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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恋花街 by 米洛-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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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不知道花曲楼的规矩么?请立刻离开这里。」

    骚扰未挂牌的侍童,是花曲楼的大忌。如果嫖客对侍童出手,就要付一大笔赔偿金,差不多是初夜价格的一倍,另外,这个嫖客也会声名狼藉,被各大青楼唾弃。

    「……我们只是开开玩笑嘛。」才不想赔钱的狎客,强笑地应付着,推开秦若希,抓起桌上的钱包,灰溜溜地走掉了。

    几乎和楼绮筵同一时间出道的斗雪,轻蔑地翻着白眼,孙奕苛责地瞪了他眼,「你是怎么照顾后辈的?」

    斗雪支起白皙的手肘,坐在绣墩上不吭气。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了,心肠再扭曲的话,就像鬼一样可怕了吧。」楼绮筵不屑地插话,「看到你的脸,客人还能睡得着么?」

    「楼绮筵!你什么意思?!」斗雪气得咬牙切齿,好象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其实斗雪的外貌不算难看,圆润的脸庞像牡丹,细眉秀目像带露雏菊。淡红的双颊上还浮着两个甜蜜的浅浅的酒窝,鼻子小巧。他的头发比较细,因为曾经染色而不那么柔软,但是,也绝对是一个可爱的优伶,只是在花曲楼,这样的男妓太多了。

    「不要吵了,你们两个!」孙奕大感头痛,楼绮筵和斗雪,从侍童时候起关系就很差,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斗雪,到门口去站着。」孙奕下令。

    「是他打了客人,为什么罚我!」斗雪气呼呼的,不服气。

    「因为错的是你,快点出去!」孙奕沉下脸来,「要我通知老板么?」

    斗雪的脸色由白转青,腾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哼,花魁有什么了不起,我早晚比他更有名气!」说完,便一拉浅青色的外衣,愤慨地迈出了大堂。

    「你也是,快点把衣服穿好,太难看了。」孙奕的眉头皱成一团,厌烦地看着秦若希,「虽然是斗雪的错,但你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么?又不是第一天——」

    「掌班,让他跟着我吧。」楼绮筵倾过身子,一手轻轻撑住八仙桌的边缘。

    「跟你?」

    「对这种不开窍的木疙瘩,你有更好的人选么?」楼绮筵微笑着反问。

    有头牌潜力的侍童,当然应该跟着现任的花魁,学习他左右逢源的本领,秦若希一直是个麻烦,如果没人带着,还不知道会怎样。

    「好吧,你带着他。」孙奕点点头,「金社长已经来了,我让月桂先招待着他,你转几个台,就到楼上去吧。」

    「是。」楼绮筵轻颔首。

    秦若希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楼绮筵的侍童。

    「我不会感谢你的。」

    在楼绮筵应酬完大堂的客人,带着侍童和跟局,华艳的、浩浩荡荡地走向东面厢房的时候,秦若希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

    「你也不用感谢我。」楼绮筵头也不回,朦胧昏黄的灯光下,乌黑光亮的头发扣着茶花形金簪,一身复古的绛紫色衣裳,衣摆上绣着逼真的梅花。

    「我可不是出于好心救你的,你最好机灵一点,自求多福吧。」

    楼绮筵脾气很坏,一不顺心就拿下人出气,几个年纪小的侍童,被欺负得号啕大哭。

    秦若希都忘了,他原来是很怕楼绮筵的。

    「不就是值夜么?我不怕!」秦若希小声强嘴。

    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挑,楼绮筵突然觉得秦若希的性格很有趣,加快步伐穿过了庭院。

    「哦,来了啊。」挑起珠帘一走进茶室,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立即站了起来。

    男人穿着灰色条纹的西装。和楼绮筵差不多高,花白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眉阔额广,眼中露出和气的微笑。

