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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侠传-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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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没有什么限制么?”那店妇道:“口中清楚一点。谁要你唤什么大嫂不大嫂?不错,这间正屋,只要谁有钱,谁就可以住,别的没有什么限制。你如今要住这间正屋,只要把钱缴出来就是了。别说一间,就是三间正屋都给你一人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那穷汉冷笑道:“你肯要钱,事情就好办了。你且瞧上一瞧,这是什么?”说着,便取出一锭银子,在耶店妇眼前一晃。跟着又把那十锭银子都取出,随取随向院中抛了去。接着说道:“你们瞧,大爷有的是银子,你们且把来收拾去。老实说,今天不但住定了你们的屋子,并连你们的人都睡定了。”说罢,哈哈大笑,大踏步径入正屋。

这里店妇伙计,都吓得目瞪口哆,把舌子伸出了半截,一壁把地上的银子掇起,一壁跟入屋去。只见那穷汉一到屋中,昂起头来,向屋中四下望上一望,便啧啧的称叹道:“好清洁的三间屋子,除了大爷,没有人能住得。也便是大爷除非不住店,住起店来,总得有这几间屋于,才够支配呢。如今且把右首这一间作我卧室,中间这一间,作为宴饮之所,快去配一臬正席来。左首那一间,让它空着罢。倘有人来探访大爷的,就领他到那边坐地。”当他说的时候,他说一句,二人便应一句,恭顺的了不得。那店妇更不住撑起媚眼来瞟着他。这一来,更把那穷汉乐得不知所云,一味傻笑道:“大嫂子,你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长得真不错。你只这们的向大爷一瞟,已勾得你大爷魂灵儿都飞去了。”说着,又顺手在她的脸上一拂。那店妇一半儿巧笑,一半儿娇嗔道:“别这们的动手动脚呀!教人家瞧见了,怪不好意思的。”一壁又呼叱那伙计道:“你老站在这里则甚?还不赶快预备茶水去,我也要出去替这位大爷端整酒席咧。”这一句话,把呆站在一旁的伙计提醒,连忙走了出去。那店妇便也一扭一扭的,跟在后面走出。这些情形,这些说话,江南酒侠虽没有完全瞧见或是听见,但是他那厢房,和正屋距离得很近,至少总有一部分是瞧见或听见的。暗想这穷汉倒也十分有趣,向人家讨了钱来,却是这样的挥霍去,我倒还要瞧瞧他下面的花样呢。

一全儿,天已断黑。由伙计送了一壶酒、几盘菜和一桶饭来,再替他点上一支蜡烛,就转身走了出去。江南酒侠是素来爱喝酒的,这一壶酒,怎够他吃呢?筛不上几杯,早就完了,便敲着筷子唤伙计,但那伙计老不见来。瞧瞧正屋中时,倒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那店妇和伙计,都在那里殷勤张罗咧,不觉有些动怒起来。想我和他同是住店的客人,怎么待遇上显然有上这样一个分别呢?可是正要发作时。忽又转念想道,这个万万使不得。如果一闹起来,定要把那穷汉惊动。倘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穷汉又在今天曾向自己索过钱。相见之下,彼此何以为情呢?万一这穷汉倒坦然不以为意,竟要拉着我去同席,那么去的好呢?还是不去的好呢?不更是一件万分为难的事情么?想到这里,顿时又把这番意思打消。一赌气,不吃酒了。草草吃了两碗饭,就算完事。但这时正屋中仍喧哗的了不得,倒把他的好奇心勾起。便蹑足走到院中,想要瞧瞧他们的光景。等得走到中间那间正屋前,从窗隙中站定向屋内一窥时,只见那穷汉很有气派的朝南坐着。面前一张桌子上,罗列着许多食品。那伙计不知已于什么时候走了,只馀下店妇一人,立在当地向那穷汉呆望着。

穷汉呷了一口酒,忽地低哦道:“有酒无花,如此良夜何?”哦了这两句后,又向店妇一望,问道:“大嫂,你们这里也有什么花姑娘么?可去唤一个来,陪你大爷饮酒。”那店妇笑道:

