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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受菊 by 盛事太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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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谢谢王爷了。那……既然王爷对我们万菊园这么有感情,连封了王还记挂着这里,有没有想过把我这万菊园给买下来?”
  “买?”凰驾终于抬起头来,却是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敲算盘的手也是慢了下来,“你不是说万菊园是你的命吗?我若买了你不就命都没了吗?”
  柳大爷也是累了,瘫倒在长椅上,眯着眼,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沈博竞没有告诉你吗?明日便要动手了。”
  “这我知道,”凰驾抬手,又缓缓放下,手掌轻按着算盘,看着柳大爷,“可明日行动和你要卖万菊园又有何干?”
  “我说王爷,您是被算盘敲坏了脑袋啦?”柳大爷本来觉睡得好好的,可身旁这人就是不识趣,把睡意都赶走了。他心里自然是烦躁,便干脆坐起来,指着凰驾,“明日行动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出不来了,永远葬身皇宫;二是我出得来,那我便和哥哥一起回江南。无论是哪一种,这万菊园都注定是群龙无首,早晚得散了,那我不如快些找个可靠的买家,把他卖出去,我拿了钱还能给自己来一次风光大葬。”
  凰驾一怔,手指微微地弯曲,开始紧紧地抓着算盘,看着柳大爷,沉默良久。
  “怎么?王爷您别告诉我您就没想过这个结果。”
  “不是没想过,”凰驾终于放开了手中的算盘,摇头苦笑,“只是没想过你也把一切都盘算好了。”
  “王爷啊,我告诉你吧,这事我都盘算了三年了,若还盘算不好,我堂堂万受菊柳大爷不就成傻子了吗?”柳大爷狠狠地白了凰驾一眼,才发现这白眼对死人完全不管用。凰驾抬手捏着眉心,又陷入了沉默。
  “假若你没死的话,你一定会离开京城吗?”终于,凰驾又发话了,只是这回他索性把手中的笔也放下,又微微皱着眉,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那是当然的,我和我哥哥早就说好了,得到江南去看看爹娘的。”柳大爷拿起身旁的茶杯,也不管是谁的了,就咕噜咕噜往嘴里灌茶。
  “这么说,是谁也留不了你吗?包括沈博竞?”
  茶杯“啪“地一声摔倒地上。却是因为落到地上那张狐毛地毯上,没有摔破,倒是茶水打湿了大半张地毯。
  柳大爷张开口又闭上,呆呆地看着那张地毯,也不知是不是心疼,好久都不出声。仿佛直到把那地毯上的狐毛都数清楚了,方道:“凰驾,我三年后一定得死么?”
  凰驾身子突然紧绷,后背离了椅子,怔怔地看着柳大爷的侧脸。浓密的睫毛打下的阴影盖着柳大爷的眼睛,仿佛有什么凝结在上面一般,却是看不清。凰驾似着了迷,眼神越来越空洞,嘴上却是不依不饶,“你上次不是还很豁达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想死了?”
  “凰驾,本来我要陪的人不多,我哥哥,我爹娘。和他们一起生活在江南,三年就已经让我此生无憾。”柳大爷终究抬起了头,原来方才不是错觉,他的眼角,分明挂着一颗水珠。
  “可是现在多了个人。若我明天死不了,那么他就肯定得坐在那皇位上了,三年分给两个地方、四个人,就太短了。”
  恍惚间,凰驾仿若又听到那算盘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心脏,连胸腔都觉得疼痛。良久,他才站起身。
  “再说吧。”说罢,拂袖离去。
  *
  万菊园今日阴气很重,刚送走一个死人,又来一个。
  柳大爷坐在原地呆了很久,便起身沐浴梳洗。怎料刚踏进浴盆,便觉背后多阴森一片,丝丝寒气从后颈传来,吓得柳大爷赶紧扭头,“谁?偷窥我柳大爷沐浴可是要钱的!”
