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鸿断声声繁华梦-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疾驰进前,众人纷纷勒住马缰,马蹄不住的刨着土,众人都是戎装待发,为首的方瑾洪朗声叫道:“何将军,沪丰众位将士来迟,还请恕罪!”
济川王军队其他人见状,三魂早已去了七魄,纷纷下马,在地上跪拜,请求宽恕,我示意沪丰大营的军士将先将他们缚住,准备押回大营。
翻身下马,捂了捂胸前伤口,我暗自吃痛,咬咬牙,打算一会再处理。刘将军走上前来,问道:“何将军,碍不碍事?”我摇摇头,道:“不碍事,刘将军,”说罢向人群望了一眼,略略思索了一下,道:“刘将军,不要为难那些被缚军士们,还有,倘若皇上问起,就说是他先动手的,切记。”
一阵尘埃在空中四处飘荡,阳光的灿烂却被尘埃染上了一层黯淡,放眼望去,天地好似被笼罩在一层云雾之中,不甚分明,
“吱呀——”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抬眼却瞧见宣武门缓缓大开,伴着阵阵尘土,天子明黄的御撵缓缓出现在面前。
一时吃惊,竟然忘了胸前的伤口。
胤琅和济川王一前一后走了下来,我连忙跪拜,“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军士们一齐下跪。
胤琅没有说话,他缓缓的在御撵周围走了走,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连阳光也失去了生气一般。
“朕看这里血腥味还真是重呢……”他语气里带上几丝抱怨,轻轻的用手在鼻孔处扇了几下,“哎……朕一直以为这京畿重地安全,没想到还是有血的气味。”
“皇上……臣治下不严,纵容部属生事,还望陛下责罚……”济川王抖了几下,猛然跪在胤琅的面前,不住的磕头,如捣蒜一般。
“王叔,呀,您可折杀侄儿了,朕可什么都没说。”胤琅满面笑容的把济川王扶起,顺手还拍了拍他袍子上的灰尘。
“臣……”
“何将军,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胤琅放开济川王,神色悠然地问我。
看到胤琅的笑,我定下神,缓缓的说:“待臣赶到时,王爷的军队已然摆开阵势,要冲进承澜城内,为首的更是叫嚣不已,说了些臣听不懂的话。”
“噢,可是此人?”胤琅微微一指。
“正是。”
“说什么了?”
“他说,说……”我偷眼看了看济川王,老家伙正在偷偷的擦汗,还不住的左顾右盼,坦然道:“他说,什么皇宪不皇宪,他只听从王爷的命令,坚持要进到城里去。”
“真的?朕可是记得,皇宪有云,诸侯王入朝觐见,军队只准驻扎在城外二百里。”胤琅皱了皱眉头,转身唤到,“王叔,朕记得先帝一直说您少年聪颖,诗书都倒背如流。难不成您老糊涂了?”他忽然双手一拍,道:“朕记得你今年也是五十有二,唉,怪不得,老喽!”
听则内容好似闲话家常,语气却硬冷,让人不由得发颤。
“臣……臣确实感觉自己不比当年,”济川王跟在胤琅身后,小心翼翼地说:“臣此次进京,原本就是想打算向皇上求情……让位给犬子的。”
胤琅回身,眼珠转了一转,道:“王叔可是说真的,前不久您还上表说自己身体硬朗呢。”继而回头,道:“王叔对此事不必太过愧疚,您是朕的亲叔叔嘛。”
瞬间明白了胤琅的意图,我作揖,看向济川王,道:“启禀皇上,为首之人未说是王爷交待让他进城,而说自己要进城伺候王爷,臣苦劝他不听,这才动了干戈。”
济川王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我,我点头微微一笑,他神色渐渐放轻送,眼神却仍然紧紧的顶着胤琅。
“既然王爷并不知情,犯上之人又已经被何将军就地正法,那朕就不追究了。”胤琅突然拉起济川王的手,面貌诚恳地说:“王叔,你看,都是朕不好,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因为母后的寿辰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现在又出了这事,幸亏是底下人私自作乱,不然让天下人怎么说咱们叔侄俩啊。”
“皇上不怪罪老臣,老臣便已心满意足……”
胤琅突然一笑,道:“既然王叔说自己已经大不如前,那么朕要好好地考虑济川国的前途了,”他突然顿住,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容满面地说,“这样吧,为了给王叔压惊,朕这就下旨——”
所有人全部匍匐于他脚下,天地一片寂静,只有胤琅志得意满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
“将济川国一分为六,长子白飒为济川王,次子白陵为济因王,三子白昭为琉汇王,四子白景为琉丰王,五子白铮为江淮王,六子白琦为江汉王,三个女儿赐以汤沐邑!钦此!”
