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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风魅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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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海湾都被烈火封锁了,水手们只能目瞪口呆、束手无措地任由船只一点点地被吞噬。
约德尔瞪着眼前的一切,混乱的人头在他眼前攒动着。他看见吉恩正在徒劳地指挥手下从湖中打水救火,立刻奔上去,一把拽住他。“怎么回事?”
吉恩摇摇头,他的脸上满是烟尘,眼里已经被熏出了一根根血丝。
约德尔抬头向四面望去,他嗅到了危险人为的危险。突然,他攥紧吉恩的胳膊,一只手指着山崖。“看!”
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一条白色的带子,从关着猎物的囚室的窗口,一直垂下来。
“是他干的。别救火了,没用了。找到他!”
吉恩一把拦住他。“他现在不会在岛上的,一定早就逃走了。”
“不可能。他没有航海图,根本不能……”约德尔像噎着似的住口,低吼了一声,“该死!”他用力一推吉恩,转身向回跑去。“带我们的人,上旗舰!立刻!”
吉恩来不及再问些什么,他回头向四面望去。
整个岛屿和周围几里内,都弥漫着一股灼人的热气,浓烟滚滚上升。高温引起的大风继续把火舌往岸上吹,他已经听到轻微的、不易觉察的噼啪声。再过一会儿,轰轰作响的烈火就会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树林、灌木丛、山坡和屋舍,
如果没有降雨的话,这场烈火将一直这样燃烧下去,直到整个岛屿化为灰烬。
旗舰停在港湾的另一头,火势还没有蔓延到那边。
约德尔是对的,现在不抢先的话,等到人们明白进一步的危险,求生的本能和被训练出的残忍,会使他们毫不犹豫地相互厮杀,来争夺唯一的逃生船。
带着某种难以言状的感触,吉恩把腰间的号角举到唇边,吹出了只有他们最亲信的手下才领会的音调。
* * *
宽大的屋子里很平静,似乎外面的混乱一点也没有触及到这儿。但约德尔一进来,马上就发现,原先钉在墙上的航海图不见了。
钉子边缘还挂着碎片,仿佛是仓促间被人扯下来。
放火之后,他一定就躲在屋外的某个角落里,准备着、等待着,看他进入圈套。
即使是在愤怒和震惊中,约德尔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一丝不自然的微风拂过。他迅速转身,一条淡淡的人影从他的眼角一闪而逝,不假思索地,他早已高度戒备的身体立刻紧随着冲出门外。
修长挺拔的身影,在他前方的灌木丛中若隐若现,虽然他们间的距离不短,约德尔却毫不费力地赶了上去。
左右都是平坦的草地,猎物犹豫着,踉踉跄跄地往山崖上爬去。
离悬崖的尽头越来越近,猎物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约德尔放慢脚步,一点点地逼向前。
“很有趣是吗?亲爱的骑士。”他盯着在地上挣扎着往后退的康拉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到底。不过,看起来,简单的游戏,你是不会满足的!”
康拉德的手,摸到了悬崖的边缘,之下,火焰挟夹着浓烟和热气,滚滚上升,灼烤着他的脊背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约德尔迫近到他的面前,火光在他的脸上斑驳陆离地跳动,金色的头发像燃烧般的飞舞。在身后,压倒一切的火声中几乎听不见人的嘶喊。但是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苦心经营了多少年的基地在燃烧、在无可挽回地毁灭。他弯下腰,一把揪住康拉德的衣领,向上拎,一阵令人窒息的巨痛,顿时卡在康拉德的喉咙口。
“砍断你的脚,卖给海上的妓寨,怎么样!有些男人,就特别喜欢你这种残废了的贵族呢。他们一定会让你快乐的。”
这不是威胁,康拉德听得出来,这是暴怒中的绝对平静、习以为常的许诺。
他拽着他,往回拖。猛地,康拉德一直在支撑身体的右手突然一扬,紧握着的拳头中,一点银光闪过,以难以置信的疾风迅雷般的力度,对着约德尔的面庞直劈下来。
约德尔全身的肌肉猛地一缩,向后跃出一步。一道冰冷的锐利感,从他的额角划下。
