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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纹莲花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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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平川拱手道:“在下霍平川,我等几人在路途上发现了葛师弟的尸体,一路追查,才知有人假冒葛潘来到此地。本门疏忽,导致葛师弟惨死,两位遇险,实是惭愧。”

霍平川说话诚恳徐和,方多病心里大为舒畅,叫道:“那两个人已经抓住,霍大侠施展一手四顾门绝学,拆了这两个浑蛋的筋脉如何?”

霍平川眉头一皱,“‘拆筋断骨手’过于狠辣,不可滥用,你擒住了‘断头刀’风辞和‘碧玉书生’王玉玑?”言下甚是奇怪。方多病干笑一声,指了指林中僵直的两人,心里却是暗叫侥幸:原来假冒葛潘的是“碧玉书生”,这人出了名的阴毒狠辣,武功也是不弱,以他方大公子的本事,是万万抓不住的,如果没有人暗中相助,只怕他和李莲花早就死了三五回了。

霍平川看着杉树林里被制服的两人,越看越是惊骇。王玉玑是在有所警觉转身之际,有人自背后点中他的穴道,但既然王玉玑察觉身后有动静,已转过身来,那人又怎会点中他背心?而风辞分明是已看到人,迫不得已飞刀出手。那风辞驱刀一击何等刚猛,居然落空砍中杉树,这人的武功身法,实在可惊可怖!

方多病忍不住拍开王玉玑的哑穴,“到底是谁?你看见了吗?”

王玉玑仍旧满脸骇然,“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霍平川解开风辞的哑穴,“竟有人能迫使‘断头刀’飞刀出手,后点中他后心肾俞,你可看见究竟是何人?”

风辞脸色青铁,嘿了一声,“‘婆娑步’,‘婆娑步’!”

霍平川和方多病都是啊的一声,语调中充满惊诧。“婆娑步”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独步江湖的一项绝技,为各类迷踪步法之首,蹈空蹑虚,踏雪无痕,虽然不宜长途奔走,但在单打独斗中却是一等一的厉害。只是李相夷已死了十年了,怎会在这杉树林中出现“婆娑步”?

霍平川失声问道:“你可看见了人?”他入门晚,李相夷早已失踪,此时乍闻“婆娑步”,心头大震:难道门主失踪十年,其实未死?如果确是如此,那真是四顾门一件最大的幸事。

风辞却冷冷地道:“既然是‘婆娑步’,我怎可能看到人?不过你也不必做梦,李相夷早就死了,刚才那人绝不是李相夷。”方多病忍不住问:“为什么?”

风辞阴森森地道:“以李相夷的身法内力,施展‘婆娑步’岂会让人发觉?刚才若真是李相夷,点中我后心肾俞,以他将‘扬州慢’练至十层的真力,我那一刀绝发不出去。”

霍平川一凛,风辞在重穴被点之后仍有余力发出驱刀一击,证明点穴之人内力虚乏,以至于劲道难以侵入气血交汇处,虽然令风辞全身麻痹,却不能阻止他真力运行。若不是自己来得快,只消再过一会儿,他必能解开穴道,恢复元气。但若点穴之人不是李相夷,那会是谁?难道门主生前留下了传人?

方多病斜眼看着李莲花,“你刚才躲在雪里?”

李莲花有些汗颜,“嗳。”

方多病指着地上两人,“你真没看到是谁撂倒了他们两个?”

李莲花啊了一声,“我看到了一些白白的影子,不知道是人还是下雪还是别的什么。”

方多病白了他一眼,“不中用。”

李莲花连连点头,“惭愧,惭愧。”他从怀里拿出玉玺,递给霍平川,“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危险得很,不如霍大侠作个见证,我们毁了它如何?”

