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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逝琴寥黑水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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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宋国琴师都快死了。 
            完颜阿鲁罕越过徵羽,走向坐在角落一直没怎么动弹的罗枸杞,他有些疑问需要解答,他不会放过任何试图杀他的人,尤其是几乎杀了他的人。 
            “你为何为别人顶罪。”完颜阿鲁罕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说道。 
            罗枸杞平淡的看向完颜阿鲁罕,他伸出了自己被动过刑的左手,手臂上的伤口清晰可见,几可见骨。 
            “我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罗枸杞淡然说道,展示着自己的伤口。 
            “那群宋国大夫中,你是最不可能参与的,相对于金人,相对于我,你更为憎恨的是宋王室。” 
            完颜阿鲁罕冷冷地说道,目光犀利而尖锐。 
            “四年前,你是被从死狱里提出来的,你的一家子全部死在了牢狱里,就因为一位后宫妃子的莫名死亡。” 
            完颜阿鲁罕冷冷地说道,他几乎了解每一位宋国大夫的来历,既然要任用他们,前提必然是要了解。 
            罗枸杞脸色难看了起来,他显然并没有想到完颜阿鲁罕竟会知道他家的惨事。 
            “你倒真是条汉子,合木的剔刑都敲不开你的嘴巴,也难怪当年关在死牢狱里三年都能活下来。” 
            完颜阿鲁罕继续冷戾说道,他或许真的知道给徵羽毒药的是谁,而他之所以还来询问罗枸杞显然是有其他原因的。 
            “你们金人刑罚的方式很简陋,变来变去就那么几种,汉人号称礼教之人,那些五花八门的用刑花样你们金人显然是见也没见过。” 
            罗枸杞轻笑,他并不否认他一家子全部死于牢狱,所以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被金人屠杀而对金人有仇恨。事实上,他还着实感激当年金人来跟宋朝廷索要大夫,若不他现在早死在了牢狱里。 

            “为何为柳杏林顶罪?”完颜阿鲁罕冷冷地问道,他并没耐心听罗枸杞打哈哈。 
            罗枸杞听到柳杏林的名字,有一时半会懵了一下。 
            “没有原因。”罗枸杞淡然回道。 
            而完颜阿鲁罕似乎也不打算再追问,他就只是小小好奇了一下。 
            见着这个魁梧的金国男子转身要离去的身影,罗枸杞却唤住了对方。 
            “徵羽无法活过今晚,他需要医治。” 
            此时,完颜阿鲁罕却已经快走过了徵羽身侧,准备出牢门。 
            “医者父母心?” 
            完颜阿鲁罕讥讽道,然则他驻足了。 
            再次看向倦曲在冰冷而肮脏地上的徵羽,毒性无法散发的他,显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一丝气力也没有。 
            完颜阿鲁罕蹲了下来,抱起徵羽。 
            说他不恨他是完全不可能的,徵羽的形象已经与他的娘亲重合在了一起,他不会原谅他所亲近却又下手毒杀他的人。 
            然则,他救过徵羽,让他活命,现在也是。 
            “毒性已经进入五肺六脏,只有杏林的针灸能救他。” 
            罗枸杞平淡说道,无法去想他是否带着狡黠。 
            ***************************** 
            柳杏林的针灸排出了徵羽体内的毒素,消除了徵羽死亡的威胁。 
            从牢狱里被带出的杏林,一身的血迹,无法知道他受过什么样的刑,因为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痛楚,他本就是个面无表情之人。而且事实上,完颜阿鲁罕一开始就特别吩咐合木提审了他,显然也受过很重的刑。 

            柳杏林医术着实高超,扎过针后,原本痛苦不堪的徵羽却平缓地安睡了,第二日徵羽脸上便恢复了丝血色。 
            对于柳杏林的处置,完颜阿鲁罕仁厚得难以理解,他放了柳杏林。然则,完颜阿鲁罕从不杀有才能之人,尤其是奇才。 
            当完颜阿鲁罕带领着军队离开驻地的时候,罗枸杞仍旧随军。 
            徵羽在行军的头几天,身体极度虚弱,一直与完颜阿鲁罕的物品一起被载在牛车上。长途的颠簸下,徵羽竟能逐渐的康复,这不能不说是个小奇迹。然则,是罗枸杞照顾了徵羽。 