“啪”,面具裂成两半,落在脚边。在他感觉到剧痛的同时,鲜血也顺着眼睛流了下来。
挣脱了约德尔的控制,康拉德紧紧攥着十字架,迎风挺立在悬崖边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约德尔裸露的、被血污染了的面孔。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敢正面直视这个男人。他的眼里没有畏惧,没有屈辱,甚至连憎恨都找不到。
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约德尔只看到一丝倨傲而不屑的笑。
康拉德回头看看脚下燃烧的海水,在约德尔还没有明白过来之前,突然纵身一跃。
匀称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非常优美的弧线,直直地坠落,无声无息,立刻就被那一片熊熊升腾的火炎吞没了。
——第一章完——
第二章·1·
丹麦的瑟兰岛北岸,小小的克龙堡隔着厄勒海峡,和瑞典的马尔摩遥遥相望。初夏的暖风还只能够维持中午,船只稀稀落落地倒扣在砂石滩上,傍晚的凉意中,显得格外寒碜。
布勒牧师就在这日暮时分,怀着满腹心事,走进教堂来敲晚钟。
他的故乡在王都罗斯吉尔德。圣?安斯加里乌斯修道院所受到的教育,使他至少有机会当上个主教持事。
是的,他曾经这样期盼过,怀着当时年轻的信仰、热情、野心和勇气。
直到那六年的十字军东征,他才发现,这世界和他在炉火边的书堆里读到的,迥然不同。
现在在这个偏远、荒凉的小城堡里生活了近十年之后他每天都会跪在基督受难的十字架前,专心地祈求,祈求上帝能允许自己一直扮演这个除了敲钟和主持仪式之外,无所事事的乡村神甫,直至终老。
但是一个月前,瑞典的艾力克亲王在这里上了岸,布勒神父就领悟到,上帝并没有听见他的祈祷,或者即使听见了,也置之不理。
他常常站在教堂门口,看着一队队骑士兴致勃勃地从他面前经过,后面跟着木然而且疲惫的自耕农,他们故乡的田地在荒芜,妻子和孩子们不想饿死就得堕落下去;布勒神父怀疑这些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农民是否真正知道他们将要去做些什么,又将会得到些什么。
战争!
最后连平静安宁的北欧,也要开战了。
这时候,他就会想起一个把自己叫作“约德尔”的骑士,和他那双充血的、绝望的蓝眼睛当他们在安条克城把自己同伴的尸体绑在投石器上射进围墙里头去时,就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想起那个年轻人疯狂般地大笑着:“是的,是的,神父。全能的上帝当然存在,但他一定睡着了,才会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想起分别时,带着一种超然而漠然的态度,就像离了躯壳的灵魂对着自己的尸体一样,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神父,祝福我们吧。我们已经把杀戮和掠夺的激|情带回来了。”
他在教堂的大门口停了一会儿,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才伸手去推门。
教堂高大阴暗的穹顶,像坟墓似的罩在他头上。现在来这里忏悔或祷告的人,越来越少了。所以,当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长廊的尽头时,神父不由的吃了一惊。
那是个陌生的年轻人,纹丝不动地跪在祭坛下祭坛上的《圣经》被摊开了,书本的银扣子在晚霞中闪闪发亮。
他衣裳褴褛,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后颈上。褪色的麻布衣裳贴在他突起的肩胛骨上。仅仅看他的背影,布勒神父就知道,这个人已经虚弱到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地步。
又是一个被圣战的信仰抛弃了的十字军吧。
神父叹了口气,轻轻走到他的身旁。
“有什么事吗,我的孩子?”
陌生人抬起头。他比神父原想的更加憔悴,看得出似乎已经和饥渴,以及另外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搏斗了很长时间。
但他的脸夕阳的余辉正射在那张苍白而轮廓分明的面庞上却露出一种少有的平和安祥的表情。
“你好,神父。”标准的斯堪的纳维亚语,略有些奇特的卷音,彬彬有礼中带着优雅的屈尊。“请原谅我闯进来。我想找我的伙伴们,他们从罗马来。能请他们来见我吗?”