霍平川甚是赞同,王玉玑却叫了起来:“你们可知有那玉玺就能号令鱼龙牛马帮,那是……”方多病一掌拍落让他住嘴,笑道:“我管你鱼龙牛马帮还是牛头马面会,本公子说毁就毁,来来来,霍大哥一掌劈了它。”

霍平川合掌一握,那玉玺应掌而碎,化为簌簌粉末,王玉玑脸色陡然变白,委顿在地。(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霍平川虽是握碎玉玺,心下却不觉轻松。鱼龙牛马帮是近两年合并黄河长江水道数十家帮、塞、会、门而成的一个大帮,人数与丐帮不相上下。帮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乃是近来江湖中最为混乱和最易生事的帮派。如果帮中首领是前朝遗老,存着什么复辟之心,要以这玉玺为信物,那江湖之中势必大乱。此事非同小可,绝非握碎一个玉玺就能解决,“佛彼白石”必要有所准备才是。

方多病却没有霍平川谨慎的心思,只对他握碎玉玺的掌力啧啧称奇。

李莲花叹了口气,“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饿了。”

几人抬头一看,原来已是午时过后,自早晨进入地宫,直到现在犹如过了数日。方多病一迭声催促回晓月客栈去吃饭,一行人和张青茅告别,带着王玉玑和风辞回朴锄镇去。

【七、武当金剑】

朴锄镇虽然不怎么繁华,不过寥寥数百人家,但至少开有酒店,这对几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来说已如登仙境。霍平川派遣“佛彼白石”弟子先将王玉玑和风辞快马送回清源山,了却一件大事。而后在朴锄镇“逢见仙”酒店,孙翠花请客,那张并不怎么美貌的脸上喜滋滋的,眼神在杨秋岳脸上一飘一飘,对这个夫君显是满意到了极点。

方多病和李莲花拿起筷子埋头就吃,唯有霍平川比较客气,和杨秋岳一搭一搭地侃着有关黄七道长的下落。

“黄七师叔的确到了朴锄镇,但熙陵之中没有武当金剑,也许黄七师叔已从一品坟中逃生。”杨秋岳淡淡地道,即使老婆在旁边乱飘媚眼,他也不怎么领风情。这人只好赌,不好女色,不过或者是孙翠花也并没有什么“色”的缘故。

霍平川点头,“黄七道长得武当上代掌门赠与武当金剑,武功才智、道学修为都是贵派上上之选,何况他失踪之时正当盛年,从一品坟中逃生,在情理之中。”

方多病吃了一只鸡腿,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李莲花很久。李莲花正在夹菜,眉头微蹙,“什么事?”

方多病道:“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李莲花皱眉问:“什么事?”

方多病道:“奇怪,其实本公子的武功也不是很差,刚才杉树林离我就那么一点远,除了你们三个人,为什么我就没听到第四个人的声音?我既没看到人进去,也没看到人出来。”

李莲花眉头皱得更深,“你是什么意思?”

方多病怪叫道:“他妈的,我的意思是说刚才用什么‘婆娑步’撂倒那两个人的人不会就是你吧?李莲花的话是万万不能信的,你说黑的,十有八九是白的;你的武功是三脚猫,但说不定是装的;你说没看见,说不定其实就是你自己。”

李莲花呛了一口气,咳嗽起来,“我如果会‘婆娑步’,一开始知道王玉玑是凶手的时候,早就抓住他了,何必等到现在?”

方多病想了想,“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正当几人各自闲聊的时候,有个绿衣女子婷婷娜娜走了进来,在孙翠花的“映照”之下,她肤色白皙,双眉淡扫,是位清秀纤柔的美人。

孙翠花瞟了她一眼,笑吟吟地道:“如姑娘给客人打酒?”那绿衣女子眉心一颦,却颇有愁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方多病悄悄地问:“她是谁?”

杨秋岳答道:“她是怡红院的小如。”

方多病啧啧称奇。这女人是个妓女,浑身上下没一点风尘味,倒是难得,“看起来不像。”杨秋岳对女色丝毫不感兴趣,倒是孙翠花悄悄地答:“人家运气好,被个男人养着,供得像个小姐似的。那男人在镇东头买了个院子,把如丫头养在里面,自己从来不露面。”

方多病大笑,“养女人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光明正大,何必……”他还没说完,孙翠花呸了一声,“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男人,才会有像她那样的女人,不要脸!”