“这里只是一个小市镇,那里有什么花姑娘。还是请你大爷免了罢。”穷汉把桌子一拍道:“这个怎么可免?少爷素来饮酒,就最喜欢这个调调儿的。”说到这里,又向店妇浑身上下一望,忽地笑逐颜开的说道:“你们这个镇上,既然没有花姑娘,也是没法的事。也罢,不如就请你大嫂权且代上一代,好好儿坐在这里,陪我饮上几杯,也是一样的。”店妇听了,扭颈一笑道:“这个如何使得?在我承你大爷错爱,偶尔干上这们一回事,原没有什么要紧。但一且被人家传说出去,名声很不好听呢。”那穷汉又把桌子一拍道:“什么名声不名声,好听不好听。你肯答允便罢,否则大爷就要着恼了,请你便把那十锭银子全数还了我。”那店妇一听要教她把十锭银子全数归还,倒显着十分为难了。那穷汉却乘此时机,走下座位来,把那店妇的手一拉道:“小心肝儿,别装腔作势了,随你大爷来罢。”即把她拉到了原来的座位前。那店妇并不十分推拒,在他将要坐下去的时候,乘势就向他怀中一跌,娇声娇气的笑着说道:“我的爷,你怎么如此粗鲁呀,这们的不顾人家死活的。”那穷汉就紧紧地将她向怀中一搂。一壁在她两颊上嗅个不住,一壁笑说道:“小心肝儿,别向你大爷作娇嗔了,快快好生地服侍你大爷,口对口的,将酒哺给你大爷饮上一回罢。这个调凋儿,大爷生平最最爱玩的。”那店妇倒真是一个行家,听了这话,虽也把身子微做—扭,口中还说着别这样作弄人,这个勾当怪羞人答答的。但同时依旧红着一张脸,将酒含上一口,哺在那穷汉口中了。这一来,真把那穷汉乐得什么似的,舐嘴咂舌的把那口酒吞了下去。又啧啧的称赞道:“这口酒不但好香,还有些甜津津的味儿呢。”引得那店妇笑声格格,伸起手来打他的后颈。江南酒侠在窗外瞧到这里,也觉得实在有些瞧不上眼,不免暗地连连骂上几声:该死!但一时倒又不忍就走,很愿再瞧瞧以下还有些什么新鲜的戏文。

便又听那穷汉说道:“这样的饮酒,有趣固是有趣,但还嫌寂寞一些。小心肝儿,你也会唱小曲么?且唱几支出来,给你大爷听听。”店妇道:“唱是会唱的,只是唱得不大好。如果唱起来不中听,还得请大爷包涵些。”随又微微一笑,即低声哼了起来,那穷汉一面敲着筷子作节奏,在一旁和着。一面听那店妇唱不到几句,又教哺口酒给他吃,似乎是乐极了。不到一刻工夫,早已深入醉乡。便停杯不饮道:“时候已是不早,我们还是睡觉罢。”那店妇笑道:“请大爷放我起来,我也要到前面去睡了。”那穷汉哈哈大笑道:“别再假惺惺了。到了这个时候谁还肯放你走?还是老老实实的,服侍你大爷睡上一晚罢。”说罢,即把那店妇抱了起来,向着西屋中直走,引得那店妇一路的格格笑声不绝。江南酒侠便也偷偷的跟到西屋的窗下,仍在窗隙中偷张着。只见那穷汉把那店妇抱到了西屋中,即在一张床上一放,替她解起衣服来。那店妇一壁挣扎着,一壁含羞说道:“这算什么?就是要干这种事,也得把灯熄了去。当着灯火之下,不是怪羞人答答的么?”那穷汉笑道:“暗中摸索,有何趣味?那是大爷所最最不喜欢的,你别和大爷执拗罢。”

随说随把那店妇上下的衣服一齐剥下,竟不由她做得一分主,到了后来,那店妇被剥得精赤条条,一丝不挂,把她—身白而且肥的肉一齐露出来了。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忙向床里一钻。那穷汉却也会作怪,忽地哈哈大笑,便也把自己外面的衣服脱去,向床上一躺,取条被紧紧裹住,立刻呼呼地睡了去。