    「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楼绮筵笑着迎上去,请男人坐下。

    代班的月桂站起来,一鞠躬离开了。

    「哪里,你是很忙的吧?今天在饭店看到你的车子,就突然很想喝你泡的茶了。」金展泰笑呵呵地说,「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呀,遇到什么好事了?」

    「好事呀,嗯……因为金社长您来了吧。」楼绮筵灿然一笑。

    「哈哈,说得好,我就是喜欢你啊。」男人精神焕发,方脸膛上,皱纹都似乎少了许多。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挽着长袖子,扎着短短的马尾辫,和另外一个孩子……好象是叫斗雪吧?在泥地里打成一团。」

    「金社长,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要说啦。」楼绮筵笑吟吟地拿起雕花茶叶罐,打开,给客人嗅闻茶叶的香气。

    「好茶!是安溪铁观音吧?」

    「是。」楼绮筵又是一笑,拿小镊子夹出色泽砂绿的茶叶,放进梅花形的骨瓷茶壶中。

    「我还记得,几个下人都拉不开你,掌班气得脸部青了,老板出来了,另一个孩子吓得立刻就趴下了,你呢?天不怕地不怕,老板一把拎你起来,你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呵呵,好象小狗一样。」

    「我哪有这么粗鲁……」楼绮筵冲开茶,用壶盖轻轻刮去表面的茶沫。

    「我那时候想——我就要这个孩子!可惜你初夜的价格被炒得那么高,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和年轻人掺和罗。」双手接过楼绮筵递上来的茶杯,悠然地品茗「唔……醇厚甘鲜,满口生香,不错。」

    在楼绮筵沏茶应酬的时候,秦若希就站在桌子旁边,他进花曲楼才两年,其实对楼绮筵了解得很少。

    只知道他人气极高,初夜竞价时,整个风化区都轰动了,他的照片一天就卖出了一千多张,为了看他盛装挂牌的样子,万人空巷。

    那一晚,花曲楼大堂都挤不下人了,营业额突破了二十多年来的纪录。

    原来以前的楼绮筵,也是很顽劣的啊。

    忍不住想笑,秦若希悄悄低下头去。

    「若希!」

    「啊?」

    「洗干净。」楼绮筵的目光,斜刺里射过来。

    「是。」急忙走前一步,秦若希接过茶壶,在大碗形状的「茶洗」里,用热水烫洗。

    「喝了热茶,就更想念你笑起来的模样了,到卧室去吧?」金社长站起来,眼神依然是和蔼的,从他的动作上,看不出一点迟钝和衰老的迹象,腰杆挺直,硬朗得像一棵树。

    「你可不要使坏心眼哦。」楼绮筵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哈哈,把我的钱都赢光的,是你吧。」金展泰拉着楼绮筵,两人一同走进卧室。

    清洗茶壶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秦若希看着卧室雕着山水画的隔扇门,被侍童石榴轻轻拉上了。

    说不出的反感,只要一想到楼绮筵在做什么,他的胸口就像窒息一般,呼吸困难。

    「明白了么?」石榴轻拽秦若希的衣袖。

    「什、什么?」秦若希猛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少爷说,今天让你值夜,你别睡着哦。」石榴高仰着头,眼睛里忽闪着可爱的光芒。

    「站在门口,用耳朵听房里的动静,客人睡得好不?要不要宵夜?早晨几点醒?反正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哦,我先回去了。」年纪小的侍童都统一睡在下房里,由专人照顾(宿管)。

    「好……」

    头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所以一直有侍童负责值夜,有时是两个人,有时是一个人,全凭楼绮筵的一句话,决定谁留下。

    秦若希洗干净茶具,就到卧室门口笔直地站着。

    凌晨三点,跟局也离开了,通常这个时候,侍童会偷懒,蹑手蹑脚地给自己泡杯热茶,来块糖饼,或者坐在地上,靠着门打盹。

    可秦若希觉得,要是他偷懒就输了。尽管腰酸得发抖,双脚发麻,好象有针在脚底扎着,一阵阵地疼,他还是维持着笔直的站姿,一动不动。

    叮,卧室里突然传出一点小动静,像是有人起床喝水,咚,茶杯放下了,然后,一切又趋于平静,秦若希松了一口气。

    吱嘎——

    隔扇门忽地拉开了,秦若希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他完全没听见脚步声!

