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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古代] 寒水逆鳞(全)+番外 草原之春 by 浅裳-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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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颤抖的,还有自己的心。
消瘦的手抓紧了那人的背,听到了一声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呜咽。
“……惜朝……”
顾惜朝便觉得自己的泪水如同决了堤一般,奔涌而出,仿佛这一生的泪都在这个时候涌出来。
――少商,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明白,我知道你把我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我想说,我也一样,我也一样把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虽然,我说不出口……
●六十一、上元
正月十五,上元日。
出了宫禁,一骑飞奔而出,一路上眼见各处都在修缮整理之中,原先颇具女真塞外风味的建筑堪堪都换作了汉人粉墙黛瓦。
会宁城自经历一场浩劫之后,重新修葺的房舍府邸都因着今上的心思,而纷纷趋向汉人的格调。
先前的动乱中,海陵王被驱往宁江州与辽国交界的一带州县,西岭王完颜斜也败兵而归,而上京路与宁江州以北皆被原先的七王子完颜晟收复。
于是,功盖乾坤,且皇室正统嫡子血脉的完颜晟便顺理成章地即了帝位,成为大金国开国之后的第二位皇帝。
发送了先皇,并举行了简洁隆重的即位大典后,完颜晟一意励精图治,先后革除了数十位各族的谋克猛安,学习汉人宋室的吏治官品,将中央划为三省六部的制度,三省之上设三公,叔父完颜斜也为辅国王位列三公之上。宰相蒲家奴总领三省,而三公的设置则格外引人注目。
除却先皇庶出的第四子完颜昂任太师、第五子完颜显任太保,另一位总领军政大权的太傅之位则落到在海陵王之乱中,独当一面保卫京畿皇城的禁军侍卫总领――完颜晟的汉人结拜义兄戚少商的头上。
太傅一职名为帝师,实则统领了大金国的全部兵马,太傅之下设左右都元帅,为太傅在军中的实质代表,而这两个官位则分别授予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这两个戚少商在皇宫禁军中的左右手。
如此一来,大金国的军队除了皇帝完颜晟之外,便只有汉人戚少商可以随意调动统领。
这样的安排,举朝为之哗然。
而身出风暴中心的戚少商,却始终不置可否,只凭吩咐行事,每日上朝奏事除却安排京畿防卫,便是参奏各路兵马的行止,下了朝便径自回到原先的七王府――现在的新任太傅府。
斥马进了府,戚少商并不在前厅停留,只在院前弃了马,便直奔偏院小楼而来。
小院中的废池旧阁宛然还是兵变之前的模样,郁郁葱葱的雪松与结冰的小池还是一般的萧索。
戚少商立在院中,看着楼上橘色的灯辉,影影绰绰,心中有三分温暖安宁,又见了一个人影映在窗上,肩线清矍、发丝写意,眼前竟自氤氲有了湿意。
“戚大哥,呆愣在下面干什么?”二楼的窗忽然开了,露出一个小小的头颅来,“大哥叫你上来呢!”
进了房,仍是一室的药香,杨云晰收拾了金针药物,笑盈盈地说:“大哥今日可好多了,你进去瞧瞧,气色大好了些呢!”
“多谢你了,这些日子,累坏了罢!”戚少商淡淡地笑,“快歇着去罢!累憔悴了,有人可心疼了呢!”
杨云晰俏脸一红:“他忙得很,哪里有空来管我。我且先去了,你们好好说话罢!大哥闷在屋子里这些日子,身子虽然好些,可是心里却憋闷得紧呢!戚大哥,你也多抽出点空来陪陪他。”
戚少商心中叹了一叹,应了一声:“嗯!”