布勒神父倒退了一步。“请问你……”
“我是塞兰斯帝安?康拉德。”他说着,向神父伸出了手。
神父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但他的表情、动作,和周身散发出来权力者的信心,终于迫使布勒神父向前躬下身,吻着他的手背和衣角。
“上天赐福。主教大人,您终于到了。”
* * *
潮湿的浓雾,蠕动着,迎面扑来,像有生命的东西似的缠着他。
他冷汗淋淋地跳了起来,浑身发抖,急促地喘着气,好久以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那个黑暗的囚室里。
身下的羊皮毯子,垫着厚厚的干草和麦壳絮。窗上挂着贵重的天鹅绒帘子,灯半掩着,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他下了床,赤脚走到桌边。地毯又厚又柔软,像一片新鲜的草地。桌子上摆着一罐清水,一盘燕麦煎饼,和一杯加了蜂蜜的野果汁。他捧起罐子来喝了几口,水质清凉爽口,还有丝丝的甜味。
结束了,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了。
但是,还要过多久,他才不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堵住嘴不让别人听见自己的尖叫?
门的另一边有人在低语,用克制住的声调交谈着。接着传来彬彬有礼的敲门声和布勒神父谦卑的语调:
“大人,都到齐了。”
教皇使节,塞兰斯帝安?康拉德主教,熄灭了灯,用力拉开窗帘,整个屋子立刻倾泻满了朝阳。窗外,清亮的海湾边上,缓缓展开一片长满山毛榉的树林,满眼的红色和绿色。微风送来了车叶草的新鲜香气。站在这初夏的阳光里,康拉德感觉到四肢正慢慢地暖和起来。
他用稳定而清晰的声音,回答着:“进来吧,埃克。”
门就立刻就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修士,大步走了进来。他和康拉德一样,也留着齐肩的长发,发型却蓬蓬松松的。他不比康拉德高,也不会比他更结实,但是动作的幅度和速度却大大超过他,一眨眼,就到了康拉德的面前,他哈哈大笑,伸出手,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肩膀。
康拉德猝然往后退了一步,某种类似厌恶,却比厌恶更深刻的表情在他脸上一掠而过。黑衣修士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康拉德!”
康拉德却似乎更震惊。他恍惚了一下,立刻拉住修士的手。“抱歉,埃克。我……给我点时间,我必须克服它。”
“他已经是主教了,埃克。你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份吧?”
悠扬而冷淡的声音在埃克身后响起来。另一个同样装束的年轻修士懒散地靠在门框上。黑色的衣服衬得他的皮肤更加洁白、润泽,一头浓密的金红色短发,丝丝地覆在额前和脸颊旁,看上去像美少年似的俊朗,艳丽。
“伦瑟尔!”康拉德惊喜地朝他走过去,“我不知道你也来了。”
“我应该吻您哪里?手还是衣角,主教大人?”伦瑟尔面无表情地欠了一下身,擦过康拉德,找了张椅子坐下。把一叠信卷摆在膝盖上。“可以开始了吗?大人?”
“伦瑟尔!他还没吃东西呢!”
“没有关系。”康拉德冲埃克挥了挥手。“说吧,究竟什么事这么急,让我们从罗马一路赶过来?”
从纤长的睫毛底下,伦瑟尔用冷冰冰的眼神瞥了他们一眼,随即抽出了一张纸,递向康拉德。
“首先,恭喜您,大人。教皇已擢升您为大主教,兼瑞典乌普萨兰总教区长。”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康拉德握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罗德哈特主教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一丝不挂地被人从圣?亚尔班教堂的钟楼上扔了出来,脖子上绑着根绳子,身边还吊着教堂执事。”
“谁干的?”
伦瑟尔耸了耸肩。
“卡尔?古斯塔夫?”
“除了他,还有谁敢这样狂妄?”埃克咬着牙,狠狠敲了敲桌面。
“但是我们还是毫无证据?”
“是的。就像其他人的死一样。”
“一年里两个主教、六个执事死亡。”康拉德喃喃自语道,“告诉我,伦瑟尔,我们怎么会与他结怨的?”
“简单的说,他和叔父艾力克亲王打了四年的战,争夺王位,而我们一直站在亲王这边。现在年轻人赢得了王冠。”
“他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是的。”
“那为什么我们支持艾力克亲王?”
埃克和伦瑟尔有些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他去参加十字军东征快五年了,毫无音讯。人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回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百多个骑士。谁能料到最后他反倒成为胜利者?”
“而且我们同亲王的关系一向很融洽。”埃克补充了一句。
“那么,我又需要做些什么呢?”
“两件事。一、找出证据。只要我们能开除他的教籍,汉萨同盟和丹麦军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帮助亲王夺回王位。二是,重新确定教廷在斯堪的纳??亚的权力。”伦瑟尔把信卷在桌上摞成一叠,看着康拉德。“够卑鄙吧,您能不辱使命吗?”