    「哦,你还在啊。」耳语般的揶揄,楼绮筵慵懒地一手撑着门扇,靠近秦若希。

    楼绮筵的身高是一米八,秦若希是一米七十二,六厘米的差距使楼绮筵看起来,在欺负着秦若希一般。

    「不是你叫我值夜的么?」秦若希蹙眉看着脚下的磁砖地。楼绮筵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衣,腰带松松垮垮的一系,领口大方地敞开着,好象随时就要从肩膀上滑下来,连|乳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有么?」楼绮筵轻轻束拢头发,光着脚走了出来,顺手关上门,「我还是喜欢让石榴服侍我。」

    秦若希暗暗咬牙,站在原地未动。

    楼绮筵径直走向朱漆雕花的窗户,推开,吹了一会儿夜风,然后打算回卧室。

    秦若希盯着他看,厌恶的心情露骨地现在漂亮的脸孔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楼绮筵皱皱眉头,停了下来,「你要是不喜欢站在这里,我可以让你站到院子里去。」

    「……」秦若希低下头不说话。

    「头抬起来。」楼绮筵冷冰冰地下令。秦若希把心一横,高高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灯光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楼绮筵的脸孔像忽地放大了数倍,那低垂的、深而密的睫毛都异常清楚。

    秦若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渐渐靠近的暖暖的体温,嘴唇被某种柔软的物体覆盖住,轻轻地吸着。秦若希茫然地站着,听见心脏急促地怦怦跳动着,吻……?

    秦若希立刻想推开楼绮筵,蹒跚着后退了一步,脚跟「砰」地踢到了隔扇,差点摔进卧室里面去!秦若希吓得心跳都停顿了,楼绮筵却是满不在乎的,干脆直接抓住秦若希的手臂,一手抵着门扇,重新迭上嘴唇。

    「你疯了么?」强硬地撬开牙关的舌头,一丝犹豫也没有地攻城掠地,秦若希的舌叶被缠住吮吸着,摩擦到隐隐疼痛,上颚的部分也被抚弄了,然后舌尖又被纠缠住,轻舔勾弄,转换角度忘我的吻。

    膝盖发软,好象快要站不住了,秦若希不得不抓住楼绮筵的手臂,纤眉絮蹙。楼绮筵的气息匀调而略带急促,扣住肩膀的手,渐渐变成搂抱的姿势,用力托住了秦若希的脊背。

    「咕!」一阵轻微的麻麻的感觉遍布全身,结束深长的吻后,秦若希被动地咽下两人的唾液。

    「……老板说,一旦让你挂牌,你就能成为花魁。」楼绮筵若无其事地拉好滑下肩膀的衣服,「老板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你确实有名妓的潜质。」

    刻意重读名妓两个字,吃人般鄙夷的目光,像匕首直刺进秦若希的心脏。

    拉起衣袖拼命擦着嘴唇,眼角慢慢变红,秦若希愤怒地瞪着楼绮筵。

    「你也不过是一个娼妓,记住了么?」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楼绮筵推开门扇,走进了卧室。

    天气晴朗清新,太阳斜斜的射在街道上,砌着花纹的青石台阶聚着隔夜露珠,微风柔和清凉的轻拂着,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早上。