待到杨云晰轻盈的身影飘了出去,戚少商方褪了外袍,一挑门帘走到内室里。
抬眼一看,那人正斜斜地倚在床头,轻袍缓带的青绸长衫飘在身上,越发显得那人的清瘦伶仃,想来他病骨未愈,还很是憔悴。
“看什么?”清清爽爽的嗓音,虽然中气未足,却仍是那般清傲的语气。
雪玉的两颊,生生漾出一抹红来,果然气色好得多了。
戚少商颊边的酒窝深深现了出来,便跨了几步,挨着他身边坐了,将人轻轻揽在怀里。
顾惜朝也不推拒,只挨在他怀里,手里犹自拿着本书。
“不好好歇着,又看这些劳什子做什么?”戚少商将书夺了,撇在一边。
顾惜朝耸了耸眉:“再歇,我就快生虫了!不找些事情来做,会闷死的,你们一个个的又都不许我出去。”
“你身子老也不好,谁放心让你出去?”戚少商将被子拽过来,裹在两个人身上。
顾惜朝将被子往旁边扯:“别……热得很!”
“看来,果然是好多了。”
顾惜朝皱眉:“好是好多了。只是,这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真是烦死人了!”
“病去如抽丝嘛!”戚少商抚慰着他,“你自己也不要太心急了。”
“你们少来哄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顾惜朝推开他,向旁边挪了挪,“我的武功,是恢复不了了。即便有些转机,也不过能恢复一两成,勉强保命罢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死了干净!”
“你敢!”戚少商忽然大吼一声,猛地把人拽到怀里。
顾惜朝硬生生地撞在他怀里,被撞得胸前生疼。
“不许再说这个字儿!你听到没有?”戚少商埋首在他肩上,闷闷地说。
顾惜朝叹了一口气,抱上他的肩臂,不再说话。
良久,戚少商方扳着他的肩,目光闪动着说:“我知道,你在屋子里闷坏了。走,带你出去好好耍一晚!”
“去哪?”
戚少商拉着人站起来:“去了你就知道了。”
年年上元节的时候,中原大宋京城汴梁便会有上元灯会,各色彩灯悬在市集之上,游人如织,富丽繁华难以尽述。
如今金国皇帝既然心中倾慕汉人的文化,便少不得要学起这节庆之礼,况且今年会宁变乱,除夕新年都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度过。
完颜晟初立大统,正欲鼓舞民心,激扬士气,于是便在今日率皇族众人于北城,举行灯会与民同乐。
只是,女真金国地处极北苦寒之地,此时仍然天气严寒,纸糊的灯笼很难在风中明亮一夜,于是这金国灯会所点的华灯,乃是用晶莹剔透的寒冰所制成的冰灯,倒是比汉人灯会的大小灯笼更加新奇有趣。
戚少商与顾惜朝双人一骑,来到灯会举行的北城城楼之处。
顾惜朝披着厚厚的雪白狐裘,左右张望,苍白的脸上一副形如孩童的好奇天真。
只见无数军民百姓,身着各种服色,穿行在冰灯堆砌的街道之间,好一派冰雪世界、琉璃胜景。街边还有小贩在叫卖那种提在手中的小小冰灯。
戚少商见顾惜朝目不转睛地盯着摊子上一盏莲花形的冰灯,便跳了下马来。
“这灯,怎么卖?”戚少商的眼,映着满街的灯火,分外明亮。
那小贩一见这人的服色,便忙殷勤地道:“大爷好眼力,这灯乃是小的家中自制的冰灯中,最精巧细致的一种。今日灯会,只带了三盏,这乃是最后一盏了。不贵,三两银子一盏。”
“好!给我罢。”戚少商抛下一锭五两的白银,便提起冰灯,转身而去。
顾惜朝此时正站在马身边,看着他笑得灿烂地提着灯过来,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喏!拿着罢。”戚少商把灯递到他手里。
顾惜朝凤目闪动地看了他一会儿,乖乖地接过来,提在手中。
戚少商一手牵了马,一手拉着顾惜朝,便走在摩肩接踵的看灯人群中。
两个人的手,在衣下十指紧扣着交握,旁人只道两人并肩而行,看不出其中就理,只觉得一个灿若骄阳、一个清如朗月,一双璧人一般走在一起。
远远地看见北城楼上,完颜晟的銮驾已至,众人山呼万岁。
年轻的皇帝点起一只巨大的龙形冰灯,照得天际也亮堂了起来。
然后,满街的军民百姓,都欢快地又唱又跳起来,一扫多日以来笼罩在会宁城上空的愁云惨雾。
顾惜朝和戚少商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也受到那欢快气氛的影响,开怀起来,两两相望,不由得心中无限温暖平和。
“太傅、顾先生,你们怎么在这里?”
