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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御邪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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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姬咬牙,胸臆怒意陡生。“你觉得杀人很好玩吗?你真以嗜血为乐?”
气氛瞬间僵凝,片刻,他才不带情绪地扬声。“你生气了,终于明白站在你面前的是个万恶不赦的魔头了吗?”
她不语,掐握掌心。
“别以为自己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他平板地继续。“你以为你手上便没沾染血腥吗?这些年来,你们明月宫杀了多少我们教里的兄弟,难道他们就不是‘人’吗?”
她一震。
“我们这些邪道中人杀人就是无恶不作,你们这些正道中人杀人就是铲奸除恶──是吧?”
“不是的。”她哑声否认。
封无极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的。”她沙哑地低语。“我们……都有错。”
“……”
他又不说话了。
不说话的人总是特别令她费猜疑,因为她无法从声调语气的变化揣测对方的心思。
月姬原以为自己惹恼邪王后,他会一剑斩了她泄愤,但他却只是说晚上要在此处扎营,就自顾自地丢下她去寻木柴生火。
他甚至不以绳索捆绑她,限制她行动,显是对自己的武功十分有信心,不认为眼盲的她有办法逃出他手掌心。
她该为他的自恃甚高而欣慰吗?月姬自嘲地牵唇。
经过审慎评估,她还是决定不做徒劳之事,免得更激怒他。
她坐在柴火边,温暖自己微微发冷的身子!虽然春天来了,入夜后依然是春寒料峭。
他不知从哪儿打来一只野鸡,烤得香酥软嫩,塞了一只鸡腿给她。
“谢谢。”她接过,小口小口,很秀气地咬著。
不知怎地,她能感觉到封无极正默默观察她的吃相,甚至可以想像他嘴角扯开一抹讥嘲。
她忽然有些食不下咽,吃完一只鸡腿,便不吃了,手上油腻得紧,她迟疑良久,还是忍不住问。
“请问有水洗手吗?”
“什么?”
“我想洗手。”她略微不安地摊著油油的双手。
封无极瞪她,半晌,迸出一声讽味十足的短笑。“你命在旦夕,还不晓得能不能平安度过今夜,居然还介意自己的手干不干净?”
“我……”月姬无奈,她也觉得自己的顾虑很可笑,但没法,她素来便爱洁。“没有就算了。”她呐呐地回话。
“拿去吧!”他抛来一个水壶。
她听声辨位,不一会儿,便摸索到水壶,倒了一点水在手上,冲去油腻,原本也想顺便喝一口水,但想到如厕的不便,还是算了。
“对了,你今天好像还没喝水,顺便喝一点吧。”他正巧也想到此事。
她顿时尴尬不已,粉颊淡淡染红。
“怎么?”他奇怪地问。
“我……我觉得还是别喝水比较好。”
“为什么?你怕我下毒?”
“不是的。”她忙摇头。“你要对付我,方法多的是,用不著特意在食物里下毒。”
“那为何不喝水?”
“因为……”她咬唇,窘到极点。“我觉得不是很方便。”
“什么方不方便?”封无极疑惑,蓦地,恍然大悟。“因为你不想在我跟前如厕?”
“你──”她脸颊爆红。他可以说得再白一点!
他大笑。
她听著那笑声,玉手不觉揪住裙摆。
终于,他停住笑声。“你真是个奇女子,月姬。”
奇女子?这“奇”肯定不是传奇的奇,而是奇怪的奇吧!
她懊恼地撇嘴。
封无极注意到那一撇,眼底兴味更浓。
这女人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以为她会惊骇得举止失常时,她却冷静异常,以为她要正气凛然地发作,她却又柔顺认错。
她的种种举动令他惊讶,胸膛奇妙地鼓动。
一思及此,封无极倏地拧眉。他不喜欢方才掠过脑海的念头,好像他对这女人多有兴趣似的,虽然她的确挺有意思。
“我们今晚真的要露宿在这里吗?”她忽然轻声问。
他定定神。“怎么?大小姐不习惯?”
“不是,我只是想……会不会有野兽?”她又脸红了。
他眯起眼欣赏。“野兽会比我这个魔头还可怕吗?”忍不住打趣。
她默然,身子忽打了个冷颤,伸出双臂环抱住自己。
怕他侵犯吗?
封无极冷嗤,心绪莫名一沉,刻意移到她身边。
她察觉到他的逼近,脸色微白。“你想做什么?”
