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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by千觞[第一部 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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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空。
湛飞阳果然说到做到,之后数日都对雷海城以礼相待,只尽手足情义,再没有什么逾距举动。等雷海城高烧褪尽,两人商量起行程。湛飞阳力邀雷海城同返西岐。
“我离开西岐也有段时日了,得回去复命。天靖人阴险毒辣,虽说皇帝赦免了你死罪,但多半他还会再想出什么诡计来害你。京城不宜久留,海城你就跟我去西岐,彻底养好了伤,再找天靖皇帝报仇。”
雷海城点头,他可比湛飞阳更了解冷玄,那个男人一定会不择手段将他置之死地。他的体能还远未复原,一个人留在危机四伏的京城绝不明智。本来就打算过几天离开京城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调理锻炼,见湛飞阳盛意拳拳,欣然应允。
他在这时代本就是无根浮萍,来去随心。
湛飞阳听他答应,立即着手安排起程。他手下人效率极高,不出个把时辰已在庄子大门外备好了车马,老板伙计一齐将两人送出门口。
绸缎庄对外的老板是个外表殷实富相大腹便便的员外,自称刘富,雷海城料想多半也是假名,但湛飞阳既然没多介绍,雷海城也不过问。
见湛飞阳正和刘富等人低声交代事宜,他淡淡一笑,背负双手走到路边,仰望万里长空。
各人有各人的隐私空间,这是雷海城奉行的生活原则。
快刀王如峰和那些囚犯一行赫然也在人群中。众人那晚随湛飞阳一起回到绸缎庄,几天住下来好吃好睡,都恢复了点气色。见雷海城两人即将远行,众人也纷纷告辞,大家死里逃生,只想从此远离京城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
湛飞阳也不勉强,叫刘富准备些盘缠分给众人上路。众人千恩万谢,陆续走了。
王如峰留到最后一个,谢过湛飞阳后跑到雷海城面前,一揖到地:“雷少侠,大恩不言谢,姓王的本该跟随少侠听候你差遣,不过挂着寨子里老婆孩子,就此别过。雷少侠日后如有吩咐,我云潼关连环寨上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雷海城对这直肠子的山寨大王倒有几分喜欢,笑道:“他日若有闲暇,海城也会去拜访王寨主。”
王如峰听雷海城这么说,显然已将他当做朋友,不由大喜,又拜了一拜,跨上刘富准备的马匹绝尘而去。
送走众人,湛飞阳和雷海城才坐上马车,出了绸缎庄后一路西行。
赶车的两人就是几天来送餐的仆役,雷海城后来得知两人是堂兄弟,均为湛飞阳的近卫,一个叫呼延傲雪,一个叫呼延惊霜。
两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取的名字却端得风雅,雷海城好奇之余问多一句,才知道是湛飞阳替两兄弟改的名。
西岐人好战尚武,素来瞧不起天靖和风陵国的弱质文人,但对这两国的文学诗赋十分推崇。湛飞阳亦不例外,读到首好诗兴之所至,便将自己手下的名字大改特改,也不管名字跟那人是否相衬。让雷海城笑了半天。
呼延兄弟赶车的手势极稳,雷海城在车厢里半点不觉得颠簸,兼之第一次体验这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古代交通工具,倍觉新奇。掀开了车厢侧边的布帘,欣赏起沿途街市景色,他对古人的了解除书本外,无非就是一些古装剧,这回算是亲眼目睹了古代百姓的市井生活、吆喝叫卖,不禁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半天,觉得始终有道火热的视线粘在他身上,他皱起了眉头——除了同坐一车的湛飞阳,还会有谁?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雷海城干脆闭起了眼睛。不多久,湛飞阳的呼吸越来越靠近他耳朵。他无奈睁眼,面前自然就是湛飞阳放大的面孔。
“湛飞阳~~~~~”他瞅着男人还留有淤青的左眼,拖长了声音警告。他没理由阻止人家爱慕他,但不代表允许对方得寸进尺。
“……麻烦了……”没头没脑的一句,雷海城莫名其妙。
又对雷海城的脸看了好一阵,湛飞阳才坐回原先的地方,眉心深锁。“海城,我们都疏忽了,出发前应该先帮你乔装一下的。”
雷海城一凛,顿时领悟了湛飞阳的担忧。“你觉得冷玄会叫人拦截我出城?”
