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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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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身旁地上排列着十八坛各种的酒。他伸出包裹着草药的手掌,拿起其中一坛,打开了泥封,先把半坛倾倒在庞文英的坟上,然后仰首把其余半坛喝光。
  他一直在喝,一直等待着。直喝到第三坛,他等待的人终于在山岗下出现。
  包裹着额头的茅公雷朝镰首笑了笑,然后坐在他身旁,也拿起一坛酒喝起来。
  这两个在早上曾经激烈对打的男人,就这样一起喝酒,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视一眼。茅公雷偶尔仰头凝视将满的月亮,似乎看得出神。
  直至大半的酒都已进肚子后,镰首才首先说话。
  “恭喜你啦。你的大哥得了许多好部下。”镰首说时只瞧着沙土地。月光映照下,一草一石都看得很清楚。
  茅公雷回应以一声叹息。他思索了许久,然后才说:“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我不起?”
  “今天早上……我没有留手。”
  “我也没有。”镰首这时才直视茅公雷,微笑着说。
  “不……不一样的。”茅公雷说话有点结巴,失去了平日的爽朗。“我是说打向你头上那一棒……”
  镰首没有再笑。他继续喝酒。
  茅公雷又叹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地说:“是我大哥的意思。他叫我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能够杀掉你。”
  镰首只是耸耸肩,似乎早已了然于胸。
  茅公雷又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说:“我大哥说:‘于润生拥有太多好部下。我有点妒忌他……’”
  茅公雷没法再说下去,只好再喝酒,却发觉坛子已经空了,带点生气地把它摔得远远。他默然想了想,然后瞧着镰首说:“这些事情,请你不要告诉你的老大。”
  镰首把自己手上的酒递给茅公雷。
  “我答应你。”
  茅公雷重现了那豪迈的笑容,把酒接过来,一口气喝光。
  “人间的际遇是很奇妙的……”茅公雷打开另一坛酒说着,声音中略带醉意。“假如你先认识我大哥,那是多么好的事……”
  “我也是这样想……”镰首嗝出了一口酒气。“假如你先认识我的老大……”
  茅公雷苦笑。“没有办法呢……”他瞧瞧镰首包裹的双掌。“也许以后我们会再打一次……而且是玩真的……”
  “那也不错。”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仰头大笑。
  “那么说我们这是最后一次一起喝酒了。”茅公雷说时,眼睛露出微微的哀伤。
  镰首在余下的酒坛中挑选了最烈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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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最后一次,就喝个烂醉吧。”
  十天之后,“二十八铺”、“联昌水陆”和“隅方号”通过了秘密的决议:“三条座”合并为“三十铺总盟”,并暗中奉蒙真为总盟主。
  再过两天,蒙真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的。
  于润生果然送了这个孩子一份很贵重的礼物。
  偌大的破屋中央生着一堆熊熊的柴火。摇动的火光掩映。四周的阴影里,隐隐可见几十具赤裸的肉体在交缠、翻转、蠕动。圆浑的乳房与臀股因汗水反射着光芒。粗浊的呼息,受刑般的呻吟,交媾中散发的独特馊味。