他不吭声,右手掐住她下巴,手指捏弄著她细致的肌肤。
她脸色更白,气息也变得急促。
他低下头,热气吹在她脸上。“你害怕吗?月姬。”
她咬唇不语。
他更用力掐她。“怕吗?”
“我怕……又如何?”她从喉间逼出嗓音。“你若真想对我不轨,我也只能……”
“自尽。”他主动接口,语气轻柔而危险。“对吗?”
她一凛,倔强地点头。
他眸光一黯,一股恶意陡然在胸间横生。“不要动不动就说要死。我告诉你,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自尽的。”
“你、你意思是……”她慌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你想死,也得等我‘用”过你之后!“
她冻住,这下脸上是真的毫无血色了,比天山白雪皑皑的山头更加刺眼。
她真以为他会像头色狼迫不及待地扑向她吗?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绝色!
封无极愤而推开月姬,瞪著自己在她下巴压下的五枚指印──这女人的脸皮该死地干么那么嫩?!
遭他一把甩开后,月姬伸手抚住疼痛的下颔,一面听著他粗重的气息。
他在生气。
不是男性的欲望,是怒意。
为什么?
她试著分辨他的情绪,推敲他的心思。
他是个复杂的男人。
事实上,从前她在解读明月宫收集来各种关于他的消息时,便有如此念头。
他虽说行事狠辣,杀人不留情,但很奇怪的,他几乎不对老弱妇孺下手。他杀过的人有强豪土霸,也有善人侠士,但总是男性,偶有一、两位女子,却是例外。
还有,虽然江湖谣传他掳了不少良家妇女供自己淫乐,但明月宫私下查访,却从来无法证实他确有此淫癖,就连他手下那些天魔教徒,也都不是什么采花贼。
他坏归坏,好像……也不那么卑鄙下流。
月姬寻思,忽然察觉自己有些明白他为何会发怒了。
“你生气,是因为不高兴我误会你吗?”她试探地问。
“什么误不误会?”他语气仍是忿恼。
“因为我误会你可能会侵犯我,所以你才生气吗?”她挑明了说。
他怔住,半晌,方从鼻间冲出一声闷哼。“你确定那只是‘误会’吗?”
是了,她猜得没错。
月姬浅浅扬唇,然后马上又敛去,严肃地道歉。“对不起。”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瞪她。
“我说抱歉。”
他愕然,方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迸出冷嘲热讽。“我没听错吧?你这个‘圣女’居然对我这个‘邪王’道歉?”
圣女,邪王!
不知怎地,这两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令她听了非常不舒服。
“你一定觉得我们明月宫的人很厚脸皮,居然封自己是圣女。”她涩涩地说道。
“怎么会呢?明月宫七圣女个个冰清玉洁,与人为善,尤其居首的月姬,悲天悯人的风范更是备受武林中人敬仰,不说别的,这几年若不是有她挺身而出,这江湖早被万恶的邪王践踏得血流成河了。”
他这话,还说得真酸啊!
但她无法指责他,因为这其中确有造神成分,她就是在娘跟几位武林人士联手操弄下,塑造成一个侠骨仁心的典范。
“你一定觉得很可笑。”月姬郁闷地叹息。“他们甚至还说我美若天仙,哄得武林中所有青年才俊都对我起了莫名的遐想,然后我娘又拿乾坤剑法当诱饵,说能夺到天干剑,并且通过她三关考验的男子才有资格娶我,弄得人人都视我为战利品,把娶我为妻视为最高的荣耀──”她顿住,唇角牵起一丝自嘲。
封无极深深注视她。“所以你爹说要让他的徒弟来娶你,你才会说委屈了他吗?”
“嗯。”她点头,神情怅然。“娶我有什么好呢?相貌平平,眼睛又看不见──”
“住口!”他粗声打断她。
她一怔。
“你虽说不是天仙绝色,生得也算好看,眼睛瞎了又怎样?你的心眼比谁都灵透。”
他这是怎样?是在赞美她吗?为她抱不平吗?
月姬迷惘,顿觉芳心怦怦地在胸口急促跳动著,血流在体内热热地沸腾著,脸颊好似又发烧了。
“谢……”她应该要道谢吧?不但没嘲讽她,反而为她说好话──可嘴唇颤动著,就是说不出话。
好尴尬啊……
手足无措之际,他忽地再次倾过身来,她骇一跳。“你──”
“嘘,噤声。”他沉声低语。“有人来了!”
有人?
