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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风魅影_by_琴妮-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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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高估了爱的力量了。”他终于开口,平静而无动于衷,“是的,他也许爱我,很长久时间里都爱我。但他会长大,成为一国之君,有自己的朋友、妻子和孩子。他和他们朝夕相处,不可避免地将会更信赖他们,更爱他们。而我,我会渐渐老去,跟不上他的步伐。然后,当我死去以后,他就会用一种平和安详的心情回忆我,与别人分享那些属于我们的故事。这怎么能忍受,怎么能!”
他猝然住口,侧着头倾听着一些康拉德还没有觉察到的声响。
“他来了。”他淡淡宣布道。
* * *
马匹的嘶鸣和骑兵们低低的吆喝交杂成一片喧嚣,由远而近。康拉德靠近窗户,向下望去。他看见卡尔·古斯塔夫已经跳下马来,正拾阶而上,飞奔向城堡的大门。急促的气流将他肩上的披风吹得翩翩舞动,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归巢的黑鹰。
你这么渴望重现过去的痛苦吗?还是急于结束它呢?
古斯塔夫已经消失在塔楼下方了,但康拉德还头支着窗棂伫立着,他被自己的思绪弄得有些混乱,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一声轻微的响动。
“请和他谈谈吧,作为一个深爱他的人和他谈谈。”过了一会儿他说,同时转过身看着艾力克。
即使在许多年以后,康拉德回忆起这一幕时,那深刻的悔恨还是会再次咬噬他的心。他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当时他能够预料、能够阻止,那么悲剧是不是就可以在这间屋子里落下帷幕?
艾力克·古斯塔夫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头向一侧垂下。他的姿态就像困顿已久的战士不小心睡着了,时不时地在梦中咳嗽几声。
搁在壁炉边上的长剑已经出鞘,剑柄就握在他的手里,剑刃上鲜血淋淋。康拉德走到他的面前,看见有更多的鲜血正从他的胸膛上涌出来。
康拉德伸出手,停在半空中。血那么迅速地染红了战袍,康拉德根本分不清裂缝在哪里。他惊惶失措地在艾力克的胸膛上摸索着,从亲王嘴里喷出的血滴落在他的手臂上。终于他找到了。他死死地按住伤口,但鲜血还是从他的手指缝隙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已经听见古斯塔夫的脚步在走廊里响起,但那脚步突然停住,似乎有人拦住他正说些什么。
“陛下!”康拉德想都没想就大喊起来,“卡尔·古斯塔夫!”
一声巨响,门霍然洞开。古斯塔夫全身裹着遍布这座即将倾颓的古堡的阴气,大步向康拉德逼近。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脸上因汗水和愤怒而闪闪发光。
“滚出去!”他用一种极可怕的语调吼道,“你竟敢……”
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夕阳从又高又小的天窗里射进来,金色的印记照亮了快要熄灭的炉火。在那里,他看清了康拉德正在极力而徒劳地挽救的东西。
“上帝啊!”他轻声说。
刹那间,他的表情四分五裂,就像个脆弱的面具一样不堪一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名小岛的冲天大火中,康拉德再一次看见了他藏在面具之下的脸孔。鲜血淋淋、扭曲着的脸孔。
艾力克吃力地抬起头向前望,他的已蒙上云翳的蓝眼睛突然放射出耀目的光华来。
“卡尔。”他无限柔情地唤着,鲜血混合着这个名字溢出他的双唇。他朝着年轻的国王举起一只胳膊,但他的手腕刚离开扶手,就失去了力量,跌下来,被扶手一弹,落到他的膝盖上。就在这时康拉德感觉到,在他手掌下紧绷的身体松弛了。
国王骇然而茫然地瞪着那只渐渐僵硬的手。手弯曲着,掌心向上,似乎在祈求那时隔八年的相握。
“你杀了他。”他一字一顿地说。
“不,”康拉德后退一步,“不,他自杀。”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他不会!”古斯塔夫非常缓慢地向康拉德走近,他的手搭在腰畔的剑柄上。他盯着康拉德,眼里有股狂野而无理智的光芒。“你杀了他。”
康拉德感到前所未有的颤栗,由心底蔓延到四肢。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挡在胸前。古斯塔夫的目光落在那双淌血的手掌上,他大叫一声,猝然扭过脸,似乎艾力克的血让他极度恐惧,不忍注视。康拉德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按住了他的剑柄。
他们俩就这样在艾力克的尸体上僵峙着,瑟瑟发抖,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从尸体上淌下来的血渗透了地毯并逐渐扩大,仿佛从主人的死亡中吸取了独立的生命。古斯塔夫垂下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即将蔓延到他脚尖的血迹。他突然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康拉德不得不把他从壁炉前拉开,免得火苗点燃他的袍裾。
古斯塔夫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举起来捂住了嘴。有什么东西,也许是痛哭,也许是大笑,从他的喉咙里涌上来,他抑制住了。
“滚!”他对着空气说,“马上!”