  叶毅站在大门前忍受着这股气味。看见屋内乱交的景象,他无法自制地勃起。毕竟他还年轻。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把视线投向那火堆。火上正烤焙着一具动物。叶毅一时无法分辨那是猪、牛还是羊。他再看清一点……
  ——好像是人……
  烤肉的气味钻进叶毅的鼻孔,他感觉胃酸涌上喉头。他猛力吞着唾液,以压抑呕吐的冲动。
  “飞天”教派的祭礼场这副光景,完全出乎叶毅的想象。他回想那天刚进首都,目睹“铁血卫”围捕“飞天”教徒时的情形。那奇异的纸符,狂喜的信徒,舞蹈与鼓声……当时已感到这些人有点邪门。没料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除了男女的气息和烤肉的味道,叶毅还嗅到第三种气味:带着某种陌生的香甜,令他有点晕眩……
  ——是药吗?……
  叶毅往门口退后了少许,并且努力控制着令呼吸浅一些。他要保持头脑清醒。这是一次重要的会面。
  他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调查到“飞天”教徒较常活动的地方;又花了另一个月,与其中几个教徒接洽,另加上总计超过二千两白银的“奉献”,对方才答应给他“谒见”教祖的机会——但仍然坚持叶毅必须单身到来。
  他也是到了今天傍晚才知道这个会面地点。“飞天”教派被朝廷明令禁绝,因此经常转换举行祭礼的地方。根据叶毅的调查,“飞天”尽管不断受大力封禁,但自从三年多前出现后仍然如野火蔓延。看见眼前这纵欲的景象,叶毅明白了是什么吸引这些首都的年轻男女。
  没有人过来迎接叶毅,他仍忍耐着站立原地。笼络“飞天”教派是于润生给予的重要任务。叶毅不肯定于润生的想法,可是他了解:“飞天”信徒众多又易于控制,总有它的用处……
  虽然呼吸着这些难受的气味,叶毅心里却有一股兴奋:只要办好这件事,自己在于堂主心目中的地位又必提升。这段日子里叶毅组建的情报班子已初具规模,权力虽然还远远及不上狄斌和镰首,但近在堂主身边,地位已隐隐高于留在漂城的龙二爷和齐四爷,成为“大树堂”干部中的第三把交椅。
  而他预测在未来的斗争中,自己这情报头子的角色只会日益重要——在首都这样复杂的地方,许多事情已不是纯粹武力就足以解决。叶毅仿佛看见,一条光明的道路已经铺在自己前方……
  终于在那丛乱交的男女当中,有一个人看见了叶毅。那个光头肥胖的男人离开伴侣的双腿之间,赤条条地朝叶毅走过来,仍然拔挺并沾满了淫液的阳具在左右摇晃。叶毅尽量不往下方看。
  “你来了啦……”男人的眼神像喝醉了,嘴角吐着唾液的泡沫。“肚子饿吗?那边有烤肉,你随便撕来吃吧。在祭礼里,我们喜欢无私地分享一切……”他舐舐嘴唇又说:“女人也是。你看见喜欢的就爬上去。还是你喜欢男的?那边也有……”他指向屋子的一角。
  “我来是为了谒见教祖。”叶毅的脸容很平静,没有透露半点内心的厌恶。
  男人双手合起来,脸色变得亢奋:“你那么急于得道吗?太好了!是天赐的慧根……你知道吗?我们这个祭礼,就是要‘填欲’;欲念填满了以后,才能静心听道。你却比我们走得快许多啊!教祖必定很喜欢你!你听过教祖讲道,就知道什么是无上的喜乐——”
  叶毅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他:“教祖在哪儿?我只是代表一位很重要的人物来见教祖,并且作些功德奉献。”
  “你不知道啊……”男人仰起头,夸张地双掌朝天举起。“教祖就在天上。他在看着我们。也在看着你。”
  叶毅再也无法忍受。“你究竟——”
  他忽然语塞了。随着男人的视线他才看见,在屋顶破瓦的洞孔间出现一个白色的人影。
  “可以请教祖下来说话吗?……”
  “成道之路是不易走的。”男人摇摇头说。“是人求道,而非道求人。”
  叶毅叹息,他无法再忍受这些疯言疯语。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左右瞧瞧有没有爬上屋顶用的梯子,又到屋外绕了大大的一圈。没有。那个“教祖”是怎样上去的?难道真的会“飞天”?叶毅失笑。