  “钱我是没有了,要不我去你书房偷上一两块金质的纸镇,看把他们都烧融了,能有多少两?”尔安也着实厉害,明明是在调戏着柳大爷,竟然也能保持着那张死人脸。说罢,还真的转身往大门走去。
  “你敢?”都牵扯上自己的命根子了,柳大爷也就豁出去了,一把抓着尔安的官服下摆,“大不了我就乖乖地站着给你看了!可是你要敢动我的纸镇我就跟你拼了!”
  尔安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嘴角也微微上扬,蹲在池边推开柳大爷的手,“看你有什么好稀罕的?你别忘了,上次你掉进御织坊的染缸里,还是我给你把身上的染了都刷干净的。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有看过?”
  柳大爷看着尔安那张死人脸上的笑容,越看越觉得诡异,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忙挥了挥手,“都四五年前的事了,你还提来干什么?有事就说没事就快点离开,我还在洗澡呢。”
  尔安收敛了嘴角的弧度,轻轻地道:“没事,就很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
  池边水汽氤氲一片,柳大爷渐渐看不清尔安的脸,朦胧间只觉那张一向冰冷的脸柔和了不少,心中一阵温暖,便也就放轻了声音,“我离京这么久,一切可好?”
  “这个时期,又怎么会好?”尔安摇头苦笑,那神情,竟和方才的凰驾有几分相似,“你们离京之后,朝中越加人心惶惶,皇上好不容易收揽了比尚书,现在又开始对禁军下手了。”
  “禁军?我记得这把守宫中的禁军原来可是有一半在丞相手里,另一半是由你掌管的。”
  “本来是这样,”尔安伸手替柳大爷把头发打散,在水中揉搓起来,“可是丞相死后,沈博竞也不知为何好像对着禁军没什么兴趣,封丞相便替皇上收了一部分,可是还是有些对陈尚书死忠的,不肯妥协。”
  柳大爷也不客气,身子微微后仰,享受着尔安的服务,如墨的黑丝在水中散开,随着尔安的手慢慢游动,倒是偷得几分惬意,“这么说,这禁军也可以说是三分啰?你一份,我哥哥一份,陈尚书一份。”
  尔安继续耐心地替柳大爷清洗着发丝,偶尔有一辆片花瓣漂到上面,他也不移开,或者花瓣一起揉搓,香味便满满四溢,和水汽融合在一起,连空气中也带了些甜意。
  “你的脑袋在西域被狼给吃了啊?我和你哥哥不都是效忠皇上的吗?应该说是皇上占了一大半,沈博竞占了一小半。”
  柳大爷不知为何没有接话,沉吟了半晌,方道:“若要逼宫,这禁军便是最后的一道防线了,双方都很可能会对此下手,你夹在当中,一定要小心。”
  “恩。”尔安从手中抽出了手,轻轻甩干,便抬脚准备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对了,你记得你答应过皇上,在西域就要杀了沈博竞的吗?现在你跟着他回来,也就是告诉皇上你站在沈博竞那边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皇上他昨夜哭了。”
  柳大爷怔了一下,又嬉笑着转移了话题,“我说尔安,你今天怎么会这么温柔啊?你真的吓到我了。”
  尔安推开门,瞄了柳大爷一眼,“我知道沈博竞这两天应该就要动手了,下次见面,我们怕可能会天人永隔了。”
  话音刚落,便跨出了门槛。
  四月十三日晚。
  这下了几月的雪终于渐渐少了些了,稀稀疏疏地落下来,却少了几分美感。
  沈博竞也来了兴致,自己拿着一瓶女儿红,在亭中独酌。自认识了柳大爷以来,他倒很少像现在这般偷得半日安宁了,便也退散了下人,自己安静地独坐。
  “莫要喝酒了,你今日刚回来,还是先喝些茶养养神吧。”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沈博竞抬头,来人正是崇善,他手上还端着一套茶具,“况且过不久就要早朝了,还是留些精力吧。”
  崇善说得不假,即使是夏天,陆国的早朝往往在天没亮就开始了,而百官进宫得在宫外十里就得下轿行走,这去一趟,起码得一个时辰,所以百官往往刚睡下不久,就要起身赶赴早朝。
  沈博竞也不跟他争,把酒壶挪开,给崇善腾出放茶具的地方,“也好。想来自扬州回来后,我们便很少在一起喝茶聊天了。”
  “是啊,”崇善轻轻放下茶具,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天还冷,吐出的气很快变成了雾,正巧挡了视线,一时间沈博竞也开不清他的脸,“自扬州回来,想想也有四个月了,我们俩虽然一起住在驿馆,见面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
  “想当初在扬州的时候你还嫌我烦,”沈博竞耸了耸肩,摇摇头,“现在倒是惦念起我来?”