“我若是冷玄,有你这个隐患,一定食不知味,寝不安宁。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尽快将你除去才安心。”湛飞阳缓缓摸着自己下巴,目光闪动。“如果放任你离开了京城,天下茫茫再要抓你,谈何容易。”
“哼,那他倒不用担心,我迟早会去找他算帐,还怕见不到面吗?嘿!”
雷海城挑眉,笑容张狂得令人目眩神摇。湛飞阳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冲动之下,正想去抱雷海城,车轮蓦地缓了,原来已到西城脚。
“齐大爷!”呼延傲雪隔着车帘低声叫湛飞阳的化名。“城门官要来搜查。”
雷海城跟湛飞阳对望一眼——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听到数人脚步声接近马车开始盘问,雷海城慢慢捏起了拳头——
“别冲动,你伤势还没痊愈。”觉察到从雷海城身上逸出的杀机,湛飞阳忙抓住他的手低声道:“让我来应付。”
这时车外城门官的声音大了起来:“让开,上头最近要捉查要犯,所有出城的人都得过了军爷这关才能走。” 一把推开呼延两兄弟,就来掀车帘。
湛飞阳眼一眯,突然揽过雷海城细韧腰肢,伸手拔下雷海城绾发的银簪,黑发立时如云披落。
对不明所以的雷海城笑了笑,湛飞阳低头亲了下去——
车帘掀起,城门官就看到幅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一个英俊男子正和个美少年亲得如胶似漆……
男风在天靖并不罕见,京城里的有钱人家也喜欢蓄养几个小倌卖弄风月,但像这样大白天里旁若无人地亲热的,城门官还是首次碰到,尴尬地假咳两声,那英俊男子总算抬起头来,神情不悦,似乎怪他扰了好事。
“什么事?”湛飞阳明知顾问,他本来已气势逼人,沉下脸更显威严。
那城门官何等势利眼,见湛飞阳气度非凡,非富即贵,即刻堆上笑容道:“这位公子,本官也是奉命行事检查出城的人,还望公子见谅。”
湛飞阳做戏做全套,仍将雷海城牢牢按在胸前,摸着雷海城的长发,对城门官斥道:“看完了就快走,别吓坏了我的宝贝儿……”
唔!大腿被雷海城发狠拧了一把,他苦笑。就知道雷海城会气他用这招来蒙混过关。不过……刚才偷到一吻,赚到了……
“是,是。”城门官点头哈腰,眼睛却忍不住朝男子怀里的美少年直瞧。少年的脸被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看不真切,可总觉得跟他手头画像里的人像有些相似。待要叫那少年转过头来给他看个清楚,却又忌惮湛飞阳气度,嗫嚅着不敢开口。
正在犹豫,城楼上又下来个年过半百的武将,领着队兵士走近马车。
“查这么久,出了什么事?”
城门官见是自己顶头上司,不敢怠慢,指着画像悄声道:“袁大人,你看这要犯,可跟车里的少年有点像?”
“哦?”那袁大人抓过画像,对雷海城仔细打量起来。
湛飞阳表面泰然自若,手却已慢慢伸向身后坐垫下去拿兵器。万一混不过去,也只好硬闯了。忽然听那姓袁的武将对城门官道:“哪里像?你看花眼了。放行!”将画像扔还给城门官,走回城楼。
城门官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马车出了城门,实在想不通一向细心的上司今天怎么转了性。
袁武将伫立城楼上,等马车驶远才冷冷一笑,吩咐身后近侍:“你们两个立即去禀告主公,他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请主公定夺。其余人改换便服去追那辆马车,跟住它,等主公下一步命令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是!”
片刻间,数骑已冲出城门,沿着马车留下的车轮碾痕前行,扬起阵黄土。
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上,长草半掩落日,鸟雀掠翅归巢,又一个萧飒冬夜即将来临。
第 11 章
“湛飞阳……你给我说清楚,谁是你的宝贝儿?”