  在东南面的墙角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比较容易攀爬的位置。有残存的窗格子和空出的砖石。毕竟是搬运兵出身,爬墙还不太难倒他。可是衣袍却被破瓦划开了一道口子。他皱皱眉,这件新衣服可花了不少银子。
  叶毅手足并用地蹲在屋脊的南端。眼前一切豁然开朗。正好是月圆的日子,月亮似乎显得格外巨大,表面泛着一种诡异的黄色。


  “飞天”教祖背朝着叶毅,笔直地站立在屋脊最远的另一端。叶毅想起那道贴满墙壁的纸符。教祖的打扮衣饰就与符上绘画的仙人一模一样:披散的黑长发,高瘦身躯裹在一袭白袍里,右手的衣袖仅及肘子,左袖却长得几近触地……
  叶毅看了一眼教祖的背影,脑里就有一记像微微触电的感觉:这个背影他仿佛见过。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却一时无法想起来。
  他仔细端详着教祖的身姿。从这里看,连对方是男还是女也没法确定。教祖的头似乎微仰着,正在观看月亮。
  叶毅小心翼翼地沿着狭小的屋脊爬过去。他再看看教祖。教祖的身体纹丝不动,站立在那只有寸许宽的屋脊瓦面上,表现出极惊人的平衡力。
  叶毅爬到了屋顶中央,却发现前面两边的瓦面有破缺,不知道是否能承受他的重量,也就没有再前进。反正已到了能谈话的距离。
  “我姓叶,在此谨见教祖猊下。”
  教祖并没有任何反应。叶毅顿了一顿,只好继续说:“我实在是代表我家主人来的。他十分仰慕贵教宣讲的道理,希望作一点功德奉献,并且与教祖交谊论道。”
  教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但似乎含糊地发出了“嗯”一声。叶毅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也仍然分辨不出那是男声还是女声。他注视在月光之下教祖那头乌黑柔亮的长发。暴露在短袖外那条手臂很苍白,五条手指格外修长。不对。整条手臂都长得有点怪,似乎能碰到膝头……
  “教祖猊下,不知是否听过于润生这名字?”
  教祖有动作了。他伸出右手,抚摸着自己的左臂。在右手五指的捏弄下,左臂的形貌在那长长云袖底下显现出来:自前臂中段以下断去了。
  ——这件古怪衣服就是为了掩饰这缺陷吗?……
  叶毅微微失笑。原来只是个独臂人。先前的紧张感消失了许多。可是他再仔细看教祖那五只手指——指甲蓄得很长,却打理得干净,并且修成尖形,像某种猛兽的爪……
  他再次细看教祖的背影。他笑不出来了。
  ——我见过他……我见过他……
  冷汗瞬间渗满了叶毅的背项。记忆开始回来。他勉强作出镇定的表情。
  ——是那一年……
  “教祖猊下……”叶毅吞了吞唾液后,尽量令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似乎不想给打扰呢……我就此别过……我会着人把奉献金银送来……”
  叶毅蹑手蹑足地往后退,努力不发出声响。他恨不得就这样跃下地面去。忍耐。他想起于润生的话——忍耐就能挺过这一关,可是他无法压抑那如潮的回忆景象。
  ——在漂城和岱镇之间的官道上。黑夜。许多人。杀戮。有一条身影在来回飞跃。白衣。飞……
  叶毅像一条狗般四肢爬行后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教祖的背影——
  可是一刹那间,教祖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消失。
  ——是跃下去了吗?还是……
  叶毅朝天空看,月亮里有一个人的剪影。仿佛凝在空中,仿佛会飞天,很美。叶毅流下泪来。
  那人影掠过月亮,再度消失。
  叶毅发狂般拼命往后爬。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令人发毛的声音:
  “你认得我吧?”
