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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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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我们一眼,问:“请问孙学军在吗?”

我和李权对视一下,说:“他不在,你在这等等吧。”

虽然喜欢孙学军的女生数不胜数,可是有勇气找上门来的毕竟还不多。这个女孩子大大方方地坐在孙学军的床上,翘起腿,悠闲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楼里的气温驱走她的寒意,她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头发上腾腾地冒着热气。

我对她说:“屋子里面热,你把外套脱了吧,可以放在我的衣架上。”

她站起身,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朝她微微一笑。突然,她正视我的表情凝固了,我也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我绝对曾在哪里见过。我的大脑飞速地搜索,难道是她?是那个长期以来一直在我记忆深处徘徊的影子?我仔细地观察着她,没错,就是她,虽然有几年没见,可是她眉宇间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时光所无法改变的。她也在看着我,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她就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惠冬云。

冬云兴奋地拉住我的手,不停地询问我这些年的情况,随着她的发问和我的回答,那一桩桩往事一起涌上了我的心头。我详细地向她介绍着,当说到我又是辍学又是转学的经历时,她的眉头紧皱,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她凝视着我说:“林海,真没想到你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当初你成绩那么好,我觉得你肯定会一帆风顺呢。”

我笑了笑,一脸的苦涩,问她道:“你现在在哪儿上学?”

她眨着眼睛,调皮地说:“看,连我这个校友都不认识了?我也在一中啊。”

我有点懵,难道我们同在一个学校半年竟然从未谋面?我傻傻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得意地笑了,说:“你这个人就是傻实在,骗你什么你都不知道,我上初三时,唐山一中面向全市提前录取一批学生,我考中了。不过,在那儿呆了半年,觉得太累,真不是人过的生活,就回咱们一中了。我过了春节刚回来,以后咱们不就又是校友了吗?”

我一听,特别高兴,激动之余我使劲儿抓住了她的手,连声说:“太好了,这样我可就有伴儿了。”

冬云笑着站在那儿,轻轻抽回被我紧握着的手,脸颊绯红。哦,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儿时那漫山遍野乱跑的野孩子了。可是,那段时光是怎样地让人难忘啊。

岁月总是无情地改变着我们。此时的冬云,出落得高贵典雅、风姿绰约,她的服饰,她的气质,无不彰显着她的独到品位,卓尔不群。反观一下我自己,依旧完整地保留着那份乡土气息,普通话都讲不好,还是满嘴的乡村俚语。如果说冬云是湖边徜徉漫步的白天鹅,那么我依旧还是对影自怜的丑小鸭。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孙学军推门走了进来。他还是一脸的清高,看到了冬云还以为是我的朋友,没有支声,顾自地收拾着东西。他刚打过篮球,八五八书房周身散发着运动气息,迸发出无限的活力。

我对冬云说:“这就是孙学军,你们聊吧。”

冬云看了孙学军一眼,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惠冬云,奉我爸差遣来邀请你与我们共进晚餐。”

孙学军被冬云诙谐的语气逗乐了,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似乎冬云身上的某种气质正好对了他的口味,他伸出手道:“你是惠岩叔叔的女儿?很高兴认识你。”

冬云与他握了握手,说:“你先收拾东西,我等你一起走。”孙学军听话地加快了速度。

我一看时间,快五点钟了,忙叫旁边看书的李权去吃饭。冬云一把拦住我道:“林海,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一愣,说:“不了,我和李权一块儿去食堂,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少不了要打扰你呢。”

冬云一听就生气了,皱着眉头对我说:“好,林海,你现在会对我说客气话了,你今天就要和我走,不去吃饭你也要认一认我们家门啊。”

我看了李权一眼,有点不知所措,李权笑着站起来,说:“见了老朋友就一起去嘛,我先走了哦。”说完,转身离开。

孙学军已然收拾完毕,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更显得英气逼人。他看了我们一眼,对冬云说:“你原来就认识林海吗?”

