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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天涯-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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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仅仅半年你就迫不急待地想要离开了么?”埃里克的声音中似乎有些讥诮的味道:“或者说,你想反悔了么——为当初的那场交易?”
“反悔?”我轻轻冷笑:“难道你认为我有反悔的余地?不,我还没有愚蠢到想要反悔,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要怎样你才会结束这场交易!”
“真是可惜,恐怕我的答案会让你失望呢!”埃里克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虽然现在我正乐在其中,还从不曾考虑何时会结束它,但我仍可以明确地回答你的问题,因为这件事我以后也不会考虑,你想要离开我,除非……”
他直视着我,一字一安地、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你死,或是我死。”
“很好。”我冷笑。
既然我向递橄榄枝你却视如草芥,既然你一定要以鲜血及一个人的死亡来了结,那我自当如你所愿,奉陪到底。
这时阳光已完全失去了它的作用,全身如冻透般寒冷,四周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连暗处的保镖都有所警觉,个个凝神待动,一触即发。
我自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动作,漠然离开他,我径自向屋里走去。
“等一下。”埃里克突然在身后说。
我停住脚步,等他发话。
“晚上,我会去你那里。”声音轻轻的,但却极其性感,充满着炫惑的味道。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控制力长进了不少,听到这句话后竟连手指尖都没抖一下,“我没有这个兴致,”我淡淡地说:“你还是自便吧。”
“我想有些事你还没弄清楚吧!”埃里克走上来,从身后将我环住,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在颈项拂过:“这种事情,你有没有兴致并不是重点,而是完全取决于我……”
我一抬手就将他的手挥开,刚欲再走,上臂却又被他拉住。
“我改变主意了。”埃里克靠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不想等晚上了,我现在就想要……”
这回我决定不再客气了,没等他说完手肘便用力向后撞了出去,由于事发突然,埃里克虽然反应迅速并及时向后躲闪,但仍没能躲开,而就在他吃痛的瞬间,我已成功摆脱了他的钳制,退到了二步以外。
保镖们作势欲上,但埃里克却及时抬手制止了他们,他单手捂着腹部,慢慢直起腰,眼内隐隐现出血丝。
“我希望你在我没生气之前就在床上躺好,”埃里克咬着牙说:“否则我不介意把你打倒,然后扛你上去。”
我的脸有些发白——这半年来并非没与埃里克比试过,可惜记录是极为惨淡的15负0胜,而以我目前这种状况,恐怕支持上2分钟都是奇迹。
但俯首称臣绝对在我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外,深深吸了口气,我缓缓将衬衫袖口的纽扣解开,然后挽起袖子:
“既然如此,埃里克,”我说:“我也不介意再与你比试一次。”
5
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比试我竟破天荒第一次没有输,不过原因却让人哭笑不得——交手过程中我与埃里克纠打着一起撞到了身侧的花墙,而那看似坚固的精钢制成的沉重架子竟像醉汉一样不堪一击,轰的一声便带着各种名贵花色砸了下来。
逃已是不及,我正暗自叫苦,埃里克已纵身将我扑在地上,用身体去挡那迫近的庞然大物,见他眼中神情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犹豫,我怔了一怔,还未说话,重压便至,肺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挤压殆尽,耳际嗡嗡作响,几乎能够听到血液在血管里的暴裂声。
我知道若非埃里克的及时挡护,我现在恐怕早已失去意识,而不是有精力在这儿想东想西了。
被从铁架碎瓦中拉出不过一、二分钟,看向埃里克,却见他脸色惨白,头上身上零乱地挂着些泥浆碎枝。心想自己也必是大致如此,不由暗中想要苦笑。
这时已有人上前将我们扶起,我这才感到后脑疼痛不止,想是刚才被埃里克扑倒时撞上了地面,伸手去揉,却意外地碰落一片残叶。
“你怎么样?”埃里克原本一脸寒意,见我如此狼狈不由微微露出些笑容,出声问道。
“还好。”我道:“你呢,断了几根骨头?”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呢。”埃里克慢慢活动着身上的关节,语气还算轻松地道:“这种重量,还不至于压断我的骨头。”
看他说话时仍微皱着眉,动作也不如往常利落,衬衫的肩头处更是渗出片片血迹,明显是在逞强,不由想要笑他几句,但话还未出口,鼻腔一阵温热,急忙低头,一滴鼻血便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做人要厚道了——对刚帮过自己的人心存讥讽,自然是要遭报应的。
不过这报应来得着实快了些,我可是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简单检查后波尔告诉我流鼻血是因为轻微脑震荡,而埃里克后背青紫了大片,竟也伤的不轻,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能恢复的了。
见他眼中微露杀气,我权衡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在这时惹他为妙,于是果断地将道谢这一程序省掉了。
吃晚餐时埃里克突然问我:“你可知道那花墙为什会倒掉?”