    身着华服的楼绮筵,独自在大门口送客,金社长坐进劳斯莱斯房车的后座,硬实的手掌拄着一根贴金的乌木手杖。

    「下个月就是正月,您有时间的话,请务必光临。」楼绮筵微笑着鞠躬,礼貌地关上车门。

    「好。」金展泰大方的点头,又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到了哦。」

    「什么?」楼绮筵一怔。「你吻了那个小侍吧?」

    「这个……只是恶作剧而已。」楼绮筵的脸庞一阵发烫,略显局促地说。

    「可是你从来不这么做吧?」男人温和地笑了,摩挲着手杖,「不用介意,恋爱又不是坏事。」但是发生在优伶之间的暧昧关系,搞不好会让那个优伶身败名裂,因此花曲楼是严令禁止的。

    「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对我来说,你也是很重要的人哪。」功车窗缓缓地合上了,楼绮筵再次鞠躬,直到房车驶进清晨的车流之中,看不见了。

    第四章

    对秦若希的感觉是恋爱么……?

    根本不可能,楼绮筵暗叹,他从没想过和谁发展恋爱关系,林少谦也好,金展泰也好,在他眼里都只是客人而已。他十岁就跟随着前任花魁寇湄,对引诱客人的伎俩,假情假爱,简直是了若指掌。

    他也可以一眼就看出初次登楼的客人有钱没钱,是会大大方方的打赏,还是很吝啬,好像摆了花酒,不折腾个够本就是冤枉。

    楼绮筵只想赚到足够母亲颐养天年的钱,为自己赎身,然后母子二人回北海道,重新开始。

    按照他目前的身价和积蓄,大概再过一年就可以离开,二十岁的年龄能够很快融入社会。花曲楼对侍童的教育也很好,除了礼仪和汉字,还有英语、日语、数学和书法。

    未来的计画里,楼绮筵想开一家酒吧,或者和式温泉旅店,因为母亲就是旅店家的么女,总是念念不忘儿时快乐的日子。

    九年来,他一直向着愿望稳步前进,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一概不关心、不在乎,完全没感觉。楼绮筵记得,庄麟佑坐在古董扶手椅里,盯着他缓缓地说:「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他将客人——或者说人揉捏在手掌之中,熟知人性和媚人之技的结果就是,越来越无情,变脸比变天还快。

    仔细想想,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是出自真心的笑了。

    「你还在这里啊,东福酒楼送了局票过来,有时间的话,过去一下吧。」孙奕迈出红漆门槛,身后跟着两个新买进来,战战兢兢的小侍。

    楼绮筵点了一下头,转身回去了花曲楼。

    黄昏时分,画彩描金的灯笼便一盏盏点亮了,预约了楼绮筵,原本要住局的熟客,由于有急事而爽约了,不过这个客人很豪爽,仍然让秘书送来了夜度资,此外还有用桧木礼盒包装的清酒和北海道的特产。

    既然没有客人,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楼绮筵拆了所有的东西,摆了一桌子,和房里的小侍、跟局一起,很没形象地大快朵颐。

    楼绮筵喝了一杯又一杯酒,跟局及时给他斟上新的,年纪最小的石榴,惟妙惟肖地演一个「跳蚤」客人(平日只打茶围,一到节气大典就不见踪影),其它人在拍手,哄堂大笑。

    秦若希就没那么好命,和一个新分配进来的少年文君一起,拿白色绸布带子扎起衣袖,提来一大桶井水,跪在茶室里擦地板。

    茶室的地板是质地非常坚硬的象牙色磁砖,冬暖夏凉,一天要擦两次。花曲楼是十分注重形象的,尤其是花魁的厢房,房间里不许有一点灰尘,地板要光可鉴人,穿着白袜走上几圈,也不会脏。

    哗啦,在冰冷的清水里挤干净抹布,秦若希和文君分成两组,一个由西向东,一个由东向西,头也不抬地擦拭着地砖。

    桌子腿以下的地方都是他俩负责的,所以砖缝和墙角也要抹得很仔细。从中午起床后,他俩就只吃过一碗稻米粥,很快就饥肠辘辘,虽然是冬天,一滴滴汗水却顺着额角往下淌,莲红色的衣服也有些潮湿。

    平时由四个侍童负责的工作,现在却交由两个人做,显然很不公平。文君生得清秀文静,连大声说话也不会,很快就接受了被养父母卖进花街的事实,当然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秦若希比他大两岁,自然想多干一点活,他替文君拧干抹布,擦干净四面墙角、桌椅板凳的脚,又帮文君搬动放置着山水盆景的花架,擦拭最脏的地砖接缝。

    手指冷得通红,膝盖痛到快站不起来,秦若希仍在忍耐,只要一想到楼绮筵昨晚的行为,就怒气冲冲,恨到极点!