确定马车已驶出西城门兵士的视线,雷海城才坐直身,咬牙切齿。要是早知道湛飞阳的解决方法是这种馊主意,他宁可与兵士放手厮杀。
“海城,你别这么恐怖地看着我好不好?虽然我们四个人凭本事也能硬闯过关,但泄露了行踪以后更麻烦。”湛飞阳忍住想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解释。
雷海城当然也知道这层厉害,所以之前才一直忍着不出声,任湛飞阳去跟城门官周旋。问题关键是。“你居然用这么恶心的字眼来称呼我一个大男人?”害他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皮痒了不成?”他学着湛飞阳在天牢里恐吓快刀王等人的语气将指关节捏得噼啪轻响。
湛飞阳却“噗嗤”一笑:“其实我也不想的。只不过如果换成海城你来亲我,叫我宝贝儿的话,也太假了,骗不过那城门官。试想哪家公子会搂着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魁梧男人当小倌疼爱呢?哎呀——”
一记老拳飞来,他左眼再次变黑。
“算你能说。”拳头揍了出去,雷海城怒气也终于消了大半,哼道:“等我个子高过你了,有你好看。”
“你说什么?” 湛飞阳耳朵尖,一下抓到雷海城随口发泄的话头,满脸调侃。“原来海城你是想来抱我,呵呵,不用等你长高,我现在就可以任你摆布,哈哈哈……”
雷海城瞪他一眼,决定不再跟这越来越油腔滑调的家伙做口舌之争,扭过脖子去看车外风景。心里却微微起了波澜——
瞧湛飞阳的样子,根本就未曾对他死心。他似乎,不该答应这趟西岐之行的……
路上雷海城不再说话,闭目养神。湛飞阳也就收敛了嬉笑,只叫呼延兄弟俩快些驾车,赶在日头下沉前,马车到达个小镇林和。
四人找了家干净客栈投宿,呼延兄弟自去喂马准备第二天车上的干粮。雷海城和湛飞阳各自回房洗了风尘才叫上呼延兄弟去客栈前堂用餐。
从天靖京城出发前往西岐,若走最快的路线,必经林和镇。原是个繁荣市集,但自年前天靖与西岐大战后,虽然停了兵,两国间局势依然紧张,往来经商游历的人大不如前,林和镇也日渐萧条。眼下又近年关,更少客人路过。客栈里竟就只有雷海城他们四个客人。
正等着厨子上菜,客栈外传来马嘶,几匹马停了下来。小二欢天喜地迎上去,带着三个男子入店,坐在了前堂另一侧。
“那些人,路上一直跟着我们。”雷海城压低了嗓子,不动声色,唯有嘴角带上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拜冷玄给予的连番折磨所赐,他现在对危机的直觉敏锐度比起在特种营中更上一层楼。即使欣赏沿途风光,也没有忽略任何风吹草动和可疑的人影,更别提三匹时紧时慢跟随车后的高头大马。
这么滥的跟踪技术,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跟着他们进客栈。雷海城倒起了兴趣,想看看这几个笨蛋到底玩什么花样。
湛飞阳微惊后立即镇定,仅用眼角余光一扫那三人。夹起筷跑堂刚端上的牛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你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这三个人不足成事,应该只是通风报信的小喽罗。”雷海城也轻描淡写地夹了块红烧猪肚,他对自己评价对手的眼光向来自信。
“哦?那目的呢?”
“一是受冷玄暗中指使,二嘛,就是剪径的强盗,大概看中你齐大爷潇洒多金,想绑了卖个好价钱,或是捉回去给女大王做压寨郎君。”
雷海城最后不忘调侃,看湛飞阳差点被刚吞到一半的茶叶蛋噎个半死,他大笑,总算报了一吻之仇。
而湛飞阳直到此刻,也终于醒悟,千万别再被眼前人少年的外表蒙蔽,要牢记那躯壳里待的,是个恶劣起来比他有过之无不及的成熟男人。
他想他以后都不敢再随便调侃雷海城了。
翌日天方破晓,呼延兄弟就驾起马车,迎着鲜红旭日,踏上通往下一站的官道。
雷海城掀开侧面窗帘,闻着灌进车厢里的冬日冰冷空气,半天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三人在后面。”
“要不要我去解决?”湛飞阳拿起长剑。
“不用,我想看他们究竟有何用心?”雷海城悠闲地靠在车厢背板上,把玩旋转着那柄黑黝黝的匕首。眼神沉静——
没弄错的话,后面的三个人从他们出城时就跟上了,多半是冷玄派来的,但既然当时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在西城门就把他拦下来?