那店妇见他躺下以后,并没有什么动静,倒也有些疑惑起来。忙仰起身来一望,见他竟是这个模样,并巳鼾声大起,睡了去了,不觉骂上一声道:“你这厮雷声大雨点小,真是在那里活见鬼,老娘倒上了你的一个大当了。”说完这话,又略略想上一想,便伸足去勾动他所盖的那条被。

一会儿,已把被窝勾开,全个身子睡了进去,即爬起身来,想在那穷汉的身上一覆。谁知那穷汉真也妙得很,不待她覆上身去,又是一个翻身,面着里床了。这一来,真把那店妇气极了。一张脸儿红红的,复从被中爬了出来,啐道:“谁真希罕和你干这桩事?你既高兴不起来,睡得如死猪一般,老娘也乐得安安逸逸的睡上一晚。难道明天还怕你找帐不成?”便也取了别一条被,在那穷汉的足后睡下。江南酒侠到了这个时候,知道已没有什么戏文可看,便也回到自己的屋中,却暗自想道:这穷汉倒真有点儿希奇古怪。瞧他饮酒的时候,这般的向那店妇调笑,好象是一个十分好色的,但是到了真要实行的当儿,却又一无动静,呼呼的睡去了。这岂又是一般好色之徒所能做得到的?倒真有柳下惠那种坐怀不乱的工夫。就这一点瞧来,已知其决非寻常人。而况再参以刚才乞钱那桩事,一乞得钱来,即于顷刻间挥霍一个净尽,明明又是一种游戏举动,更足见其名士风流了。这种人,倒不可失之交臂,定要探出他究竟是何等人物,并与他交识一场方对。

想罢,也就睡了。

第二天起身,想要到帐房中算了帐就走。刚刚走到院子中,恰值那店妇蓬着头,从正屋中走出来。一见江南酒侠,脸上不禁微傲一红,只得搭讪问道:“客官,你起得好早呀。怎么不多睡一回儿?”江南酒侠笑道:“我冷清清的一个人,多睡在床上也乏趣。象你大嫂陪着那位大爷,两口子多么亲热?正该多睡一会,怎么也很早的就起来了?”这一说,说得那店妇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啐道:“别嚼舌了。你说的是那位客人么?那厮昨晚醉了,硬耍揽着人。可是一到床上,就鼾声大起,睡得和死猪一般,直到五更方醒。一醒,却又忙忙的起身走了,真是好笑煞人。”江南酒侠听到这里,倒也忍俊不禁,脱口说道:“如此说来,倒便宜了你,乐得安安逸逸的睡上一晚。”店妇闻官,脸上又是一红,向他蹬了一眼。江南酒侠却又笑着问道:“我还有句话要问你,那厮走的时候,没有向你找帐么?”这一问不打紧,更把那店妇羞得抬不起头,格格的笑着走出去。江南酒侠便也走到外边,将帐算清,即行就道。

一路晓行晚宿,不多时,早已到了德州,便在一家客店中住下。当伙计前来照料茶水的时候,江南酒侠想要探听得一些情形,便闲闲的和他搭话道:“你们这座府城真好大呀。济南府虽是一个省城,恐怕也只有这么一点模样。”伙计笑着回答道:“这是你老太褒奖了,那怎能比得济南府?那边到底还多上一个抚台,不过如和本省其他的府城比起来,那我们这德州也可算得一个的了。”江南酒侠道:“城池既如此之大,那富家巨室一定是很多的,究竟是那几家呀?”伙计道:

