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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奇 by 纳兰容若公子-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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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宝是卢东篱的亲兵首领,与卢东篱关系极是亲近,听风劲节这么一说,急急接口:“是是是,卢帅虽不曾当众抗辩,但私底下令我出城传信,这也是冒着天大的干系想要保护将军。将军,你快快逃走吧,卢帅让我出城时说得极认真,你要回去了,他是一定救不了你的,你可千万别……”

  风劲节一笑点头:“我明白,我若回去他也绝不会出手救我,只是……”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愤极大喝:“为什么……”竟把他的话生生打断了。

  小刀满面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怒极而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连问三声,欢眼已是尽赤。

  三声问罢,全军脸上皆现怒恨之容,军士一阵骚乱,眼看着就有人振臂应和。

  风劲节却是一声长笑,眉眼间皆是隐隐傲岸之色:“什么为什么,从来不招人忌是庸才,你们的将军我,如此本事,如此出色,自是免不了会有小人陷害的。”他含笑望向众人,“瞧那戏文里,传说中,哪个大英雄大忠臣,没有受过冤屈?”

  大家是感同身受,义愤满胸,没料到他自己竟是儿戏一般的态度,这般从容笑来,倒把这一片肃杀愤恨之气压住。

  小刀怔了怔,方道:“将军,我们回去分说个明白,有元帅在,总不容他们如此杀戮忠良。再说,我们定远军,也由不得他们害了元帅。”这话虽然仍有些愤愤之意,开始的杀气,到底还是被风劲节给消弥了许多。

  风劲节笑道:“回去自是要回的,但分说却大可不必费功夫,元帅不会救我的,也断不容你们借兵戈之利抗旨。”

  小刀又是一愣:“为什么,元帅怎么会……”

  王大宝也急急道:“将军,元帅这么说,只是怕将军不肯逃走罢了,哪里有不救将军之理。”

  风劲节哈哈大笑:“大宝,你跟着元帅这么久,却还没看明白吗?他是个万事以国家为重之人啊。若是为救我的,舍了他的性命,他也不会犹豫,但要舍弃定远关,舍弃我大赵国最精锐的军队,舍弃国家的安定和稳固,别说是砍我的脑袋,就是把我当着他的面凌迟了,他也只能袖手不救。”

  他这话说来,决无半点负气,竟是一派理所当然,听得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完全不解其意。

  风劲节目光扫视众军,心中暗叹,他在士兵心中威望极高,这事情若不尽力分说明白,只怕将来全军对卢东篱难免有怨愤之心,这样,既伤卢东篱之名,也对自己未来的安排有害无益了。

  “你们都觉得卢帅与我私交极好,我有难,一定要相救,可是,你们也不要忘了,圣旨代表的是君王是国家。不管你有多少冤枉,多少不甘,违旨就是族诛的罪名。他若护我,就是抗旨,就是以私情而害公义……”

  眼见士兵们一阵骚动,风劲节复又一笑,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按,令众人安静:“我知道你们觉得这不是公义,但从国家法度上来说,皇帝的圣旨就是最高的命令,最高的公义。你可以不甘,你可以喊冤,你可以事后要求平反,但在当时,你不可以违逆。大家可能觉得不合理,我也觉得不合理,但是很可惜,就目前来说,天下各国都以此为铁律,古往今来,这规矩也从来不曾更改过。”

  说到这里,他又是大笑:“你们平时不是爱说戏文,讲弹词吗?我问我们,那些戏文中的忠臣,受冤屈陷害时,有哪个抗过旨?这家满门被杀,那家被族诛了几百口,又有哪一个不是事后再求平反,而是当时拔剑相抗的?”

  众人哪里肯服,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那是愚忠。”

  众人哄应了起来:“是是是,那是愚忠,将军可千万不要学。”

  风劲节心中暗笑,难得啊,这帮子大老粗,居然也知道把愚忠拿出来当论点了。不过脸上却不是淡然带笑,他再次把目光一扫,眼中那出奇的宁定沉静,倾刻间把军中的一切骚乱平定了下来。

  “还记得我平时与你们闲话时,曾讲过的那些遥远国家湮没的历史吗?”