她愕然,侧耳细听,初时只听见风动,经过片刻,渐渐响起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来人应该有……四位吧。
糟了!
“我们暂且躲起来吧。”她连忙提议。
“为何要躲?”他不以为然。从来只有人躲他,没有他躲人。
“快啊!”马蹄声愈来愈近,她更慌了,猛拉他衣袖。
她到底怕什么?
封无极不悦地瞪她,见她神情实在焦急,眉头一拧,这才运气推掌,灭了柴火,然后展臂揽住她纤腰,提气一跃,藏上树梢──
第三章
“大师兄,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三男一女,一面策马急驰,一面交谈。
“……掌门师叔要是知道我们不但偷走一箱金银珠宝,还把华山十三剑的剑谱也带走,一定会派人前来追杀我们!”
“要不你说我们能怎样?就算我们不偷不逃,迟早也会死在掌门师叔手下。”
“唉,那也未必吧?说不定师叔会饶了我们呢?”
“五师兄,难道你忘了师父是怎么死的吗?”唯一的女子插嘴。“师伯祖他们根本不给他辩白的机会。他们其实早想另立掌门了,好不容易逮到这机会,又怎可能放过?”
“我知道啊,六师妹,可是……”
“咱们四个是师父的亲传弟子,斩草要除根,掌门师叔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师父遭处决,是因为他勾结魔教,咱们又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吗?师父当时命你居问传送消息,你没去吗?你真的完全不晓得师父暗暗与魔教中人来往吗?”
“这个──”
“好了,都别说了!”领头的大师兄喝道。“争论这些也无益!横竖我们偷也偷了,逃也逃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四人顿时沉默。
半晌,六师妹刻意朗声开口。“总之先找个安全之处藏身吧,之后再从长计议。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更何况咱们有四个人呢,总会想到办法的。”
“嗯,说的也是。”其他三人同意。
“这里地形隐密,又有溪流经过,不如咱们今晚就在此扎营吧,明日再继续赶路。”
“也好。”
什么?他们要在此处扎营?
躲在树上的月姬听到四人如此决定,大吃一惊。为何偏偏要选择这里呢?万一与封无极撞上就糟了!
她忧虑地蹙眉,恨不能出声示警。
“有人在这里生过柴火!”没多久,大师兄便发现有异,跃下马,手在剩余的柴薪上方一探。“还是热的!”
“这里有匹马!”五师兄发现了系在树边的黑驹。
四人交换一眼,心意相通,同时拔剑。
“是谁在这里?快滚出来!”
看来终究是躲不过了。
月姬无奈地叹息,只听见身旁男人一声冷哼,潇洒跃下。
月光下,他一袭黑衣,傲然挺立,半边面容清俊,冷锐的目光如鹰,闪电飞掠过四名华山弟子。
四人顿时颤栗,脸色苍白。
“你、你是……邪王!”他们都认出了遮住他另外半边脸颊的鬼魅面具。
“不错。”封无极面无表情。
“你……”
四人单只认出他是谁,便几乎脚软,但毕竟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不能失了骨气,勉强将他围在中间。
“都是你害死我们师父,我们……我们要为他报仇!”
“报仇?”封无极蓦地纵声讥笑。“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你们该报仇的对象是华山派现任掌门才对。”
“关我们掌门师叔什么事?”
“你们自己方才不也说了?令师之所以会那么快被处决,不是因为他犯了门规,而是因为令掌门师叔早就想找法子拉下他了。贵派的内部斗争,却算到我们天魔教分上,未免也太不讲理。”
“跟你们……魔教中人讲什么理?”六师妹怕到极点,反而不顾一切地呛声。“而且我们华山派的事不用你管!”
“姑娘以为我想管吗?”封无极阴阴地扫她一眼。
她一阵寒颤。
“别跟他废话了,我们上!”大师兄见情势不妙,急忙下令。
四把长剑同时往封无极身上招呼,他嗤笑一声,完全不把四人的攻势看在眼里,双手闲闲地负在身后,使出“魅影无踪”的脚上功夫,在森森剑气中飘忽穿梭。
四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竟连他的衣袂边缘都沾不著。
“他是鬼!”五师兄惊恐地喊:“怎么都砍不著!”
“师弟让开!”