“有名的人家,固然很多,但是最最有名的,总要算那东城的马家。他家的大人,是曾经做过户部尚书的。只要提起了马天王三个字,在这山东地面上恐怕不知道他的也很少。客官,你也听得人家说起过么?”江南酒侠故作沉吟道,“马天王么?这个我以前倒从没有听见过。他的声名既如此之大,想来平日待人,定是十分和善的?”那伙计冷笑一声道:“他如果待人和善,也没有这们的声名了。”他说到这里,又走近一步,把声音放低一些说道:“对你客官说了罢。这马天王实是我们德州城中的第一个恶霸,这几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遭了他的残害。就是最近,有一位客官,也是寄寓在这里的。曾向我探听那马天王家中的事迹很详,并且对于那马天王十分愤恨,好象和他有下什么冤仇似的。后来有一晚,这个客官从店中走出,从此就没有回来。照我想来,定是报仇不成,反遭了那马天王的毒手了。但是又有那个敢去问他要人呢?不但没有人敢去问他要人,井连这桩事都不敢说起呢。”江南酒侠正要问他详情,却见有一个人,向门内一探头,唤道,“小二子,快来帮我干一桩事,别又在那里嚼舌头了。”那伙计噋应一声,便也退了出去。

江南酒侠只索罢休。

第二天,便先到东城,在马天王住屋的四周相度了一番情形。到了晚上,已是夜深人静了,便又换了一身夜行衣,偷偷出了客店,再来到马天王的屋前,就从墙上跳了进去。幸喜这时刚刚起过三更,他在屋中四处走走,并不遇见什么巡逻的人。一会儿,到了一座高阁之前,大概就是这挹云阁了。正立着探望的时候,忽觉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低低的说道:“你这人好大的胆,竟敢走向这尤潭虎穴中来。”倒把江南酒侠吓了一跳。欲知这拍肩的是什么人?

第一百十六回 展钢手高楼困好汉 挥宝剑小舍劫更夫

话说江南酒侠正在挹云阁外徘徊观望之际,忽觉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并低声对他说道:

“你这人好大的胆,竟敢走向这龙潭虎穴中来。”江南酒侠不兔吃了一惊,回首望时,却是神秘得很,连人影子都没有一个。不觉更加诧异道:“好快的身手。怎么刚听见他在说话,一会儿便不见了。这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李成化那厮也来了么?”但是转念一想,忽又觉得不对。李成化是湖南口音中夹些山东白,这个人却是一口河南中州白,显见得两下有些不同。而且李成化的武艺也很平常,不会有这般矫健的身手呢。想到这里,忽然意有所触,恍然大悟道:哦,是了。莫非就是在打尖的地方向我乞钱,在住宿的地方向店妇调笑,那个游戏三昧的穷汉?他不也是一口中州白么?不过,不管他是那个穷汉不是那个穷汉,总之他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如果他有下恶意,当在我肩上拍上一下的时候,早可设法把我拿下,还能听我自由自在的游行么?至是,他又胆壮起来,便向阁中走进。

两扇阁门却洞洞的辟着,既不锁键,也无守卫之人,只是里边黑黝黝的,一点不能瞧见什么。

江南酒侠这时也不去管他,即将火扇取出,把来一扬,张见里边很是空旷,没有一些陈设,也没有什么橱柜之属放在那边。不免也觉得有些诧异,莫非误听人言,这里只是一所空阁罢?后来忽然憬悟道:大概因这第一层是出入要道,所以不把重要东西放在里边,到了第二层阁上,一定有所发见了。一壁想着,一壁寻得扶梯的所在,又向二层楼上走了上去。在火扇所扬出的火光下,果然见有几口大橱,一并的排列着。这里边所藏的,不言而喻的,都是些奇珍异宝了。江南酒侠也不暇去细看它,又依着扶梯走上了三层阁。忽在一个转角的地方,瞧见了一团黑黝黝的东西。

忙走近去,用着火扇一照,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原来并不是什么东西,乃是两个更夫,被捆缚在一起,口中也被破布塞絮着咧。江南酒侠这才知道在他之前,已有人走进这阁中来了。无怪两扇阁门洞洞的辟着,连一个守卫的影子都不见呢。不过这先到这阁中宋的,到底是什么人,可又成了一个问题了。第一使他疑心到的,当然就是那个穷汉。因为这穷汉也到了这里,并在这里欲有所图谋,先前已经可以证实,没有什么疑问的了。只有一桩不解的事情,这穷汉走入这个阁中,和他相距也只一霎眼的工夫,并可称得是前后脚,怎么把门打开,把更夫捆起,他一点也不瞧见,一点也不听见声息呢?难道那人竟有上一种神妙莫测的本领,做到这种事情,可以不费什么手脚么?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疑点,他站在阁门前瞻望着,那穷汉在他肩上拍上一下的时候,这两扇门似乎早巳洞启着在那里了。如此看来,先到这阁中来的,似乎又不是那穷汉,而为别—