当然,这才是出路。康拉德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受诅咒的爱或恨与他毫无关系。让这两个罪人独处吧,地狱中他们能相依相伴,那才是卡尔·古斯塔夫和艾力克·古斯塔夫惟一的归宿。
他急匆匆地离去,在经过尸体时被??伸出来的脚面绊了一下。他穿过房间,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哭声就像是从深海里溢出来的。古斯塔夫蜷缩着,跪倒在他的叔叔的身旁,越来越紧,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冲破重重压抑迸发出来的呜咽全都压回身体里去,这种徒劳的挣扎使他全身颤抖。
那是种极可怕的悲切的声音,康拉德在之前或者之后从没有听到过。他浑身冰冷,双脚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儿。他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立刻消散于无形。他一步步走到古斯塔夫身后,蹲下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古斯塔夫拒绝的动作很虚弱,但康拉德还是被他推得几乎摔在地上。
“滚出去!”他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滚出去,否则我杀了你!”
* * *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忍不住再次回过头去。他看见古斯塔夫已经停止了哭泣,坐在地上,金色的脑袋枕着亲王的膝盖,他看上去很疲倦,很安静,似乎刚才用来控制自己的力量都随着泪水迅速崩溃了。
炉火暖暖地烧着,阳光更加低沉,很快将从墙壁上消失掉。灰尘在这束光线里飞舞,射出亮晶晶的细碎色彩。
这幅画面留在康拉德的心里的时间远远超出他曾预计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擅自改动,抹去了血迹,抹去了死亡。在他最后的印象里,只有两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又回到家里,温柔地相互偎依,窃窃私语。
——第三章完——
第四章(1)
“发生了什么事?”埃克又重复了一遍,努力跟上康拉德的步子。他是跑着回来的,埃克在二层楼的过道里遇到他时,他正无力地支在墙壁上,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我们不能待在这儿,”他一看见埃克便扑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拖着他沿着楼梯向上跑。“我已经告诉他们套好马车,现在我需要你来帮我收拾东西。”
“但是,但是普塞洛斯主教明天要来拜访你,你忘了答应过他的!”
然而康拉德的语气强烈,几乎不顾一切:“我现在就必须走,国王很快就回来了!”
“康拉德!”埃克踉跄了一步,他牢牢拽住他,强迫他停下来。“康拉德!冷静些!你见到亲王了吗?你在国王之前见到他了吗?”
对面的墙上有扇门突然打开,光亮从门里放射出来落在他们身侧,他们立刻住了嘴。几名骑士匆匆走了出来,窃窃私语,似乎满怀心事,甚至没有注意到站在拐角的大主教。康拉德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
“那没有用,他已经死了。”
“什么!”埃克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你……你让他这么做了?你竟然让他杀了他?”
康拉德浑身一震,他瞪着埃克,像是受了惊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不,那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他们来到了大主教的卧室外面,康拉德停留了片刻,埃克不再说话,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等待他恢复自制。
“你还是先通知其他兄弟们做好准备吧,”康拉德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还没有完全镇静,“然后马上过来,我想来得及。”
屋子里没有点灯,窗板大开着,一束月光斜射进来,照亮了桌面上几叠被石块压着的文件。康拉德一刻都不敢耽搁,他将那些文件拢成一堆塞进大木箱里。门轴吱嘎嘎地在他背后转动,他直起身,还来不及挪动脚步,木门一声巨响,阖上了。
康拉德站在那儿,前额沁出薄薄的一层冷汗。他听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清晰而且短促。他缓慢地转过身。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木窗板咿呀作响,他身上的汗霎时蒸发得干干净净。
月光中他看见古斯塔夫荧荧发亮的轮廓,还有他眼睛里闪烁的光。当他从阴影里移动出来朝他靠近时,康拉德无力动弹,只是默默地发抖。
“他和你说了什么?”古斯塔夫问。
恐惧就像黑色的波浪一样淹没了他,康拉德向后退,一直到无路可退,壁炉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脊梁骨。那个古旧的、承受过教皇祝福的青铜十字架就悬在他的头顶,每当畏缩和动摇袭来时,他只要伸手触摸耶稣的双足,就能感到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从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入。然而现在,他在压倒一切的颤栗中迷失了,他痛苦而清醒地意识到,这雕像只不过是个空虚的幻影而已,上帝不在这个屋子里,即使在也救不了任何人。
古斯塔夫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举起胳膊,把手放在康拉德的脖颈上,而康拉德甚至连一个轻微的躲避的动作都做不到。他张了张口,声音哽在喉咙里。
从古斯塔夫的手上传来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力度,仿佛为了他所要求的答案,他将不惜捏碎康拉德的颈骨。
“你知道些什么?”