  “在扬州的时候哪一样?”崇善轻轻地摆放茶具,点了小火炉,等着热水重新烧开,张开口,依旧是平静而儒雅的语气,“那时你每天拉我去看你的八十黑蛟,谁都会烦。现在忙了,见面少了,特别你一去就两个月,自然会惦念你。”
  沈博竞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崇善,在夜色中,却是愈加诡秘,“说起扬州,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是极不愿回京的,怎么现在又不舍得走了?”
  水开了,崇善便慢慢提起水壶,倒入茶壶中。热水浇过茶叶,微微溅起,桌上也多了些斑斑点点。
  把热水壶重新放回火炉上,崇善方抬起头笑着看着沈博竞,“你就别装了,只有我那太善良的弟弟和那太愚蠢的弘湛才会认为你查不到他是谁。”
  沈博竞跟着粲然一笑,拿过崇善面前的茶壶,慢慢把当中的茶水倒入两个小杯中,又把茶水倒掉,这第一遍的水是洗茶,是喝不得的。
  “崇善啊,想你我自你调往扬州开始便相依为命,想不到今时今日,我们俩竟然还要互相猜忌,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过是各为其所罢了。”崇善往茶壶中重新加了水,淡然地道。
  “好一个各为其所,”沈博竞笑容不减,看着崇善,“只是崇善,我想不懂,你明知弘湛此番对待你的弟弟,你又为何要帮他?”
  一时间,万籁有声。
  崇善手指轻叩石桌,沉默良久,方道:“我还是那句,各为其所罢了。”
  “各为其所?崇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初剩下那半瓶毒药,是你喝了的吧?”
  “是。”
  沈博竞也不再看他,自顾倒了两杯茶,又拿起一杯放在嘴边。
  崇善见他这般,便也拿起茶杯,“你是明日便要行动了吧?”
  “恩。”沈博竞抿了一小口茶,“这茶不错。你的茶艺一向很好。”
  “我娘爱喝茶,以前常泡给她喝。我弟弟茶艺更不错。”
  沈博竞微抬起头,轻挑眼角,语气中带着些许挑衅,“是吗?那以后要他多给我泡几次茶。”
  崇善晃了晃神,缓缓放下茶杯,便端起茶具起身,“快要早朝了,快进去准备吧。”
  沈博竞看着他的侧脸,笑着说,“我好像记得,我看过一个人,他泡茶的方法、姿势都跟你很像。”
  “是吗?”崇善微怔了一下,只是很短的一瞬,很难察觉,“可能是碰巧罢了。”
  走了很远,崇善却顿了顿,留下一句话,“逸朗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活不过三年了。”
  *
  四月十四日清晨,早朝。
  陆国的大殿布局跟往朝无多大差异,一样是低下站着群臣,上方坐着皇帝,不过是陆国开国以来还没有垂帘听政的罢了。殿内多处布有龙的雕刻,严肃而气派,却是莫名地多了几分阴森。此时天还远没有亮,殿中亦是昏暗,虽点了灯,却依旧让人觉着胸闷。
  文帝高高站着,声音在殿中不断回响,气势逼人,“沈卿家此次连立二功,保我陆国安宁。实属难得,加封户一千,众将士另有赏赐。” 说罢,还低头看了一眼站在百官最前端的沈博竞,恍惚间,竟有种将起踩在脚下的感觉。
  “谢皇上赏赐。”早朝上,沈博竞一向比较收敛,此时亦是依照礼法,下跪谢恩。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文帝今日却是变了脾性。往日待百官虽然严肃,也还算客气。可这次一直没有让沈博竞起身。
  渐渐地,大殿内多了些细细碎碎的声音,文帝低头,见很多大臣开始微微转着头,和身旁的人交换着眼色。
  文帝轻笑,“众卿家可还有事启奏?”