冷玄,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冷冷笑,锋利的匕首在十指间盘旋自如,刃身雪亮,映出他隐藏在眼眸深处远远超越了年龄的深沉寒酷,还有男性与生俱来的好胜……
几个小角色暂时不忙解决,就当给枯燥的长途跋涉做调剂好了。他倒很好奇,冷玄会布下什么陷阱来对付他?
找个强大的对手来斗智斗力,才有意思。
雷海城觉得,自从他转行律师漂白双手后,心里蛰伏的那头嗜血猛兽,终于要在这异世,从沉睡中复苏了……
将近中午,四人也不停下打尖,就在车上随便吃了些干粮清水,继续赶路。又驶出大半个时辰,沿途景致越来越荒凉,丘陵连绵,人烟稀少,官道渐到尽头,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江横呈眼前。
江面辽阔,有鸬鹚水鸟剪翅斜飞,芦苇荡绵延两岸,似无尽头。大风吹得水面涌起一个接一个浪尖,满天芦花飘扬如雪。
“渡过子元江,再走上半月,就可到达西岐东边国境。如果不从这里走捷径,绕道经天靖属国吴苏再入西岐,又得多上半个月行程。”
湛飞阳边解释,边取了长剑和随身细软,跟雷海城一起下马车。一张望,见前方有个摆渡亭,拴着条乌篷木船,便朝前走去。
呼延兄弟向两人行了一礼,掉转缰绳,驾着空马车原路驶回。
“他们不跟你我回西岐?”雷海城有点意外。
“你有办法把马车也弄过江去?”湛飞阳嘻嘻一笑,随即正色道:“过了江,京城的势力会相对弱些,我们无须马车,到前边镇上买两匹马赶路比坐车快多了。”
雷海城点头,心想湛飞阳熟悉路途,听他安排应当没错。也不跟湛飞阳辩解如在他的时代,莫说一辆马车,便是飞机火车也能渡过海去。回望身后,却见不到那跟踪的三人形迹,皱了皱眉——
摆渡亭里两个艄夫正蹲着抽水烟闲聊,见两人走近,其中一个年长的站起身问:“两位爷要过江?十个铜板一人。”
“马上走。”湛飞阳扔了块碎银给他。
两个艄夫眼都直了,忙不迭解开系船的绳子,等两人上了船,吆喝着将船撑离岸。
两根竹篙此起彼落,木船不一会已到江心。江中无阻挡,波浪更大。船身被江浪拍打着左右摇晃。雷海城盯着那两个分立船头船尾的艄夫,突然一拍身边湛飞阳肩膀:“喂,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咦,你的脸怎么青得像鬼?……”
“……”湛飞阳嘴唇蠕动两下,呕吐起来。
“你,你晕船?”雷海城一跳避开,看到湛飞阳虚弱得点了点头,雷海城几乎气昏。
“妈的,你不能坐船还走什么水路?老子这次非给你害死不可!”粗口都爆了出来。
那两个艄夫,面对江上风浪,马步扎得文风不动。牙齿也很白,不像经常抽水烟的。
中计了!
“我想可以让你快点离开天靖……呃……”
湛飞阳还在吐,望着雷海城背后蓦地惊叫:“小心!”
