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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奇 by 纳兰容若公子-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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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王叹道,“这样的任性自在,竟也是旁人万万学不来的。他纵情山水之间,日夕与美酒佳人相伴,常称,此乐虽南面王不易。凡朋友去相访,必留连尽醉方止。倘遇着个声气相投之人,便是累旬累月,款待在家也是常事。他本来有钱,又性子豪迈,不但县中修桥铺路济贫扶弱之事,从来出手大方过人,便是有人难中来投,他也必慨然相助。他这等作派,已是大得人心,更兼此人,文武诗才俱佳,同人诗词唱和,一些诗作传出去,竟是多被唱颂不绝。不足一年,竟已是济县名人,满城文士佳客,士绅名流,皆愿与他往来。他便与骚人剑客、羽士高僧,谈禅理,论剑术,呼卢浮白,放浪山水。而家中侍儿都是秀美多才,善舞能歌之人,便连家养的戏班,也是一群极年少美丽的女儿家组成。”  

  陆泽微不觉哈哈一笑:“这等享受,便是王爷,怕也不如了。”  

  瑞王叹息一声:“据说他那座园林极盛之时,每日歌舞不绝,竟月欢娱,便是河水从那园旁流过,也带了脂粉醇酒之香。”  

  陆泽微略摇摇头:“如此张扬行事,富贵大显,只怕终招奇祸。”  

  “说得正是。那一年,正好是刘铭新任为济县县令。”  

  “刘铭?就是那个性贪且酷,偏因为同国舅大人沾点亲带点故,送礼又送得勤,所以小错常犯,大错也有,但官偏偏总能越做越大的家伙。”陆泽微似笑非笑道。  

  瑞王也为之展颜一笑:“新县令上任,照例,当地的仕绅富商,都要有所表现的,亲往拜访送礼。风劲节没去拜会,只把自己的礼单夹在众人的单子之间送了去。但他出手实在太大了,只一个见面接风之礼,就是五百两。这么大的手笔,自是让刘铭吓了一跳。又细细一打听,知道风劲节在当地的富名豪名,更是心动,便有意与他攀交情,多个大大的财源。奈何风劲节生性狂傲,竟是懒得应付这等官员。他出手钱多,不过是他性子大方,手头散漫罢了,倒绝没有攀附公门的意思。那刘铭几次三番示好,他都不加回应。数次递帖子去拜,他也总托病不见。刘铭本来就心胸极窄,几次三番受了冷遇,便暗自怀恨。”  

  陆泽微笑笑:“以风劲节的富有招摇,便是没有得罪刘铭,他也必是要向风家动手索钱的。”  

  “是啊,他一心一意,就想找风劲节的麻烦,偏风劲节在当地名望又高,产业又大,行善最多,作恶竟是一件没有,倒叫他颇为苦恼烦闷。过了足足三个月,他正好碰上一桩赌场斗殴竟至弄出人命的案子。把那死者的苦主叫上来一问,才知道,死者其实是风劲节的佃户,因好赌欠债,在赌场同逼债人动上了手,被众人联手打死。他便心意一动,令那苦主,指称是风劲节派人逼租,打死人命。然后命令衙役锁拿风劲节。”  

  陆泽微淡然笑道,“树大招风,本当如此。风劲节行事,如此锋芒毕露,也是应有此祸。这一番蒙冤,怕是要大大花费一番的了。”  

  瑞王忽地笑了起来。“说来,那风劲节蒙此不测之祸不算奇,奇的倒在他蒙冤之后的应对作派。若无此冤,他也遇不上卢东篱了。至今,济县中人还把风劲节的那一桩冤案,当作奇闻传唱。酒坊茶舍,但凡说起,风公子诗酒傲王侯,卢太守高名万古留这一段,不论听过多少回,众人也是断然听不够的。”  

  他一边笑,一边在书房漫行几步,到了窗前,信手推开窗子,凝望窗外那无限的热闹繁华。

  “那一天,风劲节那座园子,精美华丽,不逊于我这王府。那一天,风劲节也正值生辰大庆,园中贺客盈门,无数美貌少女,歌舞宴乐,热闹繁华处,怕也不比今日差到哪里去。而他的快乐逍遥,却是我远远比不得的。”  