  “皇上,臣有事启奏。”声音正是来自正跪着的沈博竞。
  “何事?”文帝微皱着眉,淡淡地看着沈博竞,似是大概是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却也不阻止,反而微微一颔首,“沈卿家平身再说吧。”
  沈博竞起身,却一直低着头,脸埋在阴影中,文帝看不清他的脸,只觉那身一品武官的官服有些刺眼。
  “臣西域之行,遇见当年靳亲王的||||乳娘,她告诉臣,靳亲王才是先帝的嫡长子。”
  瞬间,大殿中落针可闻。
  下一刻,却是炸开了锅。如果说大臣们方才的窃窃私语还算收敛的话,那么这下,他们就是已经吓得失了神色。站在队伍末端地那些四五品的大臣都顾不得礼数,纷纷抬起头,瞠目结舌。
  “沈卿家,你在说什么!你可知你说的关乎皇族血脉,不是开玩笑的!”文帝重重一拍御案,声音在殿内回荡了一次又一次,脚下的群臣,也是怔了怔,定了定神,慌忙低下头去。
  沈博竞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毫无表情地看着文帝,只有那双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启禀皇上,臣正是知道此事牵涉重大,方一直不敢声张,暗中调查后发现,不仅是靳亲王的||||乳娘,还有当年府中的众多下人,他们都证实是当年是太后要挟先帝改立嫡长子,先帝方将靳亲王便为庶的。”
  “放肆!太后是朕的亲娘,亦是父皇的结发妻子,不过是有人造谣生事罢了,沈爱卿又岂能把这样的蛊惑之言带到早朝之上!”又是重重一拍,殿内悄无声息,只有二人平静对望。
  “皇上,臣也以为此事是有人为了玷污太后的名声方造谣惑众的。可正因为这事关乎太后的名声,才应该彻查,还太后一份清白啊!”
  “哼,”其实文帝早预料到沈博竞今日会行这一着,方才的愤怒也只是用来镇住群臣,所以此刻也没有多激动,只是甩了甩衣袖,依旧冷着一张脸,“朕以为,今日我国大乱初定,怕是有人怀了私心,想从中作乱。清者自清,这等无聊之言放着不管,也就消散了。”
  底下的群臣早就失了方寸,连呼吸也屏住了,更别说抬头。
  “皇上,那请容臣去查清谁在此时造谣生乱,以绝后患!”话毕,沈博竞竟然跪下了。
  而紧接着,陈尚书和严尚书皆跪了下来,齐声道:“请皇上彻查!”
  也不过如此。文帝勾起嘴角,轻蔑一笑,正想开口,却听“咚”地一声,比尚书也跪了下来,“请皇上彻查!”
  文帝一怔,呆看着比尚书,叹了一口气,便拂袖离开,“此事关系重大,朕深思后再决定。”
  “退朝!”
  四月十四日上午。
  下了早朝,天才泛出些许亮光。
  沈博竞走出宫门,一上马车,便见有一头小色 狼指着他大吼:“把衣服脱了!”
  “大清早的你不睡觉跑过来干什么?”沈博竞一边埋怨着,却还是乖乖地把上衣脱下,嘴角开始勾起一抹微笑。
  怎料那头色 狼还嫌他脱得不够快,一边伸手帮他一起扯,一边恶狠狠地道:“你自己说!昨天回来之后有没有上药?”