戚少商回头一看,竟是完颜宗望兄弟两个,各自带着一个女真贵族打扮的少女,在欢庆的人群中走来。
“你们两个不在城楼上伴驾,跑到下面来做什么?”戚少商奇怪道。
“伴什么驾啊?皇上现在根本就不在城楼上。”完颜宗望干笑一声,“刚刚那个点灯的是四王爷假扮的,皇上自己就混在百姓里呢!”
戚少商眼睛瞪大了:“怎么回事?皇上这是想做什么呢?”
“太傅,皇上说了,今日要与民同乐。自己高高的在城楼上面有什么意思?”完颜宗翰笑眯眯地说,“你瞧那边河上的一排冰墙没有?那才是皇上要亲自炮制的冰灯呢!”
只见,不远处北固州桥下面,结冰的按出虎水上排着一排冰墙,河面上立着十数个人,都是一身显贵打扮。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俊眉朗目,正指挥着一群人将垒起高高的冰墙,墙体中空,每一块高大的冰砖之内都有一支火红的巨蜡。
戚少商、顾惜朝和完颜兄弟俩随着人流挤到桥上,向下观看。
只见完颜晟穿着一身便服,手中举着火把,向四面围观的众人吆喝:“各位会宁城的父老,小弟今日承蒙皇上恩典,包下了这一处河面,亲自制得这处灯墙,要讨得我心上人的欢心。各位父老若是看得开心了,帮忙给喝个采,助助声势,小弟感激不尽!”
顾惜朝忍不住在戚少商耳边笑着轻声道:“这位大金国的新君,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
“年轻人嘛!这些日子以来,朝事繁忙,他心里虽然牵挂着云儿,却连几句话都说不上。”戚少商微笑,“若是我,也是定要想个法子来讨自己心上人欢心的。”
“大金国的皇帝、太傅都这个德性,我真是为这千里江山一哭啊!”顾惜朝嗔怪地瞥他一眼,脸上却还漾着笑意。
“哎,云儿好像来了!”戚少商拍拍他,向东边的河堤上指过去。
只听旁边的老百姓都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位公子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模样?竟然要这么大阵仗的讨她欢心?”
百姓都是只认服色仪仗的,哪里想得到下面河面上的人竟是当朝的皇帝?
只见河堤上人群中,两个高大的男子携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出现,径自飘飘荡荡地从河堤上飞落而下,落在结冰的河面上。
铁手和追命两个人笑着向完颜晟说:“完颜公子,这人我们可给你带到了,不知道有没有打赏?”
“少不了二位大哥的好处!”完颜晟哈哈一笑,随即又向杨云晰看过去。
杨云晰俏脸红得非常:“你这是搞什么鬼花样?”
“云儿,你瞧着!”完颜晟微笑着说道。
随即接过手下呈上的雕弓金箭,在箭尾涂了硫磺,点燃箭尾,照着冰墙侧面射过去。
只听一声破空鸣镝之响,完颜晟的金箭穿透了层层冰墙,尾上的火堪堪擦过巨蜡的引信,那一支支巨大的红蜡便接次燃了起来。
一时间,河面上的冰墙亮了起来,组成一面冰灯之墙。
此时,四面围观的百姓都大吼着喝起采来,杨云晰看着那面巨大的冰墙,中间光滑如镜,两边侧翼如翅展开,上面雕着无数的庭园景致,俨然仿佛是江南恭庄的样子,晶莹剔透的冰面,在烛光的映衬下,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一时间,不由得心中一阵悸动,眼眶随即热烫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你忙得很,还费心来想这些?”
