。可是若论对人,他却未必如我这般知你待你。”
秋无意冷冷道,“若让教内人知道你如此妄论教主,就足以让你死上十次。”
影子撇撇嘴笑道,“若是怕死我便不会说了!”
他霍然站起走到床边,俯下身对着秋无意的清亮双眸道,
“我等你等了那么多年,你却始终只当我是朋友。我若一辈子不说,你就会一辈子当
做不知道。是不是?”
一片静谧中,只有他的声音轻柔的飘荡在房间中,
“如今,我却是不想再等了。”
秋无意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你明知道我是教主的人,如此说法,却又置他于何处
?”
影子傲然道,“虽说他贵为教主,我却是自认可以比他更诚心诚意待你。你跟他如何
我不管,总之我是不会将你拱手让人的。”
他深深的看进那面前平静无波的双眸,“我把我所思所想如实的告诉你,只希望你明
白。”
望着眼前的清丽面容,影子越说声音越低,俯下身去,吻住了那无甚血色的苍白双唇
。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胸口微微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柄匕首已有七分插在心口处
。
这柄匕首他熟悉的很。匕身泓光流转,正是秋无意随身的寒玉匕。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秋无意的眼中冷的似冰,“你以为教主对你的逆心毫无所查么?”
影子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脸色苍白如纸。他吃力的抬起头,秋无意的面孔在眼前已
经模糊一片。
他挣扎着问道,“是你要杀我。。。。还是教主。。。。”
秋无意默然片刻,垂首不答。
影子释然一笑。惨白的秀美容颜一笑之下,黯淡的房间内竟似闪过一道亮色,喃喃道
,
“我知道了。。。”
他突然挣扎着在秋无意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秋无意抱着倒在怀中的人一动不动,神色间一片迷茫,也不知是悲是喜。
一阵微风吹过。
桌上的烛火突然闪了一下,房内内一时明灭不定。
秋无意的神色也如这烛火般变幻不定。
他轻声开口道,“夏,何二位长老既然到了,为何不进来一叙?”
一声轻咳,紧闭的窗户突然自己打开了。
如一阵轻风飘过,两个人影倏然出现在房间内。一个瘦如竹竿,似乎风一吹就能吹走
。另一个体形高大,从背后看像一头熊一般。此二人两厢映衬之下,更是显得滑稽无
比。
然而江湖上的人只要见到了这两人,莫说是笑,只怕是哭都哭不出来。
此二人正是苍流教中身份极高的四大长老之二,“一叶断魂”夏长干,“人屠”何莽
。
秋无意淡淡道,“两位长老,无意有伤在身,就不能行礼了。”
左首的身材瘦如竹竿之人便是夏长干。他扫了一眼影子的尸身,呵呵笑道,
“秋左使客气了。秋左使今日从大体着想,不为私义所袢,一举击杀此叛逆,想必又
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
右首的何莽也沉声道,“如此一来,秋左使极有希望升入长老,以后我们兄弟便是平
辈论交,这行礼二字是折煞我们了。”
“不错,”夏长干接道,“秋左使本就是教主面前的红人,如此一来想必是更得教主
倚重,哪里是我们这两个其貌不扬的半老头子比的上的。”
秋无意听他意有所指,眼中顿时一冷,神色却是如常,一笑道,
“哪里哪里,夏长老如此说,却是折煞在下了。”
他转口问道,“不知两位长老来此所为何事?”
夏长干道,“影子的武功了得的很,教主担心秋左使重伤之下会有什么闪失,因此派
我们两人前来协助。”
秋无意哦了一声,不经意的问道,“两位长老什么时候到的?”