    不用楼绮筵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难道他还有逃开的余地么?已经没有任何地方,任何角落容许他逃避了。就算在梦里,也会被一张张贪婪淫凶的脸,一只只抓向他的手臂而惊醒,吓得浑身冰凉,缩成一团。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离开这里,多么想要回到过去,可是不行,在充分了解到自己只是玩物之后,楼绮筵仍在提醒。

    ——「你也不过是一个娼妓,记住了么?」

    用狠劲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的哭声被人听见,他讨厌楼绮筵!而且越讨厌,胸口就越压抑难受,连气都透不过来。

    第二天一起床,眼睛还肿着,他就被叫来洗刷地板,楼绮筵没说一句话,甚至看也不看他。

    再过几天他也是优伶,彼此是激烈的竞争对手,所以无话可说?本来,他和楼绮筵之间,又能说什么呢?

    要不是在花曲楼相遇,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而已。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在这个扭曲又机关算尽的世界里,他为什么会这么介意楼绮筵?

    不明白……

    盯着跟前的一大桶脏水,秦若希精神恍惚,文君以为他不舒服,伸手抚住他的额头,担心地问,「你不舒服么?」

    「不是。」文君的手软软的,还有一点冷,但是放在额头上却很舒服,秦若希朝他微笑了一下,「肚子饿扁了而已。」

    「呵。」文君浅浅一笑。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楼绮筵已经站在后面。

    两人都吓了一跳,文君更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猛地收回了手,不敢动弹。

    楼绮筵挑起眉,冷冰冰地来回扫视着他们,那目光令人毛发直竖。

    「我们已经把地板擦干净了。」尽管气氛怪怪的,秦若希还是站起来说道。

    「你们?」楼绮筵从鼻尖上冷哼一声,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连眼睛都是红的。

    「是啊……」到底怎么了?秦若希莫名其妙地嗫嚅,整个茶室的地板都像一盆清水似的干净,简直可以当镜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重新擦一次,脏死了。」楼绮筵尖锐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可是已经很干净了。」秦若希不由提高声音。

    楼绮筵慢慢转过身,低头看着木桶,突然一脚把它踢翻,脏水哗啦泼溅了一地。楼绮筵一字一顿,冰冷至极地说:「现在,擦干净它。」

    文君吓呆了,回过神来后,赶紧蹲下去,拿拧干的抹布吸着那汪洋般的污水。

    「你太过分了!」秦若希却不买帐,生气地大吼。

    「只知道吃的米虫有资格抱怨么?」楼绮筵无情地讥讽。

    「你说什么?」

    「也不想想是谁在养你?不能赚钱还勾搭别人的侍童,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楼绮筵每说一句,脸色就愈加难看,「把勾人的招数省下来,留给你的客人用吧!」

    秦若希的脸色由苍白转为惨白,嘴唇微微哆嗦,他似乎想说什么话,最后还是低下头去,弯腰捡拾起木桶,和文君一起趴地上,拼命抹着地板。

    「你们两个,都干了什么?!」

    「哎呦!少爷,您的衣服都湿了,赶紧换一身吧,小心着凉。」

    明明看见一切的跟局,却大声斥骂秦若希,惊慌失措地簇拥着楼绮筵走向卧室。石榴也慌慌张张地跟了进去。

    余怒未消……楼绮筵站在红木更衣镜前,被跟局伺候着穿上直拖到地板上的锦缎华衣。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自己也不明白。光是看见秦若希轻浮地向别的少年微笑,心里就像浇了一瓢油,火冒三丈!