            当徵羽勉强有气力,自己跟随军队前进时,他就离开了牛车,步行着。 
            一路竟是满目凄凉,被焚毁的村落,荒废的田地,草丛的白骨频现,几乎不见人迹。 
            徵羽麻木的脸上没有了任何一丝表情,他只是比以往更为像行尸走肉而已。 
            他的身体一直没有康复,并且几乎是瘦骨嶙峋。 
            那是一个黄昏,军队行进一座小镇,很难得的是那是一座热闹的小镇,甚至没有遭受过上次的战乱袭击。 
            当完颜阿鲁罕的军队在小镇外驻扎,他并没让军队骚扰镇民,只是派了几支小队去索要粮谷。 
            军队驻扎在镇外一片平坦谷地的溪边,行走了一天的金兵与少量宋人都在营地里休息。负责炊事的人在溪边取水,做起了伙食。 
            已经是初春,冰雪融化,天气不再寒冷彻骨,南方的小镇,甚至感到了几分一路上鲜遇的暖和。 
            徵羽坐在溪边洗着一大筐萝卜,他将穿着布鞋的双脚插进水里,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似得。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宽松衣服,一头长发披散着,由于枯槁得厉害,已经完全看不出他昔日的模样。 

            在军队里,什么都不干是不可能的,当徵羽开始能下车走路时,他便也被安排来了伙房。 
            虽然会受到欺凌,但终究算不上虐待,甚至三餐不用受饿。 
            然则,徵羽毕竟并没有从事过繁重的体力活。 
            用着干瘦的手拔掉萝卜头上的叶子,将萝卜放在冰冷溪水里冲洗,徵羽做得很机械,也很熟练。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一丝琴师的影子,早已无处可觅。 
            完颜阿鲁罕站在营地,远远看着徵羽,他并不是第一次见从事粗活的徵羽。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无法去想他心中有何种想法。 
            “带他过来。”完颜阿鲁罕对身边的士兵命令道,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 
            士兵前往吆喝徵羽,此时的徵羽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金人语言,知道士兵要求他做什么。 
            放下手中的萝卜,听话的跟随士兵前去。 
            虽然士兵只说要他跟他前去,没说去见谁,但当徵羽走到大帐篷前时,他便知道是来见谁了。 
            完颜阿鲁罕坐在案前,一脸平淡地注视着徵羽,他并没有如此近的注视过徵羽,从而不知道徵羽的眸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冷冰,而是朦胧一片,看不出任何情感。 