血液全都涌上了他的头顶,康拉德觉得自己的脸在膨胀,眼睛已经突了出来,他知道下一刻他一定会昏死过去。怀着最后的求生的本能他挣扎起来,抓住古斯塔夫的手指撕扯着。他听见了骨骼的响声,但是分不出来究竟是他的喉咙破裂了,还是古斯塔夫的双手正被掰断。他们扭打成一团,狂乱地在家具和墙壁间碰撞、滚动,就像两条被地狱之火灼烧的鬼魂。
然而古斯塔夫突然松开手,扔下康拉德,自顾自地走到一边。他在那个角落里快速地来回走动,胸膛一起一伏。
“陛下……”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
“住嘴!”他咆哮道。
他转过脸来望着康拉德,刹那间他的表情令他震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古斯塔夫,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以为他会看见杀机,看见恨意。然而那双摄人的蓝眼睛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某种绝望的渴求。电光火石间康拉德猛然醒悟过来,这么长久以来他第一次能够确信无误地理解那双眼睛传达的意义:他要他告诉他那些他再也听不到的话,他要从他这里获得答案,除了他没有人能给予他的答案。
他听到了卡尔·古斯塔夫永远不会对他问出口的那句话:
他要对我说什么?
“不要问我!”康拉德冲着古斯塔夫的脸吼道,“我一无所知!我只是个过路人,与你的痛苦,或者他的痛苦毫无关系!为什么要把我拖入这些罪孽中去?你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古斯塔夫瞪着他,他听见了康拉德的质问却根本没有流露出任何理解了的迹象,他依旧固执地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但是他一定和你说过什么……他一定留下过什么。他不可能就这样走……”
“那又怎么样?他死了,结束了。你再缠着他还有什么用,让你自己自由吧!”
“结束了……是的,但什么都没有解决……”
“那么让我自由吧!别要我和你一起承担你的罪!你没有权力这样做,你不能……把他对你所做的那些发泄到我身上!放过我吧,陛下!”康拉德几乎是在哀求了,他感到难以自持。黑色的漩涡,刻骨铭心的绝望。他曾经发誓,无论古斯塔夫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都绝不会让他得逞,然而现在,当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时,他害怕了。“去找别人吧,你有那么多男孩随手可得,比我更年轻、更柔顺,你迟早会遇到一个能与你相互慰藉的……”
这句话击中了古斯塔夫,他猝不及防,怒气冲冲。“你以为我在求你给我慰藉吗?”他很快地反击道,康拉德看得出他被深深地刺伤了。在最痛苦的日子里,康拉德幻想过各式各样的报复,上帝啊,请您惩罚他吧,请您消灭这个魔鬼吧,请您让他受折磨吧,他曾经无数次祈求,但从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他没有提防这个。
“知道我为什么中意你?”他现在就立在他面前,尖锐地冲他笑着,“因为我喜欢看到你苦苦挣扎,喜欢看着你爬向十字架却触摸不到它,喜欢看着你那渴望天堂的灵魂和沉迷肉欲的身体相互撕扯。我喜欢看到你受苦。”
“这样就能令你平静吗?你就能忘记……忘记他对你做过的事情吗?这样就能使你继续前进,并且找到新的开始?”康拉德试图平心静气,不成功,完全失败了,他反而提高了音量,“你真的知道你在找什么吗?”