冬云点了点头,说:“是啊,我们在初中就是同学。”孙学军羡慕地看了看我。

那是我第一次去冬云家,又见到了久违的惠岩叔叔。他把我拉在身边,不停地问着我和妈妈的情况。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孩子,你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随后,冬云叫我们一起吃饭。

那是我生平吃过的最丰盛的晚餐,冬云妈妈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冬云和惠岩叔叔不停地劝我多吃,我也确实饿了,于是放开肚量,伸长胳膊,风卷残云般地大吃起来。最后,我面前的骨头堆成了小山,孙学军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冬云微笑地瞧着我,给我端来一大碗汤,我连声说吃不下了。没想到她把眉毛一立,很厉害地对我说:“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快喝光,一点儿也不能剩。”我向惠岩叔叔投去求助的眼神,结果他朝我点了点头,居然示意我服从命令。我只好端起碗,充满豪气地一饮而尽,接下来就觉得再也咽不下一点东西。看着我酒足饭饱的傻样,冬云向我投来顽皮的目光。

晚上临出门的时候,惠岩叔叔拉住我和孙学军,要给我们压岁钱。我们挣扎着不要,却不想惠岩叔叔力大无穷,两只手像铁钳一样把我们摁住,很轻松地把钱塞进我们的口袋,然后笑着说:“好了,把你们都喂饱了,快回你们的小窝儿睡觉去吧。”

走在路上,冷风吹得我鼻子冰凉,我裹紧大衣,加快了脚步。孙学军突然和我话多起来,他不停地问着我和冬云在一起的岁月。我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讲到以前在农村的那些故事,我好像忘记了寒冷,兴高采烈地和他说个没完。他听得很认真,到宿舍楼下时,他真诚地对我说:“林海,你知道吗?我爸和惠岩叔叔也是战友,那他一定也认识你爸,应该说咱们都是世交啊。不过,你们的童年真是丰富多彩,不像我,一直在鸽笼般的楼房里长大,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吧。”我高兴地看着他,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冬云被分到我们班,很快我们三个人便打成一片。李权天生擅长交际,没过多久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我们四个人总是形影不离。春天刚一来临,河水刚刚解冻,我们便骑上自行车,去滦河边嬉戏玩耍。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爬龙山,当我们历尽艰辛,终于攀上峰顶时,脚踏平地,山风拂面,真是豪气冲天。我们吃着水果,喝着饮料,听着音乐,纵情地高歌狂舞,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被完全激发出来,我们觉得前途、命运、理想、抱负等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把握之中。

孙学军毫不掩饰他对冬云的感情,每天晚自习后他都守候在冬云身边,等她做完作业,送她回家,一年四季,风雨无阻。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是那样的协调奇書网,成了迁安一中最为亮丽的风景。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高二的某一天。那个晚上,自习后,我回到寝室,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这时,孙学军一推门,整个人摇晃着冲了进来,浑身酒气。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他斜着眼睛看我,突然卡住我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她说她不喜欢我?”他一边喊一边在手上加力,我被他弄得几乎要窒息。我使劲儿掰开他的手,想把他拽到床上,没想到他像疯子一样抓起桌子上的书四处乱抛,一本厚厚的字典被他甩到空中,“啪”的一声把日光灯砸得粉碎,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中。平日,孙学军总是彬彬有礼,但是耍起酒疯来也是威力无比。我们把门紧紧地关上,任凭他在宿舍里胡闹,一直折腾到凌晨两三点钟,他发泄掉身上所有的力气,才倒在床上,鼾声四起。但他在偶尔翻身时还在重复那句“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显然,他在感情上受挫了。

第二天早上,他很早就起来,一声不吭地到楼下洗漱,再上来时,我们发现他的眼睛红通通的,额头上撞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他呆呆地站在镜子前,人显得憔悴很多。

我收拾完毕,正准备下楼。孙学军叫住我,说:“林海,你帮我请个假,今天我不去上课了。”

我看看他,原本精神帅气的小伙子在感情的重挫下变得萎靡不振、意志消沉。我本想安慰他两句,却不知该怎么去说,只好点了点头。

这个白天显得沉闷而冗长。孙学军躺在宿舍,水米未进;冬云坐在教室,一言不发。

散晚自习后,我想早点回寝室看看孙学军的状况,却不想冬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讷讷地对我说:“林海,咱们一起到外面走走吧。”

我点点头,看得出来,冬云这一天也是心事重重。我随着她来到教室后面的篮球场,这是孙学军最喜欢的地方了。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走着,在很长的时间里彼此不说一句话。那是初秋时节,晚风带着丝丝凉意,旁边的树枝随风飘舞,落叶纷飞,偌大的篮球场只有我们两个人,显得空旷落寞。

冬云停在一座篮球架子旁,背靠着围栏,眼睛盯着我,幽幽地问:“孙学军怎么了?”