说罢,他笑容可掬的俯下身,问济川王道:“朕这样,王叔可满意?”
济川王跪在地上,看不到面貌,声音也不甚清楚,只有极轻极轻的一道传了出来:“臣……臣谢皇上隆恩……”
天子的御撵缓缓的驶出了我的视野,我站在旷野,任凭风沙挟着细细碎碎的沙土打在身上,望着干涸的土地,黯淡的血色早没了生气,在黄土中蜿蜒如虫。
远处,残阳如血。
人死了,血也死了,顷刻间人已作物……
第十二章
“以轩……把头抬起来……”
上方的声音苍老而苦涩,我急忙抬头,上座的她气质端庄,面庞秀丽,表情平缓,眉宇之间却暗含一丝轻愁,却仍然可见威严之气。
太后,正端坐于长韶宫的堂上,朝我望了下来。
听宫里的人说,太后在原本只是诸侯王送给先帝的一个美人,宠幸了几次便生下了胤琅,但因为没有实力雄厚的娘家,在后宫里一直默默无闻,直至胤琅登基,她才有了今日的荣华。
“你这孩子,还真是越长越像了……血脉果然是让人吃惊的东西……”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好像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在去长韶宫时,正听到两个宫娥在窃窃谈论着。
“你们有没有觉得,皇上和大将军有些相像呢。”
“就你嘴多,皇上和大将军那么亲密的关系,自然会相像,没听说过夫妻相吗?”
“夫妻?大将军是男的呀,虽然生的俊美;就连女子也及不上。”
“傻呀你?皇上和大将军的关系,现在宫里谁不知道,都说是什么与上居卧的……后宫里的各位娘娘,也未必有这种殊荣呢。听在明净殿里当值的殷殷姐说,每次大将军侍候皇上,都是要在寝殿里过夜的,其他娘娘侍奉完了就得离开……”
我不自主的又低下了头,淡淡的苦笑了一下。
“这次济川王军队的闹事,多亏了你,不然哀家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啊。”
“保护皇上乃是臣的职责所在。”
“哀家是说真的,济川王一直不服朝廷,这次这么一闹,反而丢了爵位,也算是给其他诸侯颜色看看,不然他们还真的以为皇上年幼,好欺负了。”
她咳嗽了一下,道:“上次哀家让你劝皇上立皇后,你可劝了?”
我心猛地往下一沉,毕恭毕敬地说:“臣遵照太后懿旨,劝过皇上,可皇上的想法,臣作为臣子,岂敢胡乱猜测。”
只听微微一声应,随后她说:“哀家记得,您还尚未娶亲。”
我的心再往下沉,“太后明鉴,臣……未娶妻……”
只听她略带满意的一声笑,“上次你的救驾,还真是立了大功,哀家见你这孩子倒是伶俐,又对皇上忠心耿耿,哀家要赏赐你。”
我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太后为了胤琅,还真是费心颇多。
“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她轻拢秀眉,捧起一背尚冒着热气的茶,却不喝。
我双手撑地,手心的汗水隐隐的弄湿了地板。突然想到胤琅还有几个尚未出嫁的妹妹,我顿时心一横,咬牙道:“臣……不才,臣中意一个姑娘,只可惜她的身份让臣无法娶她做正妻。”
太后皱了皱眉,放下茶杯,问道:“无法做正妻……可是个青楼女子?”