“是的,我在找伙伴。”古斯塔夫眯起眼睛,他笑了,近乎歇斯底里,“我知道我会在地狱之火中,永无终日。但是如果有人怀着和我一样的罪孽,我将感到非常、非常欣慰。”
“但我不可能有和你一样的痛苦,因为我不爱你!”康拉德好不容易收住了那句他们几乎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话:“而你爱他。”
沉默突如其来,巨大而且深彻,像冰冷的铅一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古斯塔夫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只有这样泪水才不会夺眶而出。康拉德看着他,觉得再也受不了了。他的手指插入了古斯塔夫的金色鬈发中,他把他的头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
“难道你从没有想过,离开地狱而不是不断地将别人拖入其中吗?只要你愿意,上帝会原谅……”
“上帝?”古斯塔夫大笑着甩开康拉德,他指着墙上的十字架,手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枯叶,“我曾经跪在他面前整夜整夜地问,为何这种痛苦居然能够被允许发生,而我又该怎样结束它。我抛弃了一切到耶路撒冷去,就是为了求他的原谅。而你看最终他给了我什么!”他停下来,意识到他正放任自己的情绪奔往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他扭过头去瞪着十字架,许久,直到重新获得自制力。
“上帝的地狱或者天堂与我无关,在这个现世的地狱里,我需要一个同伴。我发现你是如此完美地适合我。你的痛苦,你的谎言,你的罪……”
“那不是我的罪,那是你的。你强迫我……”康拉德噎住了,他发现古斯塔夫正用那种混合了轻蔑和嘲弄的笑容盯着他看,他无比熟识的表情。
“继续啊,”他冷冷地冲康拉德点点头,“我不介意你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弥天大谎,如果这能让你觉得舒服点儿。”
这就是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卡尔·古斯塔夫,而且现在他发现,这是他惟一能够并愿意接受的卡尔·古斯塔夫。
康拉德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手落下来,垂在身体两侧。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缓慢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理智的铁幕降临了,将他们彻底隔绝开。
当他再次遥望古斯塔夫时,康拉德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声调。
“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我不会像你那样绝望,也不会像你那样去折磨人。”古斯塔夫的手搭在了门闩上,他认真听着,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康拉德的眼睛,“我不是你的同伴,永远不是。”
* * *
那个临时拼起来的简陋的棺材就搁在楼梯下,一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被扛出来,白色的尸布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像是悬浮在半空中飘动着。人们甚至连盖子都没有合严就匆匆将棺材拖上马车。
康拉德伫立在门楣下的阴影里,注视着他们。他怀抱一大束金盏菊,花瓣被维特恩湖上飘来的细雨给打湿了。他慢慢地呼吸着,这才发现从昨天晚上以后,自己就什么也没有吃过,也没有合过眼。士兵在广场中心那个干涸的饮水池旁边乒乒乓乓地钉着棺材,那声音就像榔头直接敲打在他的头骨上,他彻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清晨他坐在窗户边,那个空荡荡的死的居所刺激着他的眼睛,他决定必须做些什么来结束这一切。
他径直走到马车边,伸手将棺材盖推开一半,扑鼻而来的异味立刻令他皱起眉。
“为什么没有处理?”他抬起头盯着吉恩,“到不了乌普萨兰他就会腐烂的。”
吉恩耸了耸肩,“陛下不允许。他一直把这个锁在地下室里。”
康拉德没有再说什么,他一把把地揉碎菊花,细小的花瓣洒满了尸布,最后他折断了茎干,一起扔进去。新鲜的植物的香气一下子掩过了死亡的味道。
“他会被埋在哪里?”