“没关系,再忙也没有你重要啊?”完颜晟笑着将她揽到怀里,抹着她脸上的泪水,“开心就笑一个给我看,莫要再流眼泪了。”
杨云晰破涕为笑,捶上他的肩膀。
这时候,四面围观的人群,纷纷大笑起哄来,这金国民风淳朴彪悍,不逊世俗礼教,青年男女间便是大庭广众也无所避讳,众人还以此为美事。
“兄弟,为兄来给你锦上添花!”只听一人朗声喝道,飘飘然自北固州桥上落下一个雪白的身影。
完颜晟回头一看,竟是戚少商,不由得心内大喜,嘴上便说道:“义兄请便,小弟荣幸之至!”
戚少商微微一笑,反手拔出腰间寒水剑,飞身掠上冰墙,于中间光滑无雕饰的位置落定,略一沉吟,便拧腰飞身而落,一边落一边挥舞手中宝剑,挽出朵朵剑花,劈削冰块,身形优美俊健。
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冰屑伴着他翩跹的身形款款飞出,真个好轻功、好剑法。
不及一盏茶的功夫,那冰块便被劈削雕琢成八个铁划银钩的大字。
“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杨云晰和完颜晟默念着这八个字,不由得心神俱醉,满腔柔情。
戚少商收剑回鞘,站在冰墙之前,遥遥望向北固州桥上,人群中那个卓然出尘的身影,眼中也是一腔柔情。
蒲草意,磐石心,便是流萤也点灯!
●六十二、与子同袍
天色尚早,戚少商便起身了。
小楼卧室内,暖意如春,叫人贪恋异常,只是今日却不可再流连了。
戚少商蹑手蹑脚地从衣柜里取出许久未曾穿着的衣甲,薄唇边露出一丝淡笑。
刚想套上,一转念,又将衣袍放下,转身到榻边衣架上,抓起一件米白的半旧长袍,将自己的中衣除了,贴身穿上。
“哼!想不到,大金国的堂堂太傅,竟然连衣服都没几件?还要偷别人的旧衣。”顾惜朝笼着被子,支手托腮倚在床头。
戚少商脸上一红,却也不理他,径自系上衣带。
顾惜朝瞪了他一眼,拉他坐下,将衣带解了,又从床脚拽过一件自己的浅黄贴身长衫,给他换上。
戚少商见他脸上微微红了起来,便也不与他争执,任凭他摆弄自己的衣衫。
顾惜朝替他把长衫系好了,方喃喃说道:“这件……常穿。”一边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垂下眼帘,玉色的脸上两片嫣红,真个有十二分的春色。
戚少商看得气血一阵翻涌,将人搂在怀里,温存了半晌,才道:“放心,我会一直穿着的。”
“云儿既然已经成了婚,我也要回东京复命去了,等你们大军一开拔,就走!”顾惜朝在他怀里仰首看他。
戚少商闷声说道:“嗯,你不是昨天说过了么?还没有和皇上、云儿说吗?”
“呆会儿,我就进宫去说。今日誓师,你莫要迟了,还要赶去调军呢,不是吗?”顾惜朝从他怀里,徐徐脱出来。
戚少商忽然眼神黑沉了起来:“那么,你和铁手、追命一定要小心。这一路上,要穿越三国国境,我还真是不太放心。”
“没关系的。我们从东边走,经高丽,走水路。”顾惜朝略顿了一顿,又说,“今天,还要跟完颜晟探讨进兵的事情,你那一万精骑选好了没有?”
戚少商站起来,整了整袍子,又套上外衣和茸甲,说道:“选好了。这些,你不用担心。只是,这一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四下看了几眼,只觉得二人相识以来,只有在此处的几个月方是生平最平和安宁的时候,只有这小楼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顾惜朝丰润的唇瓣微勾了一勾,将身上的中衣除了,拣起戚少商方才脱下的那件中衣穿在身上,又慢慢地穿衣整发,低着头低低地说:“傻瓜,有你我的地方,就是家。”
戚少商上来,替他整了整有点乱的头发,修长的指轻轻划着他雪白精致的脸,轻语道:“我就是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啊!”