何莽一脸愧疚之色道,“说来惭愧,第一次来这死对头的总坛,虽然有秋左使的草图
指引,但这一路上的机关暗伏实在是太多,我们处处防备着,虽然尽量快赶,还是来
的有点晚了,到此处时正是秋左使一击得手的时候。只是我们见秋左使已经建功,却
也不好意思进来了。”
秋无意点点头道,“无妨,却是辛苦两位了。”
夏长干道,“既然事已成功,秋左使行动不便,不如由我们将这尸身拿去埋了。”
秋无意垂首良久,叹道,“我与影子相识一场,两位长老也是知道的,今日他却死在
我手上。。。请长老让我亲手葬了他罢。”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夏长干走上前去拍拍秋无意的肩头,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
。。”一边说着,快速的扫了一眼影子的胸口伤处。一瞥如此伤法,影子肯定是不能
活了。
趁秋无意还垂着头,他悄悄施了个眼色给何莽。
何莽心领神会,当即长叹一声道,“既然秋左使有如此心意,我们也就不好插手了。
夏长老,走罢。”
两人又宽慰了几句,似一阵清风般的从窗户走了。
秋无意又坐了一会,听他们去的远了,方抬起眼,望着窗户冷冷一哂。
来的晚了?明明从头到尾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点不漏。
他低低一叹,心中黯然。
影子并没有做不利于苍流教的事,他不该死。虽说影子狂妄无忌,或许被教主察觉了
他的非分之想,但教主一向公私分的清楚,这次格杀令着实古怪的很。
此外,教主派给黄、何两位长老的任务应该是监视而不是协助罢。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泛过一阵苦涩。
正思忖间,怀里应该早已死透的人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秋无意凝神出手,一瞬间点了他心口周围几处大|穴,干脆利落的拔出匕首,草草裹了
伤处。
这几下甚为耗力,他倒回榻上喘了一会,看看更漏,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他一咬牙,翻身下榻。
天一楼既为武林同盟总坛所在,在江湖上的声望自然折损不得。历年来,却总有些胆
大妄为的人物,为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闯这龙潭虎|穴。
结果他们都变成了骨灰,一坛坛的放在天一楼的无涯阁里,贴上名号,等人认领。
倒不是因为天一楼护卫繁多,警备森严;恰恰相反,诺大的庄院,护卫却少的很。因
为护卫的职责,真的只是出事时出来“护卫”而已。平素的巡逻只是装装样子。
查敌的职责不在人身上,靠的是机关。
天一楼中遍布一种小小的警铃,按之无声。但只要一经碰触,便惊动全楼。
那些不请自来的人,则谁也不知道这警铃是藏在踩到的石板下面,还是倚身的栏杆里
边。
庄院各处假山竹林,更是暗合了奇门阵势,每到夜里发动。
阵势共十种,每日发动其中一种,由统领防务之人于傍晚时分临时指派。
有这样严密的机关防备,常住的人自然不能太多。
天一楼每多添一个人,就会乱一次,倒也正好作为演习。
秋无意当初住进来时花了半个月才记熟,其中不小心碰了警铃四次,困在阵中一次。
次数之少,已经是极为罕见了。
萧初阳惊扰了楼众三次之后,心中极为歉然,一个人在庄院中转了一整天,之后就再
也没有错碰过。
萧雪儿刚住进来的那段时间,则是全楼人的噩梦。
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生意场上缁銖必较、精明过人的纪鸿熙,在生活上却是极为
懒散,一直到萧初阳大怒之下限时三日,逾期再犯就赶出去,天一楼这才风平浪静起
来。
至于为什么他放着同在金陵的纪家不住,偏偏要住进天一楼,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样严密的防守之下,夏长干、何莽二人能够人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九宵阁,靠的自
然是秋无意交给卓起扬的详尽草图。
每隔一月,秋无意便会传出楼中动向,附带最近的防务更动。别人若是提前一天,定
然不知第二天会发动什么阵势,该走什么样的路线才是安全,秋无意却是一定知道的
。因为他就是坐镇天一楼中,统领内务之人。防务也是他的管辖之一。
所以秋无意轻轻松松的带着一个人出了天一楼。
说是轻轻松松,其实只是因为路上无人盘查。有几处需要轻功提纵方能过去的地方,
每过一处都如同受刑。
有一处流水宽五丈,无桥,平时来来去去也不以为意,今日飞掠大半的时候伤口突然
被牵扯到,真气一岔,差点摔下水去。