我说:“他昨天晚上喝酒了,醉得厉害,今天没有精神,一直在宿舍躺着,可能休息一下就好了。”

冬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林海,你知道他为什么喝醉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两个人又进入到一种无声的世界。

过了好长一会儿,冬云突然问我道:“你还记得咱们初中同桌时的事情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记得,人总是越大了越容易想起过去,那个时候你总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偷葡萄,一起挖田鼠洞,一起去爬山,一起去钓鱼……”我说着说着,充满了对那段美好时光的回忆。

冬云说:“是啊,真想回到小时候,没有什么忧愁,没有什么烦恼,虽然很傻,却傻得非常快乐。”

她想了想,又说:“林海,你还记得有一次你的衣服脏了,我要给你洗衣服吗?”

经她提醒,我立刻想起了那件事,忙说:“记得,那次外面刚刚下过大雨,我出去疯跑回来,衬衣角上沾满了泥浆,你要帮我洗,我却坚持要自己洗,对吗?”

冬云笑着对我说:“是啊,下课之后你跑到水龙头边上,用水只把衬衣角冲了一下,然后拧干,跑回座位上让我看洗得是否干净,我问你哪儿脏就洗哪儿啊,你居然说那才是真正的男儿本色。”

说着说着,我们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显得轻松了许多。

冬云又说:“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啊。和你在一起,总是那么轻松,你就像一个大哥哥那样照顾我,还会像好朋友那样哄我开心。我回到城里后,给你写过几次信,都是石沉大海。谁知道你又是辍学又是转学,还以为再也联系不到你了呢。真没想到能在一中再次遇到你。”

冬云说着,睁大眼睛,紧盯着我,说:“你说,咱们几个在一起玩得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孙学军要告诉我他喜欢我?我一直都把他当作好朋友,为什么他非要更进一步呢?”

说着说着,冬云的眼睛湿润了。

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只好劝她说不要再难过。

她啜泣了一会儿,仰脸看着我,说:“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可是昨天孙学军真的很过分。如果友谊要以自我牺牲为代价,那么就真的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了。”

她轻轻地擦掉自己的眼泪,在瞬间又恢复常态,变得很坚强,她对我说:“林海,咱们回去吧。”

当我们走到校门口时,意外地发现孙学军正焦虑地站在那里。他同样没想到我会和冬云在一起,显得有点慌乱,见到冬云更是神情紧张。他语无伦次地说:“冬云,我,我来送你回家。”

冬云看他一眼,说:“你看看你,一天没吃饭了吧,快回去好好休息。有林海送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孙学军还要坚持,可是冬云偷偷地拉了拉我的衣角,不容分说,推车走了过去。走出很远之后,我蓦然回头,孙学军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路灯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还在深情地凝视着冬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冬云一起走,也许是她对往日生活的追忆打动了我,也许是我对冬云原本就充满了好感。正如我在前文所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不想让她受到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伤害。

友谊和爱情总是界限分明,两者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或许可以实现完美的转化。但如果不具备,那么他们之间就有着一道天然的不可逾越的鸿沟。不要去挑战这个界限,否则就会像孙学军那样输得很惨。后来,我经常想起这个问题,也许是孙学军处理得不当,也许是冬云在这个问题上显得过于小气。但从那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迅速降温,我们那个“四人帮”小团伙也随之土崩瓦解。

我一直认为孙学军应该明白我和冬云之间只是那种很单纯很单纯的友谊,可他还是明显地和我疏远了关系。他日渐颓废,他的成绩本来就不好,到最后对学习基本上没有了任何兴趣。他开始和那些喜欢他的女生在一起,偶尔还会夜不归宿,再也不是那个曾经无比痴情的孙学军了。