  风劲节平日爱与下属打做一团,不但教他们武功,有时还教他们认字,闲时聚在一起,说古论今,闲闲拿几段史实故事当做小说来讲,把那史书中曾真正出现过的英雄良将叫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一一讲述给军中战士听,把那些为国为民的凛然大义,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刻在每一个人心间。

  他本来就言语便给,说起故事来,真个比酒楼书馆的说书艺人说得还要精彩,平日里军中,一向把陪风将军聊天,听风将军讲故事,视为最有趣的休闲方式。这三千骑都是他麾下将士,哪个不曾听他说过几个故事的,此时便一起应诺“自然记得”。

  “李牧英雄盖世,刚刚立下救国军功,手握举国兵权,也不过是被国君一道旨意,便解兵而身死。蒙恬不但有秦国最善战的军队,身旁还有一位太子可以用来扶立,号召天下,却只能任几个小小使者持旨意毒死太子,解除兵权而待死。高仙芝和封常清在自己的军队中,被太监直接下旨杀死,岳飞被从岳家军中召回处死,袁崇焕被抓之后,还要写信,不让自己的下属兴兵扰京……”

  风劲节语气忽带喟叹:“你们以为,这些接旨受死的英雄们,做出如此选择真的只为了愚忠吗?”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七十七章舍弃

  “不错,所谓的忠臣都重清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的约束,这样的规则,早就深深地刻印到骨子里去了。所以蒙冤时,不是没有怨,只是不能不接受。”风劲节轻声叹息,“这些你们身为兵卒,可能无法感受,也无法明白。很多事,你们可以选择奋起反抗,选择一逃了之,但位越高,权越重,却越不能如此。天下清评,史笔如铁,也都是无情而冷酷的。人们可以接受一个忠臣受冤而死,然后不断为他抱不平,争取替他平反,却往往不会接受在被冤枉时的反抗。一旦你抗旨,那你的忠诚则不够纯粹,天下的儒生和士大夫都会非议于你,千秋史笔之下,忠与奸,是与非,更难分说明白。”

  说到这里风劲节极苦涩地叹口气,做过了那么多事,付出过那么多心血,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天下人眼中,卢东篱也变成一个说不清是非忠奸的疑团,千年之后,那些皓首穷经的腐儒还会用举兵抗旨到底是为大义还是为私心这样的理由,去争论卢东篱到底是好还是坏。

  不过,他当然知道,这样的理由是说不服这些低层士兵们的。

  “但是,所谓顾全清名,不得不忍辱而死,只是极小的一个理由,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大局,不能相抗,无法相抗。因为一旦抵抗,引发的就是席卷全国的混乱,而往往在那个时刻,濒于溃毁的国家,已经经不起任何变乱了。”风劲节轻轻问,“你们谁能告诉我,如果卢帅执意抗旨,不允许他们杀我,后果会是什么?”

  小刀愤愤道:“最多那帮人来强的,我们怕他不成。”

  “是啊,怕他不成……”众人一起哄然大喊。

  风劲节轻轻摇头:“如果来的只是平常一队传旨使者,卢帅还可以拼了天大的干系,来保我护我。可这一次来的是一整支军队,如果卢帅抗旨,我们就会同自己的军队打起来。”

  “怕什么,我们定远军百战百胜,管叫他们来一个灭一个。”

  小刀气呼呼地大声喊,风劲节脸色冷然,厉喝道:“二万五千人,皆是我大赵子民,大赵儿郎。你身为赵人,要拿刀去砍自己的国人吗?”

  这一声喝,不但把小刀吓得一哆嗦,也把所有人的嚣喧叫嚷给吓得全吞回肚里去了。

  “我们定远关有三万人,是举国最强之精锐,蒙将军带来了二万五千人,应该是赵国国内,仅有的善战之军。如果火拼起来,二万五千人就算全歼,我们定远关,也至少要损失一半人手。以后,海盗攻袭沿海,烧杀抢掠,有什么人能去抵抗压制,以后,国内再有流寇顽匪,多行不义,又还有什么人能够剿灭平息。更何况还有陈国人,陈国的八万大军,莫名其妙撤退,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回马枪。如果你们是卢帅,你们敢在这个时候背着抗旨的罪名,同自己人的军队火拼,让无数赵人的鲜血染红定远关,让几万名大好男儿,不能为国死战,却要因为自家内哄,而白白一丧了性命,并让护卫国家的边城,就此形同无物地对那敌国开放吗?”