  叶毅咬着颤抖的牙齿,他没有胆量转头看。
  “认得认不得,也没有分别。我本来就要杀你。只要是跟于润生有一点关系的人。”
  叶毅惊叫着,跃向屋顶一个破洞,可是人在半空却没有落下去——后颈被一只强壮的手掌捏着,指甲深陷入皮肉内。
  叶毅在半空里失禁。他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身体突然又在快速下坠,脑袋为之昏眩。头脸和胸腹传来剧烈的撞击,鼻骨和三根肋骨断掉。他知道自己已经着地,一只脚狠狠踏在他背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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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传来的是颈项肌肉撕裂的剧痛。叶毅如被宰的猪般发出凄惨的嚎叫,头颅被左右扭动,颈动脉破裂后他的痛楚才减少。
  意识失去之前,他听到自己颈骨折断的声音。
  叶毅的头颅被硬生生拔离颈项,断口处一片模糊狼藉。
  白衣的身影再次飞回屋顶上,右手揪着叶毅首级的头发。
  他蹲在屋脊的最前端,再次仰视月亮。夏风把白袍与黑发吹得飘飞,展露出他飞扬入鬓的双眉和煞白得像鬼的脸。
  他把叶毅的头颅放在身旁瓦面上,然后把沾满血的右掌伸往嘴巴,舐吃指头上的鲜血。血液沾污了他乌亮的髭胡。
  在黑夜的空中,“飞天”教祖——那个曾经名叫“挖心”铁爪四爷的男人——瞧着圆月的眼神充满疯狂与孤寂。
  后记
  回想起来,我也到过好几个国家的首都。
  夏天的伦敦街道,在阳光之下很美丽,到了今天我还在回味Covent Garden市集的下午;被东京的高度资本主义包围时,我仿佛目睹人类文明走到了尽头;在金边下榻的小旅馆楼下,有一对衣不蔽体的露宿小孩;曼谷,是个常常作都作不厌的甜梦;华盛顿我逗留太短,仅有的印象就是:堂堂“世界最伟大国家”的首都,街头与公园一样满是露宿流浪汉……
  最令我感受到首都气派的,始终是巴黎。罗浮宫与凡尔赛宫。人去了,楼还在。前者给我看见一个国家民族处于最青春鲜活时期的气魄;后者让我目睹一个王朝盛极以后空余的奢华颓靡。我站在凡尔赛的镜宫朝窗外远眺,看见那好像看不见尽头的巨大御苑,深刻感受到何谓“权威”。
  倒是我们的北京,很惭愧,至今还没有去过。从杂志报章看过许多紫禁城的照片,最深刻的印象是:里面很阴郁。
  年轻时以为世事很复杂,以为每个成年人脑袋里都必需装着千百样心思才能够生存,以为把事情往复杂的方向想就是成熟,就是“江湖阅历”。
  原来都是大人们骗人的把戏。
  我很喜欢夏天,喜欢在阳光之下流汗的感觉。
  连续两年的仲夏,我跟很多人——确实是“很多人”——在阳光下的街道上,一起流着汗走了一段路。
  我们没有实质赢得了什么,可是我有一种胜利的感觉:那个具有特别意义的日子,已经被那些在空调的会场里手握香槟杯子、胸口别着金奖章的人垄断了太久,现在终于由我们这些流着臭汗、用脚走路的人夺回来了;我们以一种最简单纯粹、肉眼就看得见的方式告诉世界:这个城市是属于我们的。
  中环太平行那家Delifrance,在几个月前结业了。
  已经忘记是哪一年开始,在家里写得太闷的时候(通常都是下午),就想到外面去写,往往就选那儿。主要是因为那一家的地方特别大,必定找得到桌子,也不会碍着人家做生意(因为我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灯光和空调都恰好,还有一排透来阳光的大玻璃窗。食物也不错——当然这方面请不要相信我这个对饮食不大讲究的人。
  好几年下来,《杀禅》和《吸血鬼猎人日志》的许多篇章都是在那家餐厅里写就的;第一首歌词(卢巧音的《同居角落》)也是在那儿完成。
  它结业之后,我也很少再在外面写东西了。感觉不算是很伤感,只是有点怀念,也想对它说一声感谢。“感谢”一个地方,似乎是很别扭的说法,却是我最真实的感觉。