“正是……”我有些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叫什么名字?”
“苏墨岚,姓苏的苏,翰墨岚气的墨岚。”
她微迷起了眼睛,好像有些失神,大殿里一时寂然,只有偶尔的鸟鸣,还有鸟儿在笼里的翅膀扑闪声。翡翠帷帐轻轻扬起,一丝翠绿在空中跃过。
“哀家听这名儿倒是耳熟,上次慕贵妃还说起过,”她突然问道,“是那个绫瑛楼里的花魁?”
我点头,她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让我周身发冷的笑意,“这无妨,哀家收她做义女,择吉日为你和她完婚!看谁还敢说闲话?”
灿烂的阳光瞬间从窗户里消失,阴暗笼罩了两人,太后清秀的眉一挑,理了理袖子,道:“还不快谢恩?”我软软的伏了下去,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臣谢过太后……”
她满意的点点头,走下来,在我面前停下,说:“以轩啊,办完了你的婚事,皇上就要大婚了,哀家看着你们两个都成了家,便心满意足。”
走出长韶宫,只见天边压着一片黑云。
心想这事还是要让苏墨岚有个心理准备,我便又去了绫瑛楼。
绫瑛楼里永远少不了一派歌舞生平,轻歌曼舞,丝竹声声。下午天气闷热,苏墨岚便在在荷塘水榭里给我上药。借着水音,那丝竹管弦之声愈加的中听。
“怎么这么多的伤口,就算是将军,也没有这样的。”她一边合上药箱一边抱怨道。
我套上袖子,站起身拉了拉下摆,说:“武人身上哪个没有伤疤,没有伤口在军队里会被人耻笑的。”
苏墨岚站于栏杆前,伸手撩了撩纱帘,又走回来,微皱眉头,轻轻的斟了一杯茶,推至我面前,道:“男人们心粗,不会照顾自己。你老大不小,也不能老来我这里,快娶个妻子吧,何氏一门现今可只剩了你一人。”
我弹了弹茶杯,茶水打了个旋,映出我的脸。略一沉吟,我道:“墨岚,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杏眼圆睁,瞬间后退了几步,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神色,光打在她略施粉黛的脸上,晕染开一层腮红。我微微一笑,抛开那些个中曲直没有说,单单将太后所言尽数告诉了她,她转过身,粉色的衣裙融进了水光中,时隐时现。
夕阳西下,在水面铺开一层绚烂的光影,金色光斑在水面上跳跃,斑斑点点,如梦幻般华而不实。
这一切,若是梦就好了,我也不必如此痛苦,如此无奈。南柯一梦,我却没有可以醒来的一刻。
她静默不语,我起身走至她身后,双手放上她的肩膀,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你带你进宫面见太后。”
不料此语一出,苏墨岚却回过身,眼眶深处莫名的情愫在涌动,半晌轻轻地说:“将军,奴家愿意。”
我反倒吃了一惊,只看她缓缓转过身,脸上红晕尽染,带着几分羞涩道:“自将军救下奴家那一刻,奴家就倾心于将军了,奴家自知身份低下,配不上将军,如今太后赐婚,奴家,奴家……莫说正妻,就是侍妾,奴家也愿意。”
夕阳渐渐的沉入了水面,彭云尽染,天空瑰丽的色彩徐徐的变暗。
“你可想好了?何氏一门荣耀华贵,那只是人前,满门忠烈的背后,可是孤儿寡母的凄凉。我说不准哪一天就马革裹尸,你千万可想好!”