  他初时尚神色淡淡,徐徐道来,但渐渐语气冷肃,说至后来,声色俱厉,而三千铁骑皆被训得黯然低头,无一人能答一声,接一句。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天地,过了很久,很久,小刀的声音才略带颤抖地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可以不顾一切,杀害忠良,为什么,卢帅和将军你却要什么都思虑周全,什么都照顾到,什么人都想到?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自私一些,为什么我们……”

  他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却又被迫压抑而显得极为混乱,只是那几乎是哽咽的语调让风劲节心中也不免一软,迟疑了一下,他翻身下马,以前所未有的柔和神色,轻轻拥袍了一下自己这个忠诚的亲卫,然后再抚着他的肩头,柔声道:“因为我们是赵人,所以这个国家再不好,我们仍然要守护它到最后,更何况,卢帅的选择,也是为了保全你们所有人。”

  小刀低低道:“我们不怕死。”

  他的声音已是极低,可身边的人却还是听得清,立时应道:“我们不怕死。”

  接着四周都有人大声叫:“为了将军,我们什么都不怕。”

  风劲节微笑,伸手虚虚一按,示意众人安静:“可是我和卢帅都怕,怕你们被我们连累,怕大家死得不值。更何况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亲人怎么办,你们的宗族怎么办?在战场上杀敌,奋勇争先,就算身死,也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可若是抗旨举兵作乱,到死都是个叛国贼,没有荣耀,只有骂名,你们的家人不但得不到抚恤,甚至有可能在你们举兵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后,立刻就被逮捕治罪。我与卢帅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有的愤怒呼叫,即时冰消雪融,即使是刚才最激动的士兵,这时,也只能沉重地低下了头。

  他们都肯为自己的将军而死战到底,但谁无父母,谁无妻儿,那至亲之人还在家乡遥盼亲人的归来,怎忍叫他们盼来的是牢狱之灾,刀兵之劫。

  风劲节望着所有人渐渐沉重悲凉的眼神,心头暗自一叹。除非是朝廷已经完全软弱无力的乱世,否则君权对国家军政的掌控依然是无比强大的。

  要想让一支部队完全如臂使指,形同自己的私兵,除非军队成员都出自己的管辖区,家人都在自己势力范围内,而且,最好还要有可以独立供应的军队补给,这样才能不受牵制。

  否则的话,手中空有万千精兵,也依旧无法对抗至高的旨意。

  眼前这三千铁骑是与他最亲近的士兵,冲动之下,不曾多想,也肯替他去抗旨。但只要把可能引发的后果提醒他们三思,他们也一样会为难,会痛苦。更何况,定远关三万人,并不全是他麾下的队伍,要让这三万人去以命迎敌不难,要让这三万人为他而死,也不是不行,但要让这三万人,为他去抗旨,去背上叛国的罪名,去成为让国家动荡的根由,去让自己的亲人全部变成罪犯囚徒。自己的家业全部被官府抄没,只怕他们也未必全都愿意。

  古来虽也有将军作乱之事,但要么是手中的军队可以完全不受其他势力影响的自由掌控,要么就是想办法让头脑简单而性情冲动的士兵们在完全不了解状况的情况下,跟着他一起作乱,等事后回想请楚,也已经无力回头了。

  想来那些历历史书上屈死的英雄们,其实也不是完全愚忠,也会有许多不甘和无奈吧。

  不是不能一搏,只是这一搏累人太多,代价太大了。

  一支军队,没有粮草补给,没有军饷供应,没有战马补充,没有武器铸送,是明知无益,奋起一战,令死伤无数,九族皆诛,还是仅以一人之性命,保全宗族家人之安,保全整支军队呢?

  任何一个正直无私的人,都只能做后一个选择吧。

  而今日风劲节之所以如此不厌其烦地把事情一一分析明白,只是为了杜绝所有人有可能对卢东篱产生的怨恨之心,甚至有些残忍地让他们不得不想清楚一切,不得不面对就算是他们自己,也不是全都能为风劲节而义无反顾去抗旨的真相,让他们内心先就产生愧悔之情。有了这份惭愧,这份内疚,将来那契机来临时,相信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按照自己期望的那样进行吧。

  风劲节暗中忖思着,悄悄为自己过于深沉的算计,和过于阴暗的心理叹了口气,却又立刻朗声一笑:“我原本也不想说这些让你们难过,可我要你们记住今天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将来,旁人也就罢了,我定远关的兄弟,若是有一个人,敢责难卢帅半句,你们就替我狠狠地揍他一顿。把人教训完了,再把我说过的话重复给他听,问问他,如果他是卢帅,可不可以为了救我一人,不顾一切,流尽几万人的鲜血,毁掉几万人的性命,让定远关所有的兄弟,成为弃家背国连累亲朋之人,让陈国可以乘机进袭我们的国土,杀戮我们的百姓?”