不用他提醒,雷海城已经拎起湛飞阳衣襟,在身后劲风袭来前跳入江中。
两声落水轻响紧随,那两个艄夫也追着雷海城跃落水里,各自从裤腿里抽出兵刃,身法轻灵如两尾大鱼,向雷海城快速游来。
若只有雷海城一人,他相信凭自己的水性要逃脱绝不成问题,但偏生手里还拖了个湛飞阳。
怎么也想不通,这威风凛凛的魁梧男人居然也是旱鸭子一只!吃了几口水后已经半昏半醒,只知道紧抓住雷海城不放,让雷海城游也游不快。
狼狈不堪地躲过袭来的分水刺,却躲不过后面的一记铁鞭偷袭。背上火辣一疼,周围的江水立即变红。雷海城忍痛,用力蹬水,托着湛飞阳的脑袋浮出水面,奋力游动,江面劈开条血线,直冲对岸。
那两个艄夫似乎想不到雷海城受了伤,还有如此爆发力,竟被他落在身后。
眼看江岸在即,雷海城将湛飞阳用力抛上岸,自己正要爬上去,脚上猛然一紧,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整个人沉了下去。
“海城!”湛飞阳大吼,伸手去抓,却抓了空。
下一刻,雷海城已被卷到江心,乌黑的长发在水面散了开来,很快便被江水吞没。
一缕血红,从湛飞阳眼前,急遽随迅疾的江水消失下游,只剩那只无人驾驭的乌篷木船,随波逐流。
脑海瞬间空白,他死死盯着奔流不息的大江,褐棕色的眼珠仿佛快渗出血来,浑身颤栗。
“雷——海——城——”z
像野狼濒死前发出的凄烈狂嚎,撕裂了长天。
第 12 章
纵使隔着江水,雷海城依然听到了湛飞阳的狂吼。如果可能,他很想扯住湛飞阳的衣领对吼回去——
他落在现在这地步,还不都是湛飞阳一手造成的?!要不是看见湛飞阳真的快淹死了不像在使苦肉计,他简直要以为湛飞阳跟人串通起来害他。
不谙水性,还敢渡江,这匹笨狼怎么当上主帅的?还是这异世的人都没有练习游泳的概念?
上次是明周,这回是湛飞阳。雷海城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命里五行犯水,怎么每次能脱围时,总会为了要救身边的旱鸭子把自己赔了进去?
倘若能逃出生天,他决定,以后见到江河湖泊一定退避三舍。
不过眼下的情况已极不乐观。
缠住他脚的皮索很牢固,握在一个浑身穿紧身水靠的人手里,拖着他不住往下。另一个同样打扮的人也手持皮索,套住了他的腰。
真正伏击他的,其实是这两个一早就潜入江中的家伙。两个艄夫只是引他和湛飞阳上钩的饵。
胸口被水压得越来越闷,求生的本能却在生死关头特别强烈。雷海城扯住腰间的皮索猛力拽,将那人拖近身边,匕首飞快插进那人心口。
那人压根儿没料到雷海城强弩之末,还有力气反击,哼也没哼便已一命呜呼。
雷海城拔出匕首,血大量涌出,眼前猩红一片,他凭着之前判断的方位割断了腰间和脚上的皮索,双足一踩水,想冒出水面换气。头顶刚露出江面,大腿一沉,被人紧紧抱住又拖了下去。
透过血红的江水,他勉强看清是那个年长的艄夫。
阴魂不散!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劲贯右臂,匕首朝那人脊背猛插下去,直至没柄。
憋到现在的一口长气再也守不住,江水从口鼻冲入,冰凉彻骨,意识渐渐模糊消失……
冬风阴冷如刀锋,刺割着肌肤。阵阵寒意终于让雷海城缓缓地睁开了酸涩的眼皮。
他还活着。
身下是片泥泞松软的浅滩,一半斜伸入江中。显然,他是被江水冲上这小浅滩,捡回条性命。
抹了抹口鼻沾染的泥沙,他试着站起,才发现那艄夫的尸体仍紧抱住他大腿,也一起被冲了上岸。
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杀手!雷海城啐掉满嘴沙,拔下还插在尸体背上的匕首,蹬掉了那具尸体,坐在浅滩上喘息,顺便理下头绪。
面前白茫茫的只有大江奔腾,按照这水流的速度和天色来看,他少说也被冲了几十里。
雷海城不以为凭自己目前的体力能支持双腿走回那摆渡亭,而且湛飞阳是否还在原地逗留也是个未知数,遇到那三个跟踪者的概率倒相对大很多。他回去无疑自投罗网。
但留在这里也不安全,如果他是那两个杀手,一定会循着下游找到尸体才罢休。
得尽快离开江边,他收起匕首,将艄夫尸体上的杂碎东西都掏了出来,然后把尸体推进江中,免得搁在浅滩上让人起疑。
搜出来的东西有几块金锭碎银、一个类似发射袖箭的圆筒,不过最引起雷海城注意的是块椭圆腰牌。
黄金质地,是个有钱的主。腰牌正中锩刻着三个字,虽然这字体跟雷海城熟悉的港台繁体字有些许出入,但详了一下,应该是“澜王府”。
澜王冷寿?雷海城捏着腰牌,有点错愕。在绸缎庄的几天里,他也向湛飞阳大致问过那晚金殿上的人员情况,得知那个寿皇叔是天靖国冷玄之下最有权势的澜王。
他一直以为追踪的人和杀手是冷玄派来的,眼下看来,却想错了方向。怪不得那几个杀手只用皮索来对付他,显然志在生擒。若换了冷玄的手下,恐怕一上来就是杀招。
只是澜王捉他,究竟有何企图?
