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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1-7-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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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年间,京城发生过许多事,如浪潮一般纷至沓来,无论市井、江湖还是庙堂都曾为之动荡,然而时间总是轻易将一切痕迹抹去,一笔勾销般的干脆,如雪落无垠。毕竟这些只能占据在少数人的生命与回忆里,大多数百姓的生活平稳,街道集市依旧喧嚣糜丽,似一场末世繁华,在苍凉的背景下上演着一触即碎的皮影戏。人们宁愿迷恋表面上的宁和,酣梦长醉不复醒。智者眉稍心头暗涌着的不安,仿佛预见了国破家亡的警示,但自知不可说,一说便错。那些明里暗处被压抑了的秘密,也许,注定应该永远成为秘密。
那个冬天寒冷湿重的大雾仿佛顺应一些人心底的祷告,用它那朦胧的深灰色披风紧紧包围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上空,经久不散,掩埋许多不愿再提起的往事。曾经刀光剑影,血火屠戮,透过白茫茫的雾色回顾也显得如此不真实,好似从未发生过,晨雾掀起清新的露珠洒在奔波旅人疲惫的睫毛上,静静嘲弄着泪水的存在。
白雾覆盖的小径上,只听低微而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影尚未显露,几颗形状各异的小石块先顺着路面翻滚出来。少女垂首望向自己足尖仿佛满怀心事,脚下全拿石子出气。快到湖边时雾仍很浓,连带往日碧波荡漾的水面也看不见了。
女孩无意识地继续行进,忽而眉稍一动,带着几分调侃的神色,突然发力将一块圆石猛地踢向湖中。却意外地没有听见正常的“扑通”声,只在雾气里隐约传来几下生硬的“梆、梆”响动,一切便又静止下来。
她闻音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蓦地黯淡。
“哎呀,我差点忘了已是冬天,这湖都结冰了……那天他在湖边教我打过水漂,小石头还不服气的吵着要比赛,苏大哥就站在那儿看着我们笑,可现在……唉……”
一眨眼的工夫,女孩英气秀挺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莫名的表情,她知道她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容易快乐。即使最明媚的阳光披洒在身上,其对应的阴影处永远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时无刻暗自潜伏,总在措手不及时直抵人心,挑动旧伤疤流淌出新鲜的血。她还年少,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喜怒悲欢都在脸上。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悒郁,但并没使她的容丽减色。如果她愿意,随时都可以笑得灿烂。过去的伤痛注定在岁月中腐朽,就像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幽幽地叹。
假山背后转出两个人,人未到笑先至,爽朗豪放的声音是唐宝牛:“呵呵呵,太阳今天从哪边出来了?一点也不温柔的温柔姑娘居然也学人家叹气,可笑死我了。”与他同行的秀才并不如斯张狂,却也带着一股笑意看着温柔,正是和唐宝牛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方恨少。
温柔见被他俩撞见反常的自己,俏脸一板,两朵红云飘上粉颊,“要死了,偷听人家说话。”
方恨少挥舞着那把四季不离手的折扇,笑道:“是你自言自语,我和大苯牛路过而已,怎算偷听?——话说回来,温柔你刚才想什么呢?若不是他这一打断,我看你简直马上要哭出来了。”
温柔脱口而出:“还不是大白……”旋即自知失言,皱起了眉头,甩手道:“哼,你管我在想什么。”
唐宝牛嚷起来:“你想这个,他想那个,本巨侠可受不了你们这闷气!大冷天待着也难受,在这推来推去还不如咱三个去找乐子呢?你们拿个主意吧。”
温柔一双美眸亮了起来:“说的是,让我想想……对了,我要去破板门、苦水铺、三合楼、瓦子巷……快走快走!”
方恨少纳闷道:“那边可是六分半堂的地盘啊,去那干么?”