            徵羽抬头看着这个他熟悉无比的金国将领,他不认为对方现在还可能对他抱有情欲,他憔悴不堪,双颊深陷,原本白皙的肌肤,也因为终日风尘吹拂下粗糙了起来。 

            一双原本应该属于琴师的纤秀的双手,指甲充血,十指布满了伤痕。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如果,这位优雅的琴师仍旧与家人一起在东京的府第里过着舒适的生活,那么他不该是如此模样。 
            “这座小镇再往南几十里便是归德城。” 
            完颜阿鲁罕淡然说道,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徵羽,只是徵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宋国新皇帝一个多月前在那里登基,一条侥幸的漏网之鱼。” 
            完颜阿鲁罕的口吻仍旧没有什么起伏,而徵羽连眨下眼睛也没有。 
            徵羽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呆呆站着并不动弹。 
            完颜阿鲁罕离开了木案,取了放置在木箱里的一套衣服,那是徵羽曾穿过的一套干净衣服,他递给了徵羽。 
            徵羽没有伸手去接,他完全不明白这个金国蛮子是什么意思。 
            然则完颜阿鲁罕唤了门外的护卫进来,他将衣服丢给了护卫,只是命令护卫带徵羽去梳洗。 
            ***************************** 
            当徵羽再次被带到完颜阿鲁罕面前,他整洁了许多,只是仍旧无法寻觅到往昔的模样,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一举一动皆带着风采的徵羽。 
            完颜阿鲁罕正在用餐,他盛了碗米饭给徵羽,徵羽低头吃着,很慢才吃完那一碗饭。 
            完颜阿鲁罕却只是注视着徵羽,喝着酒,一杯又一杯。 
            一整晚,徵羽一句话也没说,他似乎丧失了说话能力一般。 
            “喝一杯。”像那日一样,完颜阿鲁罕递了一杯酒给徵羽,无从明白这个金国蛮子心里是如何想的。那日的记忆何其的深刻,他想必不曾忘记。 
            然则,徵羽接过了酒,缓缓饮下,一饮到底。 
            “知道当时我怎么想吗?”完颜阿鲁罕看着徵羽苍白的脸颊染上的红晕,抬手抚摸徵羽的脸,徵羽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看着这个金国蛮子。 
            “我真想杀了你。”完颜阿鲁罕的大手摸到了徵羽的脖子,轻扼住了。 
            当时,当徵羽中毒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用手扼着徵羽的脖子,帮徵羽催吐。 
            “不过死亡对你而言只是美梦。”这个金国将领将手收了回来,轻嗤了起来。 
            然后,金国将领握住了徵羽持杯的手,轻轻扒开徵羽的手指,将杯子拿去,又倒了杯酒。 
            “再来一杯?”像那天一样的提问,徵羽没有任何表态。 
            然则,完颜阿鲁罕再次倒了一杯递给徵羽。 
            “喝。”那是命令的口吻,同时眼中甚至带着几分冷戾。 
            徵羽伸手接过,再次缓缓喝下,一滴不剩。 
            徵羽不明白,完全不明白这个金国蛮子是何种意思,就如同当时他对他下毒,他却狂暴的强迫他催吐的举止一样。 
            他不明白,何以他抱他出了牢狱,何以让人医治他;何以,不杀了他。 
            为什么? 
            是啊,死亡对他确实是一场美梦。 
            然则他早已连做跟家人团聚的梦都已许久许久不曾做过,何来的美梦? 
            生与死并无本质差别,活着是如此,死着或许也仅是在黑暗中不停的游荡,游荡下去。 
            将酒杯放下,徵羽抬手轻拭唇上的酒迹,他用食指轻轻拭过,那个无心的动作却吸引了完颜阿鲁罕。 
            徵羽并无酒量,而他喝了两大杯烈酒后,整张苍白的脸都泛起了血色,尤其是双唇。 
            当这个金国蛮子扳住徵羽下巴,吻徵羽时,徵羽只是迷惑,然则并无拒绝。 
            那是个长吻,带着难以理解的温情。 
            那夜,酒醉的徵羽被完颜阿鲁罕和衣抱上床,这个金国蛮子仅是用宽厚的胸膛搂住徵羽,这个姿势一夜未变。 
            徵羽睡得很沉,很沉,他第一次喝醉,梦中,他躺在一具温暖无比的胸膛里,感到安心又充实。 
            当徵羽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头上的帐篷消失了,军队也消失了,他身上盖着件毯子,躺在空荡无人的溪边。 
            炉灶的柴火尚在冒着烟雾,青烟被风吹散在初春的谷地。 
            徵羽爬起了身,手碰触到了放在身边的一张琴,随后,他发现了身下有一个小布袋,打开袋子,可见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金粒。 
            徵羽几乎无法去置信,但这却是真实的。 
            他放他自由。 
            村落,炊烟,农妇,还有她的孩子,围绕在屋外的一张石桌上吃饭。没有丈夫,没有孩子的父亲,这是个残缺的战乱的家庭,却仍旧是一个家。 
            徵羽身上背着张毛毯,怀中抱着张琴,从人烟稀寥的村子走过,他停下来看着一家子,并不是因为他饿了,事实上他确实也已经一天多没有进过食物了。然则真正吸引他的是农妇和她的孩子,还有孩子的嬉笑,这里有人间的气息,或说是往昔记忆中的一幕。 