雷海城愣了片刻,知道暂时找不出答案,不再浪费时间,收起那些东西。举目四望,远处十来间低矮茅舍映入眼帘,隐约听到犬吠。
他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衣服也得借火烤干,如果再有碗热乎乎的米饭祭下五脏庙,就更好了。
暮色降落时,雷海城走到那个小村庄路口,敲开了一户农户半掩的柴扉。
应门的是个稚龄童子,头扎冲天辫,怯生生地转动眼珠,望着一身拖泥带水的陌生少年。
“小弟弟,我不是坏人。“雷海城露出最温柔的笑容,“我乘的船在江里翻了,能让我借个火烤下衣服吗?”
童子看着雷海城的笑容,已经忘了说话,身后一个老妪颤悠悠地念了声阿弥陀佛,“进来吧,小哥,冻坏了身子骨就麻烦了。”
“谢谢大娘。”
老妪姓温,老伴早已过世,儿子也在年前被征了兵攻打西岐,战死疆场。儿媳迫于生计改嫁异乡,只剩下老妪与孙儿相依为命,靠同村人接济,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
这村子还有几户人家与温大娘家处境相似。雷海城几天下来,已跟村民很熟,从村民口里得知,此地位于子元江下游,离他落水的地方相距几乎有百里之遥。这里虽有大江流过,奈何土质贫瘠,庄稼收成一向不好,村子原有几百户人家,渐渐都迁移别处谋生,只剩下些孤老不愿背井离乡,还守着这片土地。
他将从尸体上搜来的金银都给了村民,让他们拿去市镇兑换成铜钱分到每户人家帮补生计。腰牌上刻有字样,就没有给村民以免为他们惹来是非。村人民风淳朴,受了他的财物个个感激,均对他十分恭敬。
雷海城见这里山高皇帝远,正好安心在温大娘家住了下来养伤调养。
他背上被铁鞭抽的伤口只是皮肉伤,很快结起疤。一天洗完澡后心血来潮脱光了衣服数伤疤,新旧重叠,长短深浅,没一千少说也有八百,在肚里将冷玄臭骂一通后反而哈哈一笑。
他一直嫌尘烟的身体过于纤细,这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倒替他增添了不少阳刚之气。套用以前教官鼓励他们的名言——伤疤嘛,就是男子汉的勋章。
平时除了帮温大娘祖孙劈柴火,捕鱼打些野鸭做口粮,雷海城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锻炼身体恢复体能。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体力提升到巅峰状态,他参照从前在特种营的训练课程再加以调整,给自己订了份堪称魔鬼式训练的详细计划。每天去村边的山林里练习马拉松长跑,爬树攀岩,跳远跳高……风雪无阻。临睡前还要做上五百个俯卧撑。
遗憾的是没有枪支可以练习射击,雷海城只能制了弓箭练射箭。他还将搜来的袖箭筒拆了开来细加研究改造。每日里忙着锻炼,研制防身武器,时光过得飞快,不经意间竟已在这小村落住了两个多月。
日夜挥汗苦练果然立竿见影,原来略嫌瘦弱的四肢身躯渐渐现出健美流畅的肌肉曲线,肩背胸腔厚实了许多,光滑的小腹也多出了雷海城满意的六块腹肌。美中不足的是个头仅高了几公分,离雷海城的目标还差得远,但想想才两个月时间,人毕竟不是庄稼,没可能疯长。
这段日子虽然锻炼得辛苦,对雷海城而言,却算得上是他来到这异世后过得最平静充实的时光。夜晚躺在床上时,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起未婚妻婷,想到婷或许仍沉浸在他遇害的悲恸中,难免伤感,但也改变不了他原本的肉身已毁灭的事实,雷海城唯有暗中祝福婷能尽快找到个值得托付的新男友。
他自然也有想过湛飞阳,不过并没有兴起去西岐寻找湛飞阳的念头。内心深处,其实对湛飞阳的示爱有些别扭,现在分隔两地,雷海城反而如释重负。