正在胡扯之间,李莲花突然低低地啊了一声,“武当金剑!”同桌几人一愕,→文¤人··书·¤·屋←霍平川低声问道:“哪里?”

李莲花筷子一端抬起,轻轻指着那绿衣女子小如腰际。众人望去,只见她腰间一块木雕,刻作剑形,不过二三寸长,以青色绳结系在腰上,随步履轻轻摇晃。杨秋岳全身一震,那剑形木雕虽然简陋,剑身刻有“真武”二字,的确便是武当金剑的模样。

霍平川道:“听说黄七道长是在熙陵附近失踪,难道这女子见过武当金剑?”在说话之间,小如已打好了两斤酒,莲步姗姗出了门。

杨秋岳作势欲起,李莲花筷子轻轻一伸,压在杨秋岳碗上。方多病起身跟在小如身后,也出了店门。

霍平川微微一笑,他接彼丘飞鸽传书,一则追查葛潘被害一事,二则留意“吉祥纹莲花楼”李莲花此人。一开始看不出这位名震江湖的神医有何过人之处,胆子也太小了些,但此时筷子一压,他便知李莲花心思细密,并非鲁莽无能之辈。方多病乃是生人,衣着华丽,以他跟踪小如,别人只当纨绔子弟起了好色之心,比杨秋岳尾随要不易惹人怀疑。

方多病跟着那绿衣小如穿过整个朴锄镇,小如踏着摇摇摆摆的碎步,从镇西走到镇东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方多病若不是看在她长得清秀可人的分儿上,早已不耐而去。好不容易走到镇东,只见她推开一户人家的大门,走了进去,带上了门。

方多病正要趁人不备掠上屋顶看看,突然门又开了,小如从里面出来,手里已没了那两斤酒。他大觉诧异,原来她来回走了一个时辰路,就是为了到这里来送酒?这屋里住的什么人?正想翻墙进去,不料路人却多了起来,青天白日他不敢公然乱闯民宅,在那户人家四周转了两圈,那门又开了,从里头又走出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红衣,眼圈红肿,似乎刚刚哭过,一路拭泪,一路离去。她那衣裳凌乱、颈上布满吻痕的模样,不消说也知道刚刚在里面做了什么。

方多病奇怪至极——方才小如还往里面送酒,难道这屋的主人不止小如一个女人?正转到庭院后门处,突然他嗅到了一股古怪的香味,大吃一惊:这是江湖中最为不齿的下三滥东西——催情迷香!这屋里的人正在做什么昭然若揭。

方多病顿时大怒,撩起衣裳,砰的一脚踢开后门,冲了进去,“谁在这里强……”一句话说到第六个字已说不下去,门内一股掌风迎面,尚未劈正门面,那掌风已迫得他气息逆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方多病挥掌相抵,心里骇然——在这小小朴锄镇藏龙卧虎,这么一间民宅,居然也有如此高手!一念刚刚转完,手掌与屋内人掌风相触,陡然胸口大震,血气沸腾,耳边嗡然作响,眼前天旋地转,往后跌倒,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氏”的少爷,“多愁公子”方多病竟连人也未看清楚,就伤在对方一掌之下,那屋里人究竟是谁?有如此武功,居然使用迷香奸淫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物?方多病被一掌震昏,屋里人半晌没有动静。过了片刻,有人从屋里披衣出来,把他提了起来,扑通一声掷进了庭院水井之中。

“逢见仙”酒店里,几人几乎把店里酒菜都吃了一遍,等了两个时辰,太阳都下山了,午饭都吃成了晚饭,方多病还没回来。终于霍平川浓眉深皱,“方多病莫非出事了?”

杨秋岳沉吟道:“难道镇上另有什么陷阱能困得住方公子?”

李莲花苦笑,“难道他突然和如姑娘私奔了?”

孙翠花唾了一口,“他大概跟踪去小如男人的房子了,我知道大概在哪里,这就去吧,方公子莫是遇险了。”

几人结账而出,孙翠花带着三人到了方才小如进去的那户人家门口。此时天色已变为深蓝,星星开始闪烁,那户人家大门紧闭,里头没有丝毫声息。

霍平川整了整衣裳,拾起门环敲了几下,沉声道:“在下有事请教,敢问主人在家否?”