秋无意苦笑。他进出天一楼无数次,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金陵城郊多丘陵。只要出的城去,多的是丛林山涧可以藏身。他看看方向,运起身形
,如一抹淡烟消失在街道中。
朝西面行了几里,背上的影子已经醒了过来。
他低低在秋无意耳边叹道,“你竟然没有杀我。”
秋无意只顾赶路,也不理他。
影子虽然连呼吸都吃力,却还是勉强问道,“你今日不杀我,我在你心中。。。算不
算是终于。。。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秋无意瞥了他一眼,轻轻开口了。
他柔声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丢下坡去。”
影子噤声。
过了一会,影子搂着秋无意的颈项,突然低低笑起来。
他断断续续的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一心想杀你。。。却始终。。。未成功
。。。好容易这次刺了你一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还回来了。。。真是。
。。报应不爽。。。”
秋无意还是不理他,却也没把他丢下去。
又赶了一会路,秋无意心中的笑意越来越浓,终于浅浅笑出声来。
他负着一个人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这一笑之下,突然觉得两腿发软。
幸好附近有个小树林,他用最后一点力气闪进林中。
林中一层薄雾笼罩。月色黯淡无比。
秋无意手中的寒玉匕首在黯淡的月色下发着幽幽冷光。
一按剑柄,半尺长的匕身突然缩进去大半。
他笑了笑,“柄部是中空的。”
影子靠在树干上服了几颗伤药,精神略微好了点,笑道,
“好一把寒玉匕。若是刺入身体时才将匕身弹出来,定然无人逃的过。”
秋无意叹道,“真不愧是顶尖杀手,刚刚差点死在这匕首上面,居然还有如此想法。
”
他转过头来笑道,“你方才也真会做戏,难道是平素诈死的次数多了?”
影子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轻叹道,“我方才是真的以为要死了。”
两人一时相顾默然。
过了一会,影子冷笑道,“既然卓远扬要杀我,我就再也不算苍流教的人了。”
他看看秋无意,突然又笑道,“罢了,反正我一个人也斗不过他卓大教主,报仇之事
不提就是。从今日起,江湖上就再没有影子。唔,倒也乐得逍遥!”
秋无意微微一笑,放下心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当时最后那几个字乱七八糟说的什么?”
影子愕然片刻,道,“你没听明白么?”
他突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意道,“好话不说二遍,你现在求我我也不会再说了。”
秋无意轻轻一扯嘴角,又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雾有点大了。两人的身影一片朦胧。
秋无意本来斜斜靠在树上,突然一下惊起,拉过影子闪入密林之后。
不过片刻时间,只听一阵轻微的碎叶声响,有四个人鱼贯而入。这四个人个个身手轻
盈,显然都是武林高手。
秋无意隔着雾气,凝目看过去,不由一怔。这四个人他居然都认识。
算来他们也都是武林同盟的常客,分别是华山掌门郑远行,峨嵋掌门静辰师太,江西
雷家家主雷贺文,还有替他疗伤的薛穆言薛神医。
应该各处天南海北的宗师极人物,却悄悄的潜入金陵来,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江湖上有些事是听不得的。行走江湖,送掉一条命容易的很。只是有些时候却由不得
你不听。
秋无意摒息伏在隐处,进退不得。
若在平时,他自忖不逊于其中任何一人。
即使是四人合击,若当真打不过,跑也跑得。
如今,一个秋无意,纵使加上一个影子,也挡不住四人中任何一人的倾力一击。
他与影子对视一眼,同时无声叹息。
幸好今日有雾。
他们将身子伏的更低。
只听四人站定,相互寒暄了一番。如此寒暄应该配上敞厅、清茶方才适合,在如此荒
郊野外听来,不免显得有点可笑。
四人寒暄完毕,突然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华山掌门郑远行轻咳一声,开口道,“不知各位调查的如何?”
雷家当代家主雷贺文长叹一声,沉重道,“鄙人近遣门人明查暗访了一个月,几乎在
济南挖地三尺,不料舍弟以及三位世侄的尸首却是始终找寻不到。”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秋无意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上次死在他手上的那四人来。
其中的丁子雨,雷贺武,罗晓眉,不正是他们的门下子弟?