  脑海中适时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劲节,你自己看得这么清,己经够悲哀了,为什么还一定要让别人也看得这么清楚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么多忠心耿耿的手下,逼得不得不承认现实,不得不做出放弃你的选择呢?被所有人放弃,在一切的抉择中,都只能做不够重要的那一方,这让你高兴吗?”

  风劲节在心头有些刻意冷酷而狰狞地笑:“因为我等不及想回来了,等不及找你算帐了,你骚扰我的每一次,我这里都给你记得清清楚楚呢,你就等着我吧。”

  脑海深处一片安静,张敏欣再也没有回话。

  小楼深处,张敏欣静静得看着屏幕里的景象。

  那个眼看就要面对死亡的将军,微笑着安抚所有因为彻悟现实之沉重,而显得无比悲哀的士兵们。

  他的笑容依旧温暖,他的眼神依旧明净,他的神情依旧洒脱,然而……

  即使是张敏欣也忽然感到一阵阵悲凉。

  劲节,被卢东篱放弃,被你身边的士兵放弃,一次又一次,被每一个人所放弃。劲节,即使这是你心之所愿,即使这是你用现实真相所逼出来的结果,即使生命于你如浮云,即使……

  你会痛吗……

  劲节……

  一次一次被放弃,被卢东篱放弃,被所有人放弃,一次又一次……

  “将军,你快逃吧。”王大宝双腿一屈,跪了下来,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惭愧,一瞬间,他甚至不敢抬眼去正视风劲节。

  在被风劲节提醒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连他,也不可能全无顾忌地为风劲节奋而抗旨。

  他家中尚有老母亲,还盼着儿子为国立功,带着功名,带着荣耀回家团聚呢。他可以在战场上,拿胸膛替他的风将军挡箭,却不能为了风将军去让他的白发老母背着叛国的罪名,在唾骂声中,下狱受死。

  谁无亲人,谁无父母,谁无牵挂,此时此刻,谁又还能再没有丝毫顾忌地大喊着抗旨,大喊着反了,谁又还能责备卢东篱半句呢。

  他唯一可以期望的只是风劲节逃走罢了。

  被风劲节一席话说得只能怔怔发呆的小刀也倏然惊醒,大声道:“是啊,将军,你快逃吧。以你的本领,只要逃走了,谁也捉不到你,我们也就不必去和自己人的军队自相残杀了。”

  他也屈膝拜倒,眼中几乎泪落:“将军,你一定要逃啊。”

  一众军士纷纷拜倒于地,异口同声地道:“将军,逃吧。”

  风劲节只是微笑,这一刻,连他的眼眸之中,都满是笑意,只是那笑,却深遂得几不见底:“逃吗……”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七十八章安排

  “逃走?”风劲节冷冷一笑,“你们就一点没看出来,这正是某些暗害我的人最期待的吗?”

  看看王大宝惊愕不解的眼神,风劲节语气冰冷地道:“为了防止我们抗旨,他们派了二万五千国内最精锐的军队,却不懂得封锁住城门,看住你们这些将帅的亲信,居然让你生生在二万五千人眼皮子底下跑出了城。”

  王大宝猛地一颤:“将军!”

  风劲节悠然道:“我若半路上跑了,只能是因为事先得了消息。什么人能事先通报消息给我呢,什么人会宁可违背圣旨也要偷偷传信让我逃跑呢?我若一走,这罪名你们卢帅就必得实打实地扛下来。”他冷笑一声,目光凛然遥望京城,“我又岂能让小人奸计得逞?”

  “可是将军……”小刀惊慌得叫了一声,莫名得心酸,竟至热泪盈眶。

  风劲节知其语中未竟之意,微笑着摇摇头:“卢帅为了我,自是肯以死承担罪名的,自是宁可身家妻儿都受尽连累的。只是,他也太小看我风劲节了吧!”