  陆泽微安静地望着他的好友,他的主君,看他脸上那不自觉浮起的怅然,眸中那淡淡的莫可名状的波动,然后,轻微地,不可察觉地略略蹙眉。  

  而瑞王,只是凝望窗外,那如云的贺客,那高搭的戏楼,那永无尽止的丝竹管弦。许多年以前,千里之外的小小济县,是否也如今朝一般呢。  

  那一天,如狼似虎的衙役们闯进了人间仙境的园林,美人惊避,醇酒翻污,而那个人……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第二章 认罪

  衙役们冲进园子时风劲节已有些半醉了。他面前摆了一案美酒佳肴,自己拥美半坐半卧在软榻上,那一身雪白的锦衣,早已满是酒污脂痕,他却浑不着意,只半倚半靠着两个绮年玉貌的少女,说笑无忌。  

  满园宾客,也都是酒酣耳热,欢畅无限。樽中美酒,身侧美人,眼前歌舞,耳内丝竹。这等神仙享乐之地,忽然冲进一堆虎狼之辈,铁链子抖得哗啦啦响。倾刻间吓得一众美女,纷散四避。  

  风劲节身后两个美貌少女受此惊吓,也跳起来就往后跑,猝不及防之下他的身体失去支持,扑通一声,重重跌下。因为喝多了,头有些晕,没能及时保持平衡,竟直接从软榻上滚跌到地上去。  

  他也不气不恼,低笑两声,晃晃有些迷糊的脑子,双手支地,半撑起身子,脑袋才从前头的桌案上探起来,才发现,眼前的形势又是一变。  

  刚刚那如狼似虎的十几个衙役,这会儿缩头缩脑,挤成一堆,正朝四下里赔笑脸呢。  

  一众宾客,这么高的兴致被打断,谁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人人铁青着脸,矜持点的,只是冷脸自案前站起,冲动点的已经大步冲了出来,地位高的,已经开始拍桌子喝斥了。  

  他风劲节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县里的举人,秀才,名流,仕绅,商会会长,县中大族长者,任何一个走出来,都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  

  这班子小衙役还真不敢得罪,一下子看到全县的大人物除县令大人外,全聚在一起,人人怒目而视,以往捉拿犯人的气势,自是半点不剩,只得往四下里点头哈腰:“小人奉大人之命,前来提拿风劲节,冲撞了各位老爷,请……”  

  “胡说。风公子一向奉公守法,怎么会干犯律条?”  

  “风公子素有善名,尔等休得冤枉好人。”  

  捕头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遭了好几句抢白。  

  更有人怒气冲冲,扑上前来,就要教训他们:“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东西!卑劣狠毒,财迷心窍,但凡有个机会,便以官家名义,压迫百姓,索要银两。我们往日里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你们,可今儿,要是连风公子也敢盘剥……”  

  眼看着这干衙役,躲也不是,退也不是,跑也不是,辩也不是,风劲节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诸位请少安毋躁。这事情既是冲我来的,不如让我问个明白吧。”  

  他既发了话,旁人自不好再做什么,只好冷冷瞪了一众捕快一眼,这才退开一旁,口里犹自叫:“风公子不必忧虑,我等断不容任何人,冤辱公子的。”  

  风劲节微微一笑,算是承情,一摇三晃地走到衙役们面前,一张嘴,先打一个酒嗝,一股子酒气直喷过去。  

  当先站着的捕头,被熏得面红耳赤,一不敢避,二不敢叫,三不敢有任何不满,脸上拼命保持着绝对和善,绝对恭敬的笑容。  

  “请问,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来拿我?”  

  眼前这阵仗,哪个捕快还敢说,这次出的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所以可怜的捕头只好挤出笑脸:“风公子,我们这些当差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奉命行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案子,求风公子可怜则个,去公堂走走,让我们交差,便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了。”  

  风劲节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们一会儿,那充满酒意的双眼,却偏偏给人一种清明得让人不敢正视的诡异感觉。  

  不过一会,风劲节便微微一笑:“也罢,我便随你们走一趟。”说罢回了身,冲四下一揖:“今日不能让诸位尽兴,是劲节之罪,尚请恕罪。”  

  众人纷纷还礼,有人尚不以为然:“风公子,何必理会这等人物,把他们赶回去,我等陪你去拜会县令大人,有什么误会说不清楚?”  