人了。然而,一夕之中,竟有三个人怀着同样目的,要到这里来行窃珍宝,这不但是桩奇怪的事情,而且很足引起他的兴趣咧。他最后的一个着想,却决定了这个人大概就是李成化罢。如果真是李成化,那他自己真是惭愧得很,竟披李成化着了先鞭了,他不是已处于失败的地位么?在他沉思之际,却已把第三层阁中的情形,瞧了一个明白,也和二层阁中一般,一排的放列了几口大橱。当然的,这内中贮藏的,都是些珍宝了,便又匆匆的到了第四层阁上,他在这个时候,耳边忽听得一种声响,似乎是从第五层阁上发出来的,暗想:李成化大概已在上面动手了。既是这门熟门熟路,又没有一个守卫在上面,看来一定可以得手的罢?他一想到这里,似乎自己真巳到了失败的地步了,心中觉得十分懊丧,也就不暇细看第四层阁中的情形,又匆匆到了第五层。这座阁,是仿效着宝塔的形式建造的,一层小似一层,到了第五层上,只剩方方的一小间了。

江南酒侠走到阁外时,只见那阁门虚掩着,显见里面有人在那里工作咧。忙立住了足,把门推开了几寸,偷偷向内一张,却很是使他出于意外的。下面的几层阁中,当他走上来的时候,都是黑黝黝的不见一点灯火,独在这层阁中,却有一盏很大的玻璃灯,和那佛像前所供的那些灯一般的,高高悬挂在上面。就这灯光之下,瞧见一个躯干魁梧的汉子,立在一口小橱之前,俯着身子有所工作,似乎全神都倾注在上面。而就这背影瞧不是李成化,又是什么人呢?江南酒侠看到这里,不觉暗喊一声,啊呀,这一遭我竟失败在李成化那厮的手中了。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眼见他马上就要把橱门打开,轻轻易易的就可把玉杯取了去,我难道可以拦住他,把这玉杯抢了过来么?不过,这也怪我自己不好,我太是轻信人言了。我如果知道这里防守得如此之松,玉杯可以唾手而得,我又何必和他赌上这个东道呢?

谁知正在江南酒侠暗喊啊呀之际,那个汉子却似杀猪一般,大声喊起来了。这更是江南酒侠所不防的。也就抛去一切思潮,把门一椎,走了进去。那时那个汉子,也已听得有人推门进来,忙止了呼喊之声,回过头来一瞧,却又使江南酒侠怔住了。原来这个汉子生得眉清目秀,只有二十多岁的光紧,并不是那李成化。然而江南酒侠这时对于这汉子究是怀着何种目的而来的一个问题,已是无暇推究了,因为同时又发见了一桩骇人的事情,已瞧见那汉子的一只右手,被橱旁伸拿出一只钢铁的手,把他紧紧的捏着。无怪刚才要大声呼喊起来咧。这时江南酒侠唯一的心愿,也是他唯一的责任,就是赶快须得把这汉子救下。如果等到马家的人闻讯到来,那就大费手脚了。

至于这个汉子是谁,现在可以不必问他,总之,他既在夤夜之间,到这挹云阁中来盗宝,一定是不赞成马天王的为人的,并和马天王是处于反对的地位呢。但是用什么方法去救他,倒又成了一个问题,还是用宝刀去把这钢铁的手斩断呢?还是再想别种妥善的方法呢?而且这橱上除了这钢手之外,还不知有不有别的机关?宝刀斫上去,更不知要发生不发生什么变化?这也都应得于事前考虑一下啊。