顾惜朝推开他的手,别过脸去,轻声说:“很快的,我相信……”此时,他的眼中闪着一抹不为人察觉的光芒,仿佛是一只狡黠的小兽。
…………
早春二月,大金国的境内还是寒风料峭,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
可是此时,皇城书殿之内,年轻的皇帝正雀跃欢喜,一派慷慨激昂的神色。
墙上挂着一副大宋沧州以北,金辽两国全境的山川地形图,完颜晟立于图前,噙着笑意说道:“顾大哥,如今捷报频传,宁江州以北尽皆收复。如今,咱们便要打出去,跟辽人全面宣战了!”
顾惜朝慢条斯理地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放下手里的精瓷茶杯,清俊的脸上平静无波。
“今日便是誓师之日,只是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想好,后面怎么打?”
“朕已经与皇叔、义兄他们商议过了。”完颜晟说着,指点宁江州南部的山川河流,“义兄统帅三军,进驻寥晦城瞭敌,宗望带人骚扰来流水一带。然后再寻机进兵辽境,直捣黄龙。”
顾惜朝看了一眼地图,缓缓说道:“皇上,你可知道,先前为什么能够轻易地收复宁江州大部,将完颜亮逼得山穷水尽?”
完颜晟略一沉吟:“莫非……?”
“没错,萧寒星与完颜亮本自就各怀心事,不能够推心置腹,因此才会有宁江州之败!况且,近日辽国朝廷人事出现了大的变动,萧寒星身陷朝野斗争中,无暇北顾,才会使得辽国70万大军节节败退。”顾惜朝略轩了一轩眉,“如今,天祚帝已经任命萧寒星为兵马上元帅,统领全国兵马,总揽军政大权。萧寒星手里的《江山社稷图》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况且此人工於心计,寥晦城与来流水一带,乃是重兵布防之地,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让你们偷袭得手呢?想要千里奔袭直捣黄龙,更是难上加难。”
完颜晟面露难色:“那么,依顾兄看来,此番出兵,岂不将会无功而返吗?”
顾惜朝冷眼看了看那一带江山图画,忽然长身而起,拾起桌案上的笔,蘸墨在图上西北一路绘出长长的一道弯折曲线,然后掷笔负手而立。
他斜睨着完颜晟,笑道:“皇上,可看出其中端倪吗?”
“这个……”完颜晟微皱剑眉,“蒙古大草原?”
“没错!蒙古大草原!”顾惜朝的声音峭若寒冰,“所谓,兵形像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这便是《七略》之中,虚实一篇所讲的旨要。萧寒星虽然熟读了《七略》,但是他能够懂多少,灵活运用多少,想必还要些实战经验才能领悟!”
完颜晟抚掌笑道:“朕虽然也读过顾兄的大作,可是这虚虚实实之说,果然是高深莫测。还请顾兄明示!”
顾惜朝回首望着自己在蒙古大草原上所划出的那道迂回长线,说道:“如今,辽国百万雄师,分兵南北,一路扼守北线来流水,一路觊觎南线雁门关。唯有这西线张家口一带,兵力最为空虚。在辽人的心目中,是没有人可以穿越蒙古戈壁以及东部的大草原,打这个迂回战术奔袭张家口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恰恰就是化不可为而为之!秘密遣一支骑兵,穿越戈壁草原,千里奔袭张家口。此关隘在手,便可直接威胁到辽国大都燕京。所谓擒贼擒王,便是这个道理!”
“可是,若要做如此长途的迂回奔袭,不但要一支极强悍精锐的骑兵,粮草供给也是一个大问题。更况且,这蒙古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民风彪悍不逊,要从这片牧区穿过,并非易事!”
顾惜朝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没错!此计并不易实行,这带兵的将领,也是可遇而不可求。不过,皇上你的运气好,偏偏遇到一个可以胜任这个任务的人。”
“顾兄你说的莫非是……”
顾惜朝忽然眼中精光大胜:“没错,这个人便是戚少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能耐,他是那种无论什么人见到他,都想要与他结交的人。蒙古草原上的牧民,个个勇猛彪悍,但是却都是直肠热性,他们连年受到辽国契丹人的压榨迫害,怨毒极甚,对外人也是多有戒心。若非戚少商这样一个能够让人衷心叹服,且宽仁智勇的人,恐怕没有人可以顺利地通过牧区,秘密奔袭张家口!”