大师兄喝斥,连人带剑,直往封无极身上撞来。他侧身一让,姿态如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大师兄却是整个人扑倒在地,连剑也脱手了。
封无极脚尖一挑,抢在大师兄拾起之前将剑刀踢向空中,掌风一推,剑刀应声而碎,化成点点剑星。他袍袖一卷,一招“满天花雨”,剑星成暗器,自不同方向分别往四人疾射而去。
“不要!”躲在树上的月姬听闻暗器声响,惊慌地喊叫。
但来不及了,封无极早已运劲催射暗器。
“啊!”
一连四声惊喊,显然四人都受了伤。
月姬心神一凛,顾不得危险,施展轻功跃下树来,因为高度计算不对,双足猛然点地,膝盖一弯,跌倒在地。
封无极见状,抢过去扶起她。“你做什么?如此鲁莽跳下来,不怕摔断腿吗?!”他大声怒斥。
“我……我没关系。”她痛得冷汗直流,却强忍住。“拜托,不要杀他们。”
他瞪她。“他们的死活干你何事?”
“他们只是为死去的师父不平,并无和你作对之意,你就放了他们吧。”她低声求情。
封无极不语,沉下脸。
月姬转过头,面对她看不见的四名华山弟子。“你们快走吧!”
“你是谁?为何要替我们求情?”大师兄狐疑地问。
“别管我是谁,快走吧!”她焦急地催促。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只会令他们更加命在旦夕。
“她是明月宫的人!”偏偏精明的六师妹认出来了。“你们看她眉间点的银月砂,还有衣裳上的刺绣,她是明月宫七圣女之一!”
“明月宫的圣女?”其他三人按著伤处,大惑不解。
圣女和邪王怎会搅在一起的?孤男寡女,暗夜共处,莫非……
有奸情?!
一念及此,四人脸上皆浮起鄙夷之色。
月姬看不见,封无极却是瞧得清清楚楚,锐眸陡亮,迸射冷芒。
“既然你们识破了她的身分,就一个也别想活!”
他推开月姬,手下再不留情,一掌重击大师兄,对方狂吐鲜血,血腥沾上他唇角,他伸舌舔了舔,忽地淡淡一笑。
邪肆的、染血的微笑,在月光下看来,格外惊悚。
“他、他在笑!”五师兄惧不成声。“这家伙是……厉鬼,他杀人时……会笑,他……”话语未落,他便教一把剑刀封了喉。
接下来,是另一个还未能出声的人,才刚屈腿意欲求饶,便遭利剑穿腹,绞出一段血肠,他惊骇地瞪著自己的内脏,以跪姿颓然死去。
又死了一个!
月姬悚然,周遭的哀号声、血腥味,令她感到自己仿佛身陷地狱,她恐慌地听著封无极,听著那一声声、愈来愈狂躁的喘息。
他正处在某种亢奋状态,某种他克制不住、也不想克制的亢奋,主宰著他。
这就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邪王?
这家伙是厉鬼,他杀人时会笑。
他真的在笑吗?杀人对他而言,是那么值得满足的一件事吗?真有人能以杀人为乐?
不,她不相信!
月姬蓦地捂住双耳,不想也不敢再听。
“停下来!”她痛楚地嘶喊:“拜托你停下来!”
但他不停,喘息依旧,渐渐地,类似野兽的嘶鸣,一头被困住的、管不了嗜血欲望的野兽。
她惊惧地冻住,脑海霎时空白。
封无极。她无声地、一遍遍地在心底喊著他的名。封无极。
“封、无、极──”
是谁?是谁在喊他?
封无极强烈一震,那沉痛的呐喊宛如落雷,穿透他混沌的心神,劈下一道道雪亮的闪电。
究竟是谁?
他茫然四顾,终于发现了,凄冷的夜色里,她跪在地上,雪白的容颜哀伤地对著他,眼角静静地流下一颗剔透的泪。
为何流泪?害怕,或悲伤?
他怔怔地望著她。
“封无极,我拜托你,停下来好吗?”她沙哑地祈求。
停下来?停下什么?
他垂下眼,对上自己手中那把染血的剑,剑刀在银月掩映下,闪著慑人的邪光。
而剑下,那个华山派的女徒弟颤抖地伏在地上,蒙住自己的头,绝望地等待不可抗拒的死亡。
他看了看那女徒弟,又看向坐倒在地的月姬,不知怎地,胸口一阵空落。
真没意思,这样的杀伐,太无趣……
他索然掷剑。“你走吧!”