  一挥手,止住小刀任何可能的劝谏,袖手远远走到十余丈外,这才漫声道:“纸笔。”

  定远关诸将出征身边的亲卫必要带上笔墨,为的是一些不方便让士兵传口信的详细军情急报等其他事,能以白纸黑字的方式记录传送。

  此时小刀听令,赶紧取了笔墨过来。

  其他士兵自是知机,一个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得用一种无奈而激愤的眼神凝视他们的主将。

  风劲节袖手待小刀磨墨之后,方才提笔,笔下如飞,口中轻声道:“这些信,你回城后,替我密递给几位将军,信中有我关于后事的诸般嘱托,要让他们切切记着,只有听我的安排,他朝我才有昭雪之日,是朋友就不要让我一片苦心白费,多多约束士兵,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他口里交待,笔下亦是极之冷静从容的安排。

  嘱托一干将领如今不可有任何过激行为,交待众人不可记恨今朝之事,需当与蒙天成协力合作,以守国土,尽量避免定远关原属军队与新来军队的摩擦,反要尽力使其融合。

  相关所有的练兵方式,出战技巧,均不必藏私,尽可倾囊相授于新人。

  他们多学一分,便令大赵国多添一能征之将,善战之卒,于国家终是有利。

  而蒙天成那出色的水军技巧,和国内山地作战方式,也有可能在长时间相处中,让他们各自受益。

  风劲节心念电转之间,也曾想过,要不要在信中,把事情真相说明,几番思量,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些勇将都不是善于做戏之人,若是知道整件事的真情,对蒙天成断然无法客气,若叫蒙天成,乃至瑞王查觉他们的敌意,认定不能收揽,只怕投闲置散都还是好的,就是一个个找机会害了,也不是稀奇事。

  若是什么也不知道,有自己的诸般嘱托,再加上蒙天成多次维护之情,诸将应该能很快接受他。

  而这些百战勇将,都是出色的人才,瑞王他朝也必会重用。只要他们能以实际行动取信瑞王和蒙天成,他们步步高升,甚至调派到全国各地,各得重要军职,将来复仇昭雪之时,才是最大的助力。

  这里诸般算定,数封信,于他,也不过是一挥而就的功夫。

  转念想到为卢东篱留下一纸书信,铺纸抬笔,腕子悬在半空中,竟是半晌也落不下去。

  也该有千言万语要诉吧。

  你是对的,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怨怪自己。

  也该有千万牵挂要交待吧。

  将来瑞王不会放过你,九王不会放过你,而你自己,怕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那么多那么多,胸膛里涌动的,肺腑间流淌的话语,那么多,那么多,原以为下笔万言也不能止的叮咛,为什么,这一刻,竟是一字不能落纸。

  他就这样僵立了良久,良久,直到小刀小心地在耳边低声地叫:“将军……”

  他才微微一震醒来,低头一看,白纸上,那因笔尖长久停顿在上方而落下的墨点,触目历历,心头不觉一阵恍惚,自识得卢东篱以来,种种纷扰,种种过往,此时此刻,点点滴滴,皆在心头。他摇摇头,有些自失地笑笑,一向自命洒脱,想不到事到临头,竟如此婆妈。

  与卢东篱之间,还写什么信,交待什么,劝慰什么,明明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全无作用。难道因为他的信,他的开解,他的原谅,那个傻瓜就可以不再伤感难过地过下半辈子吗?

  他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笔下径自如飞,转眼已写好一封信,挥手间内力透彻纸背,把墨迹都烘得干了,然后信手一撕,把这信当中撕开,分封进两个信封里,这才招招手:“大宝。”

  王大宝也应声靠近过来:“将军。”

  风劲节分持两信,交给王大宝和小刀:“这两封你们分开保管。如果将来,卢帅也出了意外,你们就想办法辞了军职回家去。你们为国杀敌这么多年,立了许多军功,该有的赏赐积下来,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再加上已经有了从六品的官职,回乡之后日子想是可以过得很安逸。而蒙天成知道你们为主将难过而心灰意冷,也不会拦你们,相反可能会厚礼相送。大宝有家人,就回去照料母亲尽孝,小刀你一人自在,天下之大,你爱去哪去哪,尽量别让人查知你的行踪。将来如果新君治国有道,国富民强,你们就把这信的事忘掉。若是君主残暴,大臣贪鄙而国家衰败,百姓苦难日深,小刀,你就去寻大宝,把这两封信合于一处,拆封观看,一切照我信上的指示行事就是。”

  他交待得如此郑重其事,王大宝与小刀几乎是屏着呼吸听他说完的。二人一起肃然接过信,一起伏拜于地,不约而同低声立誓:“将军放心,便是我们的身家性命都丢了,这两封信的秘密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风劲节只淡淡笑笑,有什么泄露不泄露。这里虽有三千人,但其他士兵只不过看他写了几封信,而回关后,大宝和小刀又把这几封信交给了几位将军。就算瑞王有本事把那信偷出来看,说到底,信上也不过就是个被国家害死的忠臣,到死还为国家操心的唠叨交待罢了,反倒能抹去瑞王或蒙天成对其他诸将的疑虑防范呢。

  说起来,其实王大宝和小刀,虽悍勇有余,但谋略毕竟不足,实不是交托的好对象。只是此刻事起仓促,再没有别人可选了。

  不过,若真是给他足够时间准备,他必是半点亏也不会吃的,又怎会无可奈何地迎向屠刀呢?