完颜晟不由得击掌大笑:“顾兄说的果然不错,若论为人心性、武功智计,确实不作他人想。当年,义兄随朕征战东丹国,他的抚民之策,不但消除了东丹国内的反抗情绪,而且还使得渤海诸部衷心降服,免去了一场民变之忧。”
“哼!这便是戚少商这个人的妙处所在了。”顾惜朝的眼神忽然朦胧了起来,“为将者的‘仁、信、智、勇’,他全部都具备。在他面前,即便是坚冰,也会化成春水。更何况这区区草原牧区?”
完颜晟觑着眼看了一会儿顾惜朝,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顾兄你也是厉害的很,能够知人善任,依战术定将,且出此奇思巧计。真是令人佩服!”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用兵如神者,放眼当今天下,未有出‘七略公子’之右者!”忽然一声朗声长笑。
完颜晟和顾惜朝抬眼一看,只见一人一身雪白茸甲,黑亮毛裘滚边的斗篷,雄姿英发、英气勃勃地走进殿来。
戚少商正色向完颜晟施礼道:“皇上!三军俱已整装待发,请皇上前往朝殿前检阅!”
“义兄,莫非你已经知道顾兄的妙计?”完颜晟上前搀起他,欣然问道。
戚少商侧目看了顾惜朝一眼,唇边勾起笑道:“顾公子的大作,我在十几年前都拜读过了。他怕走露了消息,所以拖到今天才向皇上亲自说明。”
完颜晟敛目颔首温和地说道:“只是,要劳顿义兄苦战这一场了!”
顾惜朝目光闪烁,凌厉地看了一眼完颜晟:“皇上,你对戚太傅还真是信任有加,倒是事事千依百顺啊!”
戚少商听出他话中带刺,嗔怪地拉过他来,说道:“国舅爷,这是你定的计,皇上是对你言听计从,又何必拿我来作伐?”
完颜晟呵呵一笑:“义兄曾经教过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咱们兄弟舅婿之间,也毋须讲那些君臣俗礼。”
“哼哼!这便是我和戚少商为人不同的地方。”顾惜朝冷笑道,“我的原则是,‘疑人也要用’。不知道,是否比戚太傅更加高明实际呢?”
戚少商含笑不语。
只听外面几声炮响,誓师大典即将开始。
完颜晟率先登上朝殿前搭起的高台,左右是文武百官和皇室亲族。
只见他一身明黄衮服,锦帽貂裘,声色俱厉地震声喝道:
“各位我女真大金国的勇士们!天不假命,我女真自先世先祖起,便屡受辽人的欺凌压迫,辱我子女,夺我财物,此一仇也;日前,我完颜皇室又蒙羞受难,先皇惨遭谋害,会宁兵变被毁,此二仇也;如今,契丹又兴兵攻我,占领我国土,奴役我百姓,此三仇也!此不共戴天之仇,焉能不报?”
台下广场上,有万千女真将士,鲜衣怒马,青春年少。听闻此言,人人目眦尽裂,神情愤懑,齐声回应道:“报仇雪恨,血债血偿!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完颜晟一抬手,令众人噤声,随即又高声道:“朕现今钦命太傅统帅三军,带领尔等出师杀敌!诸位将士须勇往直前,以一当十,方能敌辽国百万之众!待到直捣黄龙之日,便是我等痛饮庆功美酒之时!”言毕,他举起一坛美酒,倒入面前供桌上的数个碗内。
“如今,朕且先将血酒祭奠先皇,再为各位将士壮行!”完颜晟神情肃穆,抽出腰间弯刀,在左边脸颊划了一道,顿时血流如注,他用酒碗接住几滴血,然后向完颜阿骨打的灵位跪拜献酒。
身后文武百官以及皇室众人纷纷跟随着他跪下,广场上的将士也都低头施礼,霎时间万籁俱静,唯有场上旌旗猎猎飘动的声音。
少顷,完颜晟站起来,又倒上一碗血酒,朗声喝道:“请太傅上来,朕要亲自授弓敬酒!”