“沼泽的东北角上,那个坟场。”吉恩的声音有些暗哑,但是不带感情,“他没有资格埋进王室的陵墓,而教堂的墓地……”
康拉德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再解释了。“我明白,他是自杀的。”他静默了片刻,知道已经无话可说,于是往旁边让出了通道。
吉恩策马与他擦身而过,突然又折了回来,停在了康拉德的面前。
“您今晚留在城堡里吗?”他低声问道
“是的……”
“那么我建议您最好锁上门,哪儿也别去,特别不要去见他。”吉恩并没有费心去解释这个“他”的所指,而是很快地接了下去,“今晚有一场庆祝宴会,我已经看见他们运来了酒和女人。您是知道胜利之后他们可能做的事,会出现最丑陋的场面而您根本无法控制。请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吧,别去招惹他。”
康拉德几乎忍不住要露出一丝苦笑。招惹他?如果上帝垂怜,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离开这一切——任何他能够付出的东西。
他竭力控制自己,但还是再次望向城堡二楼的那个房间。黑暗的窗户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瞪视着他。那里面有依稀可辨的人影在晃动,明亮的发色闪现片刻,然后消失了。
* * *
康拉德经过楼梯的拐角时,已经听到大厅里飘来一阵喧噪。
火光的红晕,杯筹交错的清脆响声,高昂而兴奋的欢笑声,从敞开的橡木大门里倾泻出来。他走得更进些,就闻到美酒和燃烧的松木的香味。
他一直等到了深夜,然而酒会还在持续着。暖烘烘的空气加热了情欲,男人们如醉如痴。
他在大厅外面的走廊里来回徘徊,送餐的少年从他身边经过,都吃惊地望着他。他知道他们一定不时地将这个怪异的现象报告给国王,然而古斯塔夫却既没有戏弄般地唤他进去,也没有派人来驱赶他。
他试探地靠近门边向里望去,第一眼就望见了那个少年。他很惬意地摊开四肢,倒在古斯塔夫的臂弯里,在朦胧的醉意中显得特别柔顺和妩媚。国王用嘴唇贴着他的发鬓耳语,一边缓缓抽出他衬衫的系绳,把手伸进去感受着他的肉体。少年发出低低笑声,他用胳膊环绕住古斯塔夫的脖子,向上弓起身子,紧紧地顶着他。
康拉德从过道的阴影里走上前,他终于看清了整个大厅的景象。他原本以为那座孤岛悬崖上的小屋子就是地狱,现在他知道他错了,地狱在这里。肉体滚动着,男人和女人们发出动物一样的声音,就差熊熊燃烧的火焰。
古斯塔夫的视线扫向门口,他发现了康拉德并深深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又低下头去吻那个男孩。他的眼神终于促使康拉德下定决心。
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厅,一直来到国王的座位前。他拉起那个男孩,把他拖离古斯塔夫的身边。
“你祈祷了吗?孩子?”他不动声色地问,“还是准备留到明日才忏悔呢?”
男孩被大主教严厉的表情吓得目瞪口呆,他想要远远地躲开,却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康拉德叹了口气,小心地让他靠着一张椅子躺下来。
他取代了男孩紧靠着古斯塔夫的位置,他把脸侧向一旁,现在除了古斯塔夫,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轻柔地开口。
“你问我的那些话,现在还希望得到答案吗?”
刹那间,有道阴影在古斯塔夫的眼中一掠而过,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云翳散去,他的脸色旋即又变得无动于衷。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朝离他最近的酒杯探出身去。
康拉德劈手夺过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溢出来洒满了他和古斯塔夫的袖口,酒渍像血迹一样发着暗光。古斯塔夫朝他抬起了脸,他们肩膀轻触在一起,在这个肉欲的地狱中彼此望向对方的眼睛,却仿佛身处寂静的旷野,四周空无一人。
“只有一句,如果这对你有意义的话,”康拉德淡淡说,“他在对你的爱和对王位的渴求间挣扎,那些过分强烈的欲望折磨着他,现在这种折磨结束了。”
古斯塔夫的手落到桌面上,那只手攥成了拳头,青筋毕现。
康拉德不得不将目光移开,却无意间撞上雅诺侯爵大张着的嘴,他红色的舌头闪着湿光,顶在上颚上。原本伏在他两腿间的女孩坐直了,她抹了抹嘴,茫然地望了康拉德一眼,那种无所谓的表情简直要让他崩溃。
她多大了?十五岁?也许十六?她是妓女吗?还是普通的佃农的女儿,为了一块新鲜的牛肉或者一袋燕麦而被临时召进来的?也许这只是她的义务,因为毕竟连她的除夜权都属于这屋子里的某个爵爷。
康拉德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这些人都是接受过洗礼的信徒,他们定期上教堂做礼拜,他们忏悔,他们为教会捐献土地和金币,这一切就为了在天堂里得到一块灵魂的立足点。然而什么样的天堂竟会允许这种灵魂进入?他知道当他为这些人做临终忏悔时他一定会想起今夜所见,他必然要说“我赦免”,但他的良知绝不能原谅。这是一种谎言吗?那些听信了他的谎言而安然死去的人会得到救赎吗?
他蓦然站起身,却被古斯塔夫攥住了手腕。他没有看他,但能体会出他通过掌心传过来的坦白的欲望。
他知道今夜他要占有他,他要用他的肉体让他平静。
一声尖细的叫喊非常突兀地响起来,真正的孩子的声音。康拉德惊惶失措地向那个方向望。一个黑头发的女孩正死命拍打着压住她的男人,她的手胡乱地撑住地面,发出越来越高的尖叫,直到男人抓起盘子里的剩面包将她的嘴塞得满满的。
康拉德突然跳开,他腰带的环扣挂住了桌布一角,两三个杯盘被扯得翻砸到地板上。
“阻止他。”他冲着古斯塔夫说,“她还是处女!”