屋里没有半点回音,就像里面根本没有住人,但萦绕屋中未散的淡淡迷香味,已使霍平川大抵猜到这是个什么地方。杨秋岳冷冷地道:“做贼心虚!”李莲花点了点头,眉头皱了起来。这一次和在一品坟中不同,那时他在暗敌人在明,而今天晚上完全是敌人在暗,大家在明,他们这四个人占不了丝毫便宜。

“翠花,你先回去接孩子。”李莲花柔声道。孙翠花嫣然一笑,挥手快步而去。这女人虽然并不貌美,却干脆得很。

三个男人在渐渐深沉的夜色中凝视这座毫不起眼的民宅,寂静的庭院,空旷的屋宇,飘浮的迷香,这民宅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和武当金剑有关?还是和怡红院妓女相关?方多病当真陷在其中了吗?

霍平川掌上使劲,轻轻震断门闩,推开大门。放眼望去,门内花木齐整,青石地板干净清洁,院中天井以碎石铺成一个“寿”字,其后屋宇门窗紧闭,并无出奇之处。

杨秋岳阴恻恻地问:“这里头有人吗?”他问得虽然不响,却运了真力,遍传民宅,这里头如是有人,绝不可能听不见。霍平川大步当前,推开房门,门内被褥凌乱,果然已经人去楼空,床边香炉仍冒着白烟,那迷香便是从香炉中来。

“这屋子住的恐怕也有十几年了吧?”李莲花轻轻推了一下窗棂,这窗棂和他那莲花楼一样,不修恐怕再过半年就会掉下来,“主人好像……有点拮据。”那床边的酒菜很简单,在朴锄镇东有一家有名的酒坊,他却差遣小如到“逢见仙”去买,可见连一斤酒相差两个铜钱,他也是要计较的。

霍平川微微一笑,“既然主人拮据,就算离去,也不会走太远,终是会回来的。”

李莲花眉头紧皱,喃喃地道:“不过朴锄镇不过数百人家一条街道,他会去哪里……而且他还带着女人……糟糕、糟糕,只怕去的不是怡红院就是晓月客栈!”

杨秋岳顿时变色——孙翠花岂非也正要去这两个地方?一点地面,他纵身而起,掠上屋顶往怡红院方向奔去。霍平川疾快地道:“李先生暂且回‘逢见仙’,此地危险。”接着他也掠上屋顶,随杨秋岳而去。

李莲花仰首看两人离去,轻轻叹了一声,那一刻他的目光有些萧索,转过身来,望着人去楼空的庭院。庭院中几丛劣品牡丹,在这个时节只余几枝枯茎,其上白雪苍苍,并未有什么好看之处。他在院中静立许久,往侧踏了一步,转身离去。约莫缓步走出了十余步,李莲花停了下来,背对花丛,淡淡地问:“谁?”

“你的耳力,”方才牡丹花丛中并没有人,现在却有一个人负手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站了很久,语调没有什么感情,既不像遇见了朋友,也不像见到了敌人,“犹胜从前。”

“是你落足的时候,重了一点。”李莲花微微一笑,“即使服用了‘观音垂泪’,‘明月沉西海’的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得了的吧……无怪乎你不肯在雪地上留下足迹,笛飞声‘日促’身法,便是贩夫走卒也认得……”

牡丹花丛里那人静默了一会儿,“即使变成了这副模样,李相夷毕竟是李相夷。”他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但从语意而言,是真心赞叹。

李莲花扑哧一笑,“过奖、过奖,笛飞声也毕竟是笛飞声,我以为‘明月沉西海’之伤天下无药可治,怎知世上有‘观音垂泪’?人算不如天算,是句老话,不信的人一定会吃亏。”

那牡丹花丛里青袍布履的人似乎有些淡淡的诧异,“这么多年,你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李莲花微笑,“你的性子倒是一点也没变。”

笛飞声不答。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道:“‘明月沉西海’之伤,三个月后定能痊愈,而你却不可能回到从前。”