后来,学校要组织一个电脑培训班。在当时,电脑还是一个高科技的代名词,特别是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孩子对电脑充满好奇。那是一个收费班,每个同学600元,自愿报名。当时我手里正好有600块钱,是惠岩叔叔春节给我的压岁钱。而李权就穷酸多了,他和父母长期冷战,亲情日渐淡漠,家里每个月只给他300元生活费,要报名就只能从牙缝里抠了。他是那样渴望接触电脑,一咬牙,花十块钱买个小火锅,决定每天用它煮方便面,过上三个月艰苦生活,把这笔钱给节省出来。

那是一个意志无比坚定的人,他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每天他都很早起来煮面,一天三顿,顿顿吃面,早晚各一包,中午吃两包,一天下来只要两元钱。时间久了,李权明显消瘦下去,脸色发黄,锁骨突出,身体更加单薄,我都担心走在街上迎面而来的和风都能把他吹跑。

一个周末,他破例买来一斤冻带鱼,叫上我要在宿舍炖鱼吃。我听了非常高兴,中午从食堂打来两份米饭,然后躲在寝室拾掇鱼。我在家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李权更是没有下厨房的经验。两个傻小子蹲在地上一通忙活,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鱼炖好,累得我们一点吃的心情都没有了。正在这时,孙学军从外面打球回来,他一进寝室便被满屋子的鱼腥给熏得够戗。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们一眼,把衣服甩在床头,转身向楼下走去。我们也没在意,但没想到不出五分钟,楼下政教处的老师就赶了上来,直奔我们寝室。我和李权飞快地把东西藏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老师瞪了我们一眼,说道:“别说有同学举报你们,就是没有举报闻着腥味也能找到你们寝室,赶快把锅给我拿出来。”我和李权对视一眼,无奈中只好把锅上交了。几天之后,我们因为违章用电被学校通报批评。李权因为买锅还被罚款一百元,不但没有省下钱,反而倒赔了很多,前些日子的方便面也白吃了。

李权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晚上他质问孙学军道:“是不是你跑到政教处告密去了?”

孙学军在床上翻了个身,没理他。

李权怒气冲冲地说:“你说啊,到底是不是你?”

孙学军从床上坐起来,傲慢地说:“就是我,怎么了?告诉你,这是集体宿舍,不是你们家食堂。”

李权气得直咬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安慰他快点睡觉,同时向孙学军投去鄙视的眼光。

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楼道里响起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正琢磨是怎么回事,就听“砰”的一声,宿舍门被人踹开。有人在门口大声喊道:“赶快跑,预报说三点半有地震。”我激灵一下睡意全无,其他的同学也都睁开了眼睛。我们看看表,马上就三点半了,于是飞快地套上衣服,拼命地往楼下跑去。楼道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外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冲了出去。

站在楼下,看着我们的宿舍,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它轰然倒塌。结果,过了十多分钟,一点动静没有。大家下来得非常匆忙,身上都没几件衣服,此时正是十二月的天气,又在凌晨,寒气逼人,同学们都抱成一团,但还是抖个不停。大家不停地抱怨:“怎么还不开始震呢?”我突然想到自己的钱没有拿出来,有800多块呢,都锁在了柜子里,如果楼真的塌了,我该到哪儿去找这笔钱呢?想到这儿,我叫一声“我的钱”,然后转身向楼里奔去。身后有人惊呼道:“你他妈不要命了?”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只想把柜子里的钱拿出来,800多块,接近妈妈三个月的工资啊,我绝对不能让它平白无辜地埋在废墟之下。

我冲到宿舍里面,柜子上了锁,正可谓忙中出错,我竟然忘记把钥匙放在哪儿了。只好抓住锁,用尽全力往外一拽,活生生把锁给拽了下来。我找到钱,把它装进口袋,心里刚一踏实,立刻又想到地震后楼倒人亡的恐怖景象,求生的本能推动着我再次狂奔起来。当我跑到楼外,觉得已经安全时,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背靠在树上,整个身子瘫软下来。

后来,事实证明这次预报纯属子虚乌有,但它惊动了整个迁安县城。经历了1976年大地震,所有的唐山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我们在外面苦苦等了五个多小时才被通知可以进楼了,但那些胆子小的还是不敢进去,直到下午,大部分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不过,好多人在这次慌乱中丢了东西。当我们回到寝室,发现所有的柜子都被打开了,大家慌乱地清理着自己的东西。孙学军大声喊道:“我的钱,我丢了2000多元钱。”我们围了上来,孙学军显得非常气愤,情绪也很激动。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突然,孙学军看着我说:“林海,你上来的时候柜子还好着吗?”