“本姑娘想到哪就到哪,谁能拦着?想跟就快,你们不走我可走了。”
“别,别……”三人互相推搡,笑闹着走开了。
且说湖心亭上,青年男子布衣蓝裤,身形健硕,双目有神,天生一副前庭开阔的明朗面容,神情却显得萧索。他伫立已久,与岸边相隔有些远了,加上大雾,温柔他们并未察觉有人。三人说话却清清楚楚地飘进那人耳内,听到温柔的提议,男子目光渐渐迷离,投向遥远的彼端,像被勾起了什么不愿思忆的往事。瞬间掠过的表情,有种患得患失、欲罢不能,想要把握却又忽然失去,有若灼伤般的痛楚。
“破板门,苦水铺,三合楼,瓦子巷……”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念出声,一颗心深深沉落下去。自嘲地摇了摇头,“温柔,你和我一样,都忘不了他是么?我明白,我明白的啊……”
身后一人步履匆匆,在亭外站定。杨无邪暗哑的话音传来,“王楼主,三刻之前六分半堂喽罗与象鼻塔弟兄在龙津桥斗殴,伤了五人。六分半堂许久没有动作,不知这次有何阴谋。该当如何处理还请楼主示下。”
王小石轻声道:“严重么?可曾查清六分半堂何人出手?”
杨无邪道:“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我知了。杨先生,如果事态不算紧急,可否容我稍后料理?小石有点私事……”
杨无邪自无异议,默默退下。
出任金风细雨楼楼主以来第一次自私地挥开琐事,王小石莫名感到一阵轻松。他迟疑片刻,终是朝着温柔等人离去的方向举步。“我们会不会打扰你的平静?时至今日,没有怨恨,也没有了寒冷。你可知,别离之后,长相念记……二哥……”
仰起头,只见层层阴云罅隙深处,透出一线格外耀眼的阳光。
上篇贴出后看到很多亲们疑问:包子和小顾在哪?
答案尽在此节中……偶知道偶很拖拉……原谅偶八TAT
介个故事在构思时打动了我。但亦知自己能力有限,无法将大家心中最好的戚顾王白展现出来。我会努力,尽己所能写出美好的过程和结局。希望大家多提意见,有砖尽管拍——小顾,赐我力量吧!!!
好几天没见大家,想念已经这么深了~才发现能和大家在一起已成为生活中如此重要而且幸福的事
此文送给LP毛毛、知音、葵、小八、提提、LOLI天、大哥……以及所有关心我和我家毛美人的亲们。五一我们大婚,期待大家光临!
前文连接:绝代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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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的大命题之下,无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总有些东西能够去伪存真,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永恒。譬如,汴梁城的风情。
故都峥嵘不改,旖梦难寻。一座城市的记忆能够保留多久,关于一朵花的开放,一块城砖的风化,一盏灯笼夜夜高悬,一壶茶香经年不散。
惟独,对于那些有关人事的痕迹,它却如此吝啬。
瓦子巷依然香粉盈鼻。
苦水铺不再凄风寂雨。
三合楼终日高朋满座。
破板门季风穿堂而过。
这就是王小石眼中所见的京城,处处笙歌处处醉,事事无心事事休。
他知道自己意欲寻找的人,永远不会出现在熟悉的地方。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他不在了,闲愁也变成一种奢侈,虚虚荡荡,无凭无寄。满眼旧物,因没了那人身形悄立,有如画龙点睛的一笔,甜蜜骤成惨淡,繁华演尽荒凉。
然而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有权利伤心、缅怀甚或追悔,只有王小石不行。
谁会接受一个伤害自己的人的哀悼呢?想来死者再宽宏大量慈悲为怀,怕也不能原谅。
永难忘那夜白楼火光耀天,一袭白衣猎猎随风飘然引下,眉宇含煞,飞蛾扑火不顾一切般的决绝。他在笑,笑容至今宛在眼前,一如当日明亮深沉直指人心,唇角沾染血迹犹为艳丽,恍如罂粟,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人无法自拔。好似从血海地狱走出的罗刹,带着毁天灭地的决心。他的神情又那样自信满满,牺牲一切在所不惜,皆因他坚信自己随时可以颠覆,亦有重建一切的能力。
——如果让他成功了,又会怎么样?
王小石想不出,更不敢想。
自己一刀一剑虽不曾染血,他却因此而死。
如果他不在危难之际为救自己忘记提防,怎会轻易受那一箭之伤;若非自己求他放过温柔,他又怎能一时失神误中内鬼暗算,饮恨而终?
王小石有足够的理由和机会让自己没空回忆。白日事务缠身成为很好的盾牌,可以堂而皇之地避免面对那些见之触目的故人旧地。以为如此一来,一切都好象不曾发生过。
记录可以任意更改,旧物可以弃之如履,往事可以成为禁忌。
有一种铭刻,纵如光阴,亦无法将之平复,如拂去尘埃。
犹如他狂放高歌响彻云霄似杜鹃啼血。一羽白裳,随之在自己面前颓然萎地。
“……我若要鸿鹄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从此后,午夜梦回,如昨日重现。
王小石不可以怀念白愁飞。
他和他之间,注定由缘而聚,以恨而终。
白愁飞恨王小石。
王小石也宁愿相信,白愁飞恨着自己。
这样自己便可永远背着愧疚,背着责任,背着宿债,走过漫漫长路。
让他去飞。上天知道,他是那么渴望高飞。
逝者有知也好,无灵也罢。王小石心底早就轻轻放下一个许诺。就像曾经与他亲言一般。
原谅你。忘掉你。放你,去飞。
王小石隐身人群之中,蹑足潜踪,默然静思。周遭喧嚣渐渐远去,他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一棵树的影子、一块朴实无华的小石头,变成某人留在尘世的一声轻叹,瞬间消弭在漫天雾气里。他的存在显得无足轻重,不会被人发觉。
物我两忘。只有这一刻,放任思念蔓延。
人群之外,温柔毫不掩饰自己的懊恼:“这儿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可是他呢?他怎么能一句话也不说,连个解释都不给我,就这么死掉了……”
方、唐二人陪在身边,看她惶惑无计,不知如何劝解。
众人正无措时,只听广场中央场地上“当当”锣响,长长一圈黑色布帷之内,几声曼吟抑扬顿挫清越嘹亮,使闻者为之一振。
“劝君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喝彩。这是“梦园”戏班远道而来的第七天,陈设于街市就地演出,每日只演一场,便是这《霸王别姬》。外表平凡无奇的班子,不知不觉吸引许多人的视线。不为别的,只因那虞姬一把悠长的歌喉,细听略带沙哑,回味不减亮丽,更透出一股令人心涩的淡淡怅茫来。开场慢慢踱步上台,就那么静静的一回眸亮相,有种令人神魂与之的美。
方恨少像挖到宝一样跳起来,喜道:“温柔你看!这个班子出道时间不长,听说现在风头比梨园行最走红的名角儿还要盛,走,咱们听听去!”
温柔神不守舍的“嗯”了一声,被方恨少怂恿着往戏园走去。浑没注意身旁书生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向唐宝牛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色,像在说“瞧,还是我有办法吧!”
王小石跟在后面走进戏园,隔了几人,还是清晰听见温柔“呀”的一声,话音不胜惊异。
此时台上正演到别姬一场,那虞姬向霸王索剑不成,悲泣道:“唉!大王啊!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神情凄绝。趁势拔剑在手,视线往周遭一转,可巧不巧,恰与王小石目光对上一瞬。王小石心头一震,那眼神多么熟悉!不知何时何地曾相逢,竟似千回百转、天外飞仙只为这一眼,个中多少无望惨痛、明决了然,最终化为眼底一丝缥缈的忧愁,嘴角一弯楚楚的笑意。
这双明眸与记忆里镌刻着的深澈目光重叠在一起,仿佛回到那一刻电光石火,生离死别。蓦然击中心扉,猝不及防,一切以为能够遗忘丢弃的痛楚,刹那风起云涌。
王小石后退一步,又是一步。右手按在胸前,大口喘息。
怎么可能?!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一双眼了!
戚少商无由地有些烦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戚少商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一路升到脊椎。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京城的冬天比想象中更冷,他却不能一如从前随时随地把剑往地上一插,生起一堆篝火,喝上一坛烈酒。
新的地方自有新的迎来送往。戚少商知道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陪他喝酒的人。就像在雷家庄有雷卷,毁诺城有息红泪,连云寨有众兄弟;在京城,也有睿智的神侯,冲动的冷血,洒脱的追命。
刚到六扇门时,追命拉着他喝遍了京城大小酒楼。竹叶青、桂花陈、玫瑰露、剑南春、西凤酒、女儿红……追命如数家珍,浸淫酒中方知个中三味之妙。戚少商笑着听了,饮了,二人高谈阔论直至夜色阑珊,追命尽兴而醉,酣梦中还带着一抹微笑。寂夜无边,戚少商睁大双眼也望不穿。但求一醉,竟不可得。
忆当年旗亭酒肆,生杀帐外,酣畅一醉的豪情,遥远得好象不曾发生过。
北风吹过,戚少商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将头埋进厚软的毛裘里深深吐了口气。披着一身毛裘走在京城熙攘的街道上不免有些怪异,但他从不打算改变这个习惯。密实的皮毛不再裹满风沙,记忆却不会因外在环境变迁而消失。
这天一早有人来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人在自己管辖地界发生械斗,其时正值京城各大帮派关系错综复杂,一点火星也许就会倾覆整座天平,动静虽小但也不可等闲视之。神龙捕头戚少商匆匆赶往查视,在事发现场遇到金风细雨楼总管杨无邪。杨总管正在指挥手下善后,抬头碰见戚少商,微微颔首示意,面上丝毫不动声色。戚少商与京城武林人士来往不多,也听闻细雨楼事变中这杨无邪潜龙在渊,暗中扭转局势,端的是条汉子。此人深藏不露,表面看来他似乎并不重视这次冲突,或者另有玄虚也未可知。
冲突的结果是六分半堂属下七人全军覆没,金风细雨楼二死五伤。按照普通暴力案件处理,光凭表面结果判断已可结案,金风细雨楼行凶杀人,一切证据指向对其十分不利。然而单就案件来讲,无论金风细雨楼还是六分半堂光天化日在京城杀了人,若受害者毫无身份背景,却是谁也无力将凶手绳之以法,就算铁面无私的六扇门神捕也力有未逮。权势在这种时候愈显它的威力,两大帮派虽经多年争斗大伤元气,毕竟根基深厚,普通市井青年投靠了他们,无疑便找到一张赖以遮荫的大伞,大可为所欲为。
金风细雨楼自苏梦枕父子传下尚能洁身自好,到白愁飞手里短暂腐败,落在王小石这任递进新血,把一股江湖绿林气和平民化的处世态度带进儒雅的楼中,顿时气象大不相同,激发出活泼泼的新生来。依苏、王一脉相承仁和为本的治理原则上看,此次风波不像他们的风格。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一切怀疑都仅仅是假设,死无对证。
现场仵作验看完毕准备抬走尸首。戚少商走到一具六分半堂手下的尸体前掀开白布,目光迅速而仔细地扫视一遍,眉毛轻轻跳了跳,却只字未吐,便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至此,一切貌似已可盖棺定论。
如果让戚少商自己选择,他宁愿奔波千里经办要案,与大奸大恶之人博命厮杀,也不愿处理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在这个地方,公理和正义不是唯一衡量是非的准绳,想尽自己的职责也要看遍权贵脸色。戚少商渐渐明白铁手当年黯然自苦的心境,身在庙堂却怀有一颗江湖心的无奈和苍凉。
铁手如今自由了,而戚少商也已非当年的戚少商。
从清晨一直持续莫名的烦闷突然不受拘束的扩大开来,令他心绪不宁。一时怔忡着,不留神有人从身后猛然冒出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肩,蓦地一惊。
回过头,迎上一人热热的呼吸,追命灿烂笑脸近在眼前。
“戚大哥,快和我回六扇门,二师兄回来了。”
在心理描写中纠结的某人自PIA,怨念ING……
飘过~~~WS碎砖头西红柿臭鸡蛋等种种。完毕!
绝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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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沉。
三更已过,戚少商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衬着无边的黑暗,略显荒凉。
他很清楚自己前行的目的地,去赴一场约。
一场意义不明的约会。
傍晚,六扇门戚少商的房里烛光初明。男子谢绝闲杂人事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一天中难得静处沉思的时光,他需要好好整理纷繁的思绪。
不多时,这安宁也被意外地打破了。
窗外树影一招。
仿佛一种感应福至心灵,早有预兆般,并未表现出正常人遇险应有的惊觉。飞旋闪身,一把柳叶刀端端的插在梁上,犹自微微摇晃。
戚少商没有追赶,探身将小刀捞入手底,展开字条,清秀字迹入眼鲜明。
“今夜三更,燕春楼一会,君子谅不失约。”
全然不知何人、何事,就这样轻身赴险。数不清,已有多久不曾如此昂扬。
按下心头阵阵欢悦,不愿深思亦无力制止,任其自然来去。莫名的全身血液沸腾,隐隐期盼着什么,又难忍不安恐慌。
一切的一切不需要理由,也不必要问个根由。
就像早先陪追命回家,踏入门槛的刹那,一幅和乐融融的画面跃入眼帘。铁手站在厅堂中央向神侯尽述别来情状;冷血抱着剑倚在墙角,眼睛闪闪发亮;无情安静坐在神侯身畔,面上难得露出淡淡恬然笑意。追命撇下自己奔到三兄弟身边扑逐笑闹,屋子里几个人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神侯望着他们微微颔首仿如慈父,光线也似乎顷刻明亮起来,一种叫做温情的气氛弥漫在每个人心头,早已超越了血缘。
也听到了,铁手回归,却不肯官复原职。只在郊外竹林筑一小屋,依山傍水而居。
流浪久了,大约也会寂寞罢。或者因为别的什么?
戚少商默默看着,弯起嘴角。他真心地为他们感到高兴,毫不怪罪那个兴冲冲拉自己回来的大孩子一到家就把自己抛在一旁。
尽管明明没有人忘记自己的存在,可看着眼前一幕,还是会觉得,只有自己是不属于这个“家”的。
铁手最先冷静下来,抬眼望向门口的人,眼神闪烁一下,微笑说声:“少商,别来无恙。”
戚少商抱拳回礼:“欢迎回来。”
两人之间似乎存在某种默契,无需多言,过去发生的事曾经使他们一度接近,熟悉彼此心境情思。而这种熟捻经过时光冲淡再次重现的结果时,瞬间相对无言。
他是肩挑侠义八百斤的大侠。他是身在庙堂心向苍生的神捕。
此刻也许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彼此的甘苦。即使互换位置,这颗心总是不变。
再相逢时,千头万绪也只凝成一句,别来无恙。
他没有问他接手原属于自己的捕快职业以来是否顺利。
他也没有问他浪迹江湖可曾寻到安宁。
一切应该没有痕迹,任光阴随意来去。他们不相信所谓宿命的存在,只知道路在自己脚下,理所当然会这样缓慢而自如的继续。
包括,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可以封存起来么?
有些过往无从追溯。不去想,就好象什么都不存在。
然而这按捺不住的期待,又意味着什么。
白日尘嚣直上的街市此刻洗尽铅华,路的尽头高楼飞檐一角挑起红灯,遥遥在望。
不知怎的,明明自己都来到了这里,却开始踟躇,步伐也变得迟疑。
后悔已经来不及。
楼阁暗影里一人身形淡淡浮现,气息几与夜色溶为一体,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寥落,站在那里也很容易被人忽略。戚少商却知道他是在的,墨绿色的衣衫随风纷飞,清霜傲骨,似一朵菊。
那人低低的垂着头,看不清面目。沉声道:“戚大捕头,请。”
京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低首神龙,狄飞惊。却在这寂夜里,做了一个守门人。
不知怎的,看到这个人,戚少商忽地松一口气,同时又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上得楼台,绯裙女子独坐凭栏,闻听来人声响,回眸一笑尽起风华。
却是雷纯。
戚少商面无表情:“雷大小姐忒好兴致。如此夜半,不知召戚某到此何事?”
“戚大侠,哦不,是戚神捕。大人真是贵人事忙,江湖多故交,竟都不往来了。若非有事相求,小女子也不敢烦劳大驾。”
“世上还有雷大小姐办不成的事情?戚某不才未知有何效劳之处。”
“呵,”雷纯眼色一挑,就这么尖锐的看过去,“那么,如果民女击鼓递状呢,神捕也见死不救么。”
戚少商蹙眉道:“告状?”
“戚大人不会连今日案发都忘了吧。”
“……哦?果不出戚某所料,雷小姐竟是来自首的。”
“你知道了?”
“戚少商不是瞎子,若连六分半堂死者身上致命伤乃自己所为,只要在打斗中手捏毒针,借对方袭击之力将其深深刺入肉内伪装成械斗致死都看不出来,便白领朝廷一份俸禄了。雷小姐真有服人之能,令那些人心甘情愿为你而死。”
雷纯击掌叫好,“铁手将职位交予戚大侠时雷纯还曾有过怀疑,不想却低估了九现神龙。那么,这番雷纯与众兄弟煞费苦心之局,引龙出渊,也不枉了。”
戚少商一愕,这答案却是他想不到的,一时间只觉意外和愤怒。“就为了引我出来而将人命玩忽于股掌,戚某不知自己竟如此重要了!”
雷纯淡淡一笑带过,避开戚少商烧灼般的目光,曼声道:“那是因为兄弟们明白,若与六分半堂存亡大事相比,个人生死算的了什么。换作雷纯,当也义无返顾。”
“雷媚失踪了。戚神捕不知么?”
貌似这文拖了蛮久,不知可还有人记得前文ORZ
近日写到无言以对的某人,默默爬过……
额,感谢LP毛毛的信任~以及知音和LOLI小天的抽打
只要还有一个人看。我……会继续努力的……
绝代 3
那女子的睫毛动了。露珠若晚归的倦鸟,怠惰而又轻颤地依附在她眼睫之上,仿佛不忍惊慑。
她很美。她的美似有一种妖,懒懒的,不轻为人所动,笑容像是一潭香稠的蜜糖,男人们迷醉在她嘴角的弧度里,如同溺于大海的精卫,明知是一场覆水难收的阴谋也义无返顾,自以为拥有了九条命。顾盼流转间时而一点精芒掠过,随即深敛在她垂垂如雾皑的重瞳里,仿若灼人的幽火,招引飞蛾纷纷采撷。
汴京成名者众,高士安卧,美人如云。而她隐隐超然世人之上,不同与雷纯的清,温柔的丽,朱小腰的飞扬——别具一段风流。
她很媚。
她微睁眼,迷迷蒙蒙,瞬时神色茫然。此刻她身倚大树,手握重权,千般算计万种厮磨,也算得成证果。恰好青春未逝,正应踏遍青山,笑傲漫天风云。
当她远望,而夜极深,深得像内心的空洞。
不愿承认,她是恐惧这样深邃的夜的。泼墨般浓重的暗,湮没所有令人眷恋的繁荣和盛景,一切颜色在亘古无垠的黑夜前埋踪匿迹,寂寞兜头掩袭,来不及招架便已铺天盖地。空冷、无声、苍凉。
这让人又爱又恨,心犹未平的夜呵……
如此佳期如此梦。她践踏情义,玩转人心,如今好应高床软枕,傍着一个良人。
然却形单影只。
挣扎着从一个噩梦里醒觉,并未换来意想中的轻松。浑不知今夕何夕。
她甩了甩仍阵阵发紧的头,感到清风嘻游着自发丝间缕缕穿行。放眼四顾,只闻睡雀偶尔啁啾,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华堂美屋,没有温席暖烛,没有使女小厮,没有他;只有夜,只有夜——
她猛地直起身来,立即发现四肢悬空动弹不得。些些痒意擦过脸颊,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她偏过头,嗅到榆树叶清新的味道。
多年江湖涉险的经验制止了她作为一个女人本能的尖叫。她竭力平定自己的呼吸,一面回想睡着之前的记忆,一面暗自调息。失去了视觉,双耳仍不忘警觉地察探周遭环境,微毫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敏锐。
一种奇异的感觉沿着内息游遍全身。明明内力还是在的,肌肉的弹性也很灵动!怎么会如此深深脱力,就像全身浸湿寒潭,尚未习惯水的沉坠又马上被人丢进了棉花堆里,身体轻飘得仿佛不属于自己。几乎要飞起来了,又突然发现,属于永恒地狱的寂冷与幽冥正朝自己扑面而来……
没有人能了解这种恐惧。风起、云涌、灯亮、虫鸣、人酣睡……世间一切都是那么正常,这只不过是无涯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天。只有自己,在这再平凡、正常、安稳不过的世界中,突如奔马般毫无预兆地脱离了轨道……
短暂而又漫长的错愕使理智剥离体外,在冬夜瑟缩的空气中发了一个抖,又狠狠地砸回脑海。她感到自己如玉的皮肤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好似生命也随之流逝,一去不返。她终于无法忍耐这令人发狂的缄默,失控而毫不顾惜身份地大叫起来。
“混蛋!小贼!龟儿子!出来!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绑老娘在此有何居心!快给我滚出来——!”
话音出口,她蓦然发觉本应通过奇诡内力激发震荡在空气中的声浪,回到自己耳中竟然空空如也,什么也听不到,像是甫一出口便消失在寒风里。她努力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幻觉,努力张大嘴巴让胸中久抑的怒火裂帛而出,然而震痛的还是自己。她难以置信、惊怖无比地发现:她失声了。
这是梦,还是真?!
在那睁大双眼也望不穿的暗影里,一声冷笑突兀地响起,冲破寂静直入耳中,像是死神开的一个短促而深沉的玩笑,投向局中人心底激起千层浪。所有恐惧与忧思瞬间放大无数倍,变成一头潜伏在夜色中的怪兽,踏着狂乱怪诞的舞步,蠢蠢欲动。
那声音森森传来:“雷媚,你还不下地狱——”
随着这声喝问,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一道闪电蓄势已久,像条白龙刹那破空而至,撕裂漫天乌云。
短暂的灼亮里,女人惊悚地辨认着树荫中依稀隐现的人形,忽如了悟般深抽一口凉气。眼前人似足踏红莲的修罗,挾着业火与怨恨行来……
“是你——”
一道气流卷带死意疾速袭来,她只得吞下了来不及出口的最后言语。意识断流的时分,她感到瞬间痛楚,就像一把秀秀薄薄的小剑,干净利落刺入肉体的疼,如此凉薄而又快意,仿如一声叹息。
她向地面坠落——。
“你是说,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昨夜四更,目击者只有你自己,而你在周围没有看到任何人?”
这晚负责在迎祥河至角子门一带值夜的更夫是个年青人,和许多并不心甘情愿承担这份工作的人一样,寂夜中孤独的行走使他倍感疲累,朝气蓬勃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怠懒神情。此刻这张平庸的面孔布满尚未散尽的惊怖,面对差役的问话只懂傻傻地点头摇头,显然惫夜之中突逢美丽女尸横卧道旁一事在他心灵上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雷媚的尸体是在金风细雨楼的白楼废墟之下发现的。除了一切与生命有关的迹象从这具身躯上消失了之外,女子样貌乍看依旧美好,甚至艳丽的嘴唇都是栩栩如生的,像朵怒放的蔷薇。然而美丽的人儿早已遍体冰冷,肌肉仍有弹性,关节却已僵硬。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就像死神轻佻的口哨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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