她变了神色,几分坚毅慢慢爬上脸庞,浅浅一笑,向我福身道:“妾身在这里见过夫君,从此以后,妾身必定以夫为天,以夫为地,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她耳上的水晶耳坠闪出一抹流光溢彩,迷花了我的双眼。
刚告别苏墨岚,走到大堂里,却发现静得吓人,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走却发现空无一人,没有了寻芳客,也没有了那些涂脂抹粉的姑娘。
只看到一个身影坐在桌前默默地喝酒,虽是寻常衣裳,但一身贵气却掩饰不住,又走了近些,看到身影越发的眼熟,心脏顿时扑腾一跳。
胤……胤琅?
胤琅拿着酒杯,看到我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把将酒杯向我扔过来,我不敢躲,又不敢下跪行礼,只得任着酒水弄湿了衣服前襟。
他看样子喝了不少,脸色通红,站起一把揪住我的衣服,凑近了,脸上带了些许愤怒,说:“你竟敢还来这种地方,你怎么敢?!”
我被酒气熏得皱了皱眉,稍稍后仰了一点,轻声道:“皇……您喝醉了。”
“我没醉!”他突然笑了起来,黑色眸子像笼着乌云一样,手指指向我身后,“你竟然要娶那个花魁?花魁!你要娶妻子?你要娶妻!”
他的身体一下子靠上我,眼角迷离,一下子抓住我肩膀,狠狠地捏住,指甲盖嵌进了肉里,我
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他的脸近在咫尺,说:“我不许你娶妻子!”
心里正暗自叫苦,抬眼看到铭昭站在一旁,连忙示意他过来帮忙,两人好一会儿才把胤琅弄上马车。
胤琅突然直起身,靠着车身泛出一丝冷笑,道:“以轩,你上来!铭昭,驾车!”
我没办法,惶恐的上了车,车里空间太局促,我只能尴尬的蜷身跪着。
“抬眼回话……”
我抬起眼帘,胤琅的眼睛毫不闪躲的看着我,一抬手搭上我的肩膀,“朕知道是太后逼你,不就是太后的懿旨,朕照样能……”
“臣恳请皇上不要这么做……”我俯身下跪,“我朝‘孝’字当头,太后的懿旨,皇上应该……”
胤琅的脸顿时青筋暴跳,我感觉肩膀上一阵疼痛,他脸上的阴影越变越大,眉目纠缠在一起。
“她配不上你!!!”
“太后收她为义女,她现今已经是金枝玉叶,臣还倒觉得配不上她。”
我知道胤琅为什么会这样失态,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但他终究要接受。一个宠幸臣子的皇帝,无论他有多么英明,多么贤能,多么仁慈,但天下多的愚夫愚妇,他们看不到胤琅的苦楚,他们只会说胤琅的荒淫无度。
我不希望胤琅为天下人所诟病。
于是再拜,我低下头道:“男大当婚,本是天理,臣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自然要考虑婚配之事,臣与苏姑娘情投意合,相识相知,还往陛下成全!”
“你?”
“臣被世人看作是佞幸,臣无地自容,还望陛下……”
看不到胤琅的表情,我只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却又紧紧地捏住。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车轮在地面上的阵阵滚动。
我将头埋得更深,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松开了手,喘着粗气,朗声叫道:“铭昭,去李颜欢李老板那里!”