“有些事……”李莲花悠悠地道,“当年岂知如今,如今又岂知以后,不到死的时候,谁又知道是好是坏?从前那样不错,现在这样也不错。”

笛飞声凝视了他的背影一阵,缓缓地道:“你能稳住伤势,至今不疯不死,‘扬州慢’心法果然有独到之处,不过至多十三年。”他一字一字地道,“以你所学,至多得十三年平安,如今已过十年,还有三年。你若擅用真力,施展武功,三年之期势必缩短。”

李莲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笛飞声突然从牡丹花丛边笔直拔身而起,落进了井里。随着一声哗啦水响,他从井中提起一个湿淋淋的人,“两年十个月之后,东海之滨。”说着把那湿淋淋的人掷了过来,他扬手掷人,随一挥之势拔身后纵,轻飘飘出了围墙,没了身形。

李莲花接过那人,那湿淋淋软绵绵、昏迷不醒的人竟然是方多病,轻轻让方多病平躺到地上,点了他胸口几处穴道。以笛飞声的为人,自不可能以迷香奸淫女子,他掷回方大公子,那便是以方多病之命为约,两年十个月之后,东海之滨,当年一战,势必在行!

他再度悠悠叹了口气,自从受笛飞声掌伤之后,他容颜憔悴,不复俊美,一身武功废去十之八九,李相夷此人则早已不复存在,但为什么大家就不能接受李莲花,定要寻找李相夷?说李相夷早已死了,大家偏偏不信;明明李相夷站在大家面前,却没有人认出他来,这真是奇怪的事……难道真是他变得太多?

或者是……真的变得太多了吧?他徐徐盘坐,双指点在方多病颈后风池穴,渡入真力替他疗伤。十年光阴,无论是心境、体质还是容貌,都变了……从前目空一切的理由……荒谬绝伦……

“扬州慢”心法极难修炼有成,一旦有成,便能运用自如,这也是李莲花在笛飞声全力一掌之下未死的原因,以它来疗伤最是合适。不过一炷香时间,方多病气血已通,伤势已经无碍,啊的一声,他睁开了眼睛,“莲花?”

李莲花连连点头,“你怎么被扔进了井里?”

方多病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被扔进了井里?”他摸到一手水湿,顿时大怒,“那该死的竟然把我丢进井里?咳咳……”他胸口伤势未愈,一激动立刻疼痛起来。

李莲花皱眉,“你若不是如此瘦削,也不至于伤得……”

方多病又大怒,“本公子斯文清秀,体弱多病,乃是众多江湖侠女梦中情人,你根本不懂得本公子的风神,咳咳……你又怎么知道我在井里?”

李莲花道:“我口渴了到井边去打水,一眼就看到一个大头鬼。”

方多病直到这时才想起受伤前发生了什么事,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武当派的内力,那人是武当高手!”

李莲花半点医术不懂,否则早已验出方多病是被武当派心法震伤胸口,此时闻言一怔,“又是武当?”

方多病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迭声地叫:“当然是武当心法,难道本公子连武当心法都认不出来?那人哪里去了?他的武功不在武当掌门之下,说不定还在白木之上!”现任武当掌门为白木道人的师弟紫霞道长,武当派武功当下是白木为第一,而还在白木之上的人……李莲花失声道:“黄七?”方多病连声咳嗽,“很可能是,我们快去……救人……”

武当派上代掌门最钟爱信赖的弟子黄七道长,居然在朴锄镇隐居十几年,并且嫖宿妓女、迷奸女子,李莲花这下真是眉头紧蹙,“糟糕,如果真让杨秋岳和黄七照了面,只怕黄七老道真的会……”

“杀人灭口!”方多病按着自己胸口伤处,赌咒发誓,“咳咳……那老道……他妈的疯了……”

孙翠花赶回怡红院去接儿子,在离院子不远的地方看见了小如。她一人踟躇而行,脚步走得极慢,恍恍惚惚,似乎在想着心事。

“如姑娘。”孙翠花在后招呼,“怎么从镇东回来了?”