“为什么?”我放下手中刀叉反问道,同时抬起头认真端详他脸上神色。
“原因竟然很多呢!”埃里克优雅地扬起唇角,浓密的睫毛闪了一下:“第一,有人坚持以美观为由要花匠将那些又大又沉的盆栽放置在花架顶端,形成头重脚轻的隐患——当然,你知道我指着这个人就是你,不过我绝没有丝毫怀疑你的意思——就算再神机妙算,我想也不至于算到今天会有此一事,所以你完全不必自责。”
我皱了皱眉,没有接话——埃里克虽然神态如常,但却隐隐地现出一种冷酷之色,怕是已然动了肝火。
“第二,”他不急不徐地继续道:“用来加固花墙的螺丝松掉了最关键的几处,可是由于枝繁叶茂,互为遮挡,竟没有被人发现,再加上今天我们撞击的冲力,它就毫不客气地彻底躺倒罢工了。当然,倒霉的却是我们两个。”
“原来如此。”我垂下眼帘,拿起叉子准备继续用餐。
“我想这次意外的主导原因应该是我们的管家不够细心,以至于没有及时排除隐患,”埃里克用一种淡淡地、却让人从心底感到寒冷的口吻道:“所以我已对他作了相就处罚——我让人砍掉了他的一只手。”
瞳孔微微收缩,我再次放下叉子。
“若是这种天灾人祸也要道格拉斯先生负责的话,”我不满地皱眉道:“那么他就是再多十只手,怕也是不够砍的吧。”
“怎么会呢?”埃里克眼神犀利,皮笑肉不笑着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类似今天这种‘天灾’再发生的话,那么道格拉斯先生损失的决不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性命。”
目不转睛地看了埃里克一会儿,我终究只是叹气:“真是不幸——看来道格拉斯先生应该从今天起每天至少祈祷三遍,以求上天对他的格外恩宠。”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埃里克慢慢道:“我想他如果虔诚的话,不只上帝,连你也会听到,并学会三思而后行的。”
我扬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要多少次你才能安下心来,乖乖地按规矩行事,”埃里克那双能将人穿透的湛蓝色眼睛直视着我:“不过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来使你驯服。一些人会成为这个过程的牺牲品,完全由你来决定他们是谁。”
“无所谓,只要您高兴。”我冷笑着道,心里却在大骂——“见你的鬼去吧!”
第三次拿起餐具,可惜面对盘中美食,我早已完全失去胃口。
本以为白日的不悦将因这次“意外”而不了了之,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过于天真,夜半我突然惊醒,却发现埃里克已来到我的床边,他俯身压了过来,嗓音低沉暗哑,眼眸却炽热如火。
“我今天一定要得到你。”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世界末日宣言,如冻僵般一动不动。
我以为经过半年时间的积淀,我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接受这必将面对的事情。
原来我错了。
醒来时刚刚晨光初露,埃里克并不在室内,忍着周身酸痛慢慢坐起,却看见一身深深浅浅的吻痕,回想起昨夜那一场噩梦竟是以我累得昏睡过去而告终,不觉紧紧攥住身下床单,半天没回过神来。
泡过热水澡后情绪才渐渐平复,回到房间偏又见到让我怒火中烧的始作甬者,他刚晨跑回来,面上神采飞扬,似是心情大好。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所以没叫你。”他笑着道:“饿不饿?我叫珍妮拿早餐上来?”