            孩子先伸手指着徵羽,然后农妇端了一碗玉米羹过来。 
            “吃吧。”农妇说,将玉米羹递给徵羽。 
            像徵羽这样的难民,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在这战乱中,这归德城外的小村落,背井离乡,无家可居的难民她见多了。 
            “谢谢。”徵羽没有拒绝,他很清楚他现在很像一个乞食者,然则他并不在乎他像什么。 
            吃完这碗甚至比稗子饭更低劣的夹杂着青菜的稀拉玉米羹,徵羽从怀中取出了一粒金子,连同空碗一起递给农妇。 
            “谢谢你。”徵羽说,即使这在战乱前根本不入眼的低劣食物,却也很显然是农妇家中可贵的食粮,或许也是徵羽这一路上吃到最好的。 
            农妇看到了金子,惊讶的拒绝着,她并不想收徵羽任何一文钱。 
            “给孩子买点食物。” 徵羽微笑的说道,他看着眼前两孩子瘦小的身子,他知道他们日子过得并不殷实。 
            农妇似乎还想说什么,然则徵羽转身就想上路了。 
            “天黑了,如果不嫌弃,在这里过一夜再上路。”农妇喊住了徵羽,她看到徵羽带着琴,也看到徵羽的憔悴,她对徵羽怜悯。 
            徵羽停了下来,感激的看着农妇,露宿的滋味一直都不好受,因为寒冷,也因为极致的孤独。 
            农妇的房子,只是一间草屋,三个房间,除去厨房、寝室外,便是杂物间。那里还堆了些干稻草,显然是用来当柴火的。 
            徵羽拿了些稻草铺地,躺在稻草上面,睡了流浪生涯以来最舒适的一觉。 
            他离开完颜阿鲁罕的军队已经十来天了,他自由了十来天。 
            他白天走路,晚上休息,有时候路过村子,会有人给他吃的,而在荒野里,他则忍着饥饿,或是寻找荒废田地里的玉米或萝卜吃。 
            这样的生活,显然无法跟在完颜阿鲁罕的寝室里过的生活相比,然则,徵羽却也能开始微笑。 
            当路上遇到其他难民的时候,他与他们结伴、行走,交谈,知道分手。他是个宋国难民,而不是个金国奴隶,这让他有归属感。 
            当阳光照耀在行走于田地的徵羽,他看着远处耕种的农人,忘掉了战争的存在。 
            在当他已经将家人死亡的哀痛埋葬于内心深处后,他所追求的或许真的只是自由。这一点,完颜阿鲁罕何以会知道? 
            这个金国蛮子,所给予的是并不只是自由,因为这自由救了徵羽一命。 
            他开始在心里燃起了希望,他开始期待着生活的继续。 
            他甚至想起了他的伯父一家就居住于扬州,那里,位于南方,战火并没有烧及。他可以在另一座城市找到亲人,一个平静没有战乱骚扰的城市。 
            徵羽一开始并不明白,完颜阿鲁罕为何告诉他宋国新皇帝在归德城登基,直到当他跟其他难民一样想前往归德城的时候,他才想起了完颜阿鲁罕的军队何以会离开青城行军至此。 

            事实上,完颜阿鲁罕的军队只是打了头阵,随后国论左勃极烈的主军也前来了。 
            徵羽选择了绕过归德城,行走,他会前往扬州。 
            即使,他身上的金子无法维持到扬州,然则他会去的。 
            他还记得,去年伯父来东京时邀他们一家子去扬州作客,当时徵羽的父亲说,等明天早春荷花开了,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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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徵羽谢过好心收留他一夜的农妇准备上路,出门时,农妇硬塞给了徵羽几个贴饼,让徵羽路上充饥。 
            “大哥哥,再见。”两孩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对徵羽亲切地挥手,很懂事的孩子。 
            “大嫂,这几天找个地方去躲避一下,金兵可能会打进来。” 
            徵羽觉得必须跟这妇人说一声。他知道归德城正在打仗,而且他是京都的人,完全知道宋人的军队是抵挡不住金兵的进攻的,而且宋皇帝都只会逃而已。 
            “小兄弟,我们母子也没处可去。”妇人害怕的看着徵羽,然则更多的是无奈。 
            “躲山里去,大嫂,带孩子躲山里去。” 徵羽也有些急切,然后想出了个法子。 
            “那我也跟村里人说一声。” 妇人无助的擦了下眼角的泪,看着徵羽。 
            徵羽点了点头,再次看了那两孩子一眼,然后上了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妇人,他痛恨金兵,同时也痛恨着无能的宋朝廷。 
            完颜阿鲁罕,千万不要放任你的部下屠城、屠杀。。。。。。 
            徵羽在心中默念着。 
            ************************************ 
            黄昏,黄昏总是适合大战过后的时刻,因为晚霞能掩饰血腥? 
            城楼的阶梯上堆满了尸体,有穿铠甲的,也有穿布衣的。城门口同样是如此,甚至穿布衣的远远超过了穿铠甲的。 
            死尸堆里,尚有着呻吟的声音,非常的低微,却也极其的痛苦。 
            那是一位浑身是血,腹部有个大血洞的布衣,是一个平民,没有穿铠甲,受了致命的伤,内脏隐约可见,在垂死的呻吟。 
            “乌野,给他一刀。”完颜阿鲁罕对跟随在身边的部下命令道,他的披甲沾染了血迹,火红色的披风更是染了一片。 
            乌野挥刀终结了这宋国平民过于慢长的死亡过程,血溅上了他粗野的脸,脸上有着严肃的表情。 
            “跟我们抵抗了一天的,竟然是些平民。”乌野呢喃着,他似乎不大置信。 
            “宋皇帝离开的时候,很显然并没有留下军队。” 
            完颜阿鲁罕淡然说道,他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听到金国大军来了,宋皇帝就带着他的军队离开了,而与他们顽强抵抗的是这座城市里的平民自发组织的“军队”。 