  说起来,瑞王这一计,最狠的,既不是圣旨,也不是二万五千的大军,而是时机。

  若是再过个两年,拖到陈国再也无力进攻之时,他风劲节早就为自己和卢东篱布下了万全的退身之策,哪里容得那些无能的家伙,来玩这样拙劣的阴谋。

  到底还是自恃过高,防范不够啊。

  心间一叹之后,他开始交待最后一件事:“我死倒无所谓,我只怕,杀我只是为了对付卢帅的一个准备,我怕我死之后,我的罪名还会再牵连到卢帅,所以你们给我记住了,如果……”他的声音低得仅彼此可闻。

  小刀与王大宝听完同时一震,小刀脱口道:“将军,既然你认为卢帅反正会出事,又何必怕连累他不肯逃呢?”

  风劲节目光遥望定远关方向,眼神异常柔和:“虽然我猜他有九成可能会出事,但只要还有一成安全的机会,我就不能冒险连累他。更何况,就算他真的一定会出事,我也不能逃。我逃了,他抗旨助我私逃的罪名就一定跑不脱,这铁打的罪名,将来不好平反,不易昭雪,我不能叫他身上有污点。”

  王大宝终于大吼出来:“人都要死了,还顾那昭不昭雪做什么?”

  风劲节略带责备地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卢帅自己的生死清名你不在意,我还在意呢。更何况,卢帅还有家人亲族,他罪名一定,家里人就一定会受株连,你可知他还有这世上最贤良的妻子,仍然年幼的孩子,以及许多叔伯宗族。不平凡,不昭雪,你要他们永远为奴为囚,不见天日吗?”

  王大宝被他训得头越来越低,风劲节抬头看看天,眼中锐利的杀意一闪而逝。不昭雪?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人。被人害到绝路,总该留一两记后手报点小仇吧。

  他悠悠然抬起手,放在唇边打声呼哨,白马一阵风般跑到他身旁。

  在所有士兵眼里,他们那最英武的将军,以一个出奇潇洒利落的姿势翻身上马,脸上的笑容,明朗得让烈日阳光失了颜色。

  “好了,该交待的事全交待完了,我们回定远关去吧。”

  他没有理会大家的反应,也没有再看这些生死追随的士兵一眼,信手提缰,那匹白马,就在骄阳下,载着他如风一般远去。披风哗得一声,伸展开来,如鹰展翼,如龙在云,仿佛在那一刻,覆盖了整个天与地,掩尽了一切光与暗。

  骄阳烈烈,黄沙漫漫,而风劲且急。

  是今日风太猛,还是今朝马太急,风劲节其实不在意。他享受那风迎面刮来的快意,他享受那迎风而驰的疯狂。

  身后的士兵们有没有跟来,他不在乎,黄沙上,是不是有三千个喉咙在同声大喊着将军,他听不见。

  他只纵情驰马于天地间,心中一片空明。

  无伤感,无叹息,无忧愁,无烦扰。不思,不虑,不恨,不燥。

  他甚至懒得去回想,这一世,这数世,甚至他自有意识以来的任何回忆,哪怕是其中与卢东篱相关的一切。

  天地之间,一片空明。

  前方,是他守护了许多年的定远关,是无数与他同生共死的战场袍泽,是他最好的朋友,是等待着他的死亡。

  然而,这一刻,他享受着生命的自由,生命的肆意,生命的律动。

  也许下一刻,一切从此结束,也许下一刻,生命消失,而轮回重始,一切爱恨痴缠,皆化尘埃,一切忠奸是非,亦作笑谈。

  梦幻空花,弹指间,逝水红尘皆为幻。

  他将重归神灵的天堂,从此高高在上,从此超然万物,从此,尘世间蝼蚁般地争夺守护执迷妄念,再也不值得他一顾。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七十九章绝望

  卢东篱身在帅府,坐立不安。

  自从圣旨来到,二万五千人进驻在定远关,三个大人物住进他的帅府,他自己就被看得死死,根本没机会去做任何暗中挽回的举动。

  更何况,他没有背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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