  乔靖夫
  二○○四年七月七日
  卷六 食肉国家
  前情提要
  一切从大地上一场最惨酷的战争开始。年轻的鲜血与枯骨,堆叠成权力与威望的台阶,也同时孕育出一个最强的暴力集团。于润生、狄斌、龙拜、葛元升、齐楚,还有野性的镰首。六人因为一次荒诞的刺杀任务而相遇,以鲜血结为托付生死的兄弟,矢誓向世界讨回他们应得的一切……
  战争随着震撼历史的“关中大会战”而落幕后,他们才踏进真正的战场。身处空前伟大的繁华都市漂城,在首都第一大帮会“丰义隆”支持下,他们一夜之间消灭敌对的“屠房”,立起“大树堂”的旗帜。然而狂暴的刀手葛元升却也在这一役中牺牲了。
  在于润生领导下,“大树堂”迅速茁壮扩张,但“丰义隆”仍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为了向权力更高处爬升,于润生不惜布下遇刺假局,制造弑杀庞文英的机会,同时把漂城内残存的敌对势力铲除殆尽。可是他也因此失去刚出生的儿子……
  带着镰首和狄斌,于润生进入“丰义隆”的权力核心,在不同势力拉拢的微妙情势下站稳了阵脚,并认识旗鼓相当的野心家蒙真,暗地扶助蒙真统合“三条座”的势力,双方结成互相利用的盟友。
  年老的“大祭酒”容玉山一心要为儿子奠定基业,跟“老板”韩亮及“六祭酒”章帅的斗争即将浮面;决定首都黑道霸权的关键,如今落在于润生与蒙真这两股新势力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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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无眼耳鼻舌身意
  狭小的木屋四面门窗都密封了,唯有屋顶中央那个细小的天窗打开来。
  每天就只有正午时分,一束浮游着无数微尘的阳光自那天窗透射下来。
  容玉山勉力睁开伤肿的眼皮,从那仅有的细缝朝上仰望。
  从这里看,首都的天空,很遥远。
  靠着这束阳光,容玉山才能够在心中默算着日子。
  已经是第四天了。
  四天以来他只吃过两块东西:
  他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
  “京都黑道上的第一美男子,就这么完蛋了。”
  一只手掌捏住容玉山的下巴,拧过来又转过去。那人仔细地观察容玉山脸庞两边的创伤,仿佛工匠在检视自己的作品。
  “听说你玩过不少女人啊?以后没有了。”那人说话的语气中并不带讥嘲,只是冷冷地陈述一件事实。倒是屋里另外三个汉子,不约而同发出齿冷的笑声。
  那人又伸出手指,轻轻弹击容玉山已断塌的鼻梁。容玉山的脸反射地扭曲,却没有呻吟半声。
  “这副德性,连妓院也不知道进不进得了?”那人放开容玉山的脸,转而提起他的右臂。拇、食二指的断口并没有包扎,只是用草绳紧紧绑着止血。伤口已经变成紫黑色,结着半干的浊白脓液。
  化脓的气味令那人皱了皱鼻子。“再过一、两天,大概这整条手臂都不能要了。否则脓毒逆流攻心,神仙也没救。相信我,我从前是学医的。”
  那人放开手掌,容玉山的手臂马上软弱地垂下。
  容玉山坐在木椅上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绳索昨天已经解开,可是他不可能站起来——左右脚掌各被一枚小指头粗细的铁钉贯穿,牢牢钉在木板地上。
  那人走到屋子中央。阳光刚好洒到他的秃头上,映出他瘦得像骷髅的脸。一双大眼珠在眼窝里转来转去,令人担心它们快要跌出来。
  他从容地从衣袋掏出烟杆和火石,打火点烟的手指灵活而稳定。他先把火石收好,才慢慢地、深深地吞吐了一口。
  “我们还得待在这里多久啊?”屋里其中一名汉子擦着额头说。“这里热得要命。窗子都封死了,想透一口气也不行。”
  他的同伴附和着说:“我们老大相信你是这方面的好手,才花银子雇你来,结果弄了这么多天,这家伙连嗝也没打一个!”