屋子里再一次鸦雀无声。康拉德吞下了最后一块薄饼,他喝着果汁,觉得舌尖有一丝苦味在扩散。
“接不接受,您要考虑清楚。教皇不可能跨越整个欧洲来救您的。”
康拉德抬也不抬眼睛,淡淡地说道:“你的火气好像特别大,伦瑟尔。不愿意见到我升职?”
伦瑟尔突然站起来,把椅子往后一摔,一言不发,大步走出门去。
康拉德和埃克相视一笑。
“你惹他生气了吗?埃克?”
“如果我现在不去追他的话,那他才会真的生气呢。”
康拉德放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埃克的后背:“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呀!你太宠他了。”
埃克也随着他笑着,但眼睛里却露出深深的忧虑,他关切而疑惑地看了看康拉德的脸。
“你真的没事吗?你迟了那么久,我们都很担心。”
“没事……不会有事的。只是有些……”康拉德转过身去翻看着那些信卷,突然用完全不同的语调继续说:“去吧,埃克。伦瑟尔肯定还在等你呢。我可怕他朝我发脾气呀。”
* * *
伦瑟尔背对着跑出来的埃克,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近了,才继续往前走。走得并不快,给了埃克赶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机会。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他也做了很多,才有今天的地位呀!”
“别那么天真了!埃克!”伦瑟尔狠狠一甩胳膊,转过脸来瞪着他。“在修道院的时候,他除了长相,哪点超过我们了?后来……后来,在保加利亚,在希腊,哪一次不是我们陪着他一起去死,我们流的血会比他少吗?现在他成了大主教,而你我还是个执事!如果不是教皇的私生子,你以为他会在二十六岁就得到这个职位吗?”
埃克一个字也没说,静静地让他倾泻完怒气,然后才拉起他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他温和地望着伦瑟尔的眼睛。
“即使是长相,他也不比你强。”
伦瑟尔的脸顿时泛起一片红晕,却不是因为愤怒。他垂下眼帘,用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闪光。等了好一会儿,还不愿意抽出自己的手。
“你还是不能原谅他吗?对于奥兰多,康拉德比任何人都痛苦的。”
“他背叛了他!为了同样的原因,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我们的。”伦瑟尔咬着嘴唇说。
埃克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奥兰多是怎么说的吗?‘除了对天主的热情,他别无感触。’我想,他是最了解康拉德的人。”
“不,不是的。”伦瑟尔望着别处,冷冷地开口。“如果他真的了解他,就不会死在他的手里。”
* * *
克龙堡外面是晴朗的天气,风吹来对岸水手的号角声。船只从旁边开过去。一群群野天鹅掠过海岸线,看起来像是天空的一片洁白的面纱。康拉德站在城堡上,望着远处在晚霞中隆起的瑞典海岸线。
那边就是欧洲的尽头了,是二百年前维京海盗的故乡。那种骁勇而残暴的特性,是不是还流在他们后代的血液中呢?
他把手搁在城垛上,想起了《福音书》中他最喜欢的一句:
“我若展开清晨的翅膀,飞到海极居住,就是在那里,你的手必引导我,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
身后衣袍飘动之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侧过脸,布勒神父就停在不远处。
“船备好了,大人。”
康拉德点点头,他觉察出神父欲言又止,却死死盯着他。
“你有什么事吗?神父?”
神父犹豫着,趋身上前。他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大人,会……会开战吗?”
“我不知道,神父,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吧。”
布勒神父突然仰起脸,直视康拉德的眼睛。
“主教大人,上帝造出这个世界,并不是要人们相互撕杀厮杀的,对吧?”他不容康拉德开口,又急促地接下去。“有疾病,有饥饿,有憎恨,有谋杀,这些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有战争呢?他究竟想从中得到什么呢?”
“神父!”康拉德平静而坚定地阻止了他。
布勒神父重新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他说:“我天天都在祈祷,从来没有停过的,大人。但是我想,也许您的祈祷,主会听得更清楚一些。请您求求他,别再叫人们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康拉德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布勒神父向后退去,那佝偻的身影,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在再也直不起来。
我能够吗?