只听峨嵋静辰师太点头道,“峨嵋上下四处搜寻,却也是没有任何结果。”
郑远行黯然道,“华山亦是如此。”
静辰师太叹道,“没想到贫尼已经四十多了,却还活得好好的;晓眉她才二十五六,
就已不在人世,居然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她心情激动之下,一挥拂尘,地上登时显出一条深深裂痕来,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影子听见此话,瞥了秋无意一眼,心道,“这老尼姑恐怕一辈子不能为人了。”
又见秋无意线条柔和的侧脸在夜色里朦胧如玉,他心中怦然一动,痴痴的盯住看了好
一会,这才又转头回去继续看林中四人。
只见郑远行点头道,“不错!无论凶手是何方势力,这笔帐一定要讨回来!”
雷贺文沉声道,“如今四处调查却是毫无头绪,却又从何查起?”
静辰师太缓缓开口道,“其实还有一条线索,只是。。。唉!”
郑远行轻捋长髯,沉吟半晌,问道,“师太说的可是秋无意秋少侠?”
暗处两人早已猜到,只是静静的听。
静辰师太接口道,“不错!他是与晓眉以及其他三人最后有联系之人。若不问他,只
怕天下再也无可问之人了。”
郑远行叹道,“在下又何尝未想过!只是秋少侠他身负重伤,在下和雷大侠几次遣人
去天一楼拜访,却均被萧盟主挡回了。”
他皱眉道,“只是如今已过一个月,若是再不查个水落石出,只怕小徒和三位少侠的
大仇就永不得报了。”
说完,他转过身来,对着一直在边上不发一言的薛穆言道,“如今情非得已,我等纵
使被天下人诟责,却还是要请薛神医伸手援助,将秋少侠暗地里带出来罢。”
影子闻言一怔。如此说来,竟是不惜得罪武林同盟的萧初阳,要强行劫人了。
他暗想,“江湖上只听过静辰老尼对峨嵋派护短的很,难道华山的郑老头竟也是如此
报仇心切么?”
他又瞥了一眼秋无意的侧脸,却见他微微冷笑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想起前些时日从下人处听到的几个零碎片断,突然若有所悟。
他悄悄拉过秋无意的手,写下两个字,
“藏宝”。
秋无意微微颌首,反手写了两个字,
“虚伪”。
影子顺势握住秋无意的纤长手掌,却被一下挣脱了。
秋无意冷冷一眼扫过来。
那边薛穆言却是沉默不答,气氛一时有点冷场。
雷贺文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我们千恳万求,难道薛神医竟是不肯了?”
薛穆言突然冷笑一声道,“天下求人之法有万千,老夫竟不知有擒了对方女儿来求人
的法子。”
雷贺文郝然之色一闪,干咳一声。
郑远行却又是一声叹息,恳切道,
“薛神医切莫生气,这实在也是万不得已的法子。我们只是麻烦秋少侠移动几日而已
,将养两天应该就无大碍了。至于薛侄女我们是好好款待的,一切只等秋少侠过来。
”
薛穆言呆立半晌,蓦然长叹道,“罢了,秋无意我管不了,你们定要保证小女的平安
。”
三人互视了几眼,一口应承下来。
薛穆言道,“今日老夫已在秋无意的药里下了三日醉,现在他应是早已睡沉了。趁此
时天黑,老夫带你们去他养伤的九宵阁领人便是。”
影子听到薛穆言的话,神色古怪的看了身边清醒无比的秋无意一眼。
秋无意的神色却也是古怪的很。
那日被纪大老板嘲笑了一通,萧雪儿虽然自此不再熬药了,却是坚持喂秋无意喝药。
她一向畏苦,因此每次都洒一大把糖在汤药里。
偏偏秋无意是最怕甜的。
今日的药汁里糖还洒的多了,秋无意只抿了一小口就差点吐出来。
于是那一碗药汁全部倒进了床下。
想不到一向闯祸的萧雪儿这次无意中却帮了大忙。
眼看那边三人大喜之下,又寒暄客气了几句,众人离开树林而去,暗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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