  风劲节笑笑:“多谢诸位厚爱。然而律法在上,劲节一介草民,又怎可抗法不遵呢。”  

  言毕回首,交待早已闻讯赶到一旁的管家:“我自到公堂去,无论有什么事,你们都不必大惊小怪。各地的生意早有一定之规,有我没我,生意是照做的。家里的产业、田地,你们照以前的方法管理便是。看好门户,理清帐目,善待下人。我就算人不在,家里的规矩却是改不得的。”  

  管家应声不迭,宾客中却有人不以为然:“风公子太多虑了。能有什么大事,不过去转转,分说分说,至多半日便可回来了。”

  风劲节但笑不语,只回头对一众捕快道:“走吧。”  

  就这样,风劲节在自己的生辰宴上,被县里的捕快抓走了。  

  当然,与其说是抓是押,不如说是十几个捕快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般护着他去县衙的。  

  往日里,捕役们抓人,无不是大呼小叫,作威作福,被抓的人又哭又跪,又是塞银子,求他们多照应。可是这一次,不但连一文钱的好处都捞不到,还得赔足了小心,装足了笑脸,说是抓人,可连链子和刑具都不敢给人上。  

  风劲节就这么被前呼后拥地带上公堂,不但身边的衙役如众星捧月,后头还跟了一堆县内名流,以壮声势。  

  一早拉好架势准备给风劲节一个下马威的刘铭看到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形,气得鼻子都歪了。

  一众衙役在大老爷极之难看的脸色下站好班位,齐呼堂威。只不过,这呼喝声此时此刻,究竟还有多少威慑力,就有待商榷了。  

  风劲节双手反负在后,于堂前漫然向前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望了望跪在公堂一侧,正在哭泣不止的一个妇人以及她面前一具明显是因为被打而死的尸体。  

  他的田产既多,佃户也众,自己又很久不管这些帐目上的是,所以倒也不知道这死掉的人是他自己的佃户。不过心中已隐隐知道这件突如其来的案子怕是同人命有关,不能轻了了。

  刘铭见风劲节上得堂来,不但不下跪,倒似正眼也没看自己一下,更是动怒,把惊堂木一拍,沉着脸喝道:“风劲节,你逼债催租,打死人命,如今苦主已告上公堂,还有何话可说?”

  仅闻此一言,风劲节心中已是明了,他连回头望一眼尸体都省了,不慌不忙上前两步,悠然笑道:“我当什么大事。便是定了罪,我不过给他赔命便是,大人你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大动干戈。”  

  刘铭冷笑:“你自恃家富,便不将国家律法放在眼里,公堂之上,犹敢无礼,需知国法二字,正为汝所设。堂下李氏,你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如实讲来,自有本县为你做主!”  

  那妇人只是扑在丈夫尸体上痛哭,半晌不说话。  

  刘铭这次连惊堂木都懒得拿了,用手狠狠一拍桌案,厉声喝道:“李氏。”  

  那李氏猛然一颤,不敢抬头,只是呜咽着说:“是风公……风劲节害死了我丈夫。”  

  刘铭冷着脸喝道:“你且慢慢讲来,不必害怕,万事有本县为你做主。”  

  李氏颤抖着身子,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那天……”  

  风劲节忽得发出一声长笑,纵兴飞扬,把个县衙前后,公堂内外,一众人等都慑住了。  

  他目光淡淡一扫众人,轻描淡写道:“这等小事,大人何必问个不休。我就替大人省些力气吧。李氏的丈夫确是我亲自催租时逼打至死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公堂内外,尽皆惊骇。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 轻慢公堂

  “风兄,你的酒还没醒吧。”  

  “风公子,你喝多了。”  

  “公子爷,这天大的事可开不得玩笑啊。”  

  “大人,大人,我们公子他醉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公堂外,已是一片混乱喧闹。  

  而公堂上,刘铭的嘴巴张开基本上已经合不上了。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风劲节:“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是我亲自打死的人啊。”风劲节依旧是轻淡无比地应了一声,回头看看同样目瞪口呆,连哭都忘了哭的李氏,漫然问:“你说是不是?”  

  刘铭事先是教了李氏一套指证风劲节的说词,但李氏又是心慌,又是心虚,又是伤心,又是紧张,能不能有足够的胆色把话重说一遍,都还是问题呢。更何况,就算她胆子够大,也早紧张得十句里头最少忘了三句。  

  此刻听风劲节这么一问,她心里本来就纷乱如麻,早忘了太爷吩咐的那些细节,只记得要给这人定罪,所以只会拼命点头:“是是是,就是这样。”  

  风劲节悠然转眸看向刘铭,眼神里带着三分醉意,偏又有三分清明,透着三分讥嘲冷诮,却还有一分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我已经招认,又有苦主指认,大人不必再费心劳力,将供词拿来,我画押认罪即可。”  

  刘铭直愣愣望着风劲节,脑子基本上已经不能思考了。这也不能怪他,遇上这种怪事,堂上堂下,除了风劲节外,只怕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正常思考问题的人了。  

  所以,刘铭只能直着眼睛挥挥手。一旁记录的师爷,忙拿了供词走向风劲节。  

  风劲节接过递过来的笔与供词,正要画押,堂外忠心耿耿的管家,总算回过神来,拼命大叫着往公堂上冲:“公子,使不得啊!公子,您快住手!”  