我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又不敢问,也不敢抬头,只得任凭马车一直走了下去。
天上的云压得仿佛要掉下来,更显得夜色的沉重。
胤琅转过门廊,手里搂了李颜欢一个娇滴滴的人儿,我垂下眼皮,不想去看。
李颜欢很会侍奉,扶胤琅上了车舆,自己也钻了进去。
“回宫……”他的声音轻轻的飘了出来。
我没有答话,淡淡的驾了车舆……
那暧昧的娇喘声清晰的传出车幛,胤琅肆意发泄的风雨声故意的毫无遮掩的飞出来……心中一阵绞痛,哽咽了一声,闭上眼睛……这段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回去的路,竟变得如此的漫长……
在宫门停了车,只僵着不知该怎么问话。铭昭跪在车下,也是不知所措。
“你真愿意进宫吗?”夜风将车帘吹起,胤琅的声音灌入我的耳朵。
“陛下,颜欢愿永生侍奉陛下。”李颜欢柔媚的笑声随着风声模糊不清的传了出来。
“是吗?!宫门一入深似海啊……”
“颜欢不怨深宫似海……”
“哦?你入宫还欠一道关卡。你现在还可以说不。”胤琅的话音有些冷了。
“颜欢不惧雄关漫道,只原随侍陛下。”
“好!”胤琅的声音冷了几分,“净了身,就可以永远在禁宫之中,陪王伴驾了……”
“陛下……”
“去吧,朕等你给朕更多的服侍呢,你去吧。”车幔被挑了起来,一连失魂落魄德的李颜欢被丢出来,在地上摔了个跟头。
胤琅下了车,向我走来,我再度低下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黑色眸子。他逼近了我,“以轩……你看着朕!”
我摇了摇头,没有抬眼。心里的一个地方好似要滴出血来,火燎火燎的。
“看着朕!”胤琅的手还没碰到我的脸颊,我突然一下跪在地上,仍然深深的垂着头,“陛下,臣万死……”
胤琅愣了半晌,“你竟然……朕可是……”他低低的说,突然拔高了嗓音,突出的话让我一阵心寒,“佞幸……也不是只有你一个……”说罢拂袖进了高大的宫墙。
跪在那里,几个月来,从没像这一天这样难过过……我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发酸,只哽咽却掉不下眼泪来……
一声炸雷……
我从深重的梦魇中,豁地坐起来,通身汗透……
风雨冰雹,雷声隆隆,响彻暗夜……我喘息了好一阵,也无法平静下来……又一声炸雷,我慢慢地走下床。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我反倒不觉得,展眼向禁夜中望去……帝都的夜景繁华灿烂,庭院里的灯火却是恍恍惚惚,抬头一看,自己却走到了何家祠堂的门口。
两盏白色的灯笼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有气无力,在风中摇摇晃晃,单薄就要被吹去。
一门忠烈。
匾额上的四个金字在灯火下熠熠发光,却照不见大厅里挥之不去的抑郁和晦暗。
祠堂内部结构相当古旧,画檐雕角,部份檩柱刻成盘龙状,露出腐朽的木质。第一进与第二进的庭院中有青砖砌成的影壁,上有青石刻着何氏家训,再往前走是字辈排列,我没有细看就直走到了第三进。这是摆放何氏先人神位的地方,只见神龛上密密麻麻的放着一大片神主牌,还有一幅幅的先祖画像。
烛火惨惨淡淡,凝视着何氏第一代先祖何清悦的画像,我在飘摇的火光下竟然有了一种幻觉,觉得他的眼睛仍然无比犀利,直透我的内心。
我瞬间跪下,面朝数位先祖们,一字一句说道:“诸位先祖在上,不肖子孙何以轩上不能辅君,下不能正己,于国于社稷无功,侮辱了何氏一门的历代忠孝节烈,以轩愧对先祖,愧对先祖的赫赫功业,愧对父亲,愧对先帝的嘱托。”
门外的风雨像鞭子一样,声声抽在我的心上。我再度跪了下去,禁不住眼眶里一阵发酸,灯火黯淡,我走至父亲的灵位前跪下,努力抑制着自己,“父亲在上,孩儿以轩向您跪拜,孩儿处处以父亲为荣,想要父亲一样建立功业,孩儿不孝,让父亲失望了!”