  那骷髅脸的男人没搭理他们,仍然瞧着容玉山满布伤疤与血污的脸。“你听见他们说吧?对啊。我确是好手。当着谁的面这样承认,我也不会脸红。之前我干过十七个,没有一个到最后不说话。”
  他自信满满地抽了一口烟,又说:“可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这方面我可是很有分寸的。这些粗暴的事情,我总留给雇主的手下自己干。比起让人开口说话,杀人这事儿,太容易了嘛。”
  骷髅脸舐了舐嘴唇,然后把烟杆搁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最难搞的一个。我以后会记得你。”
  桌子上整齐排列着各种稀奇的刑具,他从中挑了一把小木槌。槌子色泽深沉,似乎已经使用了许多年,可是表面还是保养得很光滑。
  “别乱动啊。”他的声音轻柔得像看病的大夫。“否则会打到肋骨。”
  容玉山感觉腹部一股深沉的痛楚,仿佛直贯到脊骨。胃囊、食道和嘴巴像给扳动了机括般自动张开,一地尽是呕吐苦水。
  比起那股痛楚,更令容玉山感到可怕的,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
  “看见了吗?你的身体任由我使唤。”骷髅脸说时显得十分自豪。“人的身体脏腑怎样活动、有什么反应,我全都知道。”
  容玉山终于停止了呕吐。他垂头看着地上那堆呕吐物,当中有两根已经给胃液融化了大半的断指,露出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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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说……”骷髅脸放下木槌,又从桌子上拣来一柄带着锯齿的小刀,在手指间灵活地翻转把玩着。“一个男人身上最受不了痛楚的,是哪个部位?”
  容玉山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表情,身体中央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
  “这个还用问?”在旁看守的一个汉子狠狠地说,突然就一腿猛蹴在容玉山下阴。
  脑袋爆闪出暴烈的白光,下体的剧痛一阵接一阵,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无形魔爪从下方伸进了腹腔,不断地在猛力掏挖拉扯。
  容玉山的身体从椅子上向前翻倒,像虾般弓缩成一团,蹲踞在自己的呕吐物上。钉子仍然把脚掌牢钉在地。三个汉子一涌而上,又朝他踹踢了好一大轮。
  “够了,要死人啦。”骷髅脸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教三人停止殴打。骷髅脸做了个手势,其中两人左右托着容玉山的腋窝,令他身子站直起来。容玉山的身体仍然无法停止颤抖。
  骷髅脸缓缓把锯齿小刀伸向容玉山的裆部。容玉山无法看见刀刃,恐惧却更加倍。
  骷髅脸在微笑。他观察出,面前这个“丰义隆”年轻干部的意志已经开始动摇。
  容玉山感觉到冰般的刀刃贴在他下腹皮肤上。
  割裂的声音。
  束带被切断了。早就沾满粪尿的裤子褪落到地上,暴露出已经肿胀成梨子般大的阴囊。汉子们不禁哄笑起来。
  “唉!变成这个样子,还能用吗?”
  “看见这个,别说女人了,连母猪都吓跑啦!”