  本来大伙全在发愣,他这一叫,倒把一群人叫醒了。衙役们纷纷动手,将总管拦在堂外,而刘铭也醒悟过来。见风劲节笔都提了起来,忙道:“慢。”  

  风劲节手上一顿,抬眸微笑:“大人还有何指示?”  

  看他这轻松样,哪里是给自己画足以致死的押,倒似来赴宴游乐一般。  

  刘铭定定瞪着他,良久才道:“风劲节,你可知,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风劲节朗声一笑:“大人,我也同样知道,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我更知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说话间,他已是落笔如风。公堂外,有人长声惊呼,有人嘶声惨叫,公堂上,刘铭竟失态地站了起来。  

  风劲节画过押,便信手抛开纸笔,悠然背负双手:“大人以为我应该怎么做呢?一上堂就大呼冤枉,连声叫屈吗?大人自然就可以拍那块木头,喊几声不动大刑,谅你不招的话。让我尝尝什么叫做人心似铁,王法如炉。而这位李氏,自是要好好地泣诉一番,我是如何命令恶奴,打死他丈夫的惨事。大人你当然便有足够的理由,派人捉拿铐掠我家的奴仆下人。为了防止恶奴挟带逃跑,为了搜拿躲避捉拿的犯人,想必是要搜查我家所有的产业,然后加以查封。这期间,巨额财富,有什么错漏缺失,想来都是歹人挟带,与县令大人决然无关的。而这期间,我的一切辩白,都只会是狡辩,只能换来更多的刑责。一切对我有利的证人与证据也会被说成是伪证。然后忠于我和为我不平的人不但要受这堂前非刑,怕也难逃事后刑责。当然,如果我有足够的诚意,足够的表示,青天大老爷,还是有可能为我洗脱冤情,平凡冤案的。不过,这必然是要我吃足苦头,出够血本之后,我说的是也不是啊,大人。”  

  刘铭愕然忘着风劲节,眼神里的惊恐震怖已经不能掩饰,这是人还是妖魔?怎么可能身临此变,绝无慌张,还可以在转瞬间,料到他的一切打算,并将他的所有算计,全部封死。  

  “我已经认罪,而且苦主也当堂证明,打死她丈夫的人是我。一切与旁人无关,案子已结,大人没有理由再对我动刑,也没有理由追究其他人。我只是打死人,并不是欠债,依律只需赔命便是。所以,我的产业,大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动上一分。而杀人大案,杀头之罪,大人一介县令是处置不得的,必得上报有司,令刑部勾决,方可定案。事已至此,大人你如今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把我还押监中罢了。”  

  风劲节悠悠然道:“总之呢,大人想要给我什么罪名,我都一一认下便是,大人想要我熬刑受辱,为人所制,受人胁迫,却是万万不能的。”  

  刘铭不知是气是畏还是惊,全身颤抖起来。他费尽心血,也不过是为了狠狠折辱风劲节一番,然后再大大发一笔财。先查封风劲节的本地产业,以抓拿打人的家丁为由,到处搜查,明搜暗抢,然后再狠狠折磨风劲节一阵,令他吃苦之下,出大笔银子来买他高抬贵手。  

  却不料,风劲节只简单一个认罪,就把他所有的打算全部打乱,辛苦做出这么一番戏来,看样子竟是连一文钱的好处也捞不到了。  

  他脸色铁青,伸手指着风劲节:“你,你,你,你胡言乱语,诬蔑朝廷命官,真当本官,奈何你不得了?”  