“不必了。”我倒了一杯水,在离自己最近的一组沙发上坐下:“我还想睡一会儿。”
“昨晚你累坏了吧,”埃里克晶亮的眼闪着异样的神采,他轻笑着走上前来:“可是我忍了这么久,根本都没有吃饱呢……”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会铁青到何种程度,若不是苦于浑身无力,我恐怕早就冲上去一拳把他那张笑着的脸打扁。
可惜埃里克仍打定主意继续考验我的忍耐力,他用身体将我困在沙发里,俯下头要吻我的唇,特属于他的淡淡的皂香味让我下意识地将头别向一边,于是他的吻便落在我的脖颈处,细细碎碎地一路向下,他的手也滑进我的睡衣,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身体,他的呼吸似是带着能将人烧伤的灼热,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后退缩。
“还是……”我缓缓吸了口气,慢慢地道:“叫珍妮送早餐上来吧。”声音不冷不热,却带着明显的拒绝。
埃里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金色的长发垂落在我的脸上肩上,在柔和的晨光映照下闪着淡淡的光。
“你可真会杀风景呢,”他半眯着眼笑着,但其中热度已在慢慢消退,“不过今天可以暂且放过你,以你现在这种状态,恐怕作不到一半就又昏过去了。”
手指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沙发中,我勉强让自己保持镇静。
如果诅咒有用的话,这家伙定已死了不下万次了。
埃里克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才终于直起身:“我们大概要到晚上才能起程,你乘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出发时我会让人叫你。”
默默注视他离开,我又坐了一会儿,才走到床边无力地倒了上去。
6
晚上9时许我们才乘机赶赴冰岛,初知晓目的地时我不由微觉惊异——实在未曾想到这样一个权势足以遮天之人竟会离群索居于欧洲最西部的岛国。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已接近午夜,舱门刚开,一阵清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我极目远眺,却见引航灯强炽的长光中,一片雪覆冰封的世界。
埃里克在身后为我披上大衣,“外面有些冷。”他说,“这里可是海拔500多米的冰原呢。”
可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呢!
远方暗影里绵延不决的冰川沟壑,使这片土地显得如此荒凉、遥远而孤寂,清新的空气,开扩的视野,使人心旷神怡的感觉格外深切。
在这世间最安静的角落,就仿佛可以聆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
走下旋梯,便见三、四人站在不远处的车旁,其中一人挺然而立,虽与周围人衣饰相近,却别显一种儒雅的风度。
看见我们,他离开众人迎上前来,随着距离的缩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有着漂亮的拉丁人肤色、轮廓柔和的年青人,他身材修长,棕黄|色的头发下秀气的眉愉悦的扬着,与埃里克相同的水蓝色眼中却是麋鹿一样温柔的神采,而唇边一丝浅笑,更给他增添了几分迷人的气质。
这样的男人,怕正是少女心目中最理想、最完美的情人形象呢。
“埃里克,你可真是贵人事忙,催了这多时日,你今天才来,偏又拖到这个时候!”那人声音清逸悦耳,笑吟吟地在埃里克肩上拍了一下。
埃里克明显皱了下眉,想是痛的不轻。“老头子睡了吧?”他不着痕迹地挡开他的手,勉强笑道。
“是啊,”年青人笑得极为诚挚,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埃里克的异样,“他说不等你了,告诉我来接机,然后就吃药睡了——你也知道,他现在必须多休息。”
埃里克点了点头,那年青人目光越过他的肩向我看来:“这位便是小奥尔迪斯吧?”他笑容微敛,走上前来伸出手,“我是西里尔?海因莱因,很高兴见到你。”
伸手与他轻握,“幸会。”我简单地道,脑中却迅速对这个名字作出了反应。
——西里尔?海因莱因,是“老头子”埃德加?海因莱因最小的儿子,年纪不过二十四岁,为人温润如玉,处事世故圆滑,是年青一辈中十分重要的角色。