  骷髅脸却没有作声。他默默从口袋掏出一段细绳,小心地束紧容玉山阴囊的根部。
  刀锋在容玉山眼前晃动。“看见上面的锯齿吗?用这个来割,比用普通刀子要痛许多啊,跟前天切手指时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男人的语气并没有威逼的意味。“现在说吧。一旦动手了,到半途受不了痛才肯开口,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得好。”
  一阵静默。
  就在这沉静的时刻,外面隐隐传来十数记敲击金属的声音。汉子们没有理会,大概是附近哪户人家在补铁锅吧。
  ——所有人都看不见:容玉山听到这金属敲打的节拍后,浓浓的双眉耸动了一下。
  容玉山的嘴巴在嗡动,似乎想说些什么,骷髅脸马上示意汉子拿水来。
  容玉山吞不下那冷水,呛咳了好一会儿,才用微弱的声音呻吟:“你……叫什么……名字……”
  骷髅脸失笑。“你为什么要知道呢?没有意思嘛。我只是收钱来做事的。他们才是你的敌人。”
  “我……”容玉山说着,脸上的伤口全都裂开流出血水来。“……我……要杀死的人……我都想先知道……他们的……名字……”
  骷髅脸叹息着摇头。“别再作梦了。也许真的有一天我会给人家杀了,可那人绝对不会是你。好了,开始说你应该说的话吧。”
  “不。”容玉山的声音衰弱但坚定。“杀你的人是我……就在今天……”
  屋子前后门同时被轰然撞开。
  门外闪着兵刃的反光。
  三个汉子惊呼着,放开了容玉山,扑向搁在屋角的兵器。
  骷髅脸的男人仍然握着小刀,整个人僵住了。
  失去支撑的容玉山却仍然站着。
  浮肿的眼皮暴睁,露出仍然清亮的双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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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叫在屋子里回响。
  脚掌离地而起。钉子仍留在木板地上,钉头带着撕裂的血肉。
  容玉山像猛兽般扑向骷髅脸的男人。
  骷髅脸本能地举起小刀,砍向容玉山的头颈。
  容玉山伸出左手,准确无比地把刀锋握紧了。锯齿深陷在指掌里,他浑如未觉。
  被恐惧吞没的骷髅脸,把一切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这柄小刀上,用尽全身气力拔拉。
  容玉山左掌尾、无名二指,从此永远脱离了他的身体。
  他不在乎。
  他眼中只有这骷髅脸男人的咽喉。
  他张开嘴巴,两排仍然整齐完好的牙齿,他即将品尝仇敌的血肉。
  隐约的马蹄声把容玉山从睡梦中唤醒。他想从柔软的大床上坐起身子,可是腰背的骨头僵硬得像上了锁一样。
  守在睡房的侍从听见容祭酒的呻吟声,马上拨开纱帐趋前来搀扶,然后拿起挂在床角的锦织披风,轻轻盖在容玉山肩上。
  容玉山眯眼瞧着侍从那圆胖的脸,正想说话,一时却记不起他的名字。容玉山犹疑了一会儿,然后无言略一招手。侍从把早已准备好的温热水盆拿来,水面漂浮着淡香的花瓣。
  ——从前在帮会里,下至洗马的小弟,我全都记得名字……
  六只指头掏着水,缓缓淋上满是伤疤和皱纹的脸。
  ——真的老了吗?……
  外面的马蹄声仍持续,他知道骑者是自己的儿子。
  穿上鞋子,拿起了拐杖,容玉山缓缓步出房门。
  是初夏的午后,可是室外那阵轻风刮过来,他的身体仍不禁哆嗦了一下。
  “午安,容祭酒。”守在房门左右的部下俯首说。
  他们的名字,容玉山倒记得,已经在他身边做事有两年多。容玉山盘算着,是不是到了该把他们换走的时候。
  自从十年前决心要培养儿子作接班人开始,容玉山便不断撤换身边的部下。从前开帮立道的心腹要员,不是死掉或告老还乡,就是给调到外省的分行去。十年下来,高级干部已换过好几批人。他不希望在自己的班子里存在任何拥有特殊地位的人——任何具有资历和实权、足以在他去世后威胁他儿子的人物。
  缺乏了像庞文英“四大门生”般的心腹,后果是大小事务都得容玉山亲自视事。可是他仍凭着过人的魄力,把本系的“丰义隆”组织维持得紧密有条。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比庞老二衰老得多吧——容玉山常常如此想。
  他踏前倚着二楼的朱木栏杆,俯视下方偌大的后花园。
  容小山赤裸着上半身,策骑那匹西域来的纯种黑马,绕着鲤鱼池尽情地疾驰。汗水在他白得像雪的健美胸膛上反映着点点阳光,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迎风飘飞,人与马都充盈着一股不安分的能量。
  容玉山微笑。这孩子实在太俊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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