  “当然不是。你还是有一个理由可以找我麻烦的。”风劲节叹口气,“我身为布衣,见官不拜,公堂之上,说笑无忌,已是咆哮公堂之罪。按律,你可以对我用杖刑。”  

  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地再叹口气:“我又何尝愿意挨打。可是要我给你这样恶心的家伙,下跪磕头……”  

  他伸手掩口,做个几欲作呕的姿势:“我还是情愿选挨打算了。”  

  “你……”刘铭基本上已经是连骂都骂不出一个字了,脸色由青开始转白,伸手取了令签,用力掷下,“给我重重地打。”  

  这一场审讯,震动了整个济县,从风劲节被押上公堂,沿路的百姓就纷纷聚了过来,直到风劲节被按在公堂之上杖责,整个公堂外,整条大街就已经挤满了百姓,而附近几条街,人还在不断聚拢。  

  大老爷审问济县第一富豪,第一善人,这已经是小县城里的奇事了。  

  而更奇的是,被审的人,一开始就自认死罪,而审人的反而气得半死。  

  最不可思议的事在于,挨打的人,一边受刑,一边纵声大笑。而下令打人的人,却气得不停地发抖。  

  直到风劲节受完八十大板,还被上了二十斤的手足重枷,由几个捕快半拖半扶地押到牢里去,依旧大笑不止。而高高在上的县太爷,到后来,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根本没等用完刑,就自己转身,躲到后堂去了。  

  待风劲节被押走,这一堂官司算是审完,满堂衙役居然还站着发呆,不知道要散。而满街观看的百姓,也无不咄咄称奇,人人震愕莫名。  

  风家的下人,管家,早就打点清楚,飞快跟往牢房去了。  

  而常与风劲节来往的县内仕绅名人们则都具了名帖,纷纷往拜刘铭,要为风劲节说话。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 入监

  风劲节一关进牢房没多久,管家就把上下关节全部打通,进到牢房里去探望。 

  见了面就忍不住老泪纵横,哭出声来:“我的公子爷啊……” 

  其实风劲节关起来不到半柱香,拿了好处的狱卒就把他的刑具给打开了,也给他安排了一间极干净的牢房。虽说受了杖刑,但他身强力壮,而且以前在沙漠上经商,什么苦没吃过,为了防范沙盗,更是从小练武,真没把这伤当回事,所以表面上虽是阶下囚,其实状况不算差。 

  他在公堂上可以进退随意,从容自在,如今被这么一个老人家扯住大哭,却哭得他头痛欲裂:“福伯,我好端端的,你用不着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 

  可惜忠心而伤心的老仆人这个时候是不讲理的,完全不理主人家说什么,痛哭道:“我的公子爷啊,你这娇贵的身子,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都怪那个狗官……” 

  风劲节听得猛打寒战,不是吧,才享了两年福,就把以前风里来沙里去,拼死拼活的苦日子给忘光了,娇贵?福伯,你今天才认识我,那两个字,何曾与我有半点干系。 

  不过,这个时候就算是风劲节,也很识相地放弃和老人家讲道理的可能了,咬着牙,闷着气,忍忍忍,终于忍到福伯哭够了,骂够了,这才拭着泪说:“公子爷放心,这里上下我已经打点好了,断不至于让公子受了委屈就是。” 

  话虽如此说,抬头看看,监牢里四下阴森森的景致,由不得老泪又开始往外涌:“我的公子爷啊,你平日里每天都要看最好的景色,现在却只能对着这几堵墙,你平日要换四五套京城郑庄记的王大师父亲手做的衣裳,现在却只能穿囚衣,你平日总是让最秀丽灵巧的丫头服侍,现在这里只有一堆长得凶神恶煞的狱卒,你平日······” 

  风劲节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苦笑着打断他犹如长江之水,奔流不息的唠叨:“行了行了,我很好,什么事也没有,你不用担心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会很快适应的。” 

  福伯再次拭着眼泪问:“公子还有什么需要,我立刻去办。” 

  “别的也没什么,只是那上好的酒却是缺不得的,一定要给我送进来。” 

  福伯责备道:“公子爷,你受了杖刑,现在那个狗官还想要害死你,你还喝什么酒?” 

  风劲节笑道:“他爱干什么是他的事,难道因他要害我,我就不喝酒了?” 