这个时候,戚少商戎装齐整,负剑带甲,几步登上高台。
“有劳太傅了!”完颜晟端上一碗酒来,沉声说道。
戚少商颔首施礼回应,接过酒碗,仰头喝了下去,然后将碗掷地,碎裂如齑粉。
他的眼中,带着精芒数点,厉声说道:“此番进兵,若不成功,如同此碗!”
完颜晟随即又赐雕弓金箭给戚少商,说道:“太傅此番统兵南征,便如同朕御驾亲征,这一副雕弓金箭,乃是朕征战沙场最贴身的装备,今赠予太傅,三军听令,见此弓此箭,便如同见朕亲临。”
“谢皇上御赐!”戚少商施礼谢恩。
这个时候,顾惜朝低声对站在旁边的杨云晰低声说:“云儿,可记得《诗经?秦风》中《无衣》一首?”
“记得,怎么了?”杨云晰此时一身皇后正装,站在皇室女眷的头一个。
“念!大声的念出来。”顾惜朝略提高声音。
杨云晰微有诧异,随即了然,微微一笑,便大声念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个时候,全场皆静,只听到大金国年轻的皇后,清清脆脆的声音,在一遍遍念诵这首广为流传的诗经战歌,一时间群情激昂、士气大振。
身为皇帝的完颜晟展目看向台下万千将士,心中一派慷慨豪迈的激|情,也随着大声念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一时间,台上台下,文武百官,三军将士,皆异口同声,高声念诵,声震云霄。
戚少商在一片“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喊声中,远远看着人群中,那个袍袖被劲风鼓起,恍若大鹏展翅,神情清傲绝尘的青衣书生,十几年的岁月恍若流水,从心头划过。
――惜朝,且将这千里江山,作一画屏,为你再绘一幅“神龙云海图”,问君可称心否?
●六十三、千里寄相思
草原上,雄鹰翱翔,天长地阔。
一众女真骑兵和蒙古勇士,均站在一处草坡下,草坡上插着两杆军旗,在风中猎猎飘动。
草坡上,军旗下,一左一右跪着两个人。
左边一人身材高大雄壮,络腮胡须,不怒自威。
右边一人颀长俊健,双目如星,俊朗英武。
“我,蒙古人奇渥温也速该,今日与汉人戚少商结为安答,从此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敌一起杀。”
“我,汉人戚少商,今与蒙古人奇渥温也速该结为安答,从此有难同当,生死同心,不离不弃。”
言毕,两人相视大笑,歃血为盟,痛饮三大碗马奶酒。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东京汴梁的春天是最美的。
细雨幽幽然飘落在“惜晴小居”的青竹精舍之上。
傅晚晴的香冢前,此时正徐徐燃着半副纸钱,青烟弯成了几弯窈窕的形状,仿佛那个生前一贯温柔婉转的女子。
清矍颀长的身形,负手立在石碑之旁,面上是悠然自得的神情。
“晚晴,你可还好吗?”清澈灵动的声音,漫漫地洒出来,“这些年来,我时常没空来看你,你心中不会怪责我吧?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做,你都不会怪责我半点的。不知道,这一回看过你之后,我又要隔多久,才能再来看你。”
将袖轻轻拂着石碑,顾惜朝的眼里是无限的温柔。
忽然,一个长大的身形,顿空而至,黑衣在地上留下一道暗影。
“你来了?”顾惜朝微微抬眉看了一眼。
铁手蹲下身子,将几张未燃化的纸钱,放进火里。
顾惜朝微笑了起来:“晚晴,你瞧谁来看你了?看见他,你心里想必更加欢喜罢!”
铁手抬头静静凝望着石碑:“晚晴,许久不见,又是一年了。我知道,你是春天的生日,你瞧这春天,真的和你很像!”
顾惜朝悠悠叹了出来:“铁手,你瞧我这相公真的做得真不合格!连晚晴的生日我也不知道。”
“别这么说,你一心一意为了她出人头地,这点是我万万不能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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