“快请上车吧,”西里尔随和地邀请,态度友善却又不过于殷勤:“对你们这些从夏季里来的人,这里实在太冷了。”
我微笑,与埃里克一起随他上车。
行了十余分钟,车辆缓缓地转过近90度的弯道,视线便摆脱冰壁的阻挡豁然开朗起来,而一座城堡就矗立在的雪天相接的地方,若不是其中隐现的柔和的桔黄|色灯光突显了它的存在,那城堡恐怕定已融化在身后浓黑的夜色中,不复得寻。
又行了一刻钟,我们才到达城堡的脚下,城门很普通,由大块青石砌成长方形,三角形顶拱。穿过城门,只见十数座塔楼林立,各塔之间均有城墙相连。其间也有几座孤塔,想是用作防御之用。顺着通道往前走,我们在一座最高大的灰色砌石尖塔前停下,西里尔将我们引入其中,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巨大壁炉中不知疲倦翻腾着的火焰,环顾四周,便看到饰有美丽壁毯的墙上整齐地挂着许多不同时代的兵器,两套十四世纪的盔甲像幽灵一样立在石阶两旁,给这里增添了一丝神秘而诡异的气氛。
“据说这古堡建于12世纪末,是由当地的菲力普伯爵在一个更老的堡垒基础上建造的。由于他的后代无法忍受这里的寒冷,几经易手后就到了老头子手里。”西里尔示意我们跟他上楼,同时随口讲解道,不过他的对象应该只有我,埃里克始终表情淡然,想是早就来过,并不感到怎样新奇。
“这个主楼的摆设基本维持了原貌,因此会感觉比较阴沉,不过其它部分会好些,明天有时间我可以带你随处走走……”说话间西里尔将我带入一个镶有橡木嵌板的房间,埃里克留在走廊里,并没有跟进来。
“您今天在这里休息,奥尔迪斯先生,有需要的话可以摇铃,随时都有仆人听候您的吩咐。”他客气地说了几句,就告辞出去了。
可能是这城堡给我的感觉过于新奇,直到沉缓悠长的钟声连续响了三下,我仍是未能入睡。
打开壁灯,我伸手摇响床头处的金铃,立刻便有一个黑衣仆人推门出现在眼前,速度快的就像是听到召唤的阿拉丁神灯中的灯神。在我说出“请给我一杯水”的要求后,他打了个手式,便又悄无听息地消息在石门之后了。
我深感惊异——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城堡使用的大多是只能听到声音的哑仆。
两分钟后水杯被送到我的面前,而端着托盘之人却在人意料之外。
“睡不着么?”西里尔?海因莱因的眼睛明亮有神,没有丝毫疲倦的意思,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与传说中吸血鬼有某些血缘关系,以至于在晚间如此神采熠熠地在古堡里往来穿梭。
“是的,”我接过水杯,“神经过于兴奋了。”
“那正好,老头子也睡不着呢!”西里尔道:“见你这里灯亮着,便要我过来问你,是不是愿意去他那边一谈?”
我怔了一怔,随即起身。
“荣幸之至。”我微笑着说。
老头子埃德加?海因莱因居住的塔楼外表十分普通,但内部却极为豪华,无数雕像、画像陈设其中,极尽奢华之能事。
步入大厅时便见到一个面容清瘦的老人坐在大厅壁炉前的靠椅上,银色的头发在炉火的映射下闪出金色的光泽,额上如刀刻般的皱纹显示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他身体的活力也许已然所剩无几,但是却没有任何风尘能够侵蚀他的思想,坚定与睿智依然在蓝色的眼中闪烁,那神情就像是在向人们宣告:我的意志,便决定一切。
“帕特里克么?”听到声音,海因莱因的老头子将转椅转了过来,“过来坐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的态度绝不是亲热,而是带着国王般的尊贵,威严,而不容反驳。
我依言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老头子只是微微转动一下椅子,就使自己的脸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而我所处的位置却正好在炉火的光焰范围里,坐在那里,就像投光灯下的猎物一样,全身皆被一览无余,却无力抵抗。
微感局促,不知是否已然外露。
“很好,比照片上还要出色。”老头子用手拄着下颌,蓝色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才沉吟道,“只是——长得并不像西奥多……”
7
他的口吻淡淡的,好像仅是在谈及一个熟识之人,而不是我的父亲——那个消亡在他人家族权利纷争中的牺牲品。
心猛地一阵抽痛,让我不由屏住呼吸。
明知此行必会重翻旧事,为什么仍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是否这份痛意,早如附骨之蛆,无法消除了呢?