    这难道是……嫉妒?想起金展泰早上说的话,楼绮筵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才不会爱上一个优伶,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为什么……秦若希的眼神,眼角噙泪,咬着嘴唇,那委屈的,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让自己那么难过?好像再也不会快乐了,心里沉甸甸的。

    为了不让自己再迷失下去,一瞬间楼绮筵想彻底毁了秦若希,可又变得犹豫、彷徨,想要强占他的念头疯狂地涌现,就像洪水决堤,想要立刻抱他,吻他……楼绮筵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第二天一早,楼绮筵就和侍童、跟局以及保镖一起,去一家五星级酒店顶层餐厅,参加一名议员女儿的婚礼。

    西式婚礼通常会请牛郎做宴会上的招待,这个新娘却邀请花曲楼的优伶,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好奇。按照花曲楼的规矩,女客是不能登楼的,就算名声再好的熟客,带着女性朋友登楼,也会被拒之门外。

    所以,上流社会的名媛们对神秘的花曲楼充满了幻想,尤其是艳名远播,排名第一的楼绮筵,到底他是什么样子?怎样的美貌才能让男人都神魂颠倒?好奇心越大,花曲楼的名声也越响。

    要是以婚礼酒筵的名义邀请优伶出局,掌班就会答应,不过费用却是一般「叫局」的一倍,同时优伶和侍童为盛大场合而准备的新衣服,也得由客人买单。

    轻快悦耳的小提琴声,洒满白色地毯的玫瑰花瓣,小天使般可爱的花童绕着香槟酒喷泉跑来跑去,落地窗洒进耀眼的阳光,每个角落都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

    楼绮筵的身边聚集着七、八个年轻的公子哥,个个都像追逐著名花的蜜蜂,高谈阔论,大献殷勤。虽然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可没有足够的资金可以包养花魁,听说楼绮筵要来,当然争先恐后想与其亲近。

    绛紫色的汉服,腰带用丝线浮织出霞彩图案,十分鲜艳夺目,及地的衣摆上绣着海棠花样,把楼绮筵洁如凝脂的肌肤,烘托得更加完美。

    高稚的气质,俊秀的轮廓,优美的身材,一颦一笑间充满着诱人的风情,让人心驰神往。

    对男色不感兴趣的人,也频频偷看楼绮筵。

    「你知道燕歌楼吧?就是一直和花曲楼竞争那家,听说就要被查封了。」一个穿着PRADA花衬衫的青年,八卦道。

    「嗯?」楼绮筵微侧过身,当作认真倾听的样子,其实心不在焉。

    燕歌楼开张了才四年,最初时挂灯结彩,比花曲楼还铺张华丽。也有很不错的优伶,但是它的老板却不会管理,不但让优伶接很多客人,还让三教九流的人上门。很快,只剩下水手、瘾君子等花曲楼绝不会接待的客人登楼。

    「利用男妓贩毒的事情被卧底员警发现了,整家店都完蛋罗,只有花魁被人赎身了……对了,花曲楼最近多了好几张新面孔吧?是从燕歌楼买回来的吧?有一个特别漂亮呀。」    、楼绮筵经过庭院时,见过那六、七个十到十五岁左右的孩子,印象里并没有特别漂亮的,只能说清秀。

    「……是叫秦若希吧?」青年喃喃回忆着,他在花曲楼有一个叫瑶琴的相好,前天去喝酒时,在大堂里看见了秦若希。

    「他不是燕……」

    楼绮筵才开口,左侧一个吊儿郎当地晃着香槟酒杯,戴铂金耳钉,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的青年,打断道:「他不是燕歌楼里卖的,我认识他。」