我一愣,随即如实回答道:“都好着呢,我的柜子是我自己打开的。”孙学军死死地盯着我,似乎要在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我看出来他是怀疑我拿走了他的钱,也是啊,我确实是这几个人中惟一回过寝室的,但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动过任何别人的东西。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也没有和他解释,像这种事情只能是越描越黑,再说,我心本无愧,又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呢?

经过了种种摩擦之后,我和孙学军的关系降至冰点。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开始和杨涛改善关系。杨涛所有的缺点他再也不提,反而他再次打水总是很开心地和杨涛一起分享,两个人居然打得火热。

十二月二十三日,那个日子我记得非常清楚,是圣诞节前两天。下午五点钟左右,我从食堂吃饭回来,到宿舍拿点东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孙学军和杨涛在里面说着什么,我并没太在意,但孙学军一句“肯定是林海拿的”被我听了个清清楚楚,我立刻联想到他丢钱的事。我推门进去,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说,什么肯定是我拿的?”

孙学军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顿时哑口无言。杨涛看了我一眼,眉毛一扬,充满挑衅地说:“听到了?听到了更好,我们说学军那钱就是你拿的。”

我用鄙视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放屁。”

杨涛一翻身从床上跳起来,凶狠地对我说:“你才放屁呢,你找死啊。”

我真想冲上去狠狠扇他几个大耳光,但转念一想,和这种大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不值得动肝火,便没有理他。我拿了要拿的东西,转身想出去。

杨涛又在背后说:“朋友妻不可欺,你撬哥们的女朋友还算个人吗?”我知道他说的是冬云,这种事我更不想和他去解释,继续往门外走。就听孙学军叫我:“林海,你站住。”

我停身,回头看着他。

孙学军歪歪扭扭地靠在被子上,一脸痞相地问我:“你是不是报了电脑培训班?”

我没吱声,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向他汇报的必要。

孙学军又继续说:“就你妈能给你多少钱我还不知道?上个月你妈来看你说多给你钱你都没要,你怎么会有600块钱报培训班呢?你如果能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了我就不再怀疑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怀疑不怀疑我那是你自己的事,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如果你想弄明白我为什么会有600块钱应该很简单。你还记得春节去冬云家吧,惠岩叔叔给咱们的压岁钱是多少?不正好是600块吗?现在你该明白了吧?”说完,我就想走。

孙学军一阵冷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惠岩叔叔给我的是300块,怎么到你那里就是600了?难道因为你是他女婿就多给你了?”

我真的糊涂了,不知道是孙学军在撒谎,还是惠岩叔叔真的多给了我钱,我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孙学军又说:“你没什么话可说了吧,做人就是要真诚一些,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有勇气承认。”

我说:“我根本没动你的钱,信不信由你。”

孙学军又说:“钱的事儿就放在一边,那你说你对冬云动没动感情?”

我说:“这个问题你根本没有资格问我,我也没有必要回答你。”

孙学军不屑地说:“心虚了吧?哼,我听我爸说过,你爸活着的时候就是著了名的情圣,居然能把惠岩叔叔的女朋友撬走,你们家有撬人家女朋友的传统吧?”