没有说话——对于这个话题,我选择沉默。
自进入大厅起,西里尔?海因莱因就倚着壁炉,半低着头看那跳跃的火焰,仿佛对这场会面并不感兴趣。但随着沉寂的漫延,他轻轻抬起头,温润的眼眸中微含惊异,大概是没有想到我竟会在老头子面前表现得如此失礼。
“你……”海因莱因老头子微微动了动,暗影中的面孔向更深处沉去,“想报仇吧?”
面前之人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将矛盾焦点挑明,确是我始料未及。“报仇?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够报仇!”注视着他炯炯有神的眼,我慢慢道:“可惜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做这件事,在我看来,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己活得长些,而不是去想那些希望渺茫之事。”
“你的想法说明你很理智,却也非常冷酷呢!不过就我们所处的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如果不具备这两个条件,根本就别想活下去!”老头子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反而露出些许赞许,“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但这类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只要手上沾了血,除非以自己的性命相抵,否则永远别想洗得干净——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善终对我们来说过于奢侈了!也正因为这样,如果我们还只是站在原地不断回头去看过去,那么将永远无法抓住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若想活得久些,掌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看得出来,你有很强的求生欲望,对于这一点我非常欣赏,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对我来说已称不上是人,即使他再出类拔萃也是一样!”
我默默无语,只在心中暗自琢磨他话中含意,却听他又道:“我希望你能来帮我做事,我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微微皱眉,便要出言拒绝,却被老头子抬手制止了。
“先不要急于拒绝,我知道你不想重走你父亲的老路,但我并非要你继续做那些杀人走私的行当,我手下还有一些绝对干净的生意,那都是正当的商业行为,你完全可以去那里做事。”
“多谢您的好意,”我仍是拒绝:“只是我连大学都还没毕业,能力实在有限,怕是非但帮不上忙,反倒要误事……”
“不必谦虚,”老头子看着我,道:“学历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看中的是你对事物异常敏锐的观察力、分析力和判断力,这些天赋的价值是无法计量的,相信只要稍加琢磨,你便会取得另人瞩目的成就的。”
他的目光中有一种经过千锤百炼方可练成的摄人心魄的锐意,让人对他的意志毫无抗拒之力。
错开眼神,我集中精神正要做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拒绝,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浑厚的钟响——凌晨三点半了。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老头子右手食指在椅子扶手上无声地敲击着,缓缓道:“再过半个小时太阳就会出来了,如果那时你还没睡,就会发现这里有世界上最美的日出。”
我僵在椅子上,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从老头子的声音或神态上并看不出什么变化,若非曾听埃里克说过,海因莱因老头子一动杀意,就会习惯地活动右手食指,我恐怕仍是一无所觉。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再出言拒绝,那么我必将活不到日出的时刻。
“埃里克好像没有告诉你,”老头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目光仍然投注在我的身上,“今天是我七十二岁生日,而我们海因莱因家族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不要违背寿星的意愿,你虽不姓海因莱因,但希望也能够入乡随俗,给我一个面子。”
瞳孔微微收缩,我好一会儿才道:
“好。”
老头子脸上露出满意地神色,他做了个手式,西里尔立即走到他的身边。
“从今天起帕特里克?奥尔迪斯先生便是我的特别助理,天亮后你将这个任命公布给外面知道。”
“好的。”西里尔轻声应承,“时间不早了,您也累了,还是休息吧。”
“我老了,睡不了多少觉的。”老头子叹了口气,闭上眼摆了摆手,“你们年青人不必陪着我熬夜,都回去吧。”
见他微显倦意,西里尔便不再多说,招呼我一起告辞出来。
路上我们都各自想着心事,没有说话。将我送回房间,西里尔就道声晚安,匆匆走了。
将门关上,我只觉浑身无力。
不过区区半个小时,却像半个世纪那样难熬,仿佛打了一场恶仗般,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绝不能让老头子发现我心中的真正想法,可是在他如射线般锐利的能将任何物体穿透的目光里,连呼吸都似乎变得困难,更别提想要自如控制脸上的表情及肢体动作了。
我不知自己刚才表现得如何,但我已是耗尽全力。
额头靠在门上,我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寂静。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开始喜欢这无际的黑暗了。
没有任何察觉,有人从身后将我紧紧环住。
身体立即紧绷,但随即便又放松下来,“埃里克,是你么?”