            “乌野,传令下去,不得杀此城的女人与孩子,若不,军法处置。” 
            完颜阿鲁罕对部下命令道,他那模样竟有些狰狞。 
            “是,忽鲁。”部下离开,去传令。 
            这是座死城,男人穿没铠甲,只是着布衣,拿起了军队留下的武器都战死在城楼与城门,只剩下女人与孩子,他们没能保护的亲人。 
            完颜阿鲁罕这个身经百战的金国蛮子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他一直以为宋人都是软弱的,胆小无能的。然则并不是如此,他事实上也知道并不全是如此。 

            被征服了的城市,是一片死海般的寂静,死寂的街道,死寂的房子。女人与孩子都躲了起来,只是期望着能躲过一劫。 
            府衙里同样空无一人,府尹或许在开战前也溜了,带着家人一起逃了。 
            完颜阿鲁罕与少量部下暂时在此留驻,而他的军队则驻扎在城外。 
            府尹的书房里并无多少完颜阿鲁罕感兴趣的藏书,这个金国蛮子只是在书房里溜达,他喜欢宋人的书房,古香古色,散发着文化的气息。 
            府尹逃离时显然匆忙到没来得及带走书房里的珍贵物品,包括价值昂贵羊脂玉制的笔筒和镇纸。 
            然则,完颜阿鲁罕留意到的是书桌上的那张琴。 
            不同于徵羽的琴,那是张十分崭新的琴,显然也不是什么名琴,甚至看不到被经常弹过的痕迹。 
            拨弄了几声琴声,确实声音不及徵羽的“九霄环佩”的清脆、空渺,远远不及。 
            然则,这个金国蛮子还是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弹起了琴,他弹的是《流水》。 
            只有《流水》也没有《高山》。 
            他似乎能明白当年那位宋国琴师弹此曲时所具有的心情,迷恋的情感,还有残缺的遗憾。 
            而后,在完颜阿鲁罕从归德一直攻打到扬州之前,他行军路上每次看到携带着琴的尸体,都会停下来,远远确认。 
            确认,不是他。 
            他应该还活着。。。 
            (第八章完) 
            第九章 
            扬州,在徵羽的记忆里那是座繁华不下于东京的城市,那是以前的记忆,而不属于现在。 
            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已见不到,富人们大多携家带口离开了扬州,前往更南方去,那里,既少是安全的。 
            位于南方的扬州竟也不再安全,如果前方的抵抗失败的话,那么金兵必将直逼扬州。 
            这是座富饶得让人眼红的城市,遍布着商贾绅豪,金人何其的垂涎。 
            徵羽走到扬州的时候,他已与乞丐没有任何的差别,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饥肠辘辘。然则,在金军队里当俘虏囚人的那段时间,显然磨练了他,人是会逐渐的适应环境的。 