“已经不是了。”古斯塔夫回答他。
康拉德的嘴唇在颤抖,古斯塔夫不得不把身体向前倾,才能听清楚从他嘴里吐出的诅咒。
“你会下地狱的……绝对……”
是他的表情而非他的言辞让古斯塔夫陡然变色。康拉德从他面前拂袖离去的刹那,古斯塔夫确信,自己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瞥见了一闪而过的泪光。
* * *
康拉德发现自己拐错了弯,这个城堡的每条走廊都异常相似,虽然走过无数遍,昏暗中他还是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时候古斯塔夫追上了他,将他拖入一个又深又冰冷的角落里。他把他按在石墙面上,当他进入他的身体时,康拉德发出了低沉的叫声。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古斯塔夫一声不响地动着,很快就射了出来,而康拉德甚至还没有完全勃起。
他从不曾经历过像今夜这样绝望的性交。他伏在那张华丽的大床上,疲惫不堪,古斯塔夫却还是不停地将他翻过来,掰开他的双腿。然而每一次持续的时间都不长,他的下身涨得发痛,却始终得不到足够的刺激达到高潮。
“够了,到此为止吧,”他说道,“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他听不到回答,却似乎听见了隐约缥缈的哭泣声。他想要抬起头细细辨认,但是接下来的那一刻,他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2)
“只剩下您和陛下需要商榷的细节了,” 普塞洛斯主教点了点头,他的脸依然严峻,表情如磐石般永恒不变,“请在露西亚节前将土地的契约交给我。”
他是如此绝对的平静,根本看不出是否真的关心他所到手的东西。康拉德想起了自己在君士坦丁堡亲眼目睹的那次布道。因为受到宫廷权贵的排斥,普塞洛斯只能够在远离大教堂的提奥多西广场草草搭起他的神坛,然而人们还是蜂拥而至。他叱责世人的奢侈放浪,于是听众们就浑身发抖,泣不成声,纷纷拿出纸牌、骰子、珠宝饰物,疯狂地焚烧。广场上燃起一堆堆熊熊火焰,炽热的空气扭曲蒸腾,几乎蔓延成一场灾难。普塞洛斯立在被自己鼓动起来的狂热的激情中心,却显得木然而无动于衷。那时他因为苦修而形容枯槁,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而深刻,深深地吸引着康拉德。
如果眼睛是灵魂的窗口,那么在那双眼睛里居住的一定是一个躁动不安的灵魂。从上帝的话中,他得到了智慧和力量,但显然没有得到平和。
“请允许我至少送您到教堂外吧。”康拉德微笑着打开门,他与他并肩同行,谨慎地放慢脚步,使普塞洛斯不至于落在自己后面。
“国王采用这么宽容的政策,是因为他希望能更多地吸引贸易。在这一点上您有我无法企望的优势。我从心底不愿意与您或者陛下发生任何争执。然而冲突不可避免,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定期会晤,免得因为缺乏了解而增加无谓的矛盾。”
普塞洛斯主教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甚至连看也都没康拉德一眼。
“我不是您的敌人,教皇和牧首间的确有无法达成的共识,但从没有成为敌人过。”他们来到走廊的尽头。黄昏气温骤降,从沼泽上吹来的寒风在石头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康拉德挽起老主教的手臂,一直扶着他走完这段台阶。“必然有共存的方式,也许我们能够发现它。没有必要让阿维尼翁的惨剧重现。”
他们在教堂的小圆广场上驻足,普塞洛斯依然一言不发。太阳已经落了,金色和紫色的晚霞在树林后面隐隐闪烁。年轻的鹳鸟一只接一只地掠过教堂雉堞上的巢,侯鸟的南迁迫在眉睫,同时也意味着清凉而平静的初秋即将结束。老主教仰望着它们被云彩照亮的翅膀,仿佛深深地着了迷。康拉德在一旁等待,既不催促,也没有离开。
“我们曾经见过面……”普塞洛斯突然若有所思地开口。
“是的,君士坦丁堡。那一年我应邀去聆听您的布道。”
“不,更早。在蒙塞居尔,我是丹多洛侯爵的忏悔神父。”
康拉德愣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您给我留下的印象简直难以磨灭。那时我们几乎要撤离了,但是您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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