你知道我已经不再纯洁了,再也不可能听见他的声音,或被他听见了吗?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重新面对着茫茫的一色海天。
“但是我能够战胜任何事情、任何人。请再给我一个机会,请让我证明,我的意志丝毫未变,绝不动摇。”
* * *
当埃克走上城堡来时,他看见这位新任的枢密大主教,垂着头,静静地伫立在飘渺的天色前。他一动不动,只有长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漫天飞舞。
第二章·2·
宽阔、幽深的大厅,镶嵌于四壁的火把劈啪作响,燃起的烟在穹顶下盘旋上升。墙上和天顶的圆木横梁上都烙着烟熏过的黑色痕迹,使得木梁和柱子上雕满了的精美的郁金香花纹变得非常暗淡。
正中央,厚地毯上摆着一张黑木长桌,四周包裹着保持原色的古朴的锻铁。长桌尽头,宽大的王位四周,围饰着天盖,悬挂下来厚重的金色织锦,在这阴郁的背景中异常华丽。
伦瑟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斜靠在王座上的男人他正低下头,读着手里的东西,北欧人所特有的熠熠生辉的金色鬈发垂在他的面庞前。当他偶尔抬起脸来时,一双冰山似的蓝眼睛,即使是微微眯着,也会射出让伦瑟尔不寒而栗的光。
他突然笑了起来,大声地读出一段文字,声音清晰、锐利,混合着一种肆无忌惮的讽刺。
“……神圣的天意为我们的时代找到一位主宰,在选定你本人时,你便成为这块土地的仲裁者。
“在你的祖辈中,有的曾做过有益的事,而你将会拥有更崇高庄严的名声。你的祖辈在地上统治,而你为他们偿还了尘世的债务,同时也将使你的子孙在天国占先。
“整个欧洲将为选出一位新的英雄而欢呼,今后将不再只有南方和西方能享有天主的荣耀,北方由于有了你,也呈现出一片光辉灿烂。
塞兰斯帝安?康拉德 敬上。”
卡尔?古斯塔夫手腕一甩,把它展示给身旁的骑士们。
“向主教学学吧。你们有谁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确果断,又模棱两可吗?”
他把信扔在面前的桌上,向后靠了靠,炫耀似的伸展着结实匀称的四肢。
“那么,你的主教大人为什么不来?害怕了吗?”
伦瑟尔欠了欠身。“康拉德大人认为,应该先得到陛下的理解和允许,再入境。”
“既然这样,就让我们把话说明白些,这一年来你们不断帮助我的敌人,甚至连最先进的武器都送给他,现在又想要支持我了吗?”
“我只是传达我主之语,至于其中的意义,我不敢妄言。”
古斯塔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你们讲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要不是你的年纪太轻,我都要怀疑你就是我们的康拉德大主教了。”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伦瑟尔的面前。
他们的距离非常近,伦瑟尔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掠过自己的头发。他抬起眼睛,看着卡尔?古斯塔夫那张轮廓坚毅、几近冷峻的面庞要不是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从他的眉头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耳边的鬓角,那就是一张极度英朗的面容了。
古斯塔夫懒洋洋地抬起手,指尖穿过伦瑟尔的头发,向上一撩,顺势揽住他的肩膀。
“告诉我,我的孩子,除了侍奉天主之外,你想没想过其他的快乐呢?比如说……”他垂下头,低低地在伦瑟尔的耳边念出一个词。
伦瑟尔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不过我心早已另有所属,难承陛下的美意了。”还没等古斯塔夫回应他的笑容,他突然板起脸来,“如果您觉得这种低俗的语言是最合适的迎接词,那么您就既亵渎了天主,也亵渎了您自己。”
古斯塔夫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松开他:“好,好,神父,我喜欢你的语气。请你转告尊敬的主教大人,我,卡尔?古斯塔夫,随时欢迎他的驾临。”
* * *
枢密大主教的信在五六个骑士手里传过一圈,回到古斯塔夫面前。他把它平展开来,又仔细地读了一遍。
信写在柔软、精制的牛犊皮卷上,标准的加洛林字体,在签名处有教廷专属的十字型印章。
古斯塔夫走近壁炉,把它卷成一团,放在火上。清隽秀美的字转瞬之间由红变得焦黑。纸收缩成了一朵明亮的焰花,跳跃着,窜得很高。