小如一怔,驻足等孙翠花赶了上来,才低声道:“嗯。”

孙翠花奇怪地看了她几眼,扑哧一笑,“怎么?他没有要你陪过夜?”

小如白皙的脸上微微一红,眼神却颇现凄楚之色。孙翠花本是想问她腰间木剑之事,既然搭上了话,就索性直问:“如姑娘,你这腰上挂的木剑是在哪儿刻的?别致得很,我也想要一个。”

小如又是微微一怔,“这是我自己……”

孙翠花抢话,“自己刻的?怎么会想刻一把剑?其实我觉得刻如意倒更好看些。”

小如默然。过了一会儿,快走到怡红院门口了,她才轻轻地道:“他……本来有这样一把剑,不过因为养着我,所以把剑卖了。”

孙翠花愕然。如此说来,那个嫖妓的男人岂不就是……只听小如低声道:“虽然他不只对我一个人好,不过我……我心里还是感激。”说完她缓步走入怡红院,转进了右边的一条卵石小路。

孙翠花见她如此,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上——婊子动了真情,那喜好女色的嫖客让小如动了真情也就罢了,他竟很可能是自家相公多年没找到的师叔,那才是让她合不拢嘴的事。便在这时,杨秋岳和霍平川已大步赶到,见她呆呆站在怡红院门口,齐声问:“你没事吧?”

孙翠花一怔,刚想说没事,儿子还没接到……突然后心一凉一痛,她低头一看,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根很眼熟的东西从自己胸前冒了出来。

那是一根筷子,滴着血。

“翠花!”杨秋岳脸色大变,失声大叫,直奔了过来。

孙翠花一把牢牢抓着他,脑子里仍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只道:“小如说……她的嫖客……有武当金剑……”

杨秋岳脸色惨白,连点她胸口穴道,“翠花,不要再说了。”

孙翠花困惑地看着从自己胸口冒出来的筷子,“儿子……还在里……面……”

杨秋岳终于情绪失控,凄厉地大叫一声:“不要再说了!”

孙翠花轻轻唾了一声,“是谁……乱丢筷子……”说着缓缓软倒,慢慢气息有些紊乱,闭上了眼睛。杨秋岳牢牢抱着妻子,双眼狂乱迷茫地看着从怡红院里大步走出来的人,“黄七师叔……为什么……”

从怡红院里走出来的中年男子白面微髯,年轻时必是个美男子。他左手拿着个酒杯,右手的筷子只余下一根,另一根到了孙翠花胸膛里。看了杨秋岳一眼,中年男子道:“原来是杨师侄,失敬、失敬。”言下对以筷子射伤孙翠花一事浑不在意,就似他刚才不过踩死了一只蚂蚁。

霍平川方才不料他一出手便要杀人,以致孙翠花重伤,未及阻拦,心下后悔不已,此时上前三步,抱拳道:“在下霍平川,忝为‘佛彼白石’门下弟子,前辈可是武当派失踪多年的黄七道长?”

黄七道:“我俗家姓陈,名西康。”

霍平川沉声道:“请问陈前辈为何重伤这位无辜女子?她既非江湖中人,又不会丝毫武功,以陈前辈的身份武功,何以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重手?”

黄七淡淡地道:“她竟敢在我的面前向我的女人套话,你们说是不是罪该万死?”

杨秋岳不可思议,缓缓摇头,惨淡问:“黄七师叔,武当金剑的下落……呢?”

黄七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武当金剑?剑重五斤七两,又是古物,卖给了江西语剑斋老板,足足抵三万两银子!真是好东西!”

霍平川眉头一皱。这人只怕是早已疯了。杨秋岳手抱妻子,只觉浑身血液一阵一阵地发凉,猛然间忆起当年师父得知自己好赌,盗窃武当金剑时说出“逐出师门”四字的情景,这世道……难道是报应?