    「不会吧?许少,你已经搭上他了?」

    「动作可真快啊。」

    「哪里,他是我表弟的同学。」许仁杰喝着酒,故弄玄虚地说,「也快是我的人了。」

    楼绮筵不由盯着他看,浅色的瞳仁像冰一样冷。许仁杰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他喜欢玩弄优伶的感情,一脚踏几艘船。等对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之后,又狠狠羞辱折磨一番,将对方抛弃。

    秦若希初夜的对象是他?老板决定的么?楼绮筵不悦地眯起眼睛,但是他却不能开口询问。在外应局的规矩,就是不能随意提问,打探客人的隐私,不然会显得很失礼,还会让宴会的主人扫兴。

    「许少,你在吹牛吧?你表弟的同学?那可是英伦书院耶!十个学生九个都是精英,还有一个就是体育天才,怎么会跑去当男妓啊?」花衬衫的青年哈哈笑道,一点都不信。

    「哼,就知道你们不信。」许仁杰放下酒杯,倚靠着酒吧台说道,「他是海鑫集团的少爷,家里破产了才被卖掉的,反正我是不关心他的【血统证明】啦,让我开苞就行。」

    又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楼绮筵的脸色凛若冰霜。

    「而且上他一次很便宜哦,只要二十万。」许仁杰炫耀般说着。

    「二十万?怎么可能?」

    「是两百万吧?!」

    「二十万,我是他第一个客人,后面还有两个,掌班是这么和我说的。」

    经常出入花街柳巷的公子哥们,登时就明白了,心照不宣。当一个侍童的初夜费用很高,或者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很难卖掉时,就由几个客人一起出资,帮助那位侍童顺利挂牌。虽然名义上是帮助,但很少遇到自给钱的客人,侍童仍然被要求交欢。

    在花曲楼,这是少见但绝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楼绮筵知道庄麟佑非常讨厌逃跑的男妓,但没想到他会这样惩罚秦若希。

    「哇,那你可要怜香借玉哦。」

    「那也得看他听不听话啊,比方说……」

    许仁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楼绮筵却听不见了。很奇怪,他不仅听不见,还只能看见许仁杰的脸,一张极端丑陋的脸孔,恨不得把他的脸撕碎,手指甲深深地扣进掌心里,不可名状的刺痛在全身扩散,他不能保护秦若希么?

    初夜是妓院投资、栽培的顶点,是优伶最无力控制的,一切由老板说了算,就算他拿出花魁的身分要胁庄麟佑,后者也不会理睬,楼绮筵忽然感到绝望,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一阵迷惘中,许仁杰奉承般靠过来的脸,令楼绮筵的胃部一阵抽搐,实在忍无可忍,楼绮筵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将最后一桶污水倒进后院的沟渠后,秦若希提着木桶,疲惫不堪的回到楼绮筵的厢房。

    已经晚上七点多钟了,楼绮筵还没有回来,大部分侍从都跟他出局了,剩下的一个寺童,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结果只有秦若希一个人打扫房问。

    楼绮筵离开时,并没有吩咐他们干活,还留下了零用钱,但是秦若希还在生气,像是故意作对似的,把三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红漆雕花的格子窗,都晶莹得像一片湖水。

    秦若希放好木桶和抹布之后,走进内室,这是紧邻卧室的一个房间,是楼绮筵梳妆打扮的地方,摆放着一套古雅接金的苏式家俱,客人一般不走进内室。

    榆木衣架上挂着一件菘蓝色织锦深衣,雄雉的花样,作工精致栩栩如生,秦若希轻轻抚摸着那鲜艳美丽的花纹,银灰色的长尾散出金属般的光泽。

    如果优伶没有出色的容貌,那一定会被衣服的气势给打压下去。可是,楼绮筵非常适合这样华丽的衣服。

    不仅如此,真丝的腰带,由琥珀雕刻成的花簪,沉香木的手柄梳妆镜,都很适合楼绮筵。

    越讨厌一个人,结果却越在乎一个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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