可是,他还没有把方法想定,却早听得呀的一声,有个人推开窗子跳进来了。一到阁中,就笑嘻嘻的说道:“你们这两个人,真是一对呆子。一个自己的手被机关擒拿着了,却不想解救的方法,只是一味的喊叫。一个看见人家被困,只是呆住在旁边瞧热闹,也不替人家想想方法。难道你们二人,专等马天王派遣武士到来,把你们擒拿了去么?你们须要知道这钢手的机关,装置得很是巧妙。只要有人误触机关,钢手便会伸拿出来,把那人的手捉着,下面同时也得了消息,马上就有人前来察看情形了。”当那人说话的时候,江南酒侠早巳把他瞧得清清楚楚,果然就是在打尖的地方向自己乞钱的那个穷汉。那以刚才在挹云阁前,向自己肩上拍上一下的,更可证实是他了。那穷汉说了这番话后,随又一点不迟延的,走到了那少年之前,即从腰旁解下一柄宝刀,对着少年笑说道,“我这柄刀,虽然不得是什么宝刀,倒也能削铁如泥,犀利非常。让我就替你把这只钢手削了去罢。”说罢,只把刀尖轻轻在钢手上一削,这钢手立刻中分为二,失了约束的能力。少年的那只手,便又重得自由了。少年喜不自胜,方欲向他致谢,那穷汉忙止着他道:

“现在不是称谢的时候。不如乘他们大队人马没有到来之前,我们就悄悄的溜走了罢。”说完这话,就把少年的手一拉,齐从刚才进来的那扇窗中钻了出去。在刚要上屋之前,那穷汉却又把个头伸了进来,向着呆站在室中的江南酒侠说道:“朋友,你不要痴心妄想了。看来这只玉杯,今天是万万不能到手的了。不如过几天再来罢,现在他们的大队人马快到,你还是跟我们一块儿走罢。”这话一说,方把江南酒侠提醒,倒也自己觉得有些好笑起来。暗想:我真呆了。他们的大队人马快到,我还呆呆的立在这里则甚?难道真是束手待毙不成?并且我向来行事,虽不十分精明,也不十分颟顸,但照今天的这桩事瞧来,实是颟顸极了,如果老是这样的下去,怕不要失败在李成化的手中么?想到这里,忙把精神振作一下,也就走到窗口,跟着他们二人一齐上了屋面。

却见那穷汉用手指着下面,向他们低声说道:“你们且瞧,他们不是已带了大队人马到来么?”江南酒侠忙向下面一瞧时,果见一队武士,约有四五十人,正在蜂涌而来,前锋早巳到了挹云阁外,旁边还有几个达官装束的,好象是押着队伍同行,大概是他们的首领罢?江南酒侠看了之后,忽又哈哈大笑道:“我道他们的大队人马中,总有几个三头六臂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不料只是这几个毛虫,那还惧怕他们什么?就是他们全体到来,只拿我一个人对付他们,恐怕也都绰绰有余裕咧。”那穷汉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倒不要小觑了他们,而且他们也不是存心要和我们为难,实是平日受了主人豢养之思,现在既然出了岔子了,他们少不得要替主人出点力,来摆摆样子。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呢?朋友,我们还是不要给他们瞧见,静悄悄的走了罢。”江南酒侠却不赞成这句话,快快的说道:“你们要走,尽管各自请便,俺还得在这里和他们玩上二下呢。”说着即在屋面上,高声喊起来道,“你们这班瞎眼的死囚,你们以为借着机关的力量,巳可把我擒拿着,预备到阁上去拿人么?但是我为你们省力起见,已把这机关弄毁,并从阁中走了出来,特地在这屋面上恭候着你们咧。”下面一听这话,登时很喧哗的一阵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肥人,好象是这一群武士中的首领,也立刻向大众吩咐道:“伙伴们!你们快分几个人上屋去,把这汉子擒住了,别放他逃走。停会禀知主人,重量有赏。”