            进入扬州,徵羽便发现了这座城市的异常,像其它即将经历战乱的城市一样,一片萧条。而且,那些豪门大宅的朱门都紧闭着,人去楼空。 
            徵羽凭着记忆还是找到了伯父的家,朱漆大门同样紧闭着,安静得让人怀疑里边同样空荡无人。 
            徵羽抬手叩了门,即使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去做。他很疲惫,很饥饿,很孤凄。 
            木门缓缓开了,探出一个老者的头,是个老仆人。 
            “你找谁。。。”老仆人打量着徵羽,他看到的仅是一位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身穿着破烂,又脏又瘦。 
            若是平日定然当乞丐轰走,然则这是战乱中,从北方来的难民,即使身份再高者,亦有可能是这样一幅模样。 
            “我是董老爷的侄子,能帮我通报一声吗?” 徵羽启了口,他很担心伯父一家都走了,只是剩下一个看家的老仆人。 
            “董老爷和夫人小姐都去明州了。”老仆人不大置信的看着徵羽缓缓说道,他知道自家老爷确实有个兄弟,只是住在东京,死活全然没有消息,想必是死了,今日却又突然冒出了个人来,是真是假,老仆人无法定夺。 

            “可以给我点水吗?”见老仆人还在困惑是否拉开门让他进去,徵羽坐在了门阶上,恳求着。 
            他太累,也太饿了,如果不是因为意志的支持,他根本走不到扬州来。 
            “哦,你等等,我去通报一声。”老仆人回应过来。 
            “现在府里就只剩大少爷还在了。”老仆人说了一句,于是匆匆往屋内走去。 
            他显然不确定他家少爷是否能辨认出此人的身份,因为他是知道的,老爷东京的弟弟,只在多年前来访,那时来访的时候,带来的小少爷也才只有十三岁啊。 

            徵羽坐在门阶上,抚摸着怀中始终没有遗弃的古琴,即使他的堂哥辨认不出但却一定认得这琴。 
            没多久,一个清朗的声音急切的响起,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徵羽!”声音的主人,是位三十岁左右的俊朗男子,他匆忙的从里屋冲出来,还没见到徵羽便开口大叫。 
            他显然很惊喜,甚至是惊愕,然则当他看到了门阶上那个坐着的年轻乞丐时,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记忆中的徵羽,清秀、白净,即使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却天生带有琴师的淡雅。 
            “兰哥。”徵羽看向年轻男子,只是淡然一笑,喊出了一个名字。 
            “我是徵羽。” 徵羽疲惫得笑笑,那嘴角与眉宇是如此的熟悉。 
            董兰懵住了,却也只是一小会儿,然后泪水爬满了他的脸,他扑过去抱住徵羽,嘴里一直喃喃着:“你吃苦了,好弟弟。” 
            水,热食,沐浴,更换衣服,然后清整出了一间舒适的寝室,让徵羽睡下。 
            董兰始终没有开口问徵羽他家人的事情,即使徵羽没开口,他也知道徵羽一定历经过千辛万苦,九死一生。 
            最初,在东京沦落的消息传到扬州的时候,他的爹泣不成声,那时,都以为远在东京的亲人定然是没有逃过一劫。 
            而后,好几个月过去了,始终也都没有叔父一家的消息,便真的以为都遭遇不测,或许都已不在人间了。 
            ************************************ 
            董兰是个非常重情谊的人,他全然是当徵羽为自己的小弟,而且尤其因为怜悯徵羽的流浪遭遇而更加细心的照料徵羽。 
            他甚至每天让老仆人去购买稀少、昂贵的肉类做药膳给徵羽吃,受过多个月磨难的徵羽,在妥善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快。 
            出现在门外的徵羽,是个苍白、憔悴,瘦得皮包骨的人,而几天后,呆在董府里的徵羽,即使消瘦,却已经有了血色,有了生气,他显然能恢复到以前安稳生活时的体质,只是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那是第五天,董兰见徵羽日渐恢复,觉得还是必须问徵羽关于他的叔父、婶子还有小堂妹的下落。他料想得到,或许叔父等人都遭遇了不测,但徵羽没有亲口说,他也无法确定。 

            “爹、娘亲、小妹。。。都死了。” 徵羽先是抬头看董兰,然后他启了唇,喃喃说道,露出了仿佛是梦一般的表情。 
            好几个月过去了,他仍旧是无法去相信,心仍旧痛得厉害,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金人进城那晚,杀了。。。他们,放火烧了房子。” 徵羽身子猛烈颤抖着,那是因为悲恸还有愤怒。 
            董兰沉默不语,低着头,抓着徵羽的手,他能感觉到那手在颤抖,冰冷的不像活人的手。 
            “我。。。我活着,只有。。。我活着。”泪水从眼角滑落,或许能哭出来会比哭不出来好上好几倍,因为是在亲人的安慰下,所以徵羽可以让泪水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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