  上衣被脱下,露出沈博竞古铜色的胸膛,多年的征战,上面留下一道一道或长或短的伤痕。大多都因年月久远而颜色渐浅,惟独一道狰狞的疤痕划过胸前,上面才刚接了痂,多少有些骇人。
  这伤痕正是此次西域之行留下的,没有办法,身边老带着个拖油瓶,难免会阻碍了行动,大伤小伤也是难免的。
  “好啊你!不仅没上药,连包扎都省了是吧!”柳大爷气得眼睛都冒火了,继续凶狠地戳着他的右肩,另一只手却伸进衣襟内摸索。
  沈博竞依旧是笑,车外渐渐开始有了些亮光,映入马车内。柳大爷如玉的肌肤微微反着光,加上因生气过度脸颊还泛着红晕,雪映桃花一般,比起在万菊园初见时,少了一分做作,却是更显柔媚。
  沈博竞伸手抓住那根还在大力戳着自己胸膛的手指,笑着收进怀中,“昨日刚回来,休息片刻便来上早朝了,哪里有时间上药包扎?”
  柳大爷好不容易掏出了一小盒药膏,怒气未消,大力抽回手指,粘了些药膏便往伤口上抹,明明身上的时候还是一副恶狠狠地样子,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动作却突然轻柔起来,“忙就可以不上了吗?以后你再敢不上药,我就直接一刀捅死你算了!”
  沈博竞脸上笑容不减,揽着柳大爷的腰身,把他也一并收进怀里,“那以后你每天跟着我,就不怕我不上药了啊。”
  一语毕,都怔了怔,连空气也凝结。
  过了半晌,柳大爷方艰难地开口,“今晚就要动手了吗?”
  “恩,”柳大爷终于回过神来,继续在沈博竞的伤口上抹着药,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微微有些痒,冰凉的药膏涂在上面,偶尔还触碰到柳大爷略略冰冷的手,一种酥麻地感觉传来,沈博竞忍不住半眯上眼,大半身的重量都压在柳大爷身上。
  “越等下去,变化就越多,也许永远也找不到最适宜的时机,不如现在动手罢了。”
  柳大爷低着头,轻轻地把药膏抹开,碧绿的药膏一点一点地覆盖上那道长长的疤痕,“难道方才早朝之上皇上已经承认了凰驾的是嫡长子?”
  “当然没有,”沈博竞依旧眯着眼,淡然地道:“其实朝堂上这样的争论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我和弘湛没有一方会让步。关键,是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柳大爷已经把药膏抹匀,便拿起早就放在马车上的一块白色的布,慢慢地在沈博竞的胸膛上缠绕,“按你这么说,那之前做的那么多都是没有用的?”
  沈博竞配合地侧着身子,让柳大爷把白布缠上,轻声说:“也不能说是没有用,我需要的,不过是今天在早朝上跟我一起下跪罢了。只是人啊,其实跟一般的野兽差不多,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最后的厮杀。若今夜逼宫,我杀了弘湛,我可以对外说弘湛一时嫉恨杀了凰驾,而我是替天行道。那么明日在陈尚书他们的拥护下,我就可以登基。”
  “而同样,如果皇上杀了你,他就可以说你造反作乱,陈尚书他们也会乖乖归顺,对不对?”柳大爷依旧低着头,仔细地包扎着伤口,慢慢调整着白布,不能太松不能太紧,柳大爷也是很耐心,还怕他疼了,轻轻用手护着伤口,“可是我听说现在禁军有一大部分都还在皇上手中,我们要怎么闯进皇宫里去?”
  沈博竞得意一笑,“你以为我十年苦心培养出来的八十黑蛟是做什么用的?面对那些禁军,我的八十黑蛟绝对可以以一敌十。我只是怕……”
  “怕?”柳大爷惊愕地抬头,看着沈博竞。
  “我一直以为这比尚书是站在弘湛那边的,可是今日他竟然也下跪求弘湛彻查,再加上之前凰驾遇刺的事,我一直隐隐觉得,这朝中不仅仅我们和弘湛两股势力那么简单。”
  柳大爷觉得眉心一跳,手颤抖了一下,却换了话题,“今晚,是一定得杀了皇上吗?”