“在途中解决掉他吧?”骑士们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国王。“万一他查到什么,给丹麦和汉萨借口,那就危险了。”
没有回答。
瑞典国王在沉思着,食指按着薄薄的嘴唇。壁炉里卷起的火焰几乎要撩到他的衣袍上。慢慢地,一丝微笑飘上他的嘴角。
“我刚听说,这个康拉德主教,和英诺森教皇的关系很不一般。”
火花最终熄灭了,炉子里只剩下一撮黑灰。
“让他来。”古斯塔夫慢慢地说,“他对我们的用处会比他自以为的大得多。”
* * *
六月,阿尔卑斯山以南的地方,已经是生机盎然的初夏了。然而在这欧洲的极北之地,放眼望去,康拉德却只能见到荒草、沼泽和阴沉的天空,没有一丝人烟。
他孤身独马,在这平淡无奇的荒地上行驶了很久,几乎穿过了整个东耶特兰省,才开始看见零星的木棚屋,接着,在沼泽和森林间,小小的村庄出现了,草地和羊群也多了。吹来一阵傍晚的微风,他隐约听见了人语声。风中夹着燃烧的干草的味道,炊烟随风在这些灰色的屋舍上面低低地盘旋着。
而这时,郁结了好几天天空终于现出了一丝久违的蔚蓝。
然后,他就看见了乌普萨兰那红砖砌成的城堡和碉塔,它们在瑰丽的黄昏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黑暗。
他牵着马穿过廊门,停在广场上的一个水井边,有个年轻姑娘给了他一瓢清水。她为他指出了教堂的方向,在轻快地离开前,还笑着把手里的一束野玫瑰别在他的领口上。
康拉德抚摸着那束新鲜的花,他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淡淡的清香从领口散发出,伴随着他沿着随意延展的街道向圣?亚尔班教堂走去。脚下的石子路面在夕阳中闪闪发亮,两旁是山形墙和装饰着雕像与蔓藤花纹的小巧吊窗。
在这北欧寒冷的古都里,战争对她的影响,并不像对克龙堡那样剧烈。
一位能把自己的领地保护得如此幽静和安宁的国王,真的会是传闻中的那种暴君吗?
带着隐隐的困惑,康拉德拐过了一个街角。一片杂乱地插满了十字架的公墓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墓地很长时间没有修整,荒草和蔓藤丛生,有的已经延伸到石头大门和木栅栏上。
公墓旁边就是教堂。红色的山墙上铺满了长春藤,就像一张华丽的壁毯悬在上面。
康拉德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座静静面对着他的高大建筑。他难以想象,当罗德哈特主教赤裸裸地吊在那儿,一边挣扎一边旋转,发出喉咙破裂时的嘶嘶声,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
他向四周看了看,很冷清,偶尔的几个行人,在路过教堂的大门时,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加快脚步,像躲避瘟疫似的匆匆离去。
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他的新同伴们和他未来的生活敌意与热情、血腥与宁静、斗争与妥协。
1146年6月3日,当塞兰斯帝安?康拉德主教迈上高高的圣?亚尔班教堂台阶,伸手去推紧闭的大门时,他还不知道,他的生命,将会因此而发生怎样的剧变。
* * *
休息室里早已经聚集了一批修士,褐色长袍,胸前的十字架和腰畔的短剑一起闪闪发光。康拉德一进来,他们立刻同时起身,除了埃克和伦瑟尔,每个人都走上来吻着他的手,然后默不作声地鱼贯离开。
这里和教堂大厅一样,虽然简单,但刚刚被收拾得非常干净舒适。窗子半敞开着,洁白的亚麻帘子随风飘荡。木制的家具和地板,发出淡淡的蜂蜡的香味。
屋子里惟一有色彩的东西,就是摆在窗口的那个闪亮的铜花瓶,它在这过分的简约氛围中,精致得近乎奢华。
那是伦瑟尔至爱的拜占庭式样。因为埃克说过,这种艳丽的风格最适合他。
康拉德走上去,把那束野玫瑰插在几根新鲜的山毛榉枝子中间。
“你去树林里逛了?”
“在城门口,几个姑娘送的。”
伦瑟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主教大人,我早就想提醒你了。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吸引女人们的注意了吗?”
康拉德的肩膀因为不出声的笑而抖了一下。“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这里的人们很热情罢了。”
“是呀,热情得令人吃惊。”
话里的某种警示的味道,让康拉德转过头。他的目光从伦瑟尔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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