“什、什么?”华山女弟子仓皇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懒得多看她一眼。“趁我还没改变心意前,快走。”
确定自己没听错,她如蒙大赦,软著腿踉跄地奔向自己的坐骑,匆匆离去,一刻也不敢多留。
确定她远离后,月姬松一口气,挣扎著想起身,足踝却一阵强烈刺痛,她这才发现自己扭伤了,伸手揉抚微肿的伤部。
封无极来到她面前,漠然注视她。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无神的眼眸仍隐隐融著泪光。“你,还好吗?”
“什么?”他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你有没有受伤?”
她问他……有没有受伤?
封无极惊怔地瞠目。“为什么这样问?你想乘机逃走吗?”她是否暗中期盼他伤势沉重?
“我看不见,脚又扭伤了,要走也走不远。”她低声自嘲,偏著头,像是在细细倾听什么。
“你做什么?”
“你的呼吸,好像平静许多了。”说著,她放松似地微微一笑。“你知道吗?你方才激动得很可怕。”
他蓦地拧眉。这还用她说吗?他是邪王,当然可怕了!事实上,她根本不应该在他面前笑,她应该跟那位华山派的女弟子一样骇得趴伏在地。
但她没有,她面对他,就像面对任何平凡人。“谢谢你饶过了最后那位姑娘。”
“你……谢我?”
“嗯。”
“为何谢我?”他火了,声调微微飙高。这女人,也太教人出乎意料了吧?
“因为我请你罢手,你便罢手了。”她哑声道:“你知道我感到害怕,对吗?”
他瞪她。
她当然会害怕,但他之所以罢手可不是因为她,而是……
而是什么?
封无极发现自己也捉摸不太出来。
“你本来也不想杀他们的,是因为他们认出我的身分,你才决定痛下杀手,对吗?”她又细腻地猜中他心思。
他又气又急,胸海波涛汹涌。
“虽然我不能赞同你的做法,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为了维护我的名节才──”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飞快地驳斥。“我高兴杀人便杀,不高兴杀便不杀,跟你没有关系!”
她愣住,半晌,才柔顺地点头。“是,跟我没有关系。”
话虽这么说,她的脸颊却淡淡地、浮上一抹不明所以的晕红。
许是她哪里又惹恼了他,接下来一路上,除了必要的吩咐或询问外,他不再和她交谈,闷头赶路。
随著日子过去,路况逐渐崎岖起来,月姬猜想两人已进入天山山区,她用心感受著声音和气味,在脑海里描绘周遭的一景一物。
气温较山下凉了许多,路上还有厚厚的积雪,某个夜里,天空还降下细细的雪花。
他与她在山洞里扎营,他生火取暖,又将一件毛料的斗篷借给她。
下雪时分,天地格外沉静,所有杂音都让雪花带走了,于是她更深刻地感觉到身旁男人的气息。
他坐得离她很近很近,虽然并未与她肢体接触,但她知道,只要她稍稍挪动身子,便会碰到他。
不知怎地,她觉得很紧张,比白天赶路时与他共乘一匹马更局促不安。他的味道就萦绕在她鼻尖,他身上的热气若有似无地挑逗著她颈肤。
她不觉拢紧斗篷,身子更蜷缩。
夜更深了,柴火静静燃烧著,偶尔发出噼啪声响。
她无法深眠,半梦半醒。
蒙眬之际,她忽听见一声低微的呻吟,很轻很轻,却震动了她,她蓦地睁开眼,侧耳细听。
她听见他不安定的呼吸。
破碎、短促的气息,显示他正沈于梦境,而且恐怕不是一个愉悦的梦。
又一声呻吟,然后是身体受惊似地一个痉挛。
是恶梦。她确定,他在作恶梦。
月姬推开斗篷,玉手缓缓往前摸索,然后凝住,犹豫著是否该摇醒他──他会不会怪她吵醒他?
又一个痛苦的痉挛。
她心窝一紧,终于轻轻推他。“喂,你醒一醒。”
语方落下,她的手已被他反剪住,他反应极快,电光石火间便制住她。
“你做什么!”他沉声逼问。
“我……只是想叫醒你。”
“叫醒我?”
“你在作恶梦。”她指出。
“……你怎么知道?”他语气紧绷。“你听见了什么吗?”
她愣了愣,转念一想,恍然大悟。
他是怕她听见他说梦话吧?也许他有什么不堪的秘密,不想令人知晓。
一念及此,月姬胸口一融,嗓音变得更温柔。“我什么也没听见。”她说,从怀里掏出手绢,递给他。“你擦擦吧,你一定流了许多汗。”
封无极瞪著那条绣著淡雅花卉的手绢,一眼即知是女儿家的手绢。帕上的花卉是她亲手绣的吗?