湛飞阳是他在异世结识的第一个好朋友。也正因此,雷海城不想让两人之间搀上太多复杂的情感,坏了两人的朋友情谊。
严格说,雷海城是个能将自己真实情感收敛得极深的人。孤儿院的经历使他养成了冷漠性格,绝不轻易允许人踏进他的领域。而后特种营的训练更要求他练就钢铁般的神经,随时随地对周围一切人,一切事物保持戒心。
即使退了役,转了行,与人接触沟通的机会大大增加,雷海城也已经习惯了跟人微笑握手的同时,跟对方拉开距离。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始终觉得,只要他和湛飞阳彼此心里还当对方是朋友,见不见面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爆竹一声辞旧岁,鞭炮碎纸屑铺了满地,艳如红雪。
雷海城在村子浓郁的火药和腊肉味里,迎来了异世的首个新年。
“雷公子,大过年的,你都没件新衣裳,我过意不去啊……”过年前温大娘用雷海城给的钱扯了点布,替自己和孙子都做了新衣裳,见雷海城两个多月来都穿着同一件衣服,她把剩下的布搬出来,想帮雷海城也做身新衣,却又不够布。
雷海城心头倒一动,想了想,道:“温大娘,可以的话,麻烦你去村里其他人家把他们派不上用场的碎布料讨些来,我自己会做衣服。”
温大娘去了。村里人都受过雷海城的恩惠,听说是他要碎布料,个个亲自送上温大娘家中。
收齐大堆碎布料,雷海城花了三天时间,设计拼凑,又请温大娘代缝,做成两套衣裳。
以温大娘看来,这些衣裳非但式样古怪,而且色彩斑斓,看得她眼花缭乱。
“这种衣裳,就叫迷彩服。”雷海城微笑。
初四的清晨,雷海城迎着零星飘舞的雪花,背起简单的行囊,告别了温大娘祖孙,踏上返回京城的道路。
春节这种一年到头最喜庆的日子里,人的精神总会轻松许多,也意味着警觉性相对麻痹。对雷海城来说,正是出击的好时机。
在猎物欢快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才比较过瘾。
他噙着冷笑,迎风雪疾奔。雪势起初甚弱,渐渐随着寒风越下越猛,大如鹅毛。
这里到京城大约百余里路,春节时分又逢下雪,一路上都几乎见不到人迹。正方便了雷海城一个人霸占了整条官道,奔走无忌。
他这两个多月来,每天都会跑上两圈马拉松,此刻奔了廿几里路,筋骨毛孔舒张开来,酣畅之极。奔得性起,索性扯下束发的布带,任寒风扬起满头长发。
风雪自他双耳呼啸刮过,如有千军万马在身后呐喊呼唤。放眼望去,白山黑水,巍峨沉寂,天地苍莽,大道无情,唯他一人昂然独行。
整个世界,仿佛只为他一人存在。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自雷海城胸中澎湃升腾。这瞬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缕来自现代社会的孤独灵魂,竟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属于这异世的古人。
风萧萧,易水寒。燕赵气概,侠骨风流。白雪连山鸟尽飞,虽万千人吾往矣!也不外此时意气!
“哈哈哈……”满腔热血沸腾汹涌,雷海城一声长啸,全力发足狂奔。
啸声清如龙吟,在寒风暴雪中破空飞出,回旋于云霄苍穹,绵延不绝。
官道岔路口,一队车马正踏雪踯躅前行。听到雷海城这声豪气冲天的磅礴长啸,马上的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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