回答我的,只有一片愈发急骤的风雨交加声。丝丝缕缕的寒气,从冰冷的青石砖上钻进我的身体,一道白光闪过,我看到自己的身影却是单薄寥落。
起身走至祠堂的另一面墙前,我默默的站定,一道闪电划过,映出墙上斜挂着的一支宝剑,剑身纯黑如夜,在暗淡的灯火和凌厉的闪电下映出一种魄人心魂的锋利。
先帝……以轩有愧于你的嘱托了……
我忧伤的笑着,思绪慢慢的回到了先帝驾崩的前一天……
寒风呼啸,皇宫被阴沉沉的天幕所笼罩,平日里的金碧辉煌和宏伟大气,已经被胆寒和冷寂取代,我随着先帝的贴身太监悄悄的走,放眼看去,黑乌乌的重重宫墙遮蔽了生机和灵气。
悄无声息的进了先帝的寝殿,只见床幕低垂,满目的药香缭绕,我依着先帝的话跪在床前,小心的撩开帘帐,却见先帝面色灰暗,眼睛无神,方知是垂死之兆,想起先帝对我的疼爱,心上不禁一阵疼痛,就好像父亲就要死在眼前一般。
“轩儿,你来了?来,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他艰难的微笑着,干枯的手抚上我的脸,“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皇上……”我嘴唇嚅动。
“傻孩子,生死有命,纵然朕是一代帝王,最后也得走这条路,不要难过。”他眼中流露出一丝释然,我微微抬手,却被他握住,“朕有你相助,安定天下,大澜一日胜过一日,百姓安居乐业,朕已经别无所求。”
先帝艰难的笑了笑,道:“朕的九个儿子,五个都不成器,其余三个又太小,唯有胤琅年少聪慧,慈孝仁爱,果敢凌厉,将来必成为一代英主。只可惜他没有实力雄厚的外戚可以依靠,朕的那些兄弟们又个个虎视眈眈,他纵然聪明,可依然稚嫩,好在你现今手握天下兵权,虽然年纪轻轻,性子却已然沉稳,朕将胤琅托付于你和丛默涵,一文一武,必定无忧。”
“皇上,以轩不才,蒙您厚爱,臣定鞠躬尽瘁,辅佐新主。”我极力忍住眼泪,点头应道。
“朕将这大澜的万里河山,还有胤琅他们母子,都交于你,你一定要护他们周全。”我的手被紧紧握住,先帝脸上浮现出果断。
“皇上放心,以轩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殿下平安。”我使劲的点头,重重说道。
先帝咳嗽了了一阵,憋得脸色通红 ,我心上一阵焦急,急忙要去叫太医,却被他死死的拉住。
“轩儿,朕逃不过了,朕还有一个愿望,朕希望你可以答应朕。”顿时,他的手劲大得吓人,我只得又跪于前,道:“皇上,臣不敢逾越,还请您道来。”
他突然直起身子,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轩儿,叫朕一声爹。”
我吓得缩了一下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垂垂老矣,毫无生气的脸,他见我不语,脸上显了几分不甘,几分焦灼,眼角点点晶莹渗出,语气凄然,“朕就快死了,轩儿,你就连这么一点愿望都不满足朕?”
我不知所措,只见那张脸上的失望和悲愤越来越浓,浓到无法化开,心想先帝怕是已经神志不清,将我误认作了胤琅,也只好将错就错。心下一横,轻轻叫道:“爹……”
“再叫一声……”
“爹……”
“朕的好孩子……朕误了你了……”他突然老泪纵横,嘴边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之后,便就是那满目的白色幛幔,白色绒花,白色孝服,以及立在宫门前头有气无力地飘摇的灵幡。
守灵的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殿门前,夕阳从背后照进来,将背后的迷迷濛濛的黛青色山峦照得清晰起来,而那个黑色的身影,却沉默寡言。
白光一闪,“轰隆——”地划过一道闪电,我一个激灵,才收回思绪。
暗叹着转身,却猛然看到母亲木呆呆的站在门匾,借着昏暗的烛火,才看清她的眼神甚是迷离,种种情感不停的浮上又沉下,波涛汹涌。
我试探的开了口,“母亲?”她没有动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眼边点点泪痕未干。我向前走了几步,将外衣披在她肩上,她看着我,半晌才轻轻道:“以轩,你当真要娶那女子?”