黄七一筷子重伤孙翠花,怡红院前院的客人纷纷尖叫,自后门逃走,此时连老鸨都已不见,黄七一字一字冷冷地道:“杨师侄,掌门要你来清理门户是吗?还叫上了‘佛彼白石’的手下,不过紫霞师弟大概糊涂了,派你这种三流货色,是要给他师兄祭剑不成?”剩余的那根筷子在他指间转动,不知何时便会弹出。他虽然隐居多年,功夫却日益精进,没有半点搁下。

霍平川眼见形势不妙,一掌拦在杨秋岳面前,“陈前辈,请随我回‘佛彼白石’百川院一趟,失礼了。”

黄七衣袖微摆,只听砰的一声响,他那衣袖摇摆起来居然有如火药爆破一般,发出噼啪声响。

杨秋岳叫道:“‘武当五重劲’!霍兄小心!”

霍平川自然知晓“武当五重劲”的厉害,据说此功自太极演化而来,太极劲只有一重,圆转如意,而“武当五重劲”却有五重真力如太极般圆转,各股真力方向、强弱不同,即使是功力相当之人也难以抵抗。便在杨秋岳叫出“武当五重劲”之时,黄七第一重劲已经缠住了霍平川的手掌,两人袖手相交。霍平川虽然入“佛彼白石”只有八年,自身修为却不弱,黄七连运三重劲都无法引开他的手掌,一声冷笑,第四重劲突然往奄奄一息的孙翠花胸口弹去。

霍平川和杨秋岳同时惊觉,双双大喝一声,联手接下黄七右袖一击,但便在这时,一根东西临空激射,打霍平川胸口檀中气海,却是黄七刚才握在手中的筷子。霍平川手肘往内一压,啪的一声将筷子夹在肘间,却听身边杨秋岳一声闷哼,黄七的第五重劲笔直撞在他胸口,伤得不轻。

“武当五重劲”奥妙在以袖风激荡,无形无迹,黄七的“武当五重劲”已练到炉火纯青,江湖上难寻敌手。霍平川虽有一身武功,却难以招架。杨秋岳抱着妻子踉跄出去数步,放下孙翠花,他拔剑出鞘,唰地一剑往黄七额头刺去。

他是武当门下,虽未曾练过“武当五重劲”,对这门内功心法却是相当熟悉,这一剑疾刺黄七眉心攒竹穴,正是破解太极劲的捷径。太极拳讲究以眼观手,以眼带手,眼手神韵一致,剑刺眉心,视线受阻,太极圆融协调之势失调,眼手一分,“武当五重劲”威力便减。但正当他一剑刺去的时候,黄七眼中陡然滑过一丝冷笑,杨秋岳心里一动:不妙!但他剑势已发,却是撤不回来了。霍平川本要上前夹击,但杨秋岳剑取攒竹,他不明其意,便站在一边掠阵,并没有看到黄七那一抹冷笑。

便在此时,遥遥有人道:“放火烧房子真过瘾,尤其是烧的别人的破房子,真是过瘾啊过瘾。”另一人叹了口气,“你也忒缺德了些……”这两人似乎只在闲聊,却说得快得很。

黄七脸色乍变,杨秋岳猛然剑刃急转,一剑往他右手砍去。黄七双手劲力本来蕴势待发,分了心神,反而被杨秋岳夺去先机,他大袖一挥,竟以双手去抓杨秋岳的剑刃。杨秋岳思及妻子生死未卜,阴沉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剑加劲往黄七手腕砍去。黄七双手十指与杨秋岳剑刃相触之时,突然扭曲弹动,一时间只听指甲与剑刃交鸣之声铿锵不断,杨秋岳全身大震,直欲脱手放剑,那剑柄被黄七内力倒侵而入,竟然牢牢吸附在他手上。那指甲和剑刃的敲击之声传入人耳中,霍平川首先感觉双耳刺痛,恶心欲呕,他屏住呼吸,一指“一意孤行”点向黄七背后脾俞穴。杨秋岳手中剑被黄七连敲数十下,待到黄七狞笑放手,他已双眼翻白,唰地一剑往霍平川胸口刺来,黄七这怪异至极的弹剑之术,竟似一门操纵心神的邪术。

方才胡说八道的两人自是方多病和李莲花,两人堪堪赶到,猛见杨秋岳竟和霍平川动起手来,都是一怔。

黄七衣袖一甩正欲脱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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