  福伯知道自家主子任性,也不好再劝,只得叹到:“也罢。想来各位乡绅都已经去求情了,我看公子没多久就能放出来,喝点酒也不是什么大事。” 

  “福伯,事情没这么简单的。”风劲节淡淡笑道:“已经在堂上公审,罪名认定,就算想要翻案也有些麻烦。刘铭若是半点好处没拿,岂肯自打嘴巴,白白让我胜了这一场。” 

  “那就给他些银子好了,反正这是身外物,公子素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风劲节微微一笑:“银子虽是身外物,但我却最恨有人威胁我。我不是送不起,我只是不爱送给他。” 

  这回轮到可怜的福伯头疼了:“我的公子爷啊,事关性命,这可是任不得性,闹不得气的。”

  风劲节笑道:“你放心,我岂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你替我修书省城和京师的分店掌柜,让他们调动库银,替我运动。能翻案固然是好,若翻不了,把案子拖着也行,再想个法子,把刘铭调离本县便是。” 

  福伯点点头,记下来,却又忍不住说:“其实眼前的事,只要让刘铭一个人顺心平气便好,可要是依公子的意思,绕这么大的弯子来办事,只怕,那银子的花销······” 

  风劲节不觉大笑起来:“福伯,你刚才还说银子是身外物,这么快就忘了。买他一个官,几万两我也花得起,买上十几个官,几十万两,我也没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花得痛快不痛快。” 

  福伯也知道自己这位主子虽说和气好说话,但拿定的主意,从来没有人能改变得了,只得叹道:“公子即一定要如此,那我只好照办,只是,这样一来,公子怕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了。”

  风劲节笑笑,摊摊手,耸耸肩:“我往日就说,人生而有限,当以有限的人生,尝试种种不同的生活。住住牢房,又何尝不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有趣的尝试呢?”

  福伯不赞同地摇摇头,却也没再唠叨什么:“好,我回去就写信。公子放心,公子蒙难,我一定会管好家中大小事务,管束所有下人,绝不会出乱子的。还有那个李氏,我这就去把地收回来,把她给赶出去睡大街······” 

  “不用。”风劲节忙道:“她也是被迫才做证的,她一个没见识的女人家,刚死了丈夫,家中没了顶梁柱,被县官大老爷一逼一吓,自是什么都依了。这事不能怪她,你别去为难她。对了,她家死了的壮劳力,照旧例,给她家发一笔治丧的银子,这三年的田租再减一半······” 

  不等他说完,福伯已经叫了起来:“公子!” 

  可是风劲节根本不给他继续唠叨的机会,只淡淡微笑,平静地说:“福伯,照我的意思办。” 

  福伯跟着他时候久,一看他这种神情,这种语气,就知道,这时候说出的话,是打不得半点折扣的,咬咬牙,重重哼一声:“好,我照办,我不打她,不骂她,照公子的话,给银子,减租子,羞也羞死她。” 

  看着老人明明不服气,却又不得不听话的样子,风劲节倒是肆意笑了起来。 

  从这天开始,风劲节就被下到死囚牢里,但因银子打点足了,他是半点苦也没吃的。每天有好酒好菜送进来,沾了他的光,一众狱卒这段日子,又吃又拿,无不是满嘴流油,春风得意。 

  而他的生意田产下人,因福伯管束得力,也没有半点混乱。 

  乡绅们为风劲节多次向刘铭求情,要求重审,刘铭都强硬的拒绝了。 

  虽然如此,但是没有人认为风劲节真会栽倒在这件事上。所以,他一落难,旧友新朋,无不来访,就是与他没什么交情的,也巴不得在这个时候,做做姿态,表表情义,同这个大富豪拉拉关系。 

  于是,死囚牢每天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竟是堪比闹市。 

  后来刘铭听到风声,听说狱卒收了好处,让人天天探视风劲节,心中大为不满,一日忽来袭击,搞一次县令大人巡狱,有意捉拿几个风劲节的下人,给他一点好看,也摆摆自己的威风。 

  这一巡,还真是巡得颇有成效,他忽然出现,下令狱门关紧上锁,自己一间一间牢房巡过去,那些探视风劲节的人无处可躲,纷纷被捉了个正着。 

  结果,一个是本县大举人,一个是本县商会会长,一个是本县大族,李家的族长,还有一个是因年迈而致仕的大乡绅。 

  这样的身份,竟是谁也不好为难了。刘铭只得当作没事一般,又把人给放了,只是心头一口闷气难消,回头就把一干狱卒按倒了,人人打了二十大板。 

  自那以后,狱卒们吃了苦头,再不敢像原来那样放纵风劲节的家人朋友,死囚牢不再让人随便进入,对风劲节的看守管束,也比以往严厉了许多。 

  风劲节自己倒是安之若素,并不介意,就算到后来,连酒也不许送进来,他也没太过失望。 

  他素来是个金屋暖帐住得,茅舍草棚睡得的性子,监中生活,虽说冷清,比起以前,在沙漠风暴中迷路,几天几夜没吃没喝的罪,现在,倒算是天堂了。 

  他可以人在监中,却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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