“嗯。”埃里克将头埋在我的肩上,从鼻腔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想要拿开环在腰上的他的手臂,可是埃里克却不肯放松。
“别动,就这样呆一会儿就好……”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疲倦的情绪,我怔了一下,便不再试图挣脱。
我很累,而埃里克似乎也是如此。
白天里绝不会表现的脆弱,却在此时不加掩示地暴露出来。
是不是弥漫于身际的重重暗夜中让我们看不清对方,却也因此稍微松懈下来呢?
过了一会儿,埃里克终于抬起头,我回过身,就看到他幽蓝色的眸子里隐隐的亮光。
“怎么了,埃里克?”诧异于他的异常,我出声问。
“看你刚才好像很无助的样子,”埃里克笑了笑,但笑容里却含有些许苦涩,“我……有些心痛。”
换作平时听了这话我早已像刺猬一样坚起背上的尖刺与他针锋相对,但现在我却没有这份心情,只是皱眉道:
“你若真能为我着想到如此地步,又何必非要把我拉回这浑水里来?”
埃里克轻轻叹息,“你猜到是我了么?”
“是的,”我轻声道,腿有些软,只能向后靠在门上勉强支持,“老头子绝不会缺什么所谓的特别助理,我想这一定是你的意思——可是你又为何要这样做?”
“老头子将在今天的宴会上正式宣布我为继承人,”埃里克看着我,眼中并无欣喜之色,反而是淡淡的忧虑,“这样一来,不仅是我,你恐怕也将成为众矢之的,可是我在今后的两三年里将会非常忙碌,无法随时顾及你的安全,因此我需要借老头子的力量,使他们心存顾虑,不能对你下手。”
心中莫名地感到一丝暖意,其实埃里克这半年来的心意,我并非全无所觉,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凝视着他道:“既是这样,你何不……”
“不可能!”仿佛知道我的心意般,埃里克毫不犹豫地打断我:“我不会让你走——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低下头,重新靠回门上。
可笑我自诩已心硬如石,却终究仍是个笨蛋!
这时窗外已依稀现出朦胧的微光,我心中一动,推开埃里克走到窗边,仰头望那浓墨似的天幕。
夜空依然阴沉压抑得像噬人的黑洞,只有雪天相接处有小小的一点光亮。
“想看日出么?”埃里克跟了过来,“这里塔顶的露台是最好观日之处!”
“好。”我回头。
埃里克,你可能猜到,今日的曙光,将正式拉开你我之战的序幕!
这里的日出真的是最美的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一轮红日从晶莹的冰川背后冉冉升起,当它的光辉四射开来,发出夺目的亮光时,埃里微微扬起头,星眸中闪动的是比晨光还要耀眼的光芒,他那凌乱的纯金色长发,黑色的长衣下摆,飞扬在猎猎作响的冷风中,使其冷峻而高贵的气质中又别添一份成熟与苍桑。
“你我的征程,便于此时此地开始。”埃里克并不看我,但只这一句话,就已让人感受到他身上无人能及的凌厉气势。
我默然,回头去看那迸射出云层的霞光,却无意间发现远处茫茫的雪野中,数辆车排成一列缓缓向城堡驶来。
是的,征程,于此时此地开始!
8
常听人说世间最无情的便是时间——无论日升月落、物换星移,任凭天翻地覆、沧海桑田,时间之河依旧只是静静地流淌,不肯为谁做些许停留。
如今我终也深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无情,似乎就在不经意间,两年的光阴已从我身旁匆匆流逝、消失无踪了。
仍然时常记起那日城堡中的盛况,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身着华贵礼服的海因莱因家族精英们接踵而至,无论握手寒喧,还是觥筹交错之时,皆是满面春风,谈笑风生。
没有人能看透别人面具下是怎样一副面孔,即使大家彼此友好得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当然,这倒不是说他们不是亲人,恰恰相反,除了少数获准来此贺寿的地区总负责人是外姓人之外,这里的大多数人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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