我点点头,低声说:“太后赐婚,已无法推托,况且孩儿与她倒是性情相投……”
母亲突然扬起手,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
“啪——”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带了一丝殷红的长指甲,很快,我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你这个逆子!何家的名声,全部被你给败坏了!”
我后退几步,母亲的眼神竟然悲愤至极,她猛地抬起手,指向列位先祖,声音在阴冷的祠堂里回荡,“你看看,何家的列祖列宗都在看着你,你有脸面对他们吗?”
心中点点伤痛尽数浮上,有如刀绞一般,我一步一步后退,一直靠上了门,祠堂里黝黑黝黑,似乎能吞没一切。
“母亲,您就不要逼孩儿了,孩儿很喜欢那姑娘……”
我脑中嗡嗡作响,嘴角干涩。
我怎么能给母亲说其中原委?母亲抚养我已属不易,还要为我担心操劳,我怎能告诉她我已做下伦理不容之事。
她顿时呆住了,一时间恍然身处梦境,神色也是迷迷茫茫。我试探的叫了一声,满满的苦涩溢出母亲的嘴唇。
“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突然转过身,背对着我,“母亲有资格对你说这种话么?母亲没有……你若是喜欢,就娶回家来,母亲……不说什么……”
她凄然一笑,走进了漫天的银白雨帘中,背影孤单寥落。
回首,抬眼望了望层层叠叠的灵牌,仿佛看见一个个纵马驰骋转战沙场的身影,被耀眼的烛光荡开依稀的血色和尘埃,或远或近的忽闪而过。
番外 胤琅篇(一)
“大澜二十四帝,武轩帝乃第九,帝名讳胤琅,先帝第六子。十九继位……在位间,兴农商,通海运,免赋税。远逐鲜狄,平定四夷,威震八方。兴科举,开太学,广纳贤士……政治清明,农商便利,风调雨顺,国家强盛。天下谓之为‘武轩盛世’是也。”
——《澜书•;帝王本纪•;武轩帝(一)》
“雍端仁皇后,太子太保丛默涵之孙。凌熙元年,后十六,入主中宫……与帝恩爱……生二子一女……后于帝薨,陪葬轩陵。”
——《澜书•;后妃列传•;雍端仁皇后丛氏》
凌熙元年,四月,春天已至,万物苏醒,开元伊始。
我亲捧诏书,册立丛清妩为皇后,看着司仪官在那里大声地宣读诏书,满目都喜气洋洋的群臣,却神情漠然。
这不是我愿意的。
乐队里的歌工用嘹亮的响遏行云的歌喉,和着乐曲,唱出祝贺祝酒的贺辞。群臣们纷纷下拜,祝贺我得到了一位端庄贤淑,才德容止的好皇后。
长歌当哭。
“天地万物,阴阳调和,滋丛氏之女虔恭中馈,履信思顺,以成肃雍之道;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佥以崇嫡明统,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太尉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暢阴教。”
御座高高在上,我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他。
他还是老样子,身着蓝色的衣衫,一脸的淡然,嘴角溢出淡淡的微笑,在人群里不甚起眼。忽得有些气恼,我娶一个女子,他就没有半分不快,反而笑容可掬,神情轻松,好像抛却了什么本就不该有的负担。
以轩,你就这么着急的要将我远远的推开么?
在内监和宫人的簇拥下来到坤芳殿,拜过天地祖宗,喝过合卺酒,众人一一退下。
红烛高挑,整个房间里都是红的,连大红的喜烛的火苗上都跳跃着红色,顶上,地上,床上,榻上,全都是刺眼的红色,金灿灿的喜字上,红色的光如血一般流过。
那年他才十四,岐水之战中以三千人马击败鲜狄前翼的一万人,三千人尽数战死,他孤身一人顶着血水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站在血泊里,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般的情形?
无尽的血蜿蜒流过,天昏地暗,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