但是,他的话刚说完,早有一件重甸甸的东西,从屋上打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恰恰打在这个大肚子上。只喊得啊呀一声,已倒在地上成一团,众人见了这种情形,当然立刻大乱起来。却又听得江南酒侠在屋面上哈哈大笑道:“你这厮真没用。俺只敬得你一杯酒,你已是受不住,倒在地上了。早知如此,俺倒不必对你行这种很重的敬礼呢。也罢,俺现在顾惜着你们,就改上一个花样,只普遍的请你们尝些酒豆的风味罢。”这话刚完,即有象冰雹似的一阵东西,落英缤纷的从上面飞了下来,一时打在脸上,脸上立刻起泡。打在衣上,衣上立刻对穿。说它是固体呢,却热辣辣的好似沸水。说它是液体呢,却又硬铮铮的有同铅弹。害得一般素来没有尝过这种酒豆的风味的,还疑心他是施的妖法,不免一齐惊喊起来,有几个尤其胆怯的,竟远远的躲避开去了。

江南酒侠瞧在眼中,更觉十分得意,越发把这酒豆不住的喷着,并且他还有一桩绝技,他把这酒豆喷出去,咫尺之间,十丈之内,是把来看得一个样子的。只在运气的时候,有着缓急高下的不同罢了。所以这时大众虽远远的逃避开去,他却连身子都不动一动,只把口中的那股气运得加紧一些,依然喷得一个淋漓尽致,没有人能逃出他的射线之外。这一来,更把大众惊得不知所云了。

几个乖巧一些并和阁门距离得相近的,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忙躲入阁中。只苦了几个蠢汉和着那些距离阁门太远的,一时竟没有地方可躲,只好把身子伏在地上,权将背部作盾了。

江南酒侠到了这个地步,也觉得自己玩得太够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好一班不中用的毛贼。连几点大一点的雨点子都受不住,倒要出来替人家保镖护院了,你们自己虽不觉得羞愧,我倒替你们羞愧欲死呢。哈哈,俺老了今晚也和你们玩得太够了。如今且再留下一只酒杯,给你们作个纪念品罢。奄老子去也。”说罢,又有一只重甸甸的酒杯,从屋上打了下来。却是凑巧得很,恰恰又打在那肥人的大肚子上,和刚才的那只酒杯配成一对。这时屋上便起了一阵很轻很急的脚步声,显见得江南酒侠已是走了。不知这江南酒侠究竟真的走了与否?。

第一百十七回 出奇兵酒侠初建绩 盗宝器穷奴再立功

话说大众见江南酒侠已走,这才放下了一百个心立刻从地上爬起,那些躲入阁中的,得了这个消息,也立刻走了出来。但是大众抬起眼来,向屋上一瞧时,那里还有江南酒侠的一些影踪,早巳走得不知去向的了。当时那个大肚子,也早从地上走起,眉峰一蹙,肚子一捧,装作十分能忍痛的样子,便又很威武的向大众发一声令,分头追赶贼人。这时的大众,也都恢复了以前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一听首领令下,立刻又耀武扬威的,向园中搜寻去了。其实,江南酒侠的踪迹,这时还在马氏园中,并未走得不知去向呢。当他说了一声我去也之后,便真的想走了。忽又想起,那穷汉和那少年,现在不知还在屋上不在?刚才正一心的对付着下面这班人,玩弄着下面这班人,倒把他们忘记了。谁知他举起眼来,向屋上四下一瞧,那里还有他们的踪影?不觉暗暗好笑:我道他们二人都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好汉,原来也都是银样蜡枪头,眼瞧着我和敌人交战,竟不从旁帮一下忙,抛弃了我,管他们自己逃走了,这也算得是丈夫的举动么?也罢,我既不是和他们同来的,让他们这班怯条子逃走也好,不远走也好,我总走我自己的就是了。主意想定,便在屋面上施展轻身工夫,飞也似的向前走去。转瞬间,已跃过了几十屋面,到了靠着北首墙根一所偏屋上了。暗想:在这屋上望出去,已可望见墙外就是官道,显见只要跳出这道墙,就可到得外面了,我不如就打这里出去罢,免得他们又惊神惊鬼,闹个不了咧。一面想,一面即将身子一耸,轻轻跃至地上。正拟向墙边走去。

谁知在这微风中,忽然送过来了一阵声音,正是两个人在那里问答着。立刻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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