我一听他开始攻击我的父母,火气立刻顶上脑门,但我还是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因为我知道他现在就是想让我生气,如果我此时发火反而正中他下怀。我努力让自己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推门要走。

孙学军紧走几步,大声说:“林海,你站住,我还没说完呢。”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真不知他还能说出什么更恶毒更能刺激我的语言。

他说:“我就不明白,你妈妈那个样子,又老又丑,还没有气质,穷酸得要死,惠岩叔叔究竟看上了她什么,最让我奇怪的是你妈妈居然还放弃了惠岩叔叔而选择了你爸爸,她是白痴啊……”

闯祸后

我实在无法容忍他继续侮辱我深爱着的妈妈,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彻底把我激怒了。如果说在一分钟前我还有足够的理智的话,那么现在我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我吼叫着冲了上去,劈头盖脸地朝他猛打。孙学军毫不示弱地展开回击,我们两个在宿舍滚成一团。这时杨涛也卷了进来,他名义上劝架,却把我整个人按住。孙学军重重的拳头无情地砸在我的头上,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了伤,只是感觉鲜血涌动,沾满了衣服,流淌到地上。我像一只受困的雄狮,竭尽全力地挣扎。突然,我的头一晃,顶开了李权的褥子,在里面横着那把他自己做饭时买的菜刀,许久不用上面已经是锈迹斑斑。我像看到了救兵一样,身体里爆发出一股神奇的力量。我挣脱他们的控制,不顾一切地抓过那把刀,甩手向杨涛砍去。杨涛一闪身,砍在他的胳膊上,没有受伤。但他看我真的玩命了,赶紧放开我一溜烟地跑掉了。孙学军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他也想跑。可那时我已经杀红了眼睛,又怎么会放过他?我在他后面紧紧追赶,他跑到楼道转弯处,那里有着一层厚厚的冰,他踩到上面,一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我赶上来,举起刀,用尽全力捅了进去。就听他“啊”的一声惨叫,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直射到我的脸上,和我的血迹混在一起。我呆呆地站在那儿,目光凝滞,一动不动。

我的思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孙学军被同学们火速送往医院抢救。没有人再敢理我,我一身血迹地站在楼道里发呆,直到闻讯赶来的刑警给我戴上冰凉的手铐,把我带到刑侦大队的讯问室里。

讯问室里灯光昏暗,我的情绪低落至低谷。我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毁了,什么理想和抱负都像泡沫一样破灭了,十年苦读的心血伴随着我一时的冲动而付诸东流,我沦落成了一个杀人犯。或许我会被枪毙,或许我会在铁窗中度过余生,我甚至连呼吸一口外面新鲜空气的机会都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亲人,今后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消磨时光。

侦查人员黑着脸问我问题,我全部如实供述了。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只是当他们问到我家庭情况时我想到了妈妈,一种极度绝望的感觉无比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我极力想回避,可是妈妈那瘦弱矮小的身影、辛苦劳累的表情、温和慈爱的眼神却始终在我的眼前晃动,弟弟的声音也一直在我耳边徘徊,我独自一人有足够的坚强承担所有的不幸,可是我该如何去面对深爱着我的亲人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泪如泉涌,直至最后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侦查人员在我断断续续的供述中逐渐了解了我特殊的家境,他们投来了同情的眼光,可我知道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孙学军并没有死,经过及时抢救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我那一刀也捅得异常凶狠,幸亏他当时用胳膊护了一下,缓解了一下刀的力度。即使是这样,刀锋也只是在离肾一指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医院诊断为“右前臂刀砍伤,右桡侧腕长短伸肌断裂、右指肌断裂、右尺骨掀起骨折、桡神经深支损伤”,经法医鉴定为重伤下限,伤残程度属十级。现在想起来我还为这件事后悔不已,同学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呢?我最不该年轻气盛不计后果,他最不该辱我父母伤我自尊。这种事情一经发生对谁都是一个天大的悲剧。

在公安机关初查终结后向检察机关申请批捕的关键时刻,惠岩叔叔出面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一个晚上,惠岩叔叔来公安局看我,他神色凝重地责备我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冲动,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你如果进了监狱你妈妈要多么伤心,她还会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吗?”

我蜷缩成一团,满脸的污渍,神经在高度惊吓后变得异常麻木了。

惠岩叔叔又说:“如果严格依法办事你肯定要进监狱了,学军的伤势已经构成了重伤,到了法院最少要判你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在监狱呆上那么几年,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呆呆地看着惠岩叔叔,感觉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助。

惠岩叔叔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烟头的火光或明或暗。惠岩叔叔沉思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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