不,怎么可能?他驳斥脑子里的猜想。她是个瞎子,哪有办法刺绣?
他阴沈地抿唇。自己会有此念头实在既愚笨又无聊。
“给你啊。”她执意将帕子塞进他手里。
他握在手里,不觉捏紧。
“你为什么会作恶梦呢?是不是因为太冷了?”她忽又柔声问道。
他扬眉。“太冷?”
“你把斗篷借给我,身上只穿著薄薄的衣衫,肯定很冷吧?”她歉意地蹙眉。“睡不好的时候容易作梦,我想你可能是因为太冷才睡不好吧?”
他睡不好是常有的事,跟冷不冷无关。
封无极讥诮地撇嘴。“我不怕冷。”
“啊?”
“连寒玉床我都睡过了,这一点点冷算得了什么?”
“寒玉床?”她愕然。“你是说传说中那张千年寒冰打造的冰床吗?”那可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练功神物,听说在那床上睡上一年,抵得过一甲子的修为。“怪不得你武功会如此高强了。”
他不置可否。
“你怎会有机会睡寒玉床的?”她好奇地问。“听说寒玉床百年以前就在江湖上消失了,不是吗?”
“……”
“是你师父吗?我一直很好奇,不知传你武功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是不是问太多了?
他的沉默不语令她顿时有些尴尬,他们又不是朋友,严格说来,还算是敌人,她凭什么探问他的来历?
“抱歉,是我多言了。”她呐呐道歉。
他默不作声,静静望著她。
她感觉到他深沉的视线,脸颊刺痛得微微发红,勉强牵起一笑。“我……我睡了喔。”说著,她伸手摸索斗篷,一时仓皇,竟找不到。
他主动替她拾起斗篷,摊开来抖了抖,重新覆在她身上,密密地围拢。
“谢谢。”她低语。
他望著她羞窘的红颜,心念一动。“为何要关心我?”
“什么?”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为何要担忧我睡不好,冷不冷?”他哑声问。“我愈难受,你应该愈开心才是。”
“才不是那样呢!”她不假思索地反驳。“我不希望你睡不好,我──”蓦地顿住。
他默默瞧著她愈来愈染红的脸颊,胸口有一把奇异的火温温地窜烧。
“我……”小手不安地拽著斗篷。“总之我希望你睡得好──”
未完的话语乍然咽回,她惊颤著身子,感觉他粗糙的指肤在自己唇瓣上慢慢抚过。
他想做什么?
她心跳慌乱,只觉得他的脸好像愈来愈接近,愈来愈接近,男性气息热热地、暧昧地烫著她的唇……
但他最后还是停住了,她听见他一声懊恼的低咒,然后撇开她的唇,涩涩抛下一句──
“睡吧!”
她木然不动,忽然感到有些冷。
第四章
翌日下午,两人抵达天魔教筑于天池边的山寨,引起一阵骚动。
教主居然带了个女人回来?!
低阶级的教众不明就里,只觉得稀奇,对这位相貌清秀的女子格外注目。可坛主级以上的人物便不同了,约莫都猜到教主带回来的很可能就是屡次坏天魔教好事的死对头──圣女月姬。
议事厅里,左右护法以及风、水、火、土四大坛主接到消息,纷纷赶来。
封无极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座上,月姬则孤伶伶地站在大厅正中央,一袭白裳经过一路风尘仆仆,裙摆早已沾染尘土,但穿在她身上,仍是显得素雅高洁,自有飘逸之姿。
众人锐利地打量她,从她眉间的银月砂,看到衣裳上的流云刺绣。
“教主,这位就是明月宫的月姬?”左护法首先开口,语气带著股压抑不住的憎恶。
月姬身子一颤,敏感地察觉众人射向自己的目光更凌厉了,她悄悄握紧双手。
“她就是月姬?”右护法冷嗤。“人人都说圣女月姬美若天仙,我看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就是啊。”风坛主接口。“比起教主的宠姬芙蓉还差一大截呢。”
宠姬?
月姬一愣。外传封无极并未娶亲,这宠姬指的应该是他的情人吧?也对,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是该有情人了。
只是为何,她听见这消息时一颗心会幽幽地沉下呢?
月姬咬唇,默默听著几个大男人当自己不存在似地继续批评。
她深吸口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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