  “你舍不得?”
  柳大爷苦笑,“你们师生情重,你又可曾舍得?留他一条生路好吗?”
  “怕只怕,我留弘湛一条生路,他不肯留我们一条生路。”沈博竞低下头,却只看到柳大爷的前额,他的脸埋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记得你说过,我们要不一起呆在里面,要不一起出来吗?”
  “记得。”柳大爷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那么出来之后呢?你是跟我一起留在京城天天给我上药,还是要跟着崇善回去江南?”
  马车还是颠簸,轩辕摩擦,偶尔发出一些响声。马车内,却让人有种落针可闻的错觉。
  柳大爷沉默良久,方道:“我不知道。”
  沈博竞苦笑,把柳大爷揽入怀中,一丝丝淡雅的香气入鼻,沈博竞又深吸一口气,“再说吧。等明日,你再决定。”
  长长的白布还没有包扎完,末端落在地上,缠绕盘旋,竟让人觉得几分凄凉。
  *
  四月十四日下午。
  柳大爷还是抽空回来趟万菊园。
  一进门,却见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屋内,手里拿着一包东西。
  “哥哥?”柳大爷迅速关上门,门合上的瞬间,却忍不住摇头轻笑,现下,已经不需要这么躲躲藏藏了。
  “逸朗。”崇善马上站起身来,快步过去,牵起柳大爷的手,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又瘦了。”
  柳大爷粲然一笑,把崇善拉到桌前,倒了杯茶,放到他手里,“西域恶寒,能完完整整地回来就算不错啦,瘦一点是自然的。”
  崇善把茶杯端起,放到唇边却又放下,轻轻拧着柳大爷的耳朵,“你啊,长那么大还是不不让人放心的孩子。”
  恍惚间,柳大爷仿若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自己还是那个顽劣的封二公子,每天到处闯祸,今天把吏部尚书的儿子画成了大花脸,明天把染料倒到先生的椅子上,气得先生掀桌子。而每次犯错,崇善总是拧着自己的耳朵,装作严肃地道:“你这个死孩子,什么时候才长得大?”说罢,又瞒着爹娘去帮他收拾善后。
  而此刻,自己却早已经长大。应该说,那个封二公子早就死了,只剩下这个风情万种的万受菊柳大爷。想起都觉得苍凉。
  柳大爷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艰难地挤出个笑容,“哥哥今天来是做什么?”
  崇善眼角微红,慌乱地拿出方才的那包东西,打开,里面是一件衣衫,黑色和金色相间,乍一看有些刺眼,“这件衣衫是我从陈国买来的,它是有金丝织成,陈国的大将出征总要带着它,可挡刀剑。”
  说罢,崇善把衣衫放到柳大爷手中,“我知道沈博竞今晚就要行动,此行必是凶险,我也知道无论如何劝你,你也会跟着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好好护着你,便给你买了这衣衫,有什么事也能保你一命。记得,一定要穿上。”
  “谢谢哥哥。”柳大爷接过衣衫,连说话,也带着几分哽咽,“哥哥,若我今晚出不来了,你定要替我好好照顾爹娘,你也别怪爹了,当年他也是迫不得已……”
  还没有说完,便被崇善大力捂住了嘴巴,“我不许你乱说!你一定能够安全出来,哥哥就是拼了命,也会保你安全!”
  “哥哥……”
  “相信哥哥,过了今晚,我们就能够拿到解药,然后我们一起回江南,一起回去照顾爹娘。”激动间,崇善说话也带着颤抖。
  “哥哥……”
  柳大爷尚未开口,便被崇善死死地抱着,“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烟雨迷蒙的杭州,还有爹娘住的西湖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哥哥,我不知道。”柳大爷闭着眼,任由崇善抱着,手却没有办法抬起来。
  “不知道?
  “哥哥,我不知道我们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回去。我……我不知道我离不离得开他。”
  其实,是不是与那个人一起葬身皇宫内,是最好的选择?那样的话,就不用逼着自己做抉择,而弘湛也不用死。
  崇善长长叹了一口气,“过了今晚再说吧。”
  柳大爷想起尔安的话,过了今晚,也不知谁会与谁天人永隔。
  四月十四日晚。
  准备了那么久,所走的每一步都记得清清楚楚。柳大爷关于那一夜的记忆,却是很模糊。
  只记得那一夜的京城火光冲天,和十年前是那么的相像。
  只记得沈博竞拥着自己策马狂奔,一直杀入皇宫,血溅湿了二人的脸。
  只记得进入御书房后只剩弘湛一人独坐,他说,他注定是个会治国不会争斗的帝王,他说,他愿意退位,只求不要伤害李氏。
  而记得最清楚的,是突然间无数乱箭从窗外射入,如暴雨一般。
  三人都是怔住,没有人知道那乱箭到底是谁发的。
  而恰巧那时候沈博竞站在离自己较远的地方,是弘湛翻了身,死死地护着自己。
  无数箭在柳大爷耳边呼啸而过,听得最清楚的,却只有弘湛的那句话:这辈子,你先欠我凤临一命,现在又欠我一命,来世定要好好偿还。
  等箭停下,弘湛已倒在自己身上,五六根箭插在他的背上,早已没了气息。
  之后,柳大爷便昏了过去。
  是谁的血染红了宫墙。
  陆国封嬴二年,这一年,柳大爷十二岁。
  京城的人都道太子弘湛与封丞相之子崇善情同手足,却很少人知道,二人如此投契,除了因为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之外,还因为二人都是极宠弟弟之人。唯一不同的,是太子的弟弟凤临从小病弱,多愁善感;而崇善的弟弟逸朗,是京城出了名的调皮捣蛋。
  闲暇时,二人聊得最多的,总是各自的弟弟。只是逸朗是庶出,是进不了大场面的,所以一直没有见过弘湛。
  直到那火光冲天的一夜。
  那一夜京城里到处是拿着火把全副武装的士兵,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恐怖的气氛中。按说一般的人家在这样的夜晚是绝对不敢出门的,可是这封家的二公子早就被封夫人宠得天不怕地不怕,越是热闹越是危险的地方他偏要去看一看,所以很自然地,他不顾哥哥的交代,偷偷溜出了府中。
  一路跟在士兵的身后,封二公子一直走到了皇宫外。这时已是子时,本应是一天中最是冷清静谧的时刻,可是这皇宫里里外外却是一片诡秘的喧嚣,而天上,亦是一片火红。
  封二公子在宫墙外张望了一下,既看不出个所以然,也进不去,之后悻悻地转身准备离开。
  沿着宫墙走了几步,却见一个孤单的身影蹲在墙边。
  那人着一身红衣,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特别地耀眼,可是脸色却是煞白,瘦弱的身躯还在不断地颤抖着,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连嘴唇也开始发抖。
  “哥哥,你还好吗?”十二岁的孩童当然不懂得害怕,封二公子只觉眼前的人像仙子一般漂亮,便疑惑着走过去,轻轻拉了拉那人的衣袖,稚气却温柔地问着。
  那人总算是缓过神来,慢慢地转头,吃力地挤了个笑容,却因脸色过于苍白,火光下,显得更加无力,“小弟弟,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没事?”封二公子看着这漂亮的神仙哥哥,也起了兴致,索性不走了,直接蹲到神仙哥哥旁边,“哥哥,你是神仙么?”
  “啊?”神仙哥哥终于被他逗笑了,嘴边勾起漂亮的弧度,可看上去还是多少有些不真实,“你怎么会觉得我是神仙呢?”
  “你这么漂亮而且你一出现,整个皇宫就亮起来了,你还不是神仙么?”
  神仙哥哥再一次轻笑,伸手轻抚上封二公子的额,“孩子,我不是神仙,我是二皇子凤临,而里面那么亮,不是因为我的出现,而是……”说着说着,凤临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下去,声音中带了些哽咽,手也慢慢垂下来。
  凤临冰